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油黑的辫子可织锦缎,长长颈脖好比白玉,美丽的脸蛋胜似仙女,大大的眼晴如同星星;清亮的嗓子唱起歌来,百灵鸟的欢唱也显得逊色,在彝家大山十八寨,谁都知道她的美丽”-----彝族叙事诗《甘嫫阿妞》
在大小凉山,经过一个民族的反复咏唱和赞美,甘嫫阿妞已经被神化,由人变成神,几百年来,她默默地倾听着情人们对悲欢离合的诉说、承载人世间的希望与梦想。
甘嫫阿妞绝世美丽而又温柔婉约,坚贞不屈而又善良纯真,聪慧能干。其短暂一生,犹如耀眼的流星划过天宇,成为彝族文化历史中一颗永不陨落的明星,“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是再恰当不过的描述。甘嫫阿妞不仅是个古老的故事,也表达着彝族对本民族文化、对美、对历史的诠释,正如西南民族大学罗庆春教授(彝族)所说:“甘嫫阿妞实际上是彝族传唱自己民族的历史。”
相传很多年以前,在小凉山悠悠豁斯梁子上,树木葱郁,雀鸟满山。滔滔的波河波光粼粼,鱼儿自由地游泳。平坦的佳子坝子,沃土黑黝黝的,四季花草茂盛。在这美丽的地方,居住着甘尔毕者家。毕者有个妹妹,名叫甘嫫阿妞。阿妞容貌出众,才智过人。粗大的发辫黑油油,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美丽的脸蛋红润润,长长的颈脖白生生,丰腴的身段美丽动人。阿妞还有一副清亮的歌喉,白灵的欢叫与她相比也显得逊色。阿妞有一双勤劳灵巧的手,她绣出的衣裳,犹如天上的彩虹;织成的毡布,犹如天上的云霞;磨出的面粉,犹如洁白的雪花。她的美名传遍大小凉山九十九个寨子,也很快传进了建昌路府衙狗官的耳朵里。
官王一贯贪财好色,欺压百姓。当他听说阿妞容貌非凡,恨不得变成一只鹰,马上把阿妞叼到手。于是,他便立即派人前往凉山抢夺阿妞。
官兵前去抢亲的消息传开了。阿妞知道后,心急如焚。哥哥到舅舅家调解纠纷去了,未婚夫安夫木呷家又住在很远的地方。她心想:“石头不能做枕头,贪官不能做朋友。我阿妞怎么能做官王的妻子呢?”她千思万虑,想出一个计策来。
当黑压压的官兵从后山蜂拥而至,来到阿妞家的时候,阿妞衣衫褴褛,脸上还涂满了锅烟灰,坐在火糖下方的“嘎基”上。过了一会儿,官兵如猛虎般扑来,冲进了大门。突然,“嘎基”光彩照人,阿妞的脸上淌出了“美人水”。这种美丽的水,把脸上的锅烟灰和所有的污垢全部洗净。一张美丽的脸,奇迹般地显露在官兵的眼前。看到这番情景,官兵一个个瞠目结舌,惊得迈不开步子,嘀嘀自语道:“美啊,美啊,真比仙女还美!”然后,不约而同地一齐向阿妞扑去,像一群恶狼,把阿妞抢走了。
在路途中,阿妞奋力挣扎,痛哭声声:
百兽之王老虎最漂亮,
花纹斑似灿烂的星空,
老虎真正幸福哦,
它自由生活在群山中。
飞禽之王孔雀最漂亮,
闪光的羽丢绚丽无比,
孔雀真正幸福哦,
它自由漫步在树林里。
人说漂亮是幸福,
阿妞漂亮却遭殃!
阿妞被抢走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安夫木呷家,木呷的心上人被抢走,痛苦万分,义愤填膺,一声令下,召来三百精兵。木呷慷慨激昂地说:“不护一颗树,一片林子被人毁。不护一家支,一个家族被人欺。不护一个人,一个家庭被人拆。十个手指连一心,我们要全力救阿妞!”于是木呷头扎英雄结,身披红披衫,跨上骏骑,挥舞长剑,率兵前去救阿妞。涉过九十九条河,翻过九十九道渠,终于追上了官兵。短兵相接,只见刀光剑影。木呷率兵在前,英勇奋战,与官兵厮杀成一团。他们越战越勇,不可阻挡,杀得官兵尸横遍野。但是官兵却死不甘心,又呼来救兵负隅顽抗。木呷临危不惧,跃马挥剑,越杀越猛。但终于寡不敌众,被敌人团团围困,木呷不幸中箭倒在血泊中,战死在沙场上。阿妞终于被官兵抢进了建昌路官府。
阿妞被带进衙门,官王一见到她,顿时神魂颠倒,一改平常萎靡不振的样子,赶紧叫人把阿妞送进后庭。
在后庭的桌上,摆满了五光十色的戒指、耳环、项链、绸缎。阿妞哪有心思观赏,她悲痛万分,望着窗外,看见街上一群群快乐的姑娘,心中更感到无比的悲伤。她唱道:
人家的姑娘哟,
跟着父母在一起,
轻手轻脚街头街尾走,
小心翼翼举杯把酒喝,
阿妞却孤苦零丁在异乡。
人家的姑娘哟,
跟着兄弟在一起,
穿着新装街头街尾走,
兴高采烈举杯把酒喝,
阿妞却痛苦万分在牢房。
阿妞正在唱,官王派人给她端来了山珍海味,可是看也不看一眼。官王看到阿妞愁眉不展的样子,无可奈何地说:“阿妞,你笑一笑吧,我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有世上最好的凌罗绸缎。跟着我,你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永远幸福。”无论官王怎样说,阿妞连看也不看他一眼,默默地一语不发。
自从被官抢来之后,阿妞没露过一丝笑容。这天,她看见丫环绣花的丝线,不由地嫣然一笑。这可把官王乐坏了。他迫不急待地叫人抱来五颜六色的丝线,毕恭毕敬地送到阿妞面前。阿妞接过丝线,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她把丝线编织成一条美丽的彩绳。官王贪谗地望着阿妞,以为她动心了,便乐哈哈地说:“阿妞,你笑了,愿意做我的妻子吗?”他一边说一边厚颜无耻地把手伸向阿妞。这时,阿妞的全部仇恨涌上心头,举起手狠狠地向官王打去。官王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得呆若木鸡,好一阵才清醒过来。他恼羞成怒,发狂地怒吼道:“臭婆娘,不识抬举,老子给你厉害尝尝!”他叫官兵把阿妞抓去狠狠地吊打。将她打得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然后被关进了阴森的监狱。
阿妞的哥哥从舅舅家回来以后,知道妹妹被官府抢走了,气得差点昏倒。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妹妹被官王凌辱。于是,他备上干粮,骑上骏马,来到了建昌路官府的监狱。
阿妞听说哥哥来了,欣喜万分。她正要探头与阿哥隔窗相见,突然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进了贪官的门坎,名声已坏,哪还有脸面见哥哥?我不能连累哥哥,免得他受家族鄙视。她只好躲在黑暗的监狱里,边流泪边痛哭,凄惨地唱道:
阿妞心急如焚,
阿妞痛苦如刀戮,
有话不能说明白,
有脸不敢见哥哥,
阿妞我该怎么办?
十个指头十姊妹,
姊妹难舍也难分。
今日难分也得分,
为的是艰难时刻表心意,
为的是不让哥哥空手回。
阿妞毅然把食指放在嘴里,狠心咬断,然后用一张白纸裹起,叫人给哥哥送了出去。
阿妞忍着剧痛,站在监狱窗前,悲痛欲绝。她思念家乡的亲友,怀念心爱的木呷,她痛恨黑暗的官府,特别是那位丑恶的官王。她用悲壮的声调如泣如诉地唱道:
见美酒,我想念尊敬的父母;
见骏马,我想念敬爱的哥哥;
见刀剑,我想念心爱的木呷;
见粮果,我想念可爱的弟弟;
见绸缎,我想念亲爱的姐妹。
见到你们的希望哦,
如今只能化成泡影!
但愿有这么一天哦,
高山崩溃,覆盖官府的财宝;
大地撕裂,陷塌官府的楼房;
狂风骤起,卷走官府的金银。
我要重新获得自由,
让凶残的官王死期来临!
阿妞啊阿妞,
我生彝家的怀抱,
却要死在官府的监牢。
……
窗外天已经黑了,阿妞取出了那根用丝线织成的彩绳,套在自己美丽的颈脖上,望着星空,含愤自尽了。
聪明美丽的甘嫫阿妞,被黑暗的官府逼死了,明亮的月亮被乌云吞没了,大小凉山九十九寨的彝家姐妹都为阿妞落泪。为了纪念这位坚强不屈的美貌的彝家少女,人们还从高山上采来坚硬的石头,为她雕塑了一座石像,永远地怀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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