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十大奇案下集(老两口舐犊丧残生)(1)

正德年间,松江府有一赵姓县民,因排行老六,人称赵六老,和老妻靠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生活很是拮据。

赵六老四十那年,妻子终于怀孕了。为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孩子还在肚子里时,两口子就各处烧香许愿;十个月后,妻子生下一个儿子,夫妻俩视其为心头肉,片刻不能离身。

孩子三岁那年出水痘,老两口衣不解带、终夜无寐,遍访名医,多方觅药,巴不得将自己当作药引,只要换得儿子健康;

孩子六七岁时,赵六老专门给他延请了一个名师,拜了先生,取了学名,唤作赵聪。踏入学堂读书了,老两口既怕儿子辛苦,又怕先生拘束他,每日读不上几句,便劝着休息。赵聪也是拿捏准了父母的忧心,经常诈病佯疾,不进学堂,两人却也不敢违拗。

七八岁时,有人主动上门议亲,却是一户官宦人家,姓殷,殷老爷曾任太守,不过已经早亡。按说赵六老这样的人家与殷家门不当户不对,但赵老六不这么看,一心想让儿子也出人头地、高人一等,所以找到媒人许下重礼,聘下了殷家女子。至此以后,逢年过节,两家少不了往来,赵六老不愿落人口实,礼物也是比对着亲家来的,也算不清费了多少钱财;

赵聪十四岁时,终于读完了经书,赵六老满心欢喜,道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了;为了让儿子能参加隔年的科举,他又借钱延师,每年束脩五十金,其外节仪另算。赵聪过惯了安逸散漫的日子,哪里在学堂呆得住?倒是十天里有九天在外玩耍。先生也不以为然,只管自己得了重资,又省了力气。

考童生时,赵六老又不安稳了,借了钱找人去钻营;好不容易熬过科考,又该为儿子的娶亲的事担忧了,此时的赵家早已家徒四壁了,根本没有钱来操办。赵老六管不了这些,只顾儿子高兴,所以找到一个专事借贷的中间人王三,通过他,向刘家借了四百两银子,置办了礼物、择日纳采、订了婚期等等。

两个月后,又该接亲了,四百两银子已经用光了,赵六老东挪西凑,寻了几件衣饰,到当铺换了四十两银子,又找到王三,向褚员外家借了六十两,才将殷家女子顺顺利利地娶进门。

明朝十大奇案下集(老两口舐犊丧残生)(2)

成亲后,小两口独自居住在六老隔壁的小院子。夫妻俩很是恩爱,但对外人却是百般的奸佞刻薄。殷氏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陪嫁也有三千两,但她却是不知轻重,不将公婆看在眼里不说,更舍不得出半文钱给赵六老两口子,反而时常唆使丈夫从赵六老那里骗取钱财归己。

老两口呢,对待媳妇也像对待儿子一样,当成宝一样呵护,百般讨好,唯恐照顾不周。哪晓得儿子和儿媳不仅不懂感恩,还经常嫌长嫌短的。幸亏两辈人没住在一起,日子磕磕巴巴倒也过得下去。

就这样,平平安安过了三年。第四个年头上,赵老娘得了重病,卧床不起,家事悉数交到了殷氏手上。起初殷氏照顾公婆也算像模像样的;三个月过后,情形大变,老两口要饭没饭,要茶没茶了,经常挨饿受冻。实在憋不住了,老两口低三下四地开口讨要,先还能要得一些,到后来再讨要,殷氏不满了,指桑骂槐地说道:“家里的事既然交给我,就不要多嘴多舌、嫌这嫌那的。如果这样,倒不如还是你们自去料理,我还落得个清闲。”

这一番话说得老两口哑口无言,赵六老只能忍气吞声;赵老娘只能唉声叹气。家里今非昔比,家底所剩无几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原指望靠着儿子儿媳过活,如今两人的态度却是让人寒了心。远的不说,最近一次债主上门,儿子儿媳当没看见,全靠老两口将赖以生存的田产转移出去,才算完事。

经历这事后,赵老娘越发憋闷,却又敢怒不敢言,不到半个月,活活将自己给气死了。

母亲新丧,儿子儿媳去到灵床边干号了几声后就转身离开了,独留下赵六老一人,孤孤单单地守着灵堂,暗自落泪。

临出丧时,赵六老再次找到儿子,对他说道:“你娘死了,我们实在没钱置办丧品。念在你们母子一场的情份上,你买一个好一点的棺木盛殓你娘,到时,再择一块坟地,将她安葬了,也算是全了你的一份孝心。”赵聪听完,当场不干了:“我哪有钱买棺材?不要说好的棺材买不起,就算差的,一具也要二三两银子,我哪里有钱?前村李作头家里,还有一口薄皮棺材,要不你先去赊了过来,再做打算吧。”儿子一席话说得赵老六心是冷冰冰的,又有什么办法呢?儿子不出钱,自己没有钱,只能先去李作头家里将棺材赊来。

赵聪回到家,对殷氏提起给母亲置办棺材一事,说道:“我家老头真是不知进退了,还对我说想要一副好的棺木盛殓老娘。我对他说的,不要说好的,就是差的,我也买不起。我让他先去李作头家赊一个,明日再来给钱。”

殷氏本是坐在椅子上的,一听到“钱”字,猛地跳了起来:“还要我们给钱?”赵聪道:“我们给几文钱,表示一下就行了。”

殷氏不依了,骂道:“你哪有钱来替别人买棺材的?买给你娘又怎么了?要给钱,你自己给去,我是一文钱也没有的。再说了,我又不是你爹娘养大的,又没得到他们一分好处,凭什么我要给钱?我告诉你,这一次你给了钱,以后就会经常让你给钱!你现在就去告诉他,就说我们没有钱!”赵聪被自己媳妇骂得找不着北,但钱是殷氏管着的,他自己一分没有,所以也只得听殷氏的。

二七后,李作头上门来讨棺材钱了,赵六老让他去找赵聪。李作头刚说完话,赵聪指着他就骂:“你眼瞎了不成?当初是谁找你赊棺材的,你就找谁要去,凭什么找我要钱?”李作头回道:“是你爹来赊的,他刚才让我找你要钱。”赵聪回道:“不要听他胡说,一把年纪还不知羞耻,没钱还去买什么棺材?你去找他要就是,不要在这里惹我生气!”说完转身叉着手回去了。

李作头碰了一鼻子的灰,回头找赵六老,也没有好脸色。赵六老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又还不了债,只得进屋寻了三件冬衣,作价抵给了李作头。

棺材的事,让赵六老寒了心,一段日子过后,他又对儿子重新抱上了希望,所以找上赵聪谈赵老娘坟地的事。这次赵聪更狠,直接回绝他爹道:“寻地干嘛,寻好了人家就肯白给我们啊?依我说,还不如就图个方便,选个好日子,直接送到东村烧了罢了。”赵六老被儿子的话惊呆了,一边又心痛自己的妻子,到头来竟是个如此的惨状,遂开箱找了几件衣服,一件金钗,换了六两银子,买了二分地,将妻子葬了。

明朝十大奇案下集(老两口舐犊丧残生)(3)

又是一年冬天,赵老六看见一人从门外进来,定睛一看,来人是王三。王三走到他跟前,施了礼,开口道:“六老莫怪惊动,年前你向褚家借的六十两银子,虽则年年清利,但货钱准折,还得不很爽利,今年他家要连本利都还完,我也不好说什么。我今天来,就是让你提前有所准备。”

赵六老听了,叹口气道:“当初为那逆子做亲,借下重债,年年增利,囊囊一空。本想在逆子处借来还,没想到他二人分文不出。老汉我现在衣食无着,哪还有钱来还债啊?王兄如果方便,代我说辞,宽限几天吧。”

听赵六老说还不出钱,王三蓦地变了脸色,话音也重了许多:“我是个中间人,哪里有说得上话的份儿?如果今天还不上,恐怕过几天就有其他的人上门来了。既然钱是为你儿子娶亲借的,你可以让他还啊。你先去问问,我便在这里等你吧。”

王三端起水,根本不看赵六老,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赵六老实在无奈,只得出门朝赵聪家走去。

赵六老将赵聪喊到门外,满脸赔笑道:“年前你娶亲时,曾向褚家借了六十两银子,以前我年年还利,今年债主上门来了,要求连本带利一并还。我哪里还有钱,你看你能不能先将这笔钱还上?”

赵聪一听父亲这话,顿时马下了脸,摊着手道:“你说的是笑话吧?哪家人讨媳妇是儿子自己出钱的?你去各处问问,如有一家,这钱我马上还!”

赵六老见儿子怒了,更是赔笑道:“不是让你还,是你先借给我,我有了银子再还你。“赵聪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父子一场,我还是念着你的好的。昨天殷家舅舅拿了五钱银子过来,你要的话,我给你便是,不用你还。”五钱银子与六十两银子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却让赵聪说得如此骄傲。

赵六老垂头丧气地往家走,老远看见王三还在那里坐着,便想马上藏起来,哪想到王三眼尖,一眼看见了他。赵六老躲避不得,腆着脸说道:“我家逆子不肯通融,分钱不肯出,只能再宽限几日,让我再想想办法。”一边说,赵六老一边把头往膝盖里埋。

王三直瞪瞪地盯着他,赵六老心里委实过意不去,转身走进里屋,将赵老娘遗下的几件衣饰和自己身上的长衫,尽数拿出,递与王三,抵扣了十六两的利息钱。

过了几日,王三又上门了,这次是来索取陈家四百两银子的利钱。见到他,赵六老手足无措,他想了想,然后神神秘秘地对王三说:“我已向我儿子借了两个元宝,你明日一早来取,我一定给你。”

王三见赵六老确实是个实诚人,再说有家有室的,谅他也跑不了,所以转身离去,准备明日一早再来。

明朝十大奇案下集(老两口舐犊丧残生)(4)

这天晚上,赵聪夫妻早早吃罢晚饭,洗了脚手,吹灭了火,上床睡觉去了。

赵聪半天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二更时分,他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响,怀疑有贼进入,又听了一会,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估计要到床边了,赵聪仍然不作声。

待脚步声抵拢床边时,赵聪摸出放在床底下的斧头,趁着手势一劈,只听到扑通一声,来人倒下了。赵聪不敢大意,又接连劈了两斧,料定人死了,才慌忙推醒殷氏。

又担心外面还有贼的同伙,赵聪大声喊叫,惊醒了左邻右舍,纷纷赶到他家来查看。一进院子,就见左侧的墙破了一个大洞,显然贼是从这里进来了。众人又听到赵聪叫道:“砍死了一个贼在房里!”众人向房内涌去,果然见一个人伏在地上,头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一个胆大的邻人上前将人翻转过来,在场的人无不惊愕:这不是赵六老吗?赵六老死在赵聪家里,邻居们议论纷纷,有人说他是监守自盗,有人说他是扒灰,被儿子逮住了。

再看赵聪夫妇,已经吓傻了,一动不动的,只知道哭喊“实在不知是我家老儿,只以为是贼”。

一个年长的邻居站了出来道:“即是做贼的,你夜晚不分皂白,怪你不得。但事体重大,免不得报官。”众人在赵聪家里守着,天刚蒙蒙亮,就押着赵聪去到县衙。这边殷氏也慌了,收拾了些财物,想着去县里打点打点。

明朝十大奇案下集(老两口舐犊丧残生)(5)

当地知县叫张晋,为人清廉正直,聪慧过人。

他先问了事情缘由,又差人验了尸首,听了旁人都在议论道“赵聪杀贼,不知是其父,不宜过重处罚”,张晋对这些说法不置可否,道:“赵聪杀贼可恕,但不孝则当诛。儿子家有余财,却使父沦为盗贼,这是天大的不孝,理应处死!”

见张知县如此说,众人也不敢再开口,况且赵聪对待赵六老两口子的做法,众人听闻已久,都在背地里痛骂过这个不孝子,所以张知县最后的判决,众人皆是心服口服。

赵聪重责四十,上了死囚枷,押入牢里,等待秋后处斩。

在清正廉明的官员面前,殷氏纵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济于事了,反而因为自己经常出入监牢,染上了牢瘟,不到一个月就死了;赵聪本就是骄纵惯了的人,哪里受得了囹圄之苦?殷氏死了,没人送饭,饿了三天后,也死在了牢中,尸体被卒吏们拖出牢洞,抛尸在千人坑里。

赵聪的家资在还了欠债以外,其余一律入库。

两人刻薄了父母一生,到最后家私付之乌有,自己也死无葬身之处,可见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明朝十大奇案下集(老两口舐犊丧残生)(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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