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乡女儿的情思胡丽丽,下面我们就来说一说关于团圆写在村里?我们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
团圆写在村里
槐乡女儿的情思
胡丽丽
我的出生地,洪洞白石村,离大槐树园只有9公里。我从小就知道大槐树园是寻根问祖的圣地。那园子里弥漫着思乡的缱绻情怀和无法告别的乡愁。所以它比我长大以后看过的任何景观都更吸引我。那浓浓的大槐树情结浸透了我整个生命。我走到哪里,都不能够停止对大槐树的思念和追寻。
“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鹳窝。”这首古老的民谣我从小就耳熟能详。从13岁离开家乡在外求学、求职,辗转好几个地方。但在我的地图上,只标注着我的家乡洪洞。我孱弱的灵魂紧紧地依偎在那棵大槐树根须下。还有,我的耿直、我的忧郁、我的悲悯情怀和多愁善感,仿佛是祖先遗留给我的某种因子,神秘地潜流在我的血液里。
今年5月21日(农历四月十五),薄暮时分,我一个人来到大槐树园。这是我特意挑选的日子(初一或者十五)。我不想要任何的陪伴,更不希望有喧哗声。在我心里这块圣地应该是被寂静罩着,它带给我的一切应该是幽静凄清的。
默默地走进根雕大门,我就觉得不是我在走,而是我的心灵在静静地游动。我心中涨满的苍凉沉郁和这伟岸厚重造型古老的大门固化在一起。这种情感久违了,尤其是在这日色欲尽的时候。
园子里芳草萋萋,树木寂寂,静幽幽的,一切都显得凝重肃穆。迎面赫然入目的“根”字影壁,色彩古朴,气韵古典,细腻有致。看得出来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心设计和雕琢过。尤其是“根”字朴厚遒劲,古拙深远,笼罩着浓厚的历史气息。我默默地凝望遐想,兀地,感受到一种引领。是的,它引领我勾想起远去的历史烟尘——折槐枝,离愁似如云翠盖;包泥土,悲咽如绕树鹳鸣,恍惚回到辽远的古代。
回眸六百年前那史无前例的移民迁徙——
纵观寰宇,唯晋丰腴。茫茫中原,千里赤地。雷霆举措,钦定迁徙,聚民槐下,播迁四极。渺莽云水,去程迢递。千里万里,可歌可泣!
马萧萧,人远去,悲莫悲兮生别离。那场移民大迁徙真正是遥远的绝唱和绝响。它震撼的不仅仅是华夏大地,还是世界。
所以,无论春夏秋冬,无论栉风沐雨,这庄严肃穆的“根”字影壁会百年、千年地矗立在这里,诉说着桑梓情深,延伸着千里寻根!鸟恋旧林,鱼思故渊。古槐后裔,血脉相连。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李白《长相思》里的诗句是“根”最好的诠释。这“根”的化身使莘莘槐乡后裔心中有了“根”的印记、“家”的标志、“祖”的象征。没有“根”,依依梦里无处寻。
肃穆地伫立在“根”前,我感觉是伫立在一种精神源头,它让我深深地依偎着,也让我更深地眷恋着这块土地。
我没有沿着中轴线走,而是向东顺着一条蜿蜒小径慢慢穿行。小径两旁丛灌葳葳,花卉蓊郁,不用分说幽蒨婉曲景色恬美。无论哪个角落都是满眼装不下的绿。园林景观像一幅古老庄园里的油画。但映在我心里,却不是当画看,而是当志读。而且是一部厚重的志,也是一部关于灵魂的史诗。
走过“朝堂决议”,走过“移民情景”,走过“大槐树故事”,走过“移民浮雕图”……感觉自己是在穿过历史的峰峦和烟云,追寻历史的踪迹。尤其是史诗般的移民浮雕,真切地再现了六百年前移民别离乡土、迁徙途中的悲壮情景。
走到牌坊这里,我被一种静谧而神秘的感觉所劫掠。身边阒无一人,阴森森的,我感到心头一紧。再往前,就是神圣的祭坛——明代迁民遗址。我看见了,穿过牌坊就是。我在一步一步靠近它,脚下沉重得迈不动。是因为,眼神里的庄重?抑或是心里的敬重?还是情感里的凝重?
暮色苍茫中,一排排燃亮的红烛映照得迁民遗址门楼散发着一种更加零落疏离的情怀。香炉里一缕缕袅袅升腾的轻烟,辉映着十五这个日子。香火这么旺,说明今天来祭奠凭吊的人非常多。我恭请了三炷香,虔诚地跪拜着、默祷着、缅怀着。
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陈旧,门楼、瓦砾、石碑、断墙、残椽,被岁月锈蚀得那么旧。我怅怅地张望着,好像穿越了时间的隧道回到了从前,被推着进入了一个神秘的世界。
这里,这里的一砖一瓦深情地讲述着那斑驳的往昔。六百年前,迁徙的队伍就是从这里集结开拔,流徙中原。不可想像,这里曾汇聚着稠密的人头、惊恐的眼神、悲壮的心跳。先祖们就是在这里折槐枝涕泪俱下,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向大槐树流连反顾。天苍苍,夜茫茫,萋萋槐枝别故乡。
这里,在这里,在这大槐树遗址门楼下,覆盖着一种永恒的东西——明洪武年间向全国18个省536个县市进行了18次大移民,移民人数达百万之众,声势之大,范围之广,旷古绝今。巍巍古槐,八方荫蔽。茫茫中原,万户萧疏。人丁不兴,十室九空。沃土槐乡,业兴人众。移民屯田,复兴农桑。迁民戍边,背井离乡。漂泊千里,复望故乡。
这里,这里仿佛让我看见了六百年前的“我”——那个凄凄惶惶的前尘梦影;那“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我;那“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的我;那“黯乡魂,追旅思。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的我……
这里,这里是历史的见证之地。每年清明佳节,芸芸槐乡儿女,莘莘古槐后裔聚集到这里,以鲜花珍果雅乐之仪,恭祭古槐迁民遗址。追思先祖移民创业伟大壮举,缅怀列宗复兴中原历史功绩。六百年来,从大槐树下走出去的移民,经过世代繁衍生息,子孙后代已遍及全国,遍及全世界。世界上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大槐树下的移民后裔。到今天,“移民华人后 裔”已是一个固 有名词。
这里,这里倏忽千载而槐树不移。第一代大槐树已经1800年,几经沧桑,生命仍不萎落。由一代滋生的第二代大槐树也已400年树龄,它的枝杈向天空伸展着丰富的线条,一年四季挂满了相思带,在槐乡儿女心中它永远挺着,活着。由二代滋生的第三代大槐树虽也百年树龄,但枝密叶茂,翠影飘摇,苍翠的伞形树冠丛翠挺秀,展示着旺盛的生命力。我想它们之间一定会有不被时空阻隔的对话,要不,怎么解释每年祭祖节那盘旋于槐树园上空的“飞鸟”呢。那是一个人类无法走进的神秘世界,那是一部人类无法破译的秘笈。
这里,这里有着太多太多无法描述的过去。它在让我眺望历史的同时,更让我感到迷惘。我迷惘于每年寻根祭祖节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成千上万只飞鸟。白天围绕槐树园上下翻飞翱翔,晚上静静栖息于园中树丛。来时鸣音欢啼,回时哀鸣而去。归云一去无踪迹,梦魂悄断烟波里。神鸟,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只有神明知道。乡亲们说是移民先祖英魂所变,生不能归故里,死后化作鸟儿也要飞回故乡看看,并亲切地称为“思乡鸟”。
“思乡鸟”,思乡的鸟儿啊,我相信你是会哭泣的鸟。那悲泣无法诉诸语言,也无法化成语言。那就让我为你不忍闻的啼声配上不朽的旋律——请你到柔婉的《孤独な巡礼》中去悲咽。请你到深沉的大提琴曲《殇》中去哀鸣。请你到缠绵的《琵琶语》中去低吟。还有,小提琴曲《寂色》,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萨克斯曲《等你回家》……鸟儿啊,让那深情如醉的旋律去抚慰你们,让那低回婉转的音符去陪伴你们。
暮色越来越深,我的沉思越来越远。
从迁民遗址拐过来,“千年槐根”又攫住了我。
旁边的石碑上刻着:“据考古人员鉴定,此根大约生长在宋元时期,距今约一千年左右,远在明初移民之前。槐根高度6.2米,是一棵罕见的大型古槐真根。”这盘枝错节的千年槐根,浑身像长满了疤痕,仿佛在诉说什么,是很深很深的伤痛吗?你看,它蜷曲成偌大的一团,苍老得就像来自远古时代的恐龙,透着一种石化般的凉。它曾经是怎样地在地下、在泥土里婉转缠绵挣扎,有了今天这雕塑般的容颜。面对它,我不能不对自然界的鬼斧神工顶礼膜拜。这深邃的外表下一定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古老传说。我想这古槐真根才是槐树园里真正的支撑。它支撑的是千年历史,更是一种生生不息的万世精神。
怀着沉思来到祭祖堂广场。这空旷让我感觉空间被放大了。向北仰望,巍峨屹立在高高台阶上的祭祖堂在暮色苍茫中更加威严、肃穆、神圣、至上。台阶两旁“祭祖圣地,华人老家”八个大字深情地召唤着络绎不绝来这里认祖的槐乡后裔。我的目光向四周张望着,深翠的松柏一棵接一棵地挺立着,挺立出满目的苍莽葱郁。一杆杆印有“根”字的黄色旌旗在风中凛凛飘扬着。
雄浑壮美的祭祖堂是全国最大的姓氏祠堂,也是天下民祭第一堂。里面供奉着1230个姓氏牌。我曾无数次地到“胡”姓祖先牌位前点香磕头祈福。磕头的时候让我感受到一种灵魂的观照,感受到一种宗教般的神圣和敬畏。在敬畏中我领会着——“净土并不远,就在你心中。”我久久地盘桓于祭祖堂广场,心头涌出无限遐想与追思。在这里已隆重举办了二十六届大槐树祭祖节。我曾4次受报社特派执行祭祖节新闻报道任务。那万人祭典的盛况至今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记忆里。
那是永远带有香火味的记忆——我忘不了迎请神主、敬香通神、典帛安神的庄严场面;忘不了槐乡儿女敬献三牲、五谷、百果、面点供品的崇敬之情;我难忘典酒献礼:一巡敬天,感念上天滋润万物。二巡敬地,感念大地厚德载物。三巡敬祖,感念先祖垂世勋功。我难忘敬致祝文、歌舞告祭的画面;难忘向先祖行礼、恭送先祖神灵时一张张虔诚的面孔。一年一年,一届一届,芸芸后裔以殷殷之情追思缅怀列祖列宗。2008年6月,大槐树祭祖习俗被列入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我亲眼目睹了宗亲会、青年学生等团体来这里寻根拜祖。“根祖文化”在不断发扬光大。
从祭祖堂广场穿过华丽壮观的献殿,在莲馨桥、槐香桥、鹳鸣桥三座桥前犹豫地停下了脚步。我不知道该从哪座桥上走过去。
莲馨桥,是我喜欢的。洪洞自古就有莲花城的美誉,盛产莲藕,莲花盛开香沁人。“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青阳渡》里的诗句让我偏爱着莲馨桥。何况灼灼莲花是圣洁之花、君子之花。“莲馨”谐音“连心”,又寓意着老家人与移民后裔永远心连心。
槐香桥,是我难舍的。桥名沉穆透着古雅的清香。槐香桥,槐香桥,不湮祖迹之遗香。老树枝枯根尚在,树因迁民而誉廷。千年百年梦中晤,大槐树下喜相逢。感慨古槐根脉广,青史可曾书几行?“槐香”代表我梓乡,故里香浓慎莫忘。
鹳鸣桥,是我相思的。桥名深藏着岁月故事,随着岁月的流逝,鹳鸣桥越来越深情。哺食老鹳多慈性,古槐树下无鹳影。六百年前伤别路,一番离散作飘萍。千里关山携梦渡,梦驻魂留不愿醒。鹊飞鸟语亦有恨,遥路难闻鹳鸣声。此地鹳桥即祖根,老鹳窝前泪相涌。
最终,我怀着一种复杂零落的情怀走过莲馨桥,又转身踏上槐香桥,折身步入鹳鸣桥。每一座桥都藏着沉默的力量。
感谢槐树园。我的精神世界里需要这远古的喟叹!
当我走出园子时,暮色已悄悄地抹向大地,远处已沉入无际的黑暗。作为槐乡女儿,此时此地我的家国情怀不仅仅是被触动,而是更深地扎根于内心深处。
我深情地朝着槐树园行着注目礼!我的根在古槐,我的魂系洪洞。
摘自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记得住的乡愁——洪洞大槐树》一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