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第三章报复开端(第九章雪落的声音)(1)

众人沿路下山,路上积雪渐稀,终至消失匿迹,主路上延伸出一条小路通向一处山崖,崖口正对着湖面。山崖旁有个凉亭,众人坐下来小憩,群山湖水,尽在眼底。

绿绮抬头看着被积雪覆盖的山顶,忍不住感慨道,“真没想到,有人居然一生都住在山上,从没下来过!”

荇淑说道,“她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方式,不愿意做改变吧!”

昱子想了一会,说道,“我觉得她是在固守着某种生命中的界限,这山上山下的区分本就模糊不清,在下山的途中积雪逐渐消失,但它是从哪里开始消失,又是从哪里消失殆尽,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又比如这烹茶的雪,竹叶上的雪和石阶上的雪又有什么区别呢?”

梓蓁想着他话中的意味,“生命中的界限,很少有人在生命中有这样明确的界限吧!”

萧艾忽然说道,“那是因为越界本就是人的本能。”

若木冷冷地说道,“人性本就没有什么界限,又何来越界?”

“善恶之间,生死之畔,在你看来都没有界限吗?”

“善与恶,生与死不过是河流的两端,硬币的两面,善中蕴含着恶,所有的善举与割肉饲鹰没有本质的区别。同样的,生死互相蕴含,哪有不死之生,又哪有无生之死!”

“河流可中断,硬币也可剖为两半,界限再模糊也必然存在,它分割了两个对立之物!”

两人争辩得激烈,若木的表情自来冷漠,萧艾平日里温和的眼神中却也多了一丝厉色。

绿绮咬了咬嘴唇,望向远处,攥成拳状的手微微颤抖。

昱子忙说道,“她固守的界限与善恶生死都无关系,那是某种她独立存在于世上的感受。”

梓蓁问道,“她固守的是某种感受吗?”

昱子说道,“她在心中画了一条线,夕阳把云层映红,虽然没有任何明确的界限,但在那核心深处却有着独立于世界的存在,那是夕阳所固守的感受。”

梓蓁想着他的话,心中还有不解,“所以她为了他,甘愿放弃那个独立的自己?”

“如果夕阳全部融化在云层中,那将是世上最美的景象,就像爱情那么美,但世间却已不再有夕阳。”

梓蓁又问道,“他既然没有离开,又为何只留在山下,却没有去找她呢?”

“或许他一直在等着她,让她融入这个世界,看到更多生命中的可能性,这也是他最后要做的事。”

“那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呢?”

“有些事情只能等待,等一切沉淀下来,才能看清楚落在心底的雪,听到它融化的声音。”

梓蓁沉吟道,“但她却决定再也不下山了,那不是辜负了他的期盼吗?”

“再多的可能性也要有抉择,如果从一开始心中就有了抉择,那又何必去凑这个世界的热闹呢。他想让她去看看世界,但她却只想在这里陪着他。如果他没有生病,或许他也会永远留在山上,放弃山下的世界。”

梓蓁叹了口气,“择一人,居一山。如果他不生病就好了。”

“如果他不生病,又怎么会遇到她呢?生离死别是一种无奈,却也蕴含着最美好的相遇!”

回到冷湖居已是傍晚,萧艾在附近的饭馆点了些菜让送到冷湖居二楼的露台,又问老板要了一箱啤酒,众人围桌而坐,灯光昏暗,一轮冷月低悬在湖面上。

荇淑啜了一口酒,感叹道,“时间过得好快,还没有玩够明天就要走了。”

梓蓁说道,“呆的时间再久,也总有离开的一天。”

她想起父亲又想起汀兰,心中不禁伤感。

“是啊,总有离开的一天!昱子,我还记得在当年的毕业聚会上,你说过一句话,‘离别是一种相聚'。你可还记得?”

昱子摇了摇头,梓蓁撇了他一眼,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当时和你的反应一样,他解释说,‘感叹离别的都是在未离别时,真正处在离别中,反而羞于说离别,所以让离别真正有意义的是离别前的相聚。'”

萧艾拍了拍昱子,笑着说道,“没错的,是他的语气!所以今夜我们其实是在离别!”

荇淑把昱子的酒杯倒满,说道,“你自己说的话不记得,还得我说出来,是不是要罚一杯。”

昱子看了看她,扬起脖子喝了半杯酒。

梓蓁按下他的酒杯,说道,“慢点喝,你要喝醉了!”

若木举起酒杯,伸到昱子面前,说道,“离别是一种相聚,喝醉便是一种清醒,真正了解醉酒状态的却反而是清醒时。”

昱子只好又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绿绮啜了一大口酒,忽然说道,“梦魇也同样是一种清醒,只有清醒的人才能感受到梦魇!”

萧艾握着酒杯的手颤抖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喝起酒来。

众人直饮到月上东山,方才散去,昱子多饮了几杯,只觉得面红耳赤,心底燥热,梓蓁递给他一杯柠檬水,靠着栏杆,看着他酒酣的窘态,笑着说道,“她今晚像是要成心把你灌醉一样,你却也是来者不拒。”

昱子啜了几口水,手抚着胸口,低头望向湖面,“是啊,那天和汀兰一起喝酒,也没有喝这么多!现在只觉得燥热。”

梓蓁抚摸他的脸颊,他感到一阵滑腻的凉意,心中砰砰跳动,不禁抓住她的手摩挲起来,梓蓁笑着把手抽回来,“果然烫的厉害!”

“是啊,我都想跳到湖水里洗个澡。”

“如此纯静的湖水便这样被你玷污了!”

“就像那月亮一样,在湖水里滚一遭。”

“那是月亮的影子!”

“影子虽然无形,却也有痕迹,无形的事物反而会在心底留下更深的痕迹。”

“为什么会这样?”

“有形之物让心底充实,无形之物让心底空虚,失去的总比得到的更难以忘怀。”

梓蓁想着他话中的意味,他又接着说道,“又或许充实和空虚都是一种假象,内心什么都得不到,也什么都失不去,它只是在虚幻的得失中徒然地消耗着情绪。”

梓蓁望着湖中的月影,在心中默然思索,“在爱情中,得到的是什么,失去的又是什么呢?”

忽然间,玻璃破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吃了一惊,转过头来,原来是昱子把杯子放在了桌沿,杯子滚落在地面上。她忍俊不禁地说道,“你都醉到拿不住杯子了,想法却还这么敏锐吗!”

昱子有些惭愧,“醉了便口无遮拦了,想法就像这杯子,已经站不稳了,破碎了一地。”

“破碎的想法依然深邃,那破碎的爱情,破碎的人生呢?”

“破碎是人生不可避免的本质,爱情不过是其中最美的碎片。”

梓蓁怔怔地望着他,不知为何,在那双充满醉意的眸子中看到的却是来自内心深处的空虚,由无数直击心底的话语所编织起来的,也不过是一片美好而又温柔的空虚。

昱子回到房间已是深夜,喝了杯茶,仍不解醉意,和衣倒在床上,一阵困意袭来,便已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个身体正躺在自己怀中,衣服不知何时已被褪去,怀中的身体竟也是赤裸的,温软腻滑的触感,幽香扑鼻而来,心中升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欲望,身体的某个部位也涌动起来。他还没有意识到所发生的事情,便已将怀中的肉体紧紧抱住,他们贴合得如此紧密,似是要融入彼此的身体,融入一片难以理解的欲望深渊,那是所有情绪的源起之地,一切的美好、欢乐、恐惧、痛苦都交织在一起,糅合成最原初的欲望。他忽然想起若木来,他终于切身体会到那种悲哀,爱不过是欲望的沉沦。等欲望逐渐消退,他终于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一阵难以形容的哀伤席卷了他的内心,就像是秋风拂过枝头,每一片叶子都预感到了即将落下的命运,他的爱情终将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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