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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盛夏骄阳，游乐场人如山海。
密不透风的玩偶服里，苏禾晚的短袖已被淋漓的汗水浸湿，她举步维艰，咬着牙将手里的传单递给路人。
完成这一单，就有两百元的报酬，她给自己鼓劲。
透过玩偶的眼睛，苏禾晚只能勉强看清来往的游客，可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她绝对不会认错。
——许湛，怎么会是许湛呢？
就在这片刻的怔愣中，突如其来的外力却从头套上传来，苏禾晚无法控制，后脑狠狠地在金属支架上磕了一下，剧烈的疼痛扩散开来。
她的视野瞬间模糊，整个人也下意识地往前倒。
而伸手拍她的肇事者嬉笑着无影无踪，似乎只是与朋友打了个有趣的赌。
等苏禾晚的意识恢复清明，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悄悄将眼睁开一条缝，霎时看见许湛俯下身来，清俊的眉目里是满是担忧。
眼前人是心上人啊。
“晚晚？”她微动的长睫被许湛细心瞧见，知晓她已苏醒：“医生说没有大碍，你可以回家静养。”
苏禾晚不得已睁开眼睛。
这场重逢好像并未给他带来太大的冲击，许湛神色如常。四年漫长的时光，仿佛他不过去街角买了个海盐味的冰淇凌，又立刻回到她身旁。
——只将她一个人的心境搅得天翻地覆。
他喊她晚晚时依旧轻柔，尾音带着呢喃，纠缠起那些甜蜜的影像来。
她记得从前最喜欢许湛这样称呼自己。汇报演出来临时，她拽着许湛的手摇摇晃晃的撒娇，将自己的名字写在歌词里，还推他就这样上台。许湛全都迁就她，他唱一句“亲爱的晚晚”，她便在台下甜甜地答应一声。
见她沉默不语，许湛最想说的问题脱口而出：“晚晚，你还唱歌吗？”
她摇摇欲坠的自尊，被这个问题击垮。
她去哪里唱歌呢？又有谁愿意听呢？
“你好好休息。”看见苏禾晚倏然黯淡的眼睛，许湛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有脚。”她强撑着从病床上站起，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软下去，跌进许湛备好的怀抱里。
许湛深邃的眸近在咫尺，她慌张地想要挣脱。
“晚晚，不要逞强。”耳边又传来他的轻声喟叹，藏着拿她没辙的无奈，像极了从前。
从前的苏禾晚，嚣张，跋扈，从不把一切放在眼里，除了一个许湛。
她只听他一人的话。
2
提起苏禾晚的名字，就连宁大最普通的一个学生也能像倒豆子一样倒出成堆的八卦。
糟糕的风评于她如烟火里的尘埃，苏禾晚心无旁骛地打量着十指上明晃晃的水钻，眉眼弯弯笑得招摇。
她继续我行我素，最新目标是音乐系的许湛。
许湛冠有钢琴王子的美誉，修长的十指在黑白键上行云流水，不仅是学校各大晚会的座上宾，更是无数少女心中的白月光。
两个人明明八竿子打不着，谁也不知道苏禾晚是怎么将心思动到许湛身上的。
可她却清晰地知道原因。
那时元旦晚会的后台，后台民乐团领奏的古筝却突然被剪了弦，整个节目的水平大打折扣。
苏禾晚和领奏的夏童素来不和，再添上有民乐团的证人确凿的言辞，声称自己目睹了全部经过。
漩涡中心的苏禾晚倚着墙。她才从舞台上下来，连卸妆都还来不及，就被怀疑的目光团团围住。明艳娇俏的一张脸却挂着无所谓，看得众人更不舒服。
——她的心早就刀枪不入，恶劣行径也无所谓再多这一桩。
“有证据吗？“许湛就是这个时候站出来的，醇厚的嗓音掷地有声。与此同时，他自然地挡在苏禾晚身前。
就是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悄悄将苏禾晚的少女心打乱。
许湛逻辑清晰地询问那位证人，对方瞬间乱了阵脚。他再平心静气地说出休息室里有监控的事实，最后发现不过是这位“证人”贼喊捉贼，嫉妒夏童被选中领奏而刻意嫁祸。
“喂，大英雄，可别指望我感谢你啊。”围观群众纷纷散去，重获清白的苏禾晚看见原地未走的许湛，似笑非笑地站在他面前。
“你受伤了，”许湛却往前迈一步，呼吸近在咫尺：“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他将她的腕拉起来，力道有几分强硬。苏禾晚躲闪不及，受伤的右手就暴露在日光灯下。
她表演时太过投入，不慎被电吉他的钢弦划伤，因为卷进了这场莫须有的风波，渗血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
——满不在乎的面具后深藏着的裂痕，唯独被细心又温柔的他看在眼里。
“你如果疼，可以说出来。”护士用生理盐水给她清洗伤口，许湛看见苏禾晚紧咬的贝齿。
一而再再而三，他绵长又柔软的关心，一层一层地剥开了她坚硬的外壳。
“呜呜呜，”卸下防备的苏禾晚不过是个怕疼的小姑娘，她哭得惊天动地，许湛也头疼到没辙，只好拿出骗小孩的招数，从旁哄她。
“你别哭啊，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好不好？”
小姑娘的眼泪掉个不停，抽噎着地说她想吃海盐味的冰淇淋。
最后许湛果真将甜筒送到她面前，苏禾晚将泪水擦干净，攥着他缴费的校园卡念名字:“许湛，”她的颊边浮起清丽的梨涡：“我记住你了。”
3
苏禾晚是行动派，很快就付诸实践。
下一次的晚会上，她精挑细选了一首唱爱情的中速摇滚，咬字无比清晰，暧昧得让人脸红心跳。
谢幕时镁光灯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眼睛里燃烧着热烈的光，将双指并拢，瞄准他，枪口向上。
“许湛，你听好了，我苏禾晚喜欢你。”
故事里的主角许湛，没同意也没拒绝，教人看不出端倪。身旁坐着青梅竹马的夏童脸色难看。
夏童暗恋许湛的传闻在音乐系由来已久，众人于是又想起领奏时那场风波，从独角戏变成三人行，茶余饭后又有了新的谈资。
比起夏童隐忍的细水长流，苏禾晚的攻势不可谓不猛烈。今天是一束五彩缤纷的气球，写满了各国语言的“我爱你”，不偏不倚地停在许湛的学院楼前；明天又在涂鸦墙上用最鲜艳的颜料写上“苏禾晚love许湛”，惹得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
她每一次高调的示爱，都像小孩子意气用事，又带着些执拗的认真，仿佛非他不可。
可无论她怎么胡闹，许湛都不生气，送来的礼物照单全收，路过涂鸦墙时甚至还随口夸一声好看，却始终没有表态。
这样的模棱两可，让苏禾晚挖空心思使出的招数都落在柔软的棉花上，教她抓心挠肝。
许湛对待苏禾晚的“绥靖政策”也招来了众人注意，有吃瓜群众按捺不住好奇，直接询问当事人他们的关系。那时候许湛正在练琴，等他漂亮地把最后一个音落下，才故作清泠地抿唇：“是鱼和水吧。”
这话传到苏禾晚耳里的时候，她的心都快炸成惊喜的烟花，难道是她这段时间这么努力，终于在许湛的心坎留下姓名了，现在觉得他俩鱼水一家亲了？
于是苏禾晚拎着新鲜的樱桃蛋糕，照例跑到许湛的班级门口堵他，问他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许湛瞧了瞧苏禾晚亮晶晶的双眼，懒懒地开了口，说出的话却让她气得跺脚：“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你没了我就死了，我没了你，还清静。”
哼，她看错他了，文质彬彬的外表下比狐狸还狡猾。
倒追尚未成功，禾晚还需努力。
4
大家都睁大八卦的双眼想看看苏禾晚究竟还能倒追出什么花样来，这边却传出许湛要和苏禾晚打赌的消息。
“你听音比赛如果赢了我，我就任你处置。”许湛像是终于厌倦了她漫长的追逐，竟主动送上门。
这个赌注够刺激，苏禾晚看着抿唇浅笑的许湛，疯狂心动。
可三局两胜，苏禾晚惨败。
“愿赌服输！”她垂头丧气，心想许湛的要求必是让她不要再来打扰自己。
可许湛的答案却让她意外。
“你说要教我音乐？”苏禾晚眼睛一亮。
“当然有交换条件，规定时间来找我，其余时候谢绝打扰。”许湛一本正经。
“那许老师，”苏禾晚趁机顺着杆子往上爬：“不如也顺便教教我怎么谈恋爱吧？”
“等你有本事一连答对三十道乐理题，你再跟我提条件吧。”许湛的长指毫不客气地戳在她的前额上。
“我就问你一句，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在和你的母亲作对呢？”许湛下一句话，轻易地拆穿了她的心事。
她承认她有三分不可告人的目的。鲜有人知，她虽家庭优渥，和母亲的关系却是剑拔弩张。
苏母视音乐为洪水猛兽，甚至把家里的钢琴卖掉。可摇滚的酣畅淋漓，却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彼时苏禾晚背着母亲偷偷组建了自己的乐队，趁着母亲出差，参加了两三场校园演出，却也只是小打小闹。
“如果沟通无效，那用音乐来说话呢？”许湛听完她倾诉的苦楚，说出的提议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让母亲从此对音乐改观，又顺便追到心上人，这笔买卖苏禾晚怎么想怎么划算。
从此以后，宁大魔女苏禾晚安分守己，往许湛的琴房越跑越勤。
久而久之，许湛成了苏禾晚的半个代言人：不知道苏禾晚的行踪，没关系，问许湛；苏禾晚今天为什么缺课，不知道，问许湛；苏禾晚没有交作业，怎么办，问许湛。
只有苏禾晚知道，许湛是真心实意地为她好。
她虽然天生乐感好，但却从来没有系统地学习过音乐，对乐理更是一窍不通。
“你想做好原创，乐理必不可少。”许湛用钢琴亲自给她做示范，她像海绵，拼命吸收乐理知识，进步神速。
偶尔苏禾晚学累了，就花痴地看赏心悦目的许湛，心想自己还有多久才能把他占为己有。
机会来得很快，连苏禾晚自己都猝不及防。
“许老师，我不想背了。”那时苏禾晚有气无力地趴在厚重的乐理书上，可怜兮兮地看他。
许湛正在琴盖上批改她刚做完的乐理题，偏头好笑地问：“那你想做什么？”
“你亲我一下。”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顺口再调戏许湛：“我想充电。”
她没想到许湛清冷寡淡的个性会真的照办。
许湛突然靠近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慌了，那个吻又轻又快，却不亚于重型炸弹砸在她的心上，惊起万丈波澜。
“你…..你干嘛。”苏禾晚的脸瞬间烧得滚烫，以往的伶牙俐齿全都成了结巴，像触电似地蓦地站起来：“干嘛偷亲我！”
“你竟然会因为一个吻紧张成这样。”许湛好整以暇地看她，眉眼里还带着笑。向男神要亲亲，他果真吻过来，还调侃我“怎么紧张了”。
但苏禾晚如果这么轻易认输，那就不是她了。她像张牙舞爪的小兽往许湛的唇上扑，吻得毫无章法，却轻易地乱了许湛的心神。
许湛的左手下意识借力在琴键上回吻，碎落的音符在琴房里回荡。
“你合格了。”等两人抵额喘息，许湛将她圈在怀里耳语，苏禾晚才回过神来。
许湛信守承诺，他批改的那份乐理作业，正好打上了第三十个勾。
5
那段最幸福的时光，时过境迁，依旧在她的内心深处反复游走。
苏禾晚缠着许湛为她伴奏，弹惯了古典歌曲，流行的即兴对他来说信手拈来。与此同时，他没有缺席过她的任何一场表演，昏暗的灯光里，乐队其他成员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打转，调侃她怎么找了这么个文质彬彬的。
苏禾晚不服气，非要推他上台表演，许湛将白衬衫的领子松开几颗，一架钢琴，一个话筒，嗓音像利剑直击人心，酣畅淋漓，竟然将整个场子都震住。
“钢琴当然也可以摇滚啊。”
下台后许湛依旧温柔，微笑着对苏禾晚解释。
她懵懵懂懂地点头，又对他刮目相看，回去的路上不知心花怒放地喊了多少句“许老师。”
甚至连她和母亲的关系，许湛都认真地也为她出谋划策，借下音乐系的一整间礼堂给她表演。
“晚晚，不要紧张。”空荡荡的礼堂里，许湛眉眼含笑地鼓励她。“有我做你的观众。”
苏禾晚听从他的建议，将自己的心事藏进给母亲写的歌里。
她虽有表演经验，可在始终反对她学音乐的母亲面前演唱，她还是情不自禁地紧张。
苏母果然看到她小心翼翼放在书房的邀请函，高跟鞋清脆的声音一步一步踏在她忐忑的心上。
苏禾晚还未欣喜地开口，苏母劈头盖脸地就指责她不务正业。
“按你这个成绩很难毕业。”苏母的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我都安排好了，这个学期结束，你出国重新念书。”
至于许湛，苏母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感：“音乐系那个男生，我会让学校给他处分。”
“唱歌到此为止，都是没出息的东西才玩的。”最后这句话像导火索，让苏禾晚压抑的心绪彻底爆发。
“音乐是爸爸留给我最后的礼物，你凭什么夺走它？”苏禾晚双眼通红，歇斯底里对母亲怒吼。“就是因为你独断专行，我爸爸才会跟你离婚，离开这个家！”
苏禾晚的父亲曾是名噪一时的摇滚歌手，母亲却时时刻刻抱怨他毫无出息，常年尖锐的争吵，都被年幼的她听在耳里。
头顶精心调配的灯光还在敬业地营造温馨气氛，苏禾晚的心却如坠冰窖，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后来是许湛将她在校园后的围墙上将她找到。
那时苏禾晚赌气坐在高处掉眼泪。背后的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心里想起母亲要处分许湛的事，愈加难受：“都是你给我出的馊主意，我不要你管我。”
许湛不说话，就安静地站在身后，凝视着苏禾晚的身影。
身后长久没了动静，苏禾晚想知道身后的许湛走没走，又不肯先转身认输，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你干嘛不说话。”
“是晚晚不让我说话。”许湛的嗓音依旧温和，将责任往她身上推。
“你……”苏禾晚突然呛住，说不出反驳的话。
“好啦，来日方长，你的母亲总有一天会理解你。”他适时将骨节分明的手伸出去，掌心朝上，递给她，“现在先听话，上面危险，快点下来。“
苏禾晚不把手给他，偏偏纵身往下跳，许湛眼疾手快将她稳稳地接住，却因为冲击力将她一起带倒，还细心地不忘护着她的头。
那时候她从未想过许湛有朝一日会不告而别，更想不到他会将自己作为前途的筹码轻易交换。（作品名：《晚风未起，欢心许你》,作者：陈烬。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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