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史上一颗耀眼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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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世纪初，英国伦敦。
一位虚弱的女子正在灯下写信。彼时她身体抱恙，又缺乏经济来源，却在信中拒绝了旧情人的帮助。她写道：
「我不欠任何男人任何东西——既不欠忠诚，也不欠解释。……我是我自己的财产。」
很快，女子与旧情人断了联系，下落不明。
这名女子叫埃塞尔·里德。她 18 岁成为海报设计师，21 岁便名满美国，「爆红」三年后淡出公众视野，行踪成谜。
埃塞尔·里德 Ethel Reed（1874 - 约 1912），
美国著名海报设计师
是什么让她急速成名？又是什么让她销声匿迹？这一次，让我们走近这颗艺术史上的「流星」，听听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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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踏入「热门」行业
火车站人来人往。拎着沉重的行李箱，埃塞尔走进了波士顿。高楼间闪烁的霓虹和花花绿绿的海报广告，将埃塞尔年轻的脸庞染上一层缤纷的色彩。
不同于故乡的小小城镇，也有别于纸醉金迷的纽约，埃塞尔将波士顿视作能让人「努力工作」的城市。她认定自己能在这里实现艺术梦——尽管她出身平凡，学习绘画也不过短短几年。
彼时的波士顿逐渐成为美国出版业的中心，各行各业的优秀创作者汇聚于此。
埃塞尔出生于海港小城纽伯里波特。 12 岁因一幅画获了奖后，便引起了女画家劳拉·库姆斯·希尔的注意，被其收为学生。四年后，埃塞尔随家人搬到了波士顿，一边依靠自学精进画技，一边思考将来的工作方向。
埃塞尔曾在波士顿考尔斯艺术学院短暂学习过，但大部分时间在自学绘画。
对当时的艺术家而言，没有什么工作比画海报更热门了。1890 年代美国人对海报的热情达到巅峰，一张引人入胜的海报不仅能让商品迅速卖到断货，还是收藏家们竞相争夺的珍品。在这场海报狂潮面前，出版行业亦求贤若渴，不断发掘有才华的艺术家创作海报用以宣传。
海报这种图像生动、色彩鲜明的印刷品，连同从欧洲流行而来的多种艺术风格，为美国生活带来了无限的新鲜感和想象力。/图为爱德华·彭菲尔德设计为《哈珀月刊》（Harper's Monthly Magazine）1894 年 2 月号设计的海报
威尔·H·布拉德利为 The Chap Book 设计的海报
派黎胥为《生活》杂志设计的海报/1899 年
这时，初入波士顿艺术圈的埃塞尔也受到了出版业注意。1894 年冬天，一位替《波士顿星期日先驱报》工作的朋友前来拜访埃塞尔，无意间瞥见了她画的肖像。朋友立即意识到埃塞尔的才能，问道：「埃塞尔，为什么不试试将它复制下来，做成我们报纸的宣传海报呢？」
《波士顿星期日先驱报》是《波士顿先驱报》面向女性读者发行的一份报纸。
埃塞尔将信将疑，但还是照做了。对埃塞尔而言，她画惯了立体感强烈的人物肖像，因此如何在平面海报中简化细节、把握色彩构图的平衡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最终，埃塞尔顺利完成了设计，作为「海报新手」的她，第一张作品即被《波士顿星期日先驱报》接受并发表。
埃塞尔为 1895 年 2 月 24 日发行的《波士顿星期日先驱报》绘制的海报，有强烈的平面感，描绘一个优雅女性正在阅读报纸，背景是三朵罂粟花。
在为《波士顿星期日先驱报》设计海报的半年多以前，埃塞尔曾在圣尼古拉斯杂志上发表了插图 《蝴蝶思想》，可见其对传统肖像画的掌握。
报社看到了埃塞尔的潜力，选择继续与她合作。这对埃塞尔来说是莫大的鼓励，她迸发出更大的创作激情，对订单来者不拒，一张张精美的海报从笔下迅速诞生。
报社印制海报能够帮助宣传报纸内容、提高发行量。/图为埃塞尔设计的 1985 年 3 月 24 日的《波士顿星期日先驱报》海报
埃塞尔设计的 1896 年 4 月 12 日《波士顿星期日先驱报》海报
埃塞尔偏爱在海报中描绘女性形象。她们或机敏、或忧郁、或神秘，但都像极了埃塞尔本人，且常常与盛放的罂粟花相伴。
埃塞尔在设计时偏爱使用罂粟花，有说法推测这与她的鸦片依赖有关。/图为埃塞尔为《新画报杂志》设计的海报
上：埃塞尔未出版的一张水彩画 下：埃塞尔的照片，由Frances Benjamin Johnston 拍摄
既无优渥的家庭背景，也没接受过足够系统的艺术训练，埃塞尔却依靠天赋和作品在热门的海报行业里有了一席之地。这时，位居商业书籍出版前沿的 Copeland & Day 公司向埃塞尔伸出了橄榄枝。
2
成为波士顿的「艺术新星」
自 19 世纪后期开始，书籍出版受当时各类艺术流派的影响，愈发注重整体装订和宣传设计，力求让每一本书都具有艺术品般的质感。紧跟时代浪潮的出版公司 Copeland & Day 便邀请埃塞尔为旗下的出版物进行设计。
1895 年，童书《阿拉贝拉和阿拉明塔的故事》即将出版，埃塞尔包揽了这本书的封面、封底、书内插图和宣传海报创作。
埃塞尔为《阿拉贝拉和阿拉明塔的故事》设计的海报，选择黑红相间的字体，与中心图案呼应。海报中央的金发双胞胎看似是镜像，但表情具有细微差别，暗示着她们不同的个性。/1895 年由 Copeland & Day 出版
整本书经埃塞尔之手形成统一连贯的风格：对称重复的构图极具装饰性，柔软流畅的线条赋予视觉动态。当然，也少不了标志性的红色罂粟花，那是埃塞尔的突出标志。
封面和封底以一种名叫 buckram 的棉布制作，图案分别描绘了阿拉贝拉和阿拉明塔，两人通过书脊上的百合花相连。百合花是出版社 Copeland & Day 标志的一部分。
由于主角是一对双胞胎，埃塞尔在许多画面的设计中都采取了重复、镜像的元素，装饰感很强。/左右滑动查看埃塞尔绘制的《阿拉贝拉和阿拉明塔的故事》插画
《阿拉贝拉和阿拉明塔的故事》出版后好评如潮，一位批评家说：
“这本书极具原创性，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埃塞尔·里德小姐对童年梦境的快乐艺术演绎。”
埃塞尔十分享受赋予一本书以艺术美感的过程。从童话故事到诗歌集，从长篇论文到戏剧剧本，她为不少知名作家创作了海报插图，柔美的曲线有新艺术之风，花卉的选择则能看出日本风格的影响。
埃塞尔为加拿大诗人 Ethelwyn Wetherald 的第一本独立诗集《树屋和其他诗歌》绘制的海报/ 1895 年
埃塞尔为音乐家兼作家阿尔伯特·莫里斯·巴格比的第一部小说《特劳梅雷小姐》创作的海报，用色淡雅，前景的菊花可以看出日本艺术的影响。/1895 年
埃塞尔为第一个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西班牙剧作家何塞·埃切加赖的作品《愚蠢或圣洁》设计的海报/1895 年
值得注意的是，埃塞尔的创作极其依赖状态。情绪消沉时她会无休止放空自己，而灵感来临时则运笔如有神助。这样的才华背后似乎隐含某种危机。1895 年的埃塞尔刚刚体会到海报设计的激情和快感，仅仅一年时间她就完成了 16 张海报，又接过了几本书的插图委托。
埃塞尔为 Mabel Fuller Blodgett 的《童话故事》绘制的海报/1896 年
埃塞尔为 John Bell Bouton 的《山姆大叔的教堂：他的信条、圣经和赞美诗书》绘制的海报/ 1895 年
埃塞尔不仅保质保量完成创作，还精力十足地参加各类社交活动，与艺术名流谈笑往来。埃塞尔认识了两位著名的摄影师霍兰德·戴和弗朗西斯，他们为埃塞尔拍摄的照片，成了她最好的形象宣传。
弗雷德·霍兰德·戴（Fred Holland Day） 拍摄的 Ethel Reed 的照片，埃塞尔打扮成克洛伊的形象，身披豹皮，头上装饰浆果树枝。/约 1895 年
媒体们也对埃塞尔的真实形象和生活津津乐道。虽然并非一眼出挑的大美人，但埃塞尔专注、敏感而略带神经质的气质反而更契合外界对艺术家的期待。
“又大又黑的眼睛，在宽而白的眉毛下往外看；一张相当宽阔结实的脸，皮肤清澈，法国人称之为“精致的苍白”……这就是埃塞尔·里德，21 岁的波士顿女孩（实际上是 22 岁），被评论家称赞为海报这一现代艺术的最新创造中最伟大的女设计师。”——波士顿日报
Fred Holland Day 拍摄的 Ethel Reed 的照片/约 1895 年
气质出众、才华横溢、善于交际，在这些标签的加持下，埃塞尔身边不乏绅士殷勤示好。然而直到一位名叫菲利普·黑尔的画家出现，才让她觉得有了情感归宿。
菲利普·莱斯利·黑尔是一位印象派画家。他出身优渥，父亲是著名历史学家和作家。/菲利普·黑尔自画像/大约 1915 年/藏于波士顿美术博物馆
只是，命运和她开起了玩笑。1896 年 4 月，埃塞尔与菲利普订婚，订婚仪式因男方显赫的家世而成了全国瞩目的新闻。然而仅仅一天之后，婚约就破裂了。理由简单而直接：菲利普的家庭无法接受一个工人阶级出身的平民女子。
霎时间，外界对埃塞尔议论纷纷。埃塞尔深感受伤，决定远走欧洲散心。在法国和德国短暂旅行过后，埃塞尔动身前往伦敦——那里有一个工作邀约正等着她。
3
新的开始，或是命运的终结？
向埃塞尔发出邀请的是英国前卫期刊《黄皮书》。1895 年，《黄皮书》的主编比亚兹莱因故退出，为了弥补空缺，编辑部邀请埃塞尔为期刊绘制插图。
《黄皮书》（The Yellow Book）是一本创刊于 1894 年的英国文学季刊，比亚兹莱是其第一位编辑。/图为奥布里·比亚兹莱 Aubrey Beardsley（1872-1898），19 世纪末英国插画家，唯美主义运动先驱
《黄皮书》的艺术风格深受比亚兹莱的影响，埃塞尔的作品渐渐地也与之产生了相似之处。
埃塞尔为《黄皮书》设计的封面，1897 年
1897 年 1 月的《黄皮书》扉页/埃塞尔·里德
除了为《黄皮书》绘制封面插图之外，埃塞尔还替作家理查德·勒·加利安设计了小说海报。这次的设计工作与以往都不同——埃塞尔竟和她的「甲方」加利安相恋了！然而加利安已经订婚，随着海报的设计交付，这段秘密的婚外情不得不终止。
埃塞尔替加利安的小说《黄金女郎的追求》设计的海报/1896 年
没有人想到：埃塞尔替加利安的小说绘制的海报，竟成为她目前已知的最后一张海报作品！
与加利安分手后，《黄皮书》在 1897 年宣布停刊，让埃塞尔更受打击。她的作品流露出越来越多的悲哀感——画作里的女主角已不再是优雅浪漫的形象，反而被她以「小丑」命名，似乎是一种对生活嘲弄的回应。
《小丑爱情》/素描/1897 年发表在杂志 The International Studio 上
《睡着的小丑》/素描/1897 年发表在杂志 The International Studio 上
从前靠良好的状态和灵感才能进行创作的埃塞尔，如今被这种创作方式所碍。当生活陷入困境，埃塞尔的创作也就越来越困难。渐渐地，她的名字在层出不穷的新海报里消失了。
埃塞尔在伦敦并无亲友，远在波士顿的朋友也无从打听埃塞尔的消息。
不仅如此，大约从 1898 年开始，再也没有人找到过埃塞尔，直到她在伦敦西部因死于过量饮酒和服用安眠药而被发现，死时不过 38 岁。
那个在波士顿众星捧月、光鲜亮丽的艺术家，最终被潦草埋葬在异国的无名之地中，令人唏嘘。
20 岁出名、24 岁沉寂，埃塞尔的艺术生涯极短，至今依然存在许多谜团。2022 年，美国「海报之家」为埃塞尔举办了一场展览，追溯她的创作风格，也探索了其私人生活和情感困境。
美国「海报之家」举办的展览「埃塞尔·里德：我是我自己的财产」
埃塞尔曾是幸运的：她有才华，又因赶上 19 世纪末美国的海报热潮而大放异彩。然而，埃塞尔内心敏感脆弱，极度依靠灵感和状态创作，这成就了她也毁灭了她。
艺术天赋固然可贵，但仅仅凭此必然难以为继。而当遇人不淑、生活遭挫后，缺乏智慧与勇气的埃塞尔再也没能得到缪斯女神的眷顾，永远沉寂了下去。
埃塞尔·里德，
她的光芒如此灿烂，
可叹花期如此短暂……
小编 | Kieran
收集资料整理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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