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爱萍
六叔今年虚岁六十五,四个女儿都成家生子,大女儿专科毕业找的婆家是省城郊区的拆迁户,得到了五套补偿单元房,其她三个女儿都嫁到了她们姐姐村里,家庭殷实。小儿子吴凯旋初中毕业,学得一手理发的好手艺。女朋友刘欢欢是幼儿园老师。
去年,凯旋刚满十九岁就订婚了,六叔、六婶和四个女儿筹集了20万元现金,彩礼“万紫千红一片绿”(一万张5元的,一千张100元的和一大片50元的),共16万,衣服折现金1.5万,三金折现金5万,女方的爷爷、奶奶、外婆、外公和小弟见面礼各600元,24个点红点的大白馍,三个系红毛线的大面鱼外加500元的烟酒肉。六叔和儿子还有媒人提着沉甸甸的厚礼去女方家定亲。
今年五·一是凯旋大喜的日子,六叔宴请了村里所有人。天不亮,六婶就起床把给娘家的两卷离母糕贴上红双喜,10个点红点的大白馍寓意十月怀胎,压箱子钱1000,放入装酒的箱子;24个小白馍放另一个纸箱里;新娘的衣服和离开娘家前坐的被褥装拉杆箱;第四个箱子装送亲女人的红包、花红(红被面)、四双红筷子、24个酒鐏、24个叫吉顶(即吉利,但接送亲的女人要有生育能力,不能是再婚,也不能是黄毛丫头)的茶饭馍馍(二毛钱的小白馍);最后一个大箱子装2块的30个红包,吹鼓手、司机的花红,即红色袋装夏凉被。
迎亲的队伍共10人(加上新郎,即新女婿、媒人、婚庆主持人) ,分别是姐夫、姑父、姨夫、舅舅、弟弟、叔叔、婶子,其中一名是迎人妇女(或婶娘,或嫂子),俗称迎人婆姨。没有亲近的远房亲戚也行,有一个忌讳就是“姑不迎,姨不送,妗子迎个黑枣棍”迎亲的队伍出发了,鞭炮手打头阵,长长的鞭炮从大门口,一直放到两里路外,热闹极了。
后边紧跟着清一色的九辆彩妆小轿车,接着鼓号队,穿着统一的服装,打着鼓,吹着号,街边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然后是迎人婆姨、新郎,后边紧跟的是迎亲的其他人,都在往新娘子家的方向走,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女方家的院子。
“迎人的”一到,女方家院内设一桌案,摆上烟酒,由管事人向迎亲领头人,就是凯旋的舅舅敬酒三杯,以示欢迎,后将所带之物一一摆于桌案交待,谓之“表礼”,最后酒席招待。凯旋在门外叫着媳妇的名字焦急地敲门,刘欢欢的几个弟弟被靠在门背后让塞红包,一阵儿塞了10个,才允许进门。结果欢欢妈出难题,嫌时间太早,她们准备匆忙,媒人便上去化解。
欢欢坐在炕中央,红色的婚纱摆成一个半圆形,手工花鞋垫大约20双围一圈,10个婆家准备的贴有红双喜的大白馍放新媳妇前面,24个小白馍围在外圈,娘家也围24个,即儿女馍馍,寓意多子多福。好(hào)热闹的小姨子或姐夫向凯旋问了一些难为情的问题,必须如实回答,问得凯旋招架不住了,趁他们不注意抱着新娘挤出了门。
院子里,女方家总管向凯旋他舅交待陪嫁之物,添压箱钱、欢欢爸围着女儿的婚车打醋团(烧红的铁勺里滴上醋转一圈,意为辟邪),一切就绪,准备起程。
路上遇到了好事者,摆烟酒于路旁,迎送队伍停止前进,吹手就地吹奏三曲,三起三落,方才放行。又和另一家迎媳妇的撞了个满怀,双方新娘互换了针线包。进村时,速度放慢了。吹手大显身手,或吹“纤夫的爱”,或吹“拉手手,亲口口”、“百鸟朝凤”等乐曲。村人围观,热闹非凡。
这时的婆家,已热闹成一锅粥,村里的胖嫂正在打扮凯旋爸妈,婆婆头上竖扎一个小辫,耳坠洋芋片,两个红脸蛋蛋,嘴角一个榆钱大的黑痣,颈上吊一个带仿真奶嘴的PP材质的奶瓶。公公更滑稽,头戴手工制作的像古代皇帝上朝时戴的帽子,挂珠用红枣代替,关羽脸,红塑料珠耳坠,颈挂写着“炒面神”(传说在陕北的靖边县,一个小村庄里住着一家三口人,母亲去世多年,父亲把儿子抚养成人,省吃俭用娶了媳妇,花光所有积蓄并欠下很多债务,儿子只能离开刚过门的媳妇和父亲走西口,没想到一走三年,杳无音讯。
有人传说儿子死在了外面,老汉和儿媳妇整日以泪洗面,慢慢地,公媳之间产生了感情,并发生了关系,怀上了孩子。一日夜里,两人钻一被窝正商量孩子出生后怎么向外人交代,此时儿子回来了,媳妇灵机一动让公公钻进装有半瓮炒面的瓮里,然后盖上沉沉的石头盖儿,公公因为闷得慌,用力顶起石盖,满头、满脸、满身沾着白糊糊的炒面,赤身裸体跑了出去,女人告诉丈夫是他回家惊动了炒面神,千万不可冒犯)的硬纸板牌子。
再说村口几个小伙子,拉着能和凯旋耍笑的堂哥、表哥和凯旋他们换着背媳妇,笑得旁观者腰直不起,男人热得汗流满面,双手反挽着女人的腿窝,走几步必须向上耸耸,否则下坠得走不动,女人撅起屁股趴在别的男人背上,难堪得满脸通红。
迎亲队伍在缓慢地前进着,累得那几个壮男腿肚子发抖。进了院子,一吹手进洞房(俗称“帐房窑”)帐号,叫“冲帐”。意思是赶走不干不净的东西,欢欢她弟挂好门帘,六婶站在门槛内给门外的刘欢欢喂菜,喝酒,即添精神,随后新娘进屋,凯旋也随即进去,穿上娘家买的踩帐鞋,系上娘家买的裤带,以示婚姻稳固、长久。
然后夫妻背靠背坐炕棱边,由凯旋的姐夫将二人头发拢在一起,边梳边唱:“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寓意一对新人同携白首,婚姻美满。炕中央用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摆成“早生贵子”四个字。
夫妻上炕,抢席四角已压之物(核桃、红枣、钱币等),谓之“踩四角”,后静坐前炕。随后,“送人的”坐席(吃“八碗”或添席,添席就是肉管饱吃)。新郎要敬酒,吃完饭一般送亲的和其他亲戚就被送回家。
晚上当然少不了闹房,姐夫、堂弟以及结拜兄弟让两个新人当众做出各种亲热动作。如,“爱的苹果” 为了表示绵绵情爱,要新娘削苹果喂新郎吃,但苹果皮不准削断,断了的话,罚新娘长吻新郎十分钟;“爱情汽球” 在床单下放置汽球数个,请新郎新娘一起躺下,以表示爱情坚贞,共赴落难;“找黄豆” 由女性把黄豆放进欢欢衣服内,再要求凯旋如数捡取,一粒也少不得,否则要求新郎改用嘴巴逐粒寻回。
新人表演,令观者捧腹大笑。闹房毕,六婶由窗口向里撂儿女馍,盼望早日抱孙子。第二天清晨,小两口要吃儿女扁食(饺子),饭后举行“亮箱”及见婆婆仪式。然后新娘回门,新郎带着烟酒这些礼品同去。娘家那边的自家人轮流请亲人吃饭,翌日,小两口又由岳父母送回,谓之“送回面”。八日后,新娘需到娘家住七天再归,曰“对七对八两家发”。
凯旋的终生大事终于拉下了帷幕,六叔和六婶睡炕上还拉着话就睡着了,六叔鼾声大作,六婶笑得出了声,她说自己梦见一条小白龙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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