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Turing
不久前，DC宇宙新作《小丑》正式公映。此前《小丑》已经在威尼斯斩获金狮奖，因此质量自不必说，上映即获如潮好评：IMDb8.8分，杀入历史前十，亦是近十年唯一上榜的新作；而在以内地观众为主的豆瓣上，评分更是高达9.2。
看过《小丑》之后，我有许多想要一吐为快的话。奈何它并未在内地公映，而只剖析影片本身必然会极大损害读者的观影体验——所以，我在这里只打算聊一聊“小丑”本身。它的确就是这么优秀的影片。
作为小丑的小丑
说到小丑，你会想到什么？
红鼻头，红嘴唇，穿着大到滑稽的皮鞋，以搞笑为生的滑稽演员？
其实，小丑是一个古老的职业。公元前2400 年，专司在戏剧中演出滑稽、荒谬片段的丑角就诞生了。西方有一句谚语：“在上帝面前，国王也必须保持沉默；而小丑不用。”
小丑除了我们熟悉的“Joker”（即joke er，讲笑话的人，多指宫廷中的弄臣）之外，还有“Clown”这个名字——与“Crown”（皇冠） 仅有一字之差。无论哪一种，其实都透露着对崇高与神圣的戏谑。
小丑就是这样一个角色——他游走在体系之外，可以无所顾忌；但也正因如此，他在人们的眼中也是荒谬可笑、不被在意的。这样矛盾的身份构成，天生就赋予了小丑极大的戏剧张力，也是小丑最核心的魅力所在。
而在DC世界中，这种戏剧张力被进一步强化。DC迷们这样描述小丑：“在DC世界中只有三种人：好人，坏人，小丑。”
的确，在DC的世界中，小丑是一名极端独特的角色。无论好人与坏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目的——但小丑没有。
他喜欢肆意制造犯罪与破坏，但是似乎没有任何目的——金钱，权力，名望，他通通都在不乎——这让他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但这只是表象，通过一系列的作品，我们已经清楚的了解到两点： 1.小丑必然有自己的想法； 2.这个想法必然无法被外人理解。
一个比较接近的表述是，小丑“只是纯粹的对秩序的反叛”，但不够准确，因为小丑并非有意反叛秩序，而是根本不在意秩序。
小丑的本质就是秩序的超越者——而超越秩序带来的后果，对人类世界却是致命的。正如人在行走的时候不会留意自己是不是踩死了一只蚂蚁，小丑在行动的时候也不会在意是不是带来了灾难与恐惧。
如果世界与自己都是疯狂而无意义的，那么区区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丑永不沉默，小丑始终喧哗。
作为人的小丑
但是，小丑并非一个代表混乱的符号（虽然我认为这样处理也会同样出彩），而是被赋予了人生的故事与经历。这无疑降低了小丑这个形象的想象空间与抽象高度，让他从一个“符号”跌落为一个“人”，但另一方面却让小丑这个角色更加丰满与立体。
DC在不同世界线中给了小丑不同的身份。被套用最多次的，是一名想当喜剧演员的小人物。他为了照顾妻子与刚出生的孩子，冒险参与了一次犯罪行动，却在中途得知妻儿突然因电器故障而去世，但此时他的同伙却胁迫他继续犯罪。
更糟糕的是，他遇上了蝙蝠侠，并跌入了化工厂的化学池里。他侥幸活了下来，但面部神经严重受损，只能保持大笑的表情——一个无名的小人物消失了，Joker诞生了。
而在本作《小丑（2019）》中，给出了小丑的另一个诞生经历。整部影片中没有超级英雄，也没有超能力，只有一个希腊式的悲剧故事在荒谬的哥谭市上演。
小丑的诞生永远是命运的逼迫，一如《巴黎圣母院》中被强行推选为“愚人国王”的卡西莫多。用小丑的格言来说：“只需要糟糕的一天，再理智的人也能变成疯子。”而成为小丑前的本作主角——亚瑟·弗莱克，不愿接受命运，亦无力改变命运，所以他选择了发疯。
不管是哪种诞生设定，小丑作为“人”的经历，都是他之后的行动的注解。他对世界的荒谬与命运的离奇感到无法理解，于是他用自己的方式提出质疑：“蝙蝠侠，戈登局长，回答我，什么是正义？”只不过，他发问的方式是无所顾忌的。
小丑不是天降的灾厄，而是在人群中诞生的质疑。
为什么我们喜欢小丑
可以这么说：在戏剧上，小丑是所有喜剧的悲情内核的集大成者，与解构者。
陈佩斯也多次在公开课中讲到，“喜剧的内核是悲剧。”这个理论说明，人之所以看到喜剧觉得“好笑”、“可乐”，实质上是影片以低姿态和观众间产生了感情的势差。
对于观众来讲，他们具有上帝视角；而对于剧中人而言，却往往面对这误解、惊惶等等实在说不上美妙的东西。正因如此，喜剧大师卓别林才能让自己的电影在主角的困顿中引人发笑，笑过之后产生思考，韵味悠长。而小丑，正是低姿态者中姿态最低的。
而鲁迅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那么小丑的种种诞生经历显然是悲剧性的：追求的未来被否定，珍视的现在被摧毁，支撑的过往被撕烂——并露出真相。
所以小丑疯了，或者说悟了。于是他反其道而行之，成为了超越这个体系的人，从任人摆布的小丑，变成了自编自导自演一场黑色幽默的“小丑”。在这个过程中，矛盾与冲突被不断制造，剧场就是哥谭市。小丑的一切行为，天然带有戏剧的张力。
而作为一名角色，小丑也足够讨喜。夸张的形象往往令人印象深刻，极具传播性与标志性。无所顾忌的行事风格，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人们内心疯狂一面的情感宣泄。
无与伦比的聪明才智，唤起人本能的对天才和强者的崇拜。黑色幽默般的人生，让他丰满立体，也让观众对他的情感更为复杂。最终，洛夫克拉夫特式的疯狂，成了小丑的核心，把这一切链接在一起。
几乎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一个强大而独特的复杂角色。
小丑是什么？
是反叛的人，是超越的人，是开玩笑的人。
是愚人与疯子，也是所有愚人与疯子的圣徒与救主。
是下水道里的云霞，焚化炉中的焰火，垃圾场上的闪光。
是人们对世界提出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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