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火炕(你还记得儿时的火炕吗)(1)

穿越时光的风烟,儿时的火炕,就这样在暖气来临的日子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我的心房。

“丽,揽些苞谷秆,烧炕去!”母亲的声音穿透四十年的光阴,至今还清晰地响在耳畔。我七八岁的时候,正是玩不够的年龄,口里应着,心里却十分不情愿。扭扭捏捏到墙角捡上几枝,就朝妈妈大喊:“点不着!”

这时候一定是一顿骂:“你不会先弄些麦秸引火。”说归说,母亲到底还是放下手中忙不完的活计过来烧炕,我马上就想溜之大吉,母亲却说:“待着别动,现在把苞谷秆往炕洞里塞,看看火差不多了,再多抓些麦糠一煨。”我只好照办,心里却想着玩游戏。突然一股浓浓的白烟从烟洞门里钻出来,呛得人直咳嗽流泪,我慌忙拿起大蒲扇使劲地上下摇动,一边鼓起腮帮子吹,一边用袖筒擦眼泪。终于看到明火,心一下子放松了。奶奶看见,踮着小脚过来开始嘟哝:“我娃能行得很。你妈也是的,这么小就叫我娃烧炕哩!”

嘿,救兵来了,撤!儿时啊,懒惰的我最不爱的就是烧炕。如今最怀念的却是烧炕,被母亲使唤,被母亲嗔骂抱怨,仿佛那是一世牵扯不断的依恋。

寒风抽着,夜晚来了。赶紧躲进热炕上,先找“火眼尖”,一炕最暖和所在。揭开褥子,把冰凉的小脚贴着炕席溜进去,“刺溜”的热,烫,缩回去,再伸。然后悄悄把冰冷的僵脚寻摸到妹妹脚上,少不了嬉闹。最后又是奶奶裹挟着无尽热的小脚平息了吵闹。爷爷的“秦始皇”故事就开讲了。隔着被褥,用脚蹭着爷爷坚硬又暖和的脚趾,如同一只晒太阳的小猪,不断地蹭墙根。

后来,不用烧炕了,父亲盘了连锅炕,砖砌的,烧饭时顺带就烧了。火炕和灶房隔着一堵墙,墙上开了一个四方的台子,我们叫它“窑窝”。冬天早上寒冷,母亲做好饭菜,从窑窝递过来,一大家人围在矮矮的炕桌旁,盘腿坐在热炕上,吃着热腾腾的稠苞谷糁,就着“咕嘟咕嘟”冒泡泡的暖锅菜,氤氲的热气驱走了严寒和苦涩,升腾起一片农家独有的欢声笑语。

最怀念的还是冬天的深夜。一觉睡醒,炕窑窝的煤油灯依然闪烁着微弱的光,母亲披着棉袄,斜坐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纳鞋底,煤油灯的黑烟一晃一晃的。我迷迷糊糊地催母亲睡觉,母亲却固执地歇不下来。如今她的手僵硬变形,麻木得再也捉不了针线,甚至攥不紧手指,我总认为是她年轻时劳作太多。

说起这炕上的煤油灯,有两件事是不能忘却的。一是母亲的黑眼圈,完全就是灯的功劳,黑烟熏的。一是我的刘海,正趴在灯下写作业,“刺啦啦”一声就烧焦了刘海。后来安装了电灯,45瓦的,不亮,却高灯低明,从此母亲的黑眼圈和我的刘海就幸运多了。

然而也有烦人的时候,老鼠不时来捣乱,香甜的睡梦里,“吱吱吱”、“腾腾腾”,就听见顶棚上有老鼠跑过的声音。母亲靠着火炕窑窝,手拿鞋帮子,大声喊:“去,去!”我也从热被窝爬出来,侧着身子跟着喊:“嘘,嘘!唔嘘!”然后屋子立刻安静下来。母亲招了招手,我迅速爬到窑窝跟前,两颗脑袋挤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灶房里吊着的馍笼。一只小老鼠贼溜溜的黑眼睛就露出来了,小脑袋灵活地转动,前爪试探着。“喵呜,喵呜……”我和母亲学着猫叫,老鼠“刺溜”就顺着绳子爬上去了。我和母亲相视一笑。贫穷的日子里,母亲总能用她独有的乐观与苦涩和平相处,教我至今受用不尽。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那三间厦房里的土炕早已不复存在,烟熏火燎的日子也变得明丽自在。母亲却依然保持着睡火炕的习惯,只是没有窑窝来传递热饭了,也没有我们姐妹打闹争“火眼尖”了,老鼠“腾腾腾”的热闹也早已消失殆尽了。

可是,每当冬天来临,屋外寒气逼人屋内暖气如春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儿时的火炕,想起贫穷日子里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欢乐情景。也许,“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是最原始最朴实的幸福吧,那氤氲在心头的暖是一辈子也扯不断的乡情。(赵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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