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难嫁【是今】

宫锦澜在廊下不紧不慢地摆弄着一盆牡丹。紫色锦袍玉带束腰,梁冠下是一张保养得宜的俊颜,虽年过四旬,依旧颀长挺拔,风流倜傥,举手投足更是带着一味成熟儒雅的潇洒。

宫夫人向青舒仪态万方地闲偎在美人榻上,一双秋波水汪汪地看着自家夫君,心里暗暗得意自己当年的眼光。

庆丰三年金殿折桂的状元郎,才华横溢不说,运气还出奇得好,入仕之后一路青云,年纪轻轻便官至礼部尚书。

这尚且不是宫夫人最得意的事,更得意的是,她不禁嫁了个如意郎君,还生了个人称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儿。连她自己都觉得上天有点太厚待她。但即便如此,她觉得她还不能算是这世上最令人羡慕的女人,因为还有个女人,福气好得简直令人嫉妒。

这个女人,就是皇后独孤翎。后宫三千佳丽,她居然是宣文帝唯一的女人!

一个男人若是没有机会倒也罢了,若是没有能力倒也罢了,但宣文帝身为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拥有天下最丰厚的女性资源,居然只守着一个女人。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作为一个自认为很了解男人的女人,宫夫人百思不得其解。若说这独孤皇后倾国倾城倒了罢了,但宫夫人觉得她长得还不如自己美艳。若说独孤皇后才高八斗也好,但也从未听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有拿得出手的一项。

莫非是床笫之间……

作为一名正派高贵的诰命夫人,她觉得自己不该低俗地往那里猜测,但除了这个她实在是找不出别的什么理由。

宫夫人好奇地托腮,百思不得其解。

一直叽叽喳喳的夫人突然没了动静,宫锦澜有点奇怪,一回头便看见自家夫人眸色迷离,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于是便走上前去问道:“今日安国公夫人来此,有何贵干?”

安国公府是宫夫人的娘家,老安国公去世之后,长子向千重承了爵位,妻子韩氏便成了安国公夫人。这位韩氏夫人生于世家,最是恪守礼仪,做事一板一眼,循规蹈矩,和自由散漫的宫夫人很不合拍,所以来往不多。今日听说她突然来访,宫锦澜暗暗有些纳罕。

宫夫人回过神来,撇了撇樱桃小口,“自然是有求于我。”

宫锦澜越发奇怪,“她求你何事?”

“想让卿儿去替婉玉定下一门亲事。”向婉玉是韩氏的独女,只比宫卿大一个月。

宫锦澜一听便皱眉,“这如何使得?”

“夫君勿急,且听我细说。”宫夫人嫣然一笑,不急不缓道:“嫂嫂想和赵国夫人结亲,两人私交甚好,赵国夫人也颇有此意,只是那小侯爷却不肯答应。嫂嫂托人辗转打听,原来小侯爷不知听谁说的,说婉玉学识浅薄,性子娇气。嫂嫂便想让卿儿帮个忙。”

赵国夫人是独孤后的姐姐,因独孤后的父亲定远侯无子,独孤后便将赵国夫人的第二子薛铎更名为独孤铎,承袭父亲的爵位。

“这种事怎么帮忙?”宫锦澜暗道,独孤铎还倒真是个谨慎的人,打探的这般细致。养在深闺的国公小姐真实性情如何,大约只有府里贴身的几个丫鬟才能知晓。

“今日元宵节,听说侯爷和几个好友在挽霞楼上相聚。嫂嫂想让卿儿去楼下猜灯谜,好叫那小侯爷瞧瞧,婉玉并非才疏学浅,见识浅薄。”

京城最繁华的长安大街上酒楼甚多,平素相互竞争的厉害,到了元宵这日,更是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招揽顾客。挽霞楼别出心裁,每年的元宵节便在门口挂上百道灯谜,若是有人解出五十道灯谜,便可进二楼雅间,免费享用一桌酒宴。数年来,这便成了长安街元宵节的一道夜景。

宫锦澜道:“卿儿聪慧机敏,灯谜自然难不倒她。不过,就算带着面具,小侯爷又怎会把卿儿当成婉玉?”

宫夫人得意笑了,“让卿儿带着向大柱同去啊。”

宫锦澜哦了一声,心道韩氏看上去刻板正统,原来也颇有些心眼,竟能想出这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之计。

安公府的管家向大柱,是京城的一个名人。他是宫夫人的父亲当年征讨西域时带回来的一个胡人,棕目卷发不说,身高异乎常人,寻常人只到他的肩头。京中许多人都认得他,有他跟着,众人自然以为带着面具的宫卿就是他家小姐向婉玉。

做事一向谨慎严谨的宫锦澜道:“翌日若是小侯爷知晓真相,定会说你和安国公夫人一起欺骗他。此事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宫夫人不以为然:“嫂嫂从未求过我,难得开口我怎好拒绝?再说,我们可没说猜灯谜的是婉玉,是让小侯爷自己认为那是婉玉,这怎么能叫欺骗?”

这不叫欺骗?宫锦澜摇了摇头,对女人的逻辑深感无法理解。

夜色还未降临,长安街上已是人声鼎沸,万人空巷。

春节之后,连着上元节,中和节,花朝节和上巳节,个个热闹,其中以元宵节最盛,连着三日不禁夜,举城欢庆,百姓倾巢而出,游街看灯,彻夜玩乐。

街上人流熙攘,几乎人人都带着面具,这各式各样的面具,也成了元宵节的一大胜景。

穷人家通常就在摊铺上买个便宜的面具应景,而富贵人家则要别出心裁,一个面具耗费千金也是常事,花重金请丹青圣手描画面具图案,再请工匠在面具上镶金嵌玉,配上珍宝琉璃,力求精美华丽,与众不同,在上元节之夜引流潮流。

宫夫人精心准备了两张面具,一张芙蓉出水,一张国色天香,皆是请了京中名手画师精心描画,再送到绣坊将花瓣一朵朵用细金线勾边点蕊。华灯之下,面具上的花朵栩栩如生,如盛开在朝阳之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暮色初起,宫夫人便带着宫卿坐上轿子,径直到了京城最繁华的长安街。

这里已是人流如潮,摩肩擦踵,全京城的人仿佛都汇集于此。彩灯明烛,火树银花的一副盛世繁华,只逼得星光暗淡,明月寂寥。

宫夫人在长安街口的平安桥上下了轿,带着宫卿和侍女下人随着人流步行到了街中的登月楼。二楼的雅间里,韩氏和向婉玉已经早来了。

向大柱守候在雅间的门口,他人如其名,如同一根大粗柱子。宫卿从小常去外公家,看得惯了,也不觉得突兀可怕。

进了雅间,韩氏起身相迎,对宫夫人母女十分热情。

向婉玉对宫卿福了一福,表情有点不大自然。

宫卿笑着回了礼,心知这位表姐,此刻心里必定是煮着一锅酸醋。

这个忙不帮,她会埋怨,但是帮了也不会落好,她不仅会嫉恨自己比她聪明,更会认为自己答应帮忙是在显摆。

根据可靠情报,独孤铎今夜带着一张神农面具,已经进了挽霞楼二楼的第四个雅间。所以,韩氏见到宫卿便直奔主题:“我已经吩咐大柱,叫他刚好站在小侯爷的窗下,低头便能看见你们。”说着,她递过来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具,笑道:“这是婉玉的面具,一切都拜托给外甥女了。”

“舅母客气,卿儿自当尽力。”宫卿接过面具,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上面画的是喜上眉梢图案,画面精美绝妙不说,那梅花用红宝石缀成,中间的梅蕊更是用了一根根长短不一的金丝。而喜鹊身上的羽毛用的是修剪过的孔雀尾羽。看来,舅母的确是很费了一番心思。

向婉玉对身后的侍女道:“青华,去给小姐带上面具。”

青华双手捧起面具,将丝带小心翼翼地系在宫卿的脑后。

一切准备妥当,宫卿带着青华蓝月出了房间。向大柱也带着两个家丁紧跟其后下了登月楼。

一行人走在人潮之中,棕目卷发,高人一头的向大柱格外醒目,回头率几乎百分之百。

两个店小二站在挽霞楼前,正在盛情招揽客人。

楼前的飞檐之下,挂满了形式各异的花灯,流光溢彩,花样繁多。众人围在灯谜前观看思忖,议论纷纷。

“挽霞楼的灯谜是一年比一年更加难猜了。”

“灯谜若是容易猜,晚上这挽霞楼还不要挤破?”

猜灯谜乃是挽霞楼吸引顾客的一个噱头,本意是想引人注意,并不想让人都能轻易猜得出来,于是那灯谜就只写了谜题,并不提示是打一物还是打一字,的确是让人有些无从着手的感觉。

而观灯的看客也并不是真心想要猜中了五十道灯谜便进去吃一顿免费大餐,猜得出来便小小自得,猜不出来便潇洒离去。于是挽霞楼前虽然熙熙攘攘,却不拥挤,看客如流水一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一位蒙着面具的女子款款走到灯谜前,她穿着一袭飘逸轻灵的粉色柔纱长裙,腰间系了一条橘红色亮缎腰带,几朵白梅点缀其上,衬得她纤腰一束,极是温婉明丽。

“踏花归来蝶绕膝,这是香附。”

“独在异乡为异客,这是生地。”

“零落成泥碾作尘,这是沉香粉。”

女子一口气解了三道灯谜,连个停顿都没有,竟如念书一般顺畅,声音又极是悦耳动听,温柔婉转,如乳莺出谷,众人纷纷侧目看去。

两个店小二高声惊叹,“哎呀,小姐高才,居然都答对了。”

身后立刻有人恍然道:“原来都是中药材,怪不得我们猜不出来。”

“咱们又不是大夫,哪里想的到这些。”

“我家小姐学识渊博。”站在宫卿身后的向大柱立刻得意地喊了一嗓子。他嗓门粗犷高亢,“小姐”两个字又故意喊得格外响亮。于是,二楼雅间的人,便看了下来。

位置最好的这一间,室内温暖如春,临窗一张八仙桌,坐着三个人:

定远侯府的侯爷独孤铎,禁卫左卫将军岳磊,睿王慕昭律。

楼下的惊叹声引得临窗的慕昭律看了一眼窗下,入目便是向大柱高大魁伟,极富“异国风情”的醒目身影。他忍不住勾唇一笑:“薛二,那不是你丈人家的管家么?”

“噗”的一声,独孤铎口中的酒喷了出来。

坐在窗边的岳磊立刻善解人意地站了起来,笑嘻嘻道:“换个座看着方便。那位解谜的佳人,想必便是你的未婚妻了。”

“少胡说,八字没一撇的事。”话虽这么说,独孤铎还是飞快地和岳磊挪了位置,探出头去。

那女子侧身站着,身形婀娜窈窕,脸上的面具遮挡着容颜,一只孔雀尾羽恰巧伸出眉梢,隐约露出面具后的一抹黛眉,斜上云鬓。花灯流光溢彩,她亭亭玉立于光影之中,只一个侧身,却是说不出的曼妙柔美,如是画中之人。

这是向婉玉么?独孤铎无法确认,虽然两家素有往来,但未出阁的女子养在深闺,他虽见过向婉玉,却并不熟悉,单凭一个身影,根本无从分辨。

那女子微微仰首看着灯谜,行云流水一般说道:“偷梁换柱,这是木贼,老谋深算,是苍术,天女散花,是降香,昭君出塞,乃王不留行……”

店小二又惊又赞:“哎呀哎呀,不得了了,看来小姐今日定能解开五十道灯谜。”

慕昭律手里的酒杯,不知不觉地放了下去。

岳磊笑道:“侯爷不是说向小姐没什么才学么,这谜底都是中药,一般人未必解的出来。莫不是打听错了吧?”

独孤铎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喃道:“难道错了?”

慕昭律微微一笑:“我看未必。”

独孤铎回头,目光灼灼:“王爷有何见解?”

慕昭律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本王只是觉得今夜之事太过凑巧而已。怎么偏偏我们在此饮酒,向小姐也偏偏来此解灯谜,又偏偏带了个这么惹眼的管家,别人都带着面具,偏偏管家露着一张胡人的脸。通常来说,太过凑巧的事,都有蹊跷。”

独孤铎道:“他脸大,没有那么大的面具能罩得住。”

岳磊忍不住乐了,顿了顿道:“莫非这是挽霞楼和向家联合起来做的一场戏?谜底她都知道。”

慕昭律摇头,“挽霞楼出灯谜是早就定了的,我们来此饮酒却是临时起意,知道薛二去向的不过是侯府的几个人。”

独孤铎问:“那,王爷的意思是?”

慕昭律含笑不语。

岳磊身为禁卫的左卫将军,比常人更为敏锐警觉,当即便问:“王爷是说,可能这女子不是向婉玉?”

慕昭律抱臂浅笑,“本王什么都没说。”

“兵法有云,”话未说完,独孤铎拍了岳磊一掌,“去你的兵法,你身手好,去将她的面具取下来,看是不是向婉玉。”

岳磊笑:“让她骂我登徒子么?”

独孤铎道:“你带着面具,向小姐也不知道你是谁,怕什么!”

岳磊双手一摊,“我不认识向家小姐,便是她掉了面具,我也不知是不是她。”

独孤铎道:“我先下楼,站在街对面看着。”说着,便拿起桌上的神农面具蒙在脸上,箭步下了楼。

岳磊笑着叹了口气,只好带上旱魃面具,也跟着下了楼。

慕昭律晃了晃手中酒杯,目光落在楼下那道倩丽的身影之上。

宫卿一口气解了三十六道灯谜,那两个店小二在她身畔大呼小叫,又是惊诧又是敬佩,引来不少人围观。

“哎呀这小姐可真是聪明过人,有些药材我听都没听过。”

“这是安国公府的小姐,自然聪明过人。”

“你怎知是安国公府的小姐?”

“没看见那胡人?那是安国公府的管家,名叫向大柱。”

“哎呦,这名字还真是贴切。”

宫卿解了第四十九道灯谜,身后越发的热闹,店小二雀跃不已,只等着她解了那第五十灯谜,便请她上楼入席。

宫卿却停了下来,扭头对店小二俏皮一笑:“我不解了。”

两个店小二急忙道:“小姐再解一道,本店便送一桌酒宴。”

“是啊是啊,还差一道岂不可惜。”

向大柱大声道:“我家小姐哪里稀罕你家的酒宴,不过是来玩耍高兴罢了。”

宫卿含笑转身,抬眸间微微一怔。

人群后站着一个高挺的男子,戴着一张市面上极为普通的辟邪面具,但面具后的一双眸子,仿佛层云万里亦无法遮挡的寒星。她仿佛被那星光晃了眼睛,心里竟蓦然沉了一下。

她脚步微顿的一刹,岳磊状似无意地走到了她的身后,漫不经心地抬手,貌似去扶头上的发冠,谁也没有看到他是如何解开她脑后的面具丝带。

宫卿只觉得脸上的面具一松,忙不迭的用手去扶。

所幸她动作够快,将那面具堪堪接在鼻梁处。

岳磊只见到一双眼眸。

他武将出身,却熟读诗书,文采斐然,可惜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

只是一眼便仿佛要让人沉溺一生。

宫卿并不知道自己的面具是如何散开的,那张辟邪面具后的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她,他负手一笑,走出人群。

宫卿扶着面具,对蓝月道:“丝带散了,快系上。”

蓝月连忙为宫卿系好面具,未免再掉,她又多打了一个结。

此时,迎面走来一个带着神农面具的男子,拱手施了一礼:“在下唐突,敢问这位可是安国公府的婉玉小姐?”

方才惊鸿一瞥,独孤铎也没瞧见宫卿的脸,情急之下便走过来打算直接询问。

宫卿暗叫糟糕,幸好向大柱机敏,拦住独孤铎道:“小姐快回去吧,夫人要着急了。”

反正独孤铎带着面具,也没有自报家门。向大柱只当不知道他是谁,硬生生挡住了他。宫卿趁机抬步便走,也只当不知道他是谁。

蓝月小声埋怨青华,“你怎么系的带子?幸好小姐手快,将面具接住了,不然岂不是叫小侯爷瞧见,白费了夫人的一番苦心。真是好险。”

独孤铎只好和岳磊一起回到挽霞楼。

慕昭律笑问:“看见了么?”

独孤铎悻悻道:“她反应机敏快捷,居然抬手便扶住了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一双眼睛还不够么?”

“单凭一双眼睛就认出一个人来?”

慕昭律笑了笑,“看人本就看眼,是么岳将军?”

岳磊恍惚了一下,眼前闪过那一双眼眸。世间当再无这样的一双眼眸,若是他再看,定会认得。

慕昭律拿起桌上的辟邪面具,“本王下楼逛逛去,你们随意。”

宫卿回到登月楼,韩氏忙问:“如何?”

青华笑道:“小姐高才,一口气解了四十九道灯谜。”

蓝月也道:“奴婢偷偷看了看,楼上雅间的人几乎都伸出头来看了。”

韩氏笑眯眯道:“太好了,侯爷可曾看见?”

蓝月道:“侯爷不知何时竟然下了楼,还拦住了小姐。”

韩氏吃了一惊,“然后呢?”

“小姐未应声,带着奴婢就走了,向管家拦住了他。”

韩氏舒了口气。

宫夫人忍不住笑道:“独孤铎胆子倒大,哪有当街拦住人家女儿的道理。被人当登徒子打了,也是活该。”

韩氏笑道:“他这样的家世,自然比别人特立独行。”

宫夫人捂住唇笑:“家世好,人长的也俊。”

“我和你兄长都极满意。”

宫夫人问道:“那婉玉呢?”

向婉玉低头,容色淡淡,却并无惯常女儿家听到这个话题时露出的含羞带喜之色。

宫卿暗道,怎么看她的神色好似不大乐意嫁入侯府?这费尽心机来让独孤铎对她另眼相看,难道只是舅母的主意?

韩氏道:“卿儿,你和婉玉进去换一下衣服,以防万一。”

宫卿心道:舅母这一次,还真是计划周详。怪不得特意定了这登月楼最大的雅间,内里还有一个更衣休息的内室,原来是为了让两人换换衣服。

宫卿和向婉玉进了内室,青华和云叶进去侍候两人更衣。

向婉玉别别扭扭地道了声谢,却丝毫也听不出感谢的意思。

宫卿也不和她计较,盈盈笑道:“姐姐好福气。”

向婉玉酸溜溜道:“嫁入侯府就算好么?比起妹妹来,可差得远了。”

自己的婚事还八字没一撇,她为何会这样说?宫卿禁不住好奇地问道:“姐姐何出此言?”

“妹妹年已及笄,却迟迟未定下婚事,难道不是为了明年甄选太子妃?”

宫卿一怔:“姐姐从何听说?”

“大家都是这般相传。嫁入皇家乃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之事,何况太子才貌当世无二,倒是与妹妹很般配呢。”

向婉玉的语气越发醋意澎湃。宫卿心里一动,莫非她是想要明年参选,舅母不愿意,所以急着要给她定下侯府的婚事。

这干醋可真是吃的莫名其妙。

宫卿笑了笑:“我并未定亲,是因为母亲想等今年的殿试。”

话她只说了一半,向婉玉已经明白。

三年一次的殿试,宣文帝会在惠和苑举行琼林宴恩赐新科进士。七品以上京官都可出席,四品以上可携家眷,堪称是京城三年一次的重大盛会。

宣文帝作为一名充满了仁爱之心和享乐主义的帝王,将琼林宴办的更像是一场相亲大会。每一届都成就了许多姻缘,宫夫人便是受益者之一。

宫夫人长的娇艳柔弱,骨子里却很女王,从姑母向太妃的身上总结出了一个女人最实际的幸福,并不是和人分享世上最尊贵的男人,而是单独霸占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所以当年待字闺中的她虽然有更高更多的选择,却满心满算地要嫁个比她身份低的男子,好一辈子拿捏他,叫他不敢纳妾娶小。于是,庆丰三年的状元郎宫锦澜,被国公府小姐向青舒力挫群敌,一举拿下。

成为宫夫人的向青舒,打算将自己的幸福模式复制到女儿身上,所以并未急着为女儿定亲,只等着今年殿试之后,在琼林宴上,挑一位品学兼优,才貌双全的女婿。

向婉玉一直以为宫卿不急着定亲,是为了明年的太子妃大选,所以心里一直酸溜溜的很是嫉妒,今天得知真相,心里真是莫名的舒服。眼前这个人称京城第一美人的表妹,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她呵呵干笑:“没想到姑姑竟然是这个打算,我还以为,妹妹是想着明年嫁入东宫呢。”

宫卿当即道:“不会,我绝不会的。”

是么?隔壁的雅间里,一个男子无声地笑笑,取下面上的辟邪面具,放在了桌上。

向婉玉暗暗觊觎着太子妃之位,一直将宫卿列为她潜在的最大敌人,眼见她完全无意和自己争锋,顿时放下了心中防备。

她凑近宫卿,低声道:“既然妹妹无意嫁入东宫,那我就透露个秘密给你。”

“姐姐请讲。”

“皇后打算挑选家世好品貌好的未婚女子入宫陪公主过花朝节。”

宫卿一听便觉得这是个幌子。

花朝节年年都有,为何单单今年要挑选少女入宫陪公主过节?且还是家世好品貌好的未婚姑娘?

果然,向婉玉道:“皇后其实是想挑太子妃的人选。这是赵国夫人私下透露给我母亲的。你若是不想嫁入东宫,最好就不要入选。”

“多谢姐姐告知。”

“要么你尽快定下亲事,要么就找个借口避开此事。”

“多谢姐姐提点。妹妹打算从明日起就卧病在床。”

她才无心去掺和什么太子妃甄选,更不想去陪公主过节。因为宣文帝的独女九公主,实在是位叫人头疼的人物。

九公主名字带九,并非排行第九,她是宣文帝唯一的女儿,至于为何称九公主,这其中还有个故事。

当年,独孤皇后生了太子慕沉泓之后,连着生了三位公主,却都早夭。司天监的监正淳于天目精于相术,称独孤后犯了九女星,要连生九女。至于破解的办法,便是再生一个公主取名为九,表示已生了九个女儿的意思。

果然,不久独孤后又生了位公主,于是便取名阿九。这倒也奇了,从此,皇后未再生养,膝下只有太子慕沉泓和公主阿九这一双儿女。这位阿九公主被帝后视为掌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脾气非同一般的大,性情也是非同一般的扭曲。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宫卿对阿九公主只有一个词:敬而远之。

向婉玉明着是一片好心提点宫卿,其实暗藏私心,她自认为家世显赫,容貌出众,放眼京城,能在家世容貌上超过她的,也唯有这个表妹了。只要宫卿不与她竞争太子妃,她自认为有必胜的把握。方才这一番打探,得知这位表妹和姑姑一样胸无大志,打算从寒门士子中挑选夫婿,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宫卿早已从向婉玉的言行和表情中窥出了她心里的秘密,但她只装作不知,反而娇憨懵懂地笑着感谢表姐“善意”的提醒。

向婉玉略有点心虚,换上宫卿的长裙,收腹挺胸出了内室。

同时从内室走出来的两位少女,年岁相当,风华气度却高下即分。

宫夫人暗道,这衣服穿在我女儿身上,明明恍若仙子,怎么被她一穿,如此俗气?再反观自家女儿,换上侄女的嫣红色长裙之后,愈加明媚娇俏。果然是人长的美,穿什么都好看。

韩氏也在暗暗对比。纵是私心再偏向自家女儿,也不得不说,自家女儿单看也是国色天香,但和宫卿一比就成了庸脂俗粉。

容貌且不是最关键的问题。韩氏更担心的是自家女儿的性格。知女莫若母,以她这样的性情,纵然是被选入了东宫,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什么母仪天下,独宠后宫不过是她一个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的美好幻想罢了。所以从赵国夫人那儿得知内幕消息之后,她立刻就紧锣密鼓地想要将女儿的亲事定下来,绝了她的念头。

宫夫人眼见今日李代桃僵已经大功告成,便道:“嫂嫂,咱们出去逛街看灯去吧。”

韩氏陪着笑道:“小姑,我们还是先走一步为好。”

“好,嫂嫂先走,我们等上一会儿再出去。”宫夫人知道嫂子一贯精细谨慎,是怕宫卿和向婉玉走在一起,让人联想。

韩氏带着女儿婢女等人走出雅间。

向婉玉和宫卿身量相仿,谁知宫卿的裙子穿在身上,那亮缎腰带勒得紧紧的,让她呼吸都有点困难。这对于一向自认为身材曼妙,纤腰一束的向婉玉来说,无疑是个重大的打击。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打击。

她在家中特意吩咐过侍女青华,给宫卿带面具时,故意将丝带系得松了些,掉下来好让独孤铎看见那不是她。谁知道宫卿居然反应那么敏捷,堪堪接住了面具。走出登月楼,她郁闷得想要吐一口气,可是腰带太紧,只呼了半口就被卡住了。

“出来了出来了。”

独孤铎激动地站在街对面一家店铺的招牌之后,死死地盯着那张喜上眉梢的面具。

睿王一走,独孤铎就带着岳磊跟到了登月楼下。他想看看方才那猜谜女子是否叫安国公夫人母亲,若是叫了,应是向婉玉无疑。

岳磊提醒道:“侯爷最好换个面具,方才这个面具她和管家丫鬟可是都见过了。”

独孤铎立刻在身后的街摊上随意买了一个辟邪面具蒙在脸上,这才大咧咧地跟在了韩氏一行人的身后。

过了一会儿,果然听见向婉玉叫韩氏母亲,独孤铎道:“的确就是向婉玉。”

岳磊看着眼前的女子,停了片刻,突然道:“不是她。”

“怎么不是?面具衣服,都是。”

“面具系上时,那婢女给她打了两个结,现在却只有一个结。再者,她的腰身,粗了一寸。”

独孤铎瞪大了眼,“果然是左卫将军,这眼力,啧啧……”顿了顿,他又问:“那方才的女子是谁?”

岳磊想了想,道:“若我猜得不错,想必是在登月楼里。”

独孤铎猛一转身,“走,看看去。”

少年心性本就好奇,再加上方才那猜谜女子聪慧机敏,看身形如是佳人,他禁不住想要看看那张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岳磊知道薛二是较上劲了。不过,他自己也居然被勾起了浓重的好奇,那一双眼睛让他情不自禁想要看看面具后究竟是怎样的一张容颜。

两人走到登月楼,巧极,宫夫人一行十人正好出来。

独孤铎并不知道迎面这一行人就是他想要找的人,只从她们的面具和衣着上看出这些人出自富贵之家。

宫卿迎面见到一张辟邪面具,还以为是方才人群后的那个男子,再看却知不是,眼前这人穿着一身紫色锦袍,而看她猜谜的那位男子,是一袭黑衣。

一行人走过岳磊身旁,一张出水芙蓉的面具之后,是一双他不会认错的眼。

岳磊暗自拉了独孤铎一把,独孤铎这才转身看着宫卿。

虽然衣服换了,但身形很像,窈窕婀娜,如风拂纤柳。莫非是她?他不确定。但岳磊点了点头。

独孤铎相信岳磊,他年纪轻轻,便位至左卫将军,除了武功过人,更有许多过人之处,所以睿王和他相交甚深。他既然肯定这就是那位猜谜女子,就不会有错。独孤铎激动地跟了上去。

宫卿平素就喜欢一些文字游戏,看到灯谜,便忍不住上前跃跃欲试。因为带着面具,她比平素格外放得开,端庄礼仪都暂且抛到一边,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少女特有的活泼娇俏,便是蒙着面具,也自有一番勾人心魄的妩媚风情。

独孤铎生平第一次跟踪人,觉得很刺激。眼前那婀娜窈窕的背影,那不足一握的腰身,牢牢地吸住了他的视线,春天未来,他的一颗心仿佛已经提前被春风吹醒,泡在一汪碧波里沉沉浮浮地荡漾。

宫卿高高兴兴地逛街观灯,并未发觉身后一直跟着两人,但管家宫福贵甚是机敏,带着四个下人三个丫鬟一刻不敢松懈,团团围着夫人小姐,生怕走散。

很快他便发现了身后的两个男人,暗暗留心之下,发现这两人从登月楼一直跟随,他有些不安,便低声对宫夫人道:“夫人,身后有两个男人一直跟着我们。”

宫夫人扭头看去。

果然有两个高挑的男子,那挺拔的身形,一看便是青年。上元节人约黄昏后也是常情,宫夫人笑了笑,不以为意。但宫福贵不断警示,宫夫人也就上了心,长安街是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绝不敢有人滋事,出了长安街可就未必,这几年还听说有栗特人专在上元节掳走妇女卖往西域。

眼看长安街就要走到头,宫夫人不敢再去别的地方,便对女儿道:“我们回去吧。”

虽然出行带了三个丫鬟和五个仆人,平安桥上还有四个轿夫,但终归是要安全第一。

两人一见她们转身,便装作看路边的花灯。

宫卿心里颇有些懊恼,难得一年一次带着面具,玩得这么尽兴,平白无故就被这两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搅了局。

走过他们身边,宫卿故意道:“那个带辟邪面具的,身上好大一股味道。”

独孤铎尚未反应过来,岳磊已经忍不住对着独孤铎噗的一声。独孤铎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心说自己出门前明明兰汤沐浴过,怎么会臭?

宫夫人问:“哪个?”

“诺。”宫卿随手往前一指,带辟邪面具大街上到处都是,图个吸财辟邪的好意头。

两人一路尾随,独孤铎铁了心想要看看那女子是谁家的女儿,决定一路跟到家。

宫夫人暗暗心焦,走到登月楼,她灵机一动,转身进了登月楼。

宫福贵低问:“夫人不回去了么?”

宫夫人低声道:“你在楼下候着,我和小姐从后门出去,等会儿你们再来。”

宫福贵明白过来,便带着四个下人坐在一楼大堂给夫人打掩护。

宫夫人带着宫卿和三个侍女上了二楼的雅间。

独孤铎正欲跟上楼,岳磊拉住了他,“你别跟的那么明显好不好,我估计她已经发觉了,所以方才故意说你臭。”

独孤铎扭脸呸了他一口:“你才臭呢。”

宫夫人上了二楼,径直带着女儿从雅间拐角的另一楼梯,蹬蹬地下了楼,越过登月楼的后厨房和小庭院,从后门出去。

后门对着护城街,走到尽头往东一拐,再走百十步便是停放着宫府轿子的平安桥。

和人流熙攘摩肩擦踵的平安街一比,护城街就成了偏僻小道。

从人声鼎沸的繁华中骤然迈入这安静宁谧的巷子,宫卿顿时心里一空。抬头看去,清静的夜空挂着一轮圆月,明辉清亮,铺在青砖地上,颇有几分夜色撩人的意境。

宫夫人为自己这一招金蝉脱壳之计暗暗得意,还未来得及炫耀,忽然身后噗通一声,仿佛是有人摔倒,她回头一看,只见丫鬟云裳已经躺倒在地,身后居然站着三个高大的男人。宫卿也发觉不妙,她刚要呼救,眼前呼地一下晃过来一块黑布直接捂向她的口鼻,一股奇怪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瞬间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同时,宫夫人也被人捂住口鼻,倒在了地上。

三个彪形大汉,为首之人,身形高大魁伟,带着一张烛龙面具。

“库迪,把面具摘下来看看。”

一个男人蹲下身子,去揭开五人脸上的面具。另一个人,提着一盏风灯照着。

宫夫人御夫有术,府里的丫鬟都买那最最普通寻常的模样,以免吸引宫锦澜的注意。是以,云裳云叶和云卉的面具一一揭开,名叫库迪的男人忍不住大大失望。明明看背影都是窈窕姑娘,这脸蛋也太寒酸了些。

揭开宫夫人的面具他更加失望,“这个倒是美貌,可惜年岁大了。”

紧接着,他揭开了宫卿面上的出水芙蓉。

他呼吸一窒,刹那的静默之后,狂喜道:“老大,竟是个绝世美人。”

男子俯身看了一眼,道:“带走。”

立刻有一名男子俯身背起宫卿,库迪拿过一条披风,从头盖住宫卿。

三人鬼魅一般消失在登月楼后门附近的一个小院子中,不多时,一辆独轮手推车推了出来。

宫夫人被人晃醒,短暂的迷瞪之后,一看是宫福贵,再一看自己竟然是躺在地上,云叶云卉云裳都在,独独不见女儿宫卿,当即便哭出声来:“速带人去找小姐,小姐被人掳走了。”

宫福贵一脸急汗,忙不迭的吩咐身边的下人,“留根你速回府里叫人过来,九林你们三个,分头去找小姐,快去。”

宫夫人急的险些昏过去。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视为命根掌珠,若是出了事,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独孤铎本来在一楼守着,后来见宫福贵也带人上了二楼,便紧跟着过来,一路跟到后门,没想到竟然碰上这个场面。

宫夫人去了面具,独孤铎一眼认出这是礼部尚书宫锦澜的夫人,当即上前施了一礼,“宫夫人,出了什么事?”

宫夫人一看眼前正是方才跟着自己的那两个男子,当即又急又气,喝道:“你们是何人?”

独孤铎赶紧摘下面具,“在下独孤铎,这位是禁军左卫将军岳磊。”

宫夫人见过独孤铎几次,认出是他,当即哭道:“我女儿被人掳走了,请两位赶紧帮忙去寻,妾身不甚感激。”

岳磊道:“夫人莫急,在下这就去安排人过来。”说话间,只见他身影一闪,跃上了对面的墙头,几个起伏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宫夫人目瞪口呆——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飞檐走壁。

岳磊当即调来长安街上的数百名宿卫搜寻护城街,布置完毕便骑马赶往城防署,通知四门严查出城之人——他最担心的就是劫匪连夜带人出城。

岳磊赶到城防署,掏出腰牌说明来意。

值夜的张郎将道:“岳将军,卑职半个时辰前突然接到夜禁令,眼下,四门已关。”

岳磊一怔,上元节素来不禁夜,今日怎么突然改了规矩,而且他身为左卫将军,居然不知晓!不过既然夜禁,那么宫卿一定还在城中,这就好找的多了。

出了城防署,他趋马直奔秘司营。这支暗卫是太子亲自组建而成,掌管秘司营的中郎将霍显与他素有交情,若是请他帮忙,将会更快地找到宫卿。

等他匆匆赶往秘司营,值守校尉却说,霍大人不在。

岳磊掉头赶回护城街,一路上纵马狂奔,心里如同提着一根线。和她不过是一眼之缘,但不知为何,他居然觉得心里有异样的感觉,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她。

此刻,玄武门前,一辆手推车被城门兵士拦住。

“夜禁,任何人不得出城。”

推车男子掏出一串钱陪着笑,还未开口说出已经想好的理由,那兵士冷着脸将手里的长矛往地上重重一顿,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推车男子讪讪收起钱,只好推着独轮车转回去。

离开城门,库迪低声道:“呼枭老大,今夜怎么突然夜禁了?”

呼枭沉声道:“先回去,明早再说。”

宫卿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高鼻深目的面孔。棕色眼珠,轮廓分明。宫卿立刻想起了向大柱,转而想起了曾听到的栗特人在上元节掳走少女卖到西域的传闻,顿时心就沉了下去。

库迪笑嘻嘻道:“来,美人喝点水。”

宫卿口渴之极,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烧焦的棉花,可是眼前这人一看就不怀好意,也不知道这水里到底有什么,她自然不肯喝。

库迪见她不喝,便捏起她的下巴,宫卿立刻扭头避开,水顺着她的下颌流了下去,湿了她胸前的衣衫。

“不识好人心。中了迷魂香,嗓子难受,大爷让你喝水润润喉咙。”库迪哼了一声,抬手在她胸前一抹,结结实实地摸了一把她的胸脯。

生平第一次被人非礼,惊吓过度的宫卿忘了喊叫,只是一双眼眸瞪得极大。

那种丰腴饱满的感觉让库迪心神一荡,他色迷迷地看着她,“美人,你要是不老实,一会儿大爷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宫卿忙道:“你若是想要钱,多少钱我家人都肯出的。”

“大爷我想要人财两得。”库迪嘿嘿地淫笑着来解她的领扣。

宫卿忙不迭躲避,可惜手脚被捆,根本无法躲避开他的一双大手。眼看那一张充满了淫欲的脸凑到眼前,她又绝望又害怕,心里已经飞流直下三千尺,做了最坏的打算。

“汉人的衣服就是麻烦。”

衣衫领口是用一排珍珠做成的扣子,库迪解了两颗嫌麻烦,用力一拉,将她的衣领撕开了,领口上缀着的珍珠簌簌滚到了地上。

库迪直勾勾地盯着她高挺的胸脯,眼中充满的赤裸裸的色欲和贪婪。他伸手抱住宫卿,凑上来便要亲她。

宫卿急忙躲避,大声道:“你想要人财两得,一点不难。我家境优渥,你便是将我卖了,也未必有我家人给的赎金多,你只管开价。等你有了银子,想要多少美人都不在话下。你若是强迫我,我定会以死相拼,届时你只会是人财两失。”

库迪一怔,停住了手,但看着她石破天惊的美色,库迪又耐不住身下的燥热,色迷迷道:“见了你,老子钱都不想要了,这天底下还有哪个美人能美过你。”

说着,便又要来亲她。

宫卿拼命扭头躲避,从他嘴里散发出那股恶心的味道让她绝望得想要死去。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喝道:“住手。”

宫卿如在悬崖边停住。屋子里走进来一个高大魁伟的男子,眉目深邃。

库迪讪讪地放手,笑道:“老大,既然出不了城,不如咱们享用一下这个美人,把她放了算了。明日出城盘查,万一带不出去,反倒连累我们。”

呼枭哼道:“你怎知带不出去?这样的货色,卖给高昌王,至少是万金。”

万金!库迪眼神一亮。

“衣衫怎么都湿了?”

“刚才喂水,她不肯喝。”

呼枭冷冷一笑:“不喝,就渴着她。去把火钳拿来。”

库迪立刻拿了火钳。呼枭将火钳扔在炭火盆中,冷冷地打量着宫卿的脸。

烧火钳做什么,给自己上刑?宫卿心里很怕,但转念一想,他们掳了自己既然为了卖钱,必然不会毁了自己的容貌或是伤害自己的身体,于是又稍稍心定。

火钳烧红了之后,呼枭提起来,走到宫卿面前。

宫卿虽然已经料定他不会伤害自己,但看着那通红的铁钳,依旧心跳如雷,惧意暗生。

“把她头发解开。”

库迪明白过来,当即笑道:“老大真是聪明,将她头发烧卷,明日再在脸上弄些花样,守城门的只当她是我们栗特女人,一定放行。”

宫卿暗自松了口气,原来他拿那火钳是要给自己卷发。

库迪解开她的发髻,赞道:“啧啧,这美人的头发,真是滑不留手。”说着,又顺势在宫卿的脸上摸了一把。

宫卿气极,却也知晓现在唯有装成温顺听话的模样,才能找到机会脱身。

长及腰间的头发披散开来,越发显得她容颜娇艳夺目,楚楚动人。

库迪咽着口水:“老大,这样的美人若是睡上一晚,死也值了。”

呼枭冷冷道:“有了钱,你可以每夜都都睡不同的美人。”

库迪嘿嘿点头,“老大说的是。”

正在这时,突然门外噗通一声。

呼枭当即转身,喊道:“兀木。”

外头悄无声息。

库迪立刻站起身来,“老大,我出去看看。”

呼枭手握着火钳,疾步走到门边,猛地一开门,只见放风的兀木躺在地上。

一道冷光扑面而来,他急忙挥起火钳去挡。

宫卿在屋子里只听见外面有兵器交击之声,不多时有人低声哼吟,再过片刻,外面悄无声息,只听有人低声道:“先捆了,锁起来。”

听话音不是呼枭和库迪,那么一定是呼枭和库迪被人擒住了。

她心里暗暗高兴,希望是母亲找了人来救她,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偌大的京城,暗夜之中,怎么能这么快就找到她?

房门处灯光一闪,走进来一个人。

他带着一张辟邪面具。

帝都男子爱美,喜穿绫罗绸缎,这男子却一袭布衣,但他身材气质极好,虽蒙着面具,却挡不住身上那股青衫磊落的男子气概。

看着这张面具和衣衫,宫卿蓦然想起挽霞楼前的那一道目光,心里莫名认定,他就是那个看自己猜谜的男子。

他走到宫卿面前,蹲下身子来解她手上的绳索。

宫卿忙道:“多谢壮士相救。”

面具后的眼眸弯了起来,第一回有人叫他壮士,有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救你的?”他刻意压低了声线,把声音变粗。

难道不是么?宫卿微微一怔,看着面具后的那双眼。

他避开了她的凝睇,绳索解开一半便停住了,转而挑起她脸颊边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

她发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新鲜的烫伤,想必是被呼枭的火钳所伤。

他轻声一笑:“姑娘没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黄雀?宫卿一怔,心里打鼓,嘴上却十分肯定地说道:“壮士不是黄雀,是英雄。”

“姑娘这么相信我?”

“请壮士放了妾,妾当重金酬谢壮士。”

他笑:“我不缺钱。”

不要钱,那你要什么?宫卿心里愈加紧张,态度却愈加诚恳,“壮士只管开口,妾办得到的一定倾力而为,只要壮士放了妾归家。”

他将手指上的发丝又饶了一圈,“那要你以身相许,也能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宫卿窘了。心怦怦跳起来,一时无言以对。

“戏文里都演着,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莫非都是骗人的么?”他故意说得惆怅,将她一缕青丝在指尖绕来绕去,万般缠绵,不舍松开。

宫卿被他亦正亦邪的风格搞得十分紧张。如此看来,这位是黄雀的可能性也很大啊。佛祖保佑,他是个好人吧。

他终于放下她的青丝,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然后又去解她脚上的绳索。

宫卿得了自由,想起身道谢。

药力尚未散尽,她又被捆了许久,站起身时身子一晃,居然直直地就往他身上扑去。

他一伸手扶住她,顺势将她接在怀中,低笑:“姑娘领口开了。”

一头扑到他怀里,她本就羞涩难当,再低头一看,瞬间面红过耳。方才被库迪撕开的衣领,这么一弯腰低头,内里的抹胸若隐若现。

她把手紧紧地捂在心口之上,并不全是因为要掩住衣领,而是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子这样搂在怀中。他身上有一股陌生而好闻的气息,清新中带着微微的甘冽,像是一种让人微醺的酒。

他伸腿勾过来一把椅子,扶她坐下,然后蹲下身子,手就放在了她的小腿上。

宫卿又惊慌起来,浑身紧张。

他笑了笑,在她足三里等穴位按压揉捏了几下,接着又揉了揉她的脚踝。立刻,她的双腿便觉得气血通畅了许多。

“多谢壮士。”虽是隔着衣衫,但被一个男人这样触碰,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但人家一番好意,并非非礼,她也不好生硬地拒绝,于是便想抽出脚踝,不让他继续按摩。

他放开了她的脚踝,却转而握住了她的纤足,她更觉羞赧惊悚。

这是禁区啊壮士,你又不是妾的夫君,怎么能这样。于是,忙不迭地往外抽。

他牢牢握住她的纤足,“姑娘不必羞赧,把我当成行医堂的大夫就好。”

隔着棉袜,他用手指按压她足底的几个穴位,一开始根本感觉不到痛,只是麻木,后来麻木之感退去,感觉到了轻微的痛楚。

“多谢。”她红着脸将脚从他手中拿出来。从未有人这样触碰过她的足心,让她想起了被捧于掌心的赵飞燕。而此生此世,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人捧她于掌心,给她一世娇宠与安稳。一股从未感觉到的情愫幽然而生,如一只怯怯的小兔,在心里欢快地跳脱着。

“姑娘想要怎么谢呢?”他微微仰着头看着她,辟邪面具后是一双弯起的眼眸。

“敢问壮士大名,翌日妾当带重金登门拜谢。”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枚珍珠,笑道:“送钱多庸俗,不如送一段风流佳话,姑娘以为如何?”

宫卿羞窘低头,装作没听懂。

他叹了口气,似是无限失落惆怅,幽幽道:“既然不肯,那,翌日见到这枚珍珠,姑娘再好生谢谢我,如何?”

那枚珍珠是她领口上的,他拿在指尖轻轻摩挲,亦仿佛在触摸着她的肌肤一般。

她后脊莫名生了一股奇异的电流,一直窜到了头顶,眼前的一切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雾,昏昏的一抹月色中,这个人的手腕上烙了一道伤痕,而她心里,也仿佛被某种东西悄然烙了一个印。

只是片刻的静默,他转身便出了屋子。

宫卿起身跟出了房门,才发觉院子里还站着一个身形高挺的男子,亦蒙着一张面具。

两人身影一闪,消失在院门外。

宫卿正欲跟出去,突然听见了院墙外有声响。她心里又紧张起来。

院门开着,一队人举着火把疾步而来,火光映着他们禁军的服饰,宫卿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一个眉目俊朗,英气勃勃的青年,阔步进了庭院,却反手将院门一关,走了过来。

宫卿一见他关门,心又提了起来,因为他虽然和禁军同来,却穿着一身便服。

他双目炯炯地看着她:“姑娘可是宫小姐?”

宫卿点了点头,“郎君是?”

他含笑抱拳:“禁军左卫将军岳磊。”

听见他的名号,宫卿终于放心地露出一丝笑靥。

只是一个轻若云烟的笑,便让人无法自持。刹那间,岳磊只觉得心里赫然一声,仿佛冻冰乍破,春潮奔涌。她站在火光之中,如同一只浴火的凤凰,长发飘逸,红裙飞扬,艳光四射让人不可逼视。

唯有这样的一张绝世容颜才可以般配那样的一双眼眸,他暗叹上天的眷顾和垂爱。纵然满腹诗词,仍旧不能形容她美貌。

“姑娘请带上面具,外面人多。”

岳磊递上一张旱魃面具,宫卿这才明白他为何关上院门。

被人所虏,事关名节,他不欲外面的人知晓她的身份,看见她的容貌。这份体贴细心,让宫卿心里漾起一阵感动。

“多谢将军。”

岳磊这才打开院门,将禁军宿卫叫进了院子。

很快,柴房里被捆着的三个栗特人,被宿卫扔到了岳磊的面前。

“送到府尹那里严审。”

看着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三人,宫卿暗暗奇怪,方才那两个人抓住他们,为何见了岳磊前来却离开?

岳磊心里也在纳闷,方才秘司营送来一条消息,让他带人来到这条巷子的院落。送信的人是谁?捉住栗特人的又是谁?秘司营素来行事机密,直属东宫,左卫也无权过问,虽然好奇,但也只能将疑惑放在心里了。

走出院门,岳磊牵过一匹马,轻声问:“小姐会骑马么?”

宫卿道:“不会。”

“小姐坐在上面,我牵着缰绳,不会有危险,这马很温顺。”

“多谢将军。”

宫卿提起裙裾,一脚登上马镫,可惜身子依旧绵软,试了两次都没跨上马去。她羞臊不已。

正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掌托起了她的纤足,用力一送,她便已坐在马鞍上。

她柔声道了谢。

岳磊回了声不谢,夜晚料峭风寒,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暖。

岳磊并未叫手下跟随,只身送宫卿回去,以免手下知晓她的身份。宫卿对他的好感油然而生,心想怪不得他年纪轻轻便官至左卫将军,做事当真是思虑周全,滴水不漏。

宫锦澜今夜本和同僚有聚会,此刻已经急匆匆赶回到家中。独孤铎送宫夫人回府之后也未离开,在此等候岳磊的消息。

宫夫人趴在宫锦澜的怀里哭得昏天地黑,突然听见一声“小姐回来了”。她还以为做梦,抬头一看,果然是女儿走了进来,立刻扔开宫锦澜扑过去抱住女儿,“卿儿你没事吧?”

“母亲我没事。”宫卿已经挽好了头发,因为在马上吹了夜风,脸颊红红粉粉的,看上去气色很好,完全不像是被人掳走的模样。

宫夫人见女儿捂着领口,便问,“你这儿怎么了?”

“嗓子有些疼。”宫卿不便说自己的衣领被人撕了。

独孤铎直直地看着宫卿,已经错不开眼。他前些年住在湖州,去年袭爵之后才长居京城。虽然听过宫家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他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来惊艳,但再足的心里准备都挡不住这活色生香的亲眼所见。

岳磊掐了他一把,他这才回过神来,上前道:“宫小姐没事就好。”

宫夫人并不知道第一个解救宫卿的人是那带着辟邪面具的男子,只当是岳磊前去搭救的女儿,对着岳磊连声道谢。

宫锦澜也躬身谢道:“今夜真是多谢岳将军。”

岳磊有些腼腆,“宫尚书客气,护卫京畿安全本就是禁军十六卫的职责所在。”

宫锦澜又对着独孤铎施礼:“今夜多谢侯爷帮忙,小女方能安然无恙。明日宫某当登门拜谢。”

宫夫人却没好气道:“今日若不是被侯爷一路尾随,也不至于有这般惊吓波折,此事若是传出去,对卿儿名声有损,还望侯爷保密。”

独孤铎讪讪道:“这个自然,我们断不会说出去的。”

“那侯爷请回吧。”宫夫人心里对独孤铎十分气恼,心里若不是念着他是未来的侄女婿,只想翻脸。

独孤铎只好讪讪地告辞。

——他心里异常后悔,当时应该和岳磊一起去寻找宫卿,这英雄救美的功劳也就有他一份。

此刻已是午夜时分,游人稀少了许多。一轮满月高悬头顶,清辉如雾。

独孤铎痴痴叹了句:“真美,名不虚传。”

岳磊见状猜出几分他的心思,顿了顿道:“她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如今还未定亲,据说只等着明年参选太子妃。”

独孤铎怔了怔,大言不惭道:“本侯爷也是一表人才,文韬武略。身家地位也不必东宫差很多嘛。”

身家地位再高,能和太子殿下争么?就算那是你亲表哥。岳磊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宫夫人待众人走了,这才低声询问女儿:“他们可曾对你……”

“没有。”宫卿自然知道母亲想问的是什么,为了怕她担心,提也没提库迪非礼她之事。

宫夫人长舒一口气,对宫锦澜道:“今夜真是多亏了岳将军,要好生谢谢他。”

宫锦澜道:“那明日下朝,我请他来家中吃饭,你再准备一份礼物。”

宫夫人连忙称好。

宫卿回到后宅,丫鬟早已准备好了兰汤让她沐浴涤尘。

脱下衣服,看着那衣领口上仅存的一颗珍珠,她想起了那人。

他说,见到这颗珍珠的时候,让她好生地谢谢他……

泡在水中的一双纤足,白皙秀巧,那种被他握在掌心的感觉,依稀还在。

他会不会拿着那枚珍珠来找她呢?

她忽然间觉得心跳得快起来,脸上温温的犹如春风拂过。

翌日,宫锦澜下朝之后便盛情邀请岳磊独孤铎来家中做客,酬谢昨夜的救女之恩。

宫夫人本不想邀请独孤铎,但他也是知情人,总要封住他的口,不叫女儿被掳之事外传,以免有损女儿的名声,所以不得不请。

宫夫人一早起来便吩咐厨子准备了极其丰盛的酒宴,又去家中库房,想要挑选一份礼物送给岳磊。

挑来挑去挑花了眼,她犯愁道:“到底送什么好呢,送金银可真是太俗气了。”

宫卿心里一动,那人也是这般说,送钱太俗气,要她送一段风流佳话。想起那夜的情景,她悄然红了脸。

宫夫人见女儿没说话,回头一看,不由怔了一下。

这分明是一种闺中女儿思春的表情,莫非女儿对救命恩人岳磊动了心?

宫夫人误会了女儿脸红的对象,仔细一想,那岳磊相貌英武不凡,官职也不低,只是不知家境如何,等会儿饭桌上不妨打听打听。

犹豫了半晌,她终于挑了一副米芾的字。

“母亲为何送他这个?”宫卿倒觉得宝剑赠英雄更好。可惜自己父亲是个文官,家中无宝剑宝刀之物。

“岳将军虽然是个武将,但也是儒将,这米芾的狂草好似他的一身好功夫。你是没见到,他飞檐走壁的功夫有多俊逸潇洒。”

宫夫人双眼放光,一副少女倾慕大侠的模样。

宫卿噗地一笑,这花痴模样幸好父亲大人没瞧见,不然还不伤心欲绝。

两人走出库房,宫卿轻声道:“母亲,昨日表姐对我说了件事。”

“什么事?”

“皇后打算选一些未婚女子入宫陪公主过花朝节。其实是从中挑选太子妃。”

宫夫人一怔,“会不会有你?”

宫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以父亲和外祖的地位,我猜会有。所以,我打算从今日起就卧病在床。刚好昨天我受了惊吓,今日请独孤铎来的时候,母亲便放出口风。他是独孤后的外甥,由他口中说出来,独孤后必然不会生疑。我自然也就避开了此事。”

宫夫人喜道:“正是,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岳磊一进宫府,立刻被奉为上宾。特别是宫夫人,因为心里存了个挑女婿的念头,对他格外热情,看得独孤铎十分吃醋,心里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果然,酒过三巡,就听宫夫人问道:“岳将军年少有为,可曾定亲?”

独孤铎一口菜险些呛在了嗓子眼。还没等岳磊回答,他抢先道:“岳将军要先立业再成家。前些日子还想去安西都护府,建些军功。”

岳磊:“……”

宫夫人哦了一声,明显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身为武将之妻,风险很大,还是找个文官比较妥当安逸。如此一想,宫夫人再次觉得还是等琼林宴上,找个才貌双全的青年才俊比较靠谱。

独孤铎悄无声息地打击了潜在的情敌,正暗自得意,只听宫夫人又道:“岳将军全凭自己的真本事,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实在令人钦佩。不靠家世出身封官加爵,才是顶天立地地好男儿。”

独孤铎的小心脏吧唧一声碎了,我就是那靠着家世出身被封侯的,这不是说我么。

其实他还真是自作多情了,宫夫人压根就没想到刺激他,只是表扬岳磊的同时,也想要赞扬一下自己的夫君。

“卿儿昨夜受了惊吓,今日病在床上,不然就让她亲自给岳将军和侯爷敬酒。”

深深受伤的独孤铎,胡乱将破碎的心扒拉到一块,急问:“小姐病得重么?”

“重。昨夜高热,今日喝了药,也不见好。”宫夫人露出愁苦的表情,将宫卿的病情说的十分严重。

岳磊和独孤铎不由自主都流露出一丝担忧关切之色。

饭后出了宫府,独孤铎揣着一肚子郁闷上了马车。

宫夫人的厚此薄彼,让他很受伤。

马车行到太医院门口,他心里猛然一亮,挑开车帘子喊道:“停车。”

下了马车,独孤铎将衣衫一抖,心道:“爷换个招数,你英雄救美,爷雪中送炭。”

太医院医正薛林甫,外号鬼见愁,从这个瘆人的名字就可知晓他医术的高明,身为太医院的医正,能请得动他的人不多,恰好独孤铎是其中之一。

宫卿这边正在后花园里荡秋千,突然看见丫鬟玉脂一路小跑从月亮门奔了过来。

“快快,小姐快回房躺着,太医院来人了。”

宫卿一个机灵,从秋千上蹦下来,“你好好说,究竟怎么了。”

“夫人叫我来告知小姐,快回房躺着,宫里的太医院来人了,说是定远侯特意请来给小姐看病的。”

糟糕!宫卿一跺脚,赶紧提着裙子往卧房跑。

她这边将将躺好,放下绣帐,那边就听见宫夫人的声音已经到了廊下。

“劳烦薛神医特意从宫中赶来,真是不敢当。小女今日服了药,已经好多了。”

“老夫受定远侯所托,不能不来,也不敢不来啊,既然已经到了府上,就再看看吧。”

宫夫人只好硬着头皮将薛神医领进了宫卿的闺房。

“女儿,这是宫里的薛神医。”

宫卿从帐中“有气无力”地伸出手,薛神医拿出一方丝帕盖住她的手腕,悬指号脉。

“脉相有些急。”

宫卿暗暗好笑,刚才从后花园一路狂奔回来,不急才怪呢。

“小姐没什么大碍,静养几日就好。”

薛林甫开了一张方剂,递给宫夫人,“若是小姐吃了这药还不见好,老夫再来。”

宫卿暗暗叫苦,看来这病是装不成了。日后但凡自己身体不适,独孤铎便去请他来,自己有病无病,怎么能骗过薛林甫,若是被他传到独孤后耳中,可就不妙了。

于是,她只好“病愈”。

太子妃为何拆散别人婚姻另有隐情(婚事却无人问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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