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莉艾露最后怎么了(从集中营到往后余生)(1)

传奇人物 跌宕起伏的人生 伟大的爱情故事——在今年柏林电影节进行全球首映,并最终赢下泰迪熊奖评审团奖的《妮莉和讷亭》是导演马格努斯·格滕的第三部个人长片。

格滕的这三部长片灵感均来自1945年4月纳粹集中营幸存者抵达马尔默港时的影像档案。

马尔默正是导演马格努斯·格滕的家乡,起初他就是因为被这段“格外亲切”的影像激发了好奇心 ,才有了2011年的《希望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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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和讷亭》剧照

这部纪录片用76分钟的片长详述了瑞典红十字会的救援行动,以及马尔默当时为照顾这些幸存者所付出的努力,故事则主要放在几个幸存者与战争记忆共存的生活经历,但纵使是基于大量真实档案资料做出的成品,也只撬出了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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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港湾》海报

拍摄结束之后马格努斯·格滕并未打算进行后续调查,可源源不断的电话和电子邮件改变了他的想法,有的人在影像中认出了自己的家庭成员,还有人看到了自己。

于是他决定在社交媒体上公布该影像拍摄当日(1945年4月28日)的乘客名单,用来帮助幸存者(或其家属)确认身份,这就像打开了有机的档案库,一时间太多人有故事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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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和讷亭》中就出现了乘客名单

此前,这份乘客名单并没有配图,出现在影像档案中的幸存者也没有姓名。马格努斯·格滕看到了接下来拍摄工作的价值,如果他不去拼合这些断裂的信息,她们和他们就会成为被积压在档案里的幽灵,也意味着真实的历史从此遗失。

于是又一部《每一张脸都有一个名字》于2015年上映,但很难将群像拼凑工整,因为已经过去了近70年,绝大多数幸存者已经去世,他们也甚少对外提及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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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张脸都有一个名字》海报 *爱奇艺有片源大家可以去看

其中一些受访的老人在获救时还是个小女孩,但她能认出自己的母亲,叫出几个幸存者的名字,目前该影片官网列出了片中每个幸存者的背景资料。

作为一部纪录片,《每一张脸都有一个名字》整理呈现采访资料的形式比较粗糙,几乎像PPT一样,讲完一个故事标出几个名字,更没有延伸至更大的历史背景,尝试解答某些困扰受访者一生的问题。当然,很多问题再也无法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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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每一张脸都有一个名字》

而导演之所以不这么做,是因为找到了一条更具情感冲击力的近路,当受访者突然被深埋心底的记忆召唤,立刻在镜头前崩塌,或者说,苏醒。

他们记得某一条路、当时的气味、用面包换来的衣服、手中包裹的重量、谈话内容、获得自由时的笑容……幸存者的叙述为这段影像提供了无数视角。其中最有价值的补充是逃离集中营之后的生活,他们的余生无一不被这场浩劫所影响,有的人描述来之不易的“复活”,有的人描述不知不觉的“精神死亡”,毫无疑问,这段影像档案里的所有人都有无声无息的破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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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每一张脸都有一个名字》片段

在这两部纪录片中,出现过同一张亚洲女性的面孔,她在集中营非常照顾一对母女,还想办法把她们的名字加进瑞典红十字会的营救名单。

这个母亲向这位亚洲女子承诺,如果自己和女儿活了下来,如果她的女儿以后也有一个女儿,就为这个孩子取名“Nadine”,即这位“恩人”的名字,她的本名是一个中国名字“黄讷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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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获救的小女孩和她的女儿Nadine

马格努斯·格滕的第三部纪录片《妮莉和讷亭》属于两位女性,她们是在集中营抱团取暖的受害者,也是一对同性情侣。

黄讷亭的人生密度极大,很多人谈起她都避不开其显赫身世和传奇的前半生。

黄讷亭在西班牙出生,精通多国外语,父亲黄履和是中国驻西班牙外交官,母亲是比利时贵族,她1913年回到中国,是北京的社交红人,最离谱的技能是会开飞机,还曾在奉系军阀及北洋政府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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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和讷亭》剧照

1933年黄讷亭去了法国,并进入娜塔莉·巴尼(Nathalie Barney)的圈子。

娜塔莉是公开的女同性恋和女权主义者,她有一个文学沙龙,毛姆、菲茨杰拉德和T.S.艾略特等著名作家都参与过,黄讷亭则做过她的秘书、司机和情人。

几十年来,娜塔莉·巴尼一直致力于举办这个重要的文学沙龙,可在巴黎雅各布街20号甚至连一块纪念她的牌匾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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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和讷亭》片段

如上这番叙述是一个易于流通的版本,既让黄讷亭区别于同时代的普通人,也为接下来集中营遭遇的强转折做了铺垫。

天之骄女被打入人间地狱又侥幸获救,这般残酷的大起大落让影像档案里的两秒特写充满了解读空间,不过网文里所谓的“轻蔑一笑”实在是过度解读,其实那一刻无人知晓黄讷亭真正的想法,“打不倒的中国人”的情绪就更和她挂不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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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和讷亭》片段

不过这张亚洲面孔和曾见报的名媛生活让她很容易被确定身份。

如果黄讷亭只是普通女性,那么哪怕遭受再残酷的摧残,也只会成为面目模糊的历史群演,但黄讷亭的前半生得到了时代的特殊礼遇,西方媒体把她称作“中国的圣女贞德”,而东方社会则“特许”她拥有“男人的荣誉”。总之,“能做男人做的事”和“不同于一般女性”让她拥有了满世界游荡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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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和讷亭》剧照

然而,黄讷亭的故事还有一个版本,它围绕着三个关键词,即“集中营、同性恋人妮莉和她们历劫后的余生”,本质上是个意外却伟大的爱情故事,相恋于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是“意外”,而“伟大”是因为她们带着这份稳固的情感一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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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讷亭的日常

马格努斯·格滕的《妮莉和讷亭》的故事本该这样,或者说至少应该这样,因为黄讷亭和妮莉在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前后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她们在集中营之前的人生体量更大,其实很有必要进去深入探索,但马格努斯·格滕只点出妮莉的歌唱事业和政治身份,再没有其他内容了。

最后,《妮莉和讷亭》把珍贵的第一视角给了妮莉的外孙女Sylvie,她在看过《每一张脸都有一个名字》之后给导演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表明自己认识里面的中国女人黄讷亭,她一直与自己的祖母妮莉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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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和讷亭》剧照

她在农场阁楼仓库里保存了很多祖母留下的日记、书信、照片和家庭录像带,妮莉和黄讷亭已经过世,但这些素材充满着诉说欲求。

妮莉有写日记的习惯,她的文字情感丰富,她们被纳粹逮捕后都被关押在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两人初识在1944年的圣诞夜,妮莉演唱了《蝴蝶夫人》,因此一见钟情,但她们并未一同抵达瑞典,因为妮莉被调离到另一个集中营,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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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和讷亭》截图

黄讷亭在1945年回到巴黎,隔年才与妮莉重聚,不得不想象,两人失散期间得疯狂抑制“爱人已不在人世”的念头,在无助中保持希望。

幸运的是此后她们一直生活在一起,1950年两人与妮莉女儿移居南美洲,在委内瑞拉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直到1969年黄讷亭重病,才一同回到布鲁塞尔。对妮莉来说,黄讷亭的去世是又一次逃离集中营之后的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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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的日记内容

这些珍贵的一手资料由她和黄讷亭亲自编辑、打印和装订,家庭录像带则出自讷亭之手,本质上也是一种生活日记,里面记录了她们和“朋友们”的生活,Sylvie发现这些人里也有过着双重生活的同性情侣,他们在被忽视的角落一如既往地忠于自己,忠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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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和讷亭》片段

如上就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通过Sylvie的探索和展示,观众得知她们彼此相爱的真相,但似乎又与这两个鲜活的女人隔着巨大的屏障。

马格努斯·格滕真正思考过如何展示这些内容,面对这些一手素材,他的纪录片足以成为见证故事的第一双眼,但他还是决定让Sylvie入画,做妮莉和讷亭故事的转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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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的外孙女Sylvie

和导演比起来,身为家庭成员的Sylvie明显更有话语权,此外她还有关于妮莉和讷亭的“私人记忆”可以贡献。

当Sylvie意识到她们相爱的事实一直被社会、家庭和自己母亲的偏见封藏时,她的愧疚和反思非常真实,而为了捕捉这样的真实,马格努斯·格滕与她长时间待在一起,了解Sylvie的人生,采访不同的主题,拍摄她在农场生活的场景,并和她去到巴黎、西班牙、布鲁塞尔,找寻妮莉和讷亭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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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和讷亭》截图

她的诚恳被导演充分信任,可问题正出在这里,Sylvie笨拙的探索者形象不足以承担妮莉和讷亭的故事,事实上,她可以作为补充故事纹路的受访者之一,但不适合成为故事的主线。

毕竟此前Sylvie一直是妮莉和讷亭生活中的“配角”,一个从未发觉祖母是和同性恋人生活在一起的迟钝者,一个与她们的时代相距甚远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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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和讷亭》截图

所以这部纪录片始终在有点别扭的气氛周边徘徊,每当观众沉浸在妮莉和讷亭的叙述中,都要被Sylvie的反应打断。

最后纪录片的主题被转移到“接受一个真相的过程”,而不是聚焦真相本身,实在是遗憾,妮莉和黄讷亭那些“活生生的痕迹”仍是被封藏的,她们成了爱情故事背景板上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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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和讷亭》截图

如果观众自我代入到Sylvie,就会同她共享这个“不断接受”的心路历程,或许导演的初衷是拒绝让素材为主题服务,不想过度消费或原样临摹她们的爱情故事,可“不触碰”不代表在创作上保持清白。

《妮莉和讷亭》匆匆掠过她们的故事,再次留下了两个幻影,这与那些只在意黄讷亭身份头衔和社交关系链的猎奇者并没有太大区别,她们自主的生活态度、政治观念、身份认同、面对的挑战和战争记忆都没有被深度挖掘,如果是抛开这些去讲述一段爱情故事,就像一个陌生人突然告诉你“我的父母非常相爱,而我终于知道了这一点”那么荒唐。这一点真的太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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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莉和讷亭》截图

当然,纪录片永远无法满足所有人的窥私欲,但当这堆资料摊放在摄影机前,说明她们无比想要讲述自己的故事,说明她们相信这个故事的价值。

但她们没有机会亲自讲述,Sylvie也不适合去转述,导演马格努斯·格滕也不情愿讲述,人们自信着被感动,自信着以为走进了她们的世界,但没有带来什么改变。

这段故事,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历史里,但好在,即使不为人所知,妮莉和讷亭的那一段伟大的人生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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