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吧唧的回答 - 知乎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492024269/answer/2288210727

赏春宴上救了落水的太子 我救了落水的太子(1)

赏春宴上,我救了落水的太子,被皇后相中,成了准太子妃。

不料太子喜欢的却是我庶妹,为了扶她上位,不惜放火烧死我。

重生回到那年赏春宴,太子再次落水,我一边嗑瓜子儿,一边和俊美王爷眉来眼去。

太子在水里扑腾半晌,看着我和王爷卿卿我我,眼一闭,不想活了。

半夜里,他发烧咳嗽,翻进我家,捏着拳头问我:「你今日为什么不救我?」

1

十六岁那年,我在赏春宴上第一次遇见萧景成。

长身玉立,龙章凤姿,把这世上所有用来夸男子的辞藻都堆砌在他身上,也不过分。

春天的湖畔,还有些没来得及消融的冰,稍有不慎就要打滑。

我和白家小姐坐在湖畔,急赤白脸地比谁戴的首饰更好看时,忽然就听见耳边传来「噗通」一声。

我俩双双被溅起的水花浇了一脸。

与此同时,身旁传来声声快要刺穿耳膜的尖叫:

「太子殿下!」

「来人呐!殿下落水啦!」

春寒料峭,就算是萧景成的贴身护卫,下水时,都有些犹豫。

我指着在水里扑腾的太子,问白小姐:「你敢跳吗?」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也要比?」

我会水,我敢,我得意地跳进了水里。

……

我和太子一道被捞了起来,两块面饼似的被宫人们摊在地上。

迷迷糊糊间,我看见皇后娘娘在对我笑。

过了两天,我就因为舍命救萧景成,成了准太子妃,皇后娘娘还赏了我几大箱子首饰。

我爹只是个小官,我却一跃成了准太子妃,着实让京都女子狠狠嫉妒了一把。

尤其是一向喜欢和我攀比的白小姐,气得几天几夜吃不下饭。

待嫁期间,我一次也没见过萧景成。

盼啊盼,就在即将大婚时,我的院子却被人一把火烧了。

我那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庶妹,竟把我推进了火海,捏着萧景成的贴身玉佩说:

「景成哥哥与我早就私定了终身,若不是你,嫁给他的人该是我才对!

「不过没关系,景成哥哥说了,只要你死了,他一样能娶我。

「姐姐,你就放心去吧,我和景成哥哥会恩爱百年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倒在浓烟里,再也听不见什么。

再醒来时,却在前往赏春宴的马车上。

我左想右想,既然重活一回,就一定要离萧景成远远的,可不能步了前世后尘。

于是扑了出去,抓住车夫,使劲摇晃,让他赶紧停下。

「停一停,我不去了!回家!」

车夫吓了一跳,马儿也受了惊,在街上横冲直撞。

差点就要撞到路边百姓时,前面路口的马车上,忽然跳下来一个人,往受惊的马儿面前一站。

微风吹过,马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我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往前看去。

只见这人穿着绣金黑袍,身姿卓然,面容年轻英俊,头发却是银白的,用丝带简单绑束,像仙人,又像鬼

魅。

早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男子,我上辈子总盯着萧景成一个人干吗呢?

我跳下马车,羞答答地屈膝行了女礼,问他:「多谢郎君,敢问郎君尊姓大名 ?」

他还了一礼:「在下宁无道。」

闻言,我身后的随行丫鬟宝婵 扯了扯我的袖子,不停地挤眼睛。

嗯,一定是得了眼病。

我推开她,一把抓住宁无道的衣袖,娇笑道:

「宁公子 ,你救了我一命,我若不以身相许,是万万说不过去的,你定个日子吧,我收拾收拾就搬到你府上。」

他一怔:「不必,只是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当以身相许 。」

我眨眨眼睛,表示我很有决心。

宁无道看着我,微风乍起,吹得他银发轻动,「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摇摇头:「不打紧的,报恩嘛,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

他看着我的眼睛,忽而笑了笑。

因为本身气质清冷,这么一笑,竟带出几分融冰化雪的暖意。

我越看他越满意,凑近了问他:

「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嗯?」

「我叫沈嘉言 !」

我扯扯他的衣袖,笑问他:「你家在哪里呀?咱们回家吧?」

他看了看日头,道:「今日受皇后娘娘之邀,去木兰湖 赏春,我……」

「这不是巧了吗?我也要去呢,同去同去,宁公子,我坐你的马车去。」

说着,我半拖半拽地,把他拉进了他的马车。

「小姐!小姐!」

宝婵连喊了我好几声,急得跺脚,最后只好跳上马车,嘱咐车夫跟上来。

2

到了木兰湖,我兴奋地跳下马车,脚刚沾地,就听见了白玉珠的声音。

「沈嘉言,你今儿怎么来得这么迟?」

她扭着腰过来,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发饰:「我今儿戴的这一对绒花蝴蝶呀,是从波斯……」

我连忙拍起了巴掌:「漂亮,太漂亮了!放眼京城,也只有你才配得上这蝴蝶!」

上辈子就是这样的,我俩从发饰比到衣服,再比到我们的爹爹一顿能吃几碗饭。

其实比来比去有什么意思呢?干吗非得争个输赢。

白玉珠 见我鼓掌赞叹,愣住了,怪异地盯着我:「沈嘉言,你脑子坏了吧?」

「嗯?你这是什么话?我难得夸你,你却要骂我?」

「这……」

她也想不明白,气呼呼道:「你嘴里能吐出来什么好话,定是在笑话我!」

说话间,宁无道从马车里出来了。

白玉珠瞟了一眼,身子一震,急忙行礼:「三王爷万安。」

三王爷?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望向宁无道。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伸手向白玉珠微抬了一下:「起来吧。」

随后又看向木兰湖:「太子殿下来了。」

我们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一艘游船缓缓停靠在了湖边,几个人从船舱内走出来。

我一眼就看见了萧景成。

他身形挺拔,仪态极好,我是忘不了的。

在船头立了片刻,他脑袋一转,竟向我们这边看来。

我恍惚了一下,上辈子,他落水之前看过我吗?

然后,忽然想起白玉珠刚刚叫宁无道「三王爷」,松了口气,萧景成看的应该是宁无道。

一脑袋银发,确实很显眼。

周围的人拥了上去,萧景成和皇后的身影很快就被人群遮住了。

我转头看向宁无道,笑道:「原来你是个王爷,这就好了,我本来还怕你太穷,我爹不同意呢!」

白玉珠脸一白,瞪了瞪我:「沈嘉言!你怎么如此无礼!」

「无妨。」宁无道看向我,「在我面前,不必拘束。」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都知道护我了!

我难得赢了白玉珠一次,看她气得胸膛起伏,得意得尾巴翘上了天。

「小姐!小姐!」

宝婵的声音出现得很不是时候。

我扭过头,看见她正挤眉弄眼。

「干什么!」

我气鼓鼓地走了过去,宝婵拉过我,悄声道:「您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您就跟他走了?」

「不就是三王爷?」

「那您知道他为什么叫宁无道,不叫萧无道?」

这……是啊,为什么?

宝婵凑近了些,小声道:

「三王爷一生下来,他母妃就血崩而亡了,没过多久,接生的婆子,宫女,甚至是奶娘,也都挨个病死

了,人家都说他是天煞孤星,会克死身边人呢!

「而且他一生下来,就一头银发,让人怎么不害怕?

「皇上嫌他晦气,不许他姓萧,跟他母妃改姓了宁,还在他小的时候,就把他丢进道观,到今年才接回来

呢。」

我惊道:「真的?」

「真的!您久在闺阁,自然不知道这些秘辛,刚刚在大街上您没发现吗?马都怕他!

「奴婢一直想提醒您,别靠近他,会倒霉的,可您死活不理我!」

我点点头,沉思片刻,道:「这个人设,好像更带感了呢。」

宝婵眨眨眼:「啊?」

「不许再来找我!」

我警告过她,转身朝宁无道走去。

白玉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剩下宁无道一个人,立在树下,遥看湖边宴乐。

他没有回头,却知道是我,淡声问道:「她跟你说什么?」

我装傻:「啊?什么?没什么呀。」

「我知道的。」

他扫了我一眼,侧过头,看着远处,情绪藏得很深。

「她是不是告诉你,我是天煞孤星 ,谁靠近我,谁便要倒霉。」

我急忙摇头:「没有的事!」

说完,看他的神情,心中动容,走到他面前,认真道:

「我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什么天煞孤星,我可不信。」

他看了过来:「真的?」

我喉头一哽。

我都重生了,说没有鬼神,好像又不太真。

但看他眼中,似乎有几分脆弱的期许,于是急忙点头道:「真的真的!我不信!」

他看着我的眼睛,浅笑了一下:「你是这么多年,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3

赏春宴开始了,别人都围在皇后和太子身边,我却在后面嗑瓜子儿赏花,又是另一种画风。

我看了看日头,估摸着,太子快要落水了。

于是急忙把宝婵叫了过来,让她告诉白玉珠,仔细留意湖边那只大水缸。

上辈子,我们就是在那儿掐架的时候,遇见萧景成落水的。

白玉珠后来一直嫉妒我成了准太子妃,还骂我狡猾,说如果不是我,救太子的就是她,入主东宫的也会是

她。

如今,我把这个机会还给她。

宝婵得了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听话地跑去说了。

巳时二刻,噗通一声,萧景成准时落水。

所有人都往水边围,只有我,拍拍宁无道:「我们往后退。」

「好。」

宁无道乖乖地和我往后退了几步,瞧了一眼水中扑腾的太子,道:「我若不来,太子就不会落水了。」

我急忙打断他:「不许这样说,你不来,他也是一样要落水,不关你的事。」

「为何这样说?」

「总之你信我。」

「好。」

他默了片刻,又道:「我退,是怕我这不祥之人,会妨害太子,你退什么呢?」

「我是社恐 ,最怕人多的地方。」

他大惑,但总算没有再追问。

我和宁无道都说了这么半天废话了,太子居然还没被捞上来。

我心里觉得奇怪,但湖边围的人多,我又看不清湖里是什么情况,便只能干等着。

不过估摸着,白玉珠应该跳下去救他了。

正想呢,白玉珠却从人群里挤出来,奔到了我身边。

「沈嘉言!」

她气得脸都红了。

「沈嘉言,你让宝婵跟我说什么留意那大水缸,是不是想害我?幸好我留了个心眼没过去,要不然,我就

要被人溅一身的水了!」

她扶了扶头上的绒花,道:「还好没弄湿我的绒花,否则我非得抓烂你的脸。」

我惊了。

上辈子不是她自己说,如果不是我,她就跳水救太子,她就能成太子妃吗?

怎么现在,太子还不如她脑袋上的绒花重要?

她问我:「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我:「你为什么不去救太子?」

她:「那你怎么不去?」

我:「我为什么要去?」

她:「你都不去,我又为什么要去?」

服了。

4

萧景成被人捞了上来,放在地上,几个人给他倒水按胸。

我看着他那滑稽样,想笑,又想起自己上辈子也是那样,就笑不出来了。

没一会儿,萧景成醒了,宫人们急忙给他裹上毯子,扶他回船上。

他边走边回头,像是在找什么。

我远远地看着,松了口气,这辈子,我和他终于没有瓜葛了。

因为萧景成落水,赏春宴一下乱糟糟的,大家都没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

我和白玉珠被她母亲拉走,交代了几句不要乱讲话一类的,再出来,宁无道就不见了。

找了一圈,才看见他站在游船边上,被皇后娘娘扇了一耳光。

他动也没动,腰背挺得很直,眼眸垂着,看不清神色。

我心里像是被人揪了一把,却不敢过去。

他或许也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的狼狈,我过去,只会让他难堪。

没头没尾的赏春宴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我回到家,原想着去找我那庶妹沈佳禾算账,宝婵却道:

「小姐您忘了吗?二小姐如今还在庄子上给周小娘守孝呢。」

对了,好像是这么回事,沈佳禾她小娘病死了,她要给她守一年的孝,还要过些天才回来呢。

周小娘 死前,她和我一样被拘在府里,周小娘死后,她一直在守孝,那她是什么时候和萧景成勾搭上的?

是在我和萧景成定亲之后?

真恶心,和我定了亲,还勾搭我妹,跟她私定终身。

我越想越气,夜里翻来翻去,到半夜才睡着。

梦里面,萧景成落了水,却没人救,被泡成了个大皮球。

我笑啊笑,笑醒了,莫名其妙感觉后背发凉,像是隐隐听见谁咳嗽。

一睁眼,床边坐着个人,竟是萧景成。

他捏着拳头,气鼓鼓地问我:「沈嘉言,你今日为什么不救我?」

见鬼了!

5

我两眼一翻,被吓晕了过去。

忧惧过度,甚至还病了。

可府里人都说,那晚并没有看见谁进来。

宝婵说:「小姐,您肯定是做噩梦了,太子殿下何等尊贵的人,怎么可能翻墙到咱们家来呢!」

我后来想想,觉得有道理,萧景成年纪不大,却总是板板正正、不苟言笑的样子,确实不太可能翻墙来看

我。

更何况,我这辈子根本就没有招惹他,他凭什么来找我!

那就一定是做噩梦了,晦气晦气,梦见他都要生病。

过了一天,宝婵回来跟我说,宁无道也病了。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为什么?」

宝婵道:「听说,是因为太子殿下的玉掉湖里了,三王爷跳下木兰湖去寻,受了寒。」

「什么玉这么宝贵?」

「说是太子殿下打小就佩戴在身的,叫……太华宝玉!是仙人所赠,还说是打开仙界的钥匙呢。总之传得神

乎其神的,我也不知道真假。」

打小佩戴在身?

我忽地想起上辈子,沈佳禾推我入火海之前,给我看的那一块玉佩,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块。

不过都不重要,还是先去看看宁无道。

我不顾宝婵的强烈反对,揣了一包蜜饯,去找宁无道了。

一开门,恰遇见白玉珠出来。

忘了说,我们两家住在对门,我和白玉珠从小就坐在门口互扔泥巴、互揍互掐。

「哟,沈嘉言,这是去哪儿呀?」

她骄傲地摸摸手腕,说:「我爹又给我带了只上好的和田玉镯子回来,想不想开开眼呀?」

「好看,真好看。」

我看也没看她,径自钻进了马车。

白玉珠气得直跺脚:「沈嘉言!你怎么又不理人!」

……

到三王府,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被侍女引进去。

宁无道正坐在院里的梨树下倒茶。

这几日倒春寒,我都穿上了冬日的夹袄,宁无道穿得却很薄,风一吹,仙气飘飘的。

这能不生病吗。

「三王爷。」

我唤了一声,他才顿手,向我看来,脸色有些苍白。

「嘉言。」

「听说你病了,好些了吗?我带了点蜜饯给你,我娘亲手做的,比外面的都好吃,你尝尝。」

他接过那个小纸包,却没拆,只看着我,浅笑道:「多谢。你的病好些了吗?」

「好了呀。」

我突然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急忙道:「我真没事了,早好了。」

他的笑意里却添了几分自嘲:「果真是我这不祥之人,害了你们。我听说你病了,原想来探望,又怕我

来,你就病得更重了。」

「不要这样说。」

我连忙坐到他旁边,道:「什么妨害不妨害,我这病跟你没关系,是被鬼吓出来的。」

「鬼?」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是一个没皮没脸的淹死鬼!」

才说完,我的身子便被阴影覆盖了,背后传来阴沉沉的声音:「什么淹死鬼?」

我扭头一看,吓得险些灵魂出窍。

「萧……太子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

他盯着我,弯了弯腰:「刚刚听见你说什么,淹死鬼?」

我赶紧摇头:「没有的事,我逗三王爷开心呢。」

「哦,是这样。」

他点点头,又看向宁无道手边的纸包:「这是什么?」

宁无道看了一眼,回道:「这是嘉言带给我的蜜饯。」

萧景成拿起来端详片刻,不由分说地,揣进了自己怀里。

「三弟病在肠胃,蜜饯甜腻,反倒会坏了胃口,没收了。」

6

我真想扇他一耳巴子。

没敢,忍住了。

「对了。」

萧景成坐下,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我:「你还没说你怎么会来呢,你们认识?」

我紧张地喝了口茶:「唔,认识。」

他刨根问底:「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

宁无道递了杯茶给他,道:「赏春宴上认识的,太子殿下很关心?」

萧景成一滞,接过茶,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随口一问罢了。对了三弟,你还没说完你师父的事呢,

接着说。」

他们两个聊起来了,我在一旁,如坐针毡,尤其萧景成坐在我和宁无道中间,挡得严严实实的,我跟宁无

道一句话也说不上。

喝了几口茶以后,实在受不了了,便起身,跟宁无道辞别:「我该回去了,下次你好了,我再给你带蜜饯

吃。」

说着就要走。

宁无道站了起来:「我送你出去。」

见状,萧景成也站了起来:「我也该走了。」

他自然而然地插在我和宁无道中间,一路上,我和宁无道又是一句话也没说上。

到了门口,将分别时,萧景成拍了拍宁无道的肩:「三弟,你留步吧,好好养病。」

宁无道看了看我,点点头,朝萧景成揖了一礼:「太子殿下慢走。等我好些了,再去寻太华宝玉。」

萧景成打断了他:「不必,又不是你弄丢的。明日我去青天观上香,求一道符问问。」

「殿下不是一向不信神鬼之事吗?」

「母后让去的,若不去,又要被她一顿好说。」

说完,他忽然扫了我一眼:「而且,有时候神鬼之说,还真不得不信。」

这一眼看得我头皮一麻,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但太离谱,不敢真往那儿想,急忙行礼告辞。

回到家后,我赶紧喝了半壶茶,把心里乱糟糟的想法压下去。

「慢点慢点。」

宝婵夺过茶壶,往杯里倒水,一边问:「三王爷好了吗?太华宝玉找到了吗?」

我摇头:「没,太子说,他明儿去青天观求一道符问问。」

「太子殿下也在?他不是病了吗?」

「我看他生龙活虎,好得很。」

我夺茶杯,咕嘟喝了下去。

宝婵道:「我劝您别去找三王爷,您也不听……您慢点喝,别弄衣服上了,一会儿让二小姐看见,不得笑话

您。」

「沈佳禾?她回来了?」

「嗯,去老爷夫人房里请安了,估计一会儿就……哟,来了。」

宝婵忙用帕子擦了擦我下巴上的水。

门廊下走来一个人,白衣胜雪,面容恬静,交叠在小腹前的两只手骨节分明,清瘦得让人心惊。

不是沈佳禾是谁。

「姐姐。」

她莞尔一笑,抬步款款向我走来。

我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应道:「哦,佳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双手呈上:「才和父亲母亲请过安,就来拜见姐姐了,这是我亲手做的肉干,

姐姐闲来可尝尝看。」

我接过,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清瘦的手上。

家里待她不好吗?我记不太清了,她是庶女,和我相处不多,我从前对她的印象不深。

最深的印象,就是她烧死我那会儿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沈佳禾屈膝行了一礼:「妹妹告退了。」

我叫住她:「怎么这么紧?好不容易回来,也不和我多说说话?」

她眼中闪过片刻惊讶,随即笑道:「因为想早早把小娘的遗物收拾出来,送往青天观供奉,所以急了些,

姐姐若想和我说话,我也可以多留一会儿。」

我点点头,忽一愣,青天观?她也要去青天观?

萧景成和她,岂不是会遇见?

上辈子我输得不明不白的,这辈子,我倒要看看他们俩,是怎么勾搭在一块儿的。

我掩下心事,对她笑道:「你既然有事,我就不耽搁你了,去吧。」

7

第二天天不亮,沈佳禾就乘马车去青天观了。

我们家就两驾马车,我再带走一驾,我爹就该走路去上班了。

我怕他迟到会被皇帝打屁股,只好和宝婵上街雇了辆驴车,到青天观的时间,就比沈佳禾晚了一个时辰。

青天观香火鼎盛,人流如织。

我找不到沈佳禾,便换了思路,去找萧景成。

他是太子,排场大,好找。

果然,找了一圈,在梅园里,我发现了宫中暗卫。

往里瞧去,还真发现了萧景成和沈佳禾,他们两个已经说上话了。

我让宝婵在原地等候,自己摸了过去,躲在离他们最近的大香炉后面偷看。

「佳禾无意冒犯殿下,请殿下赎罪。」

沈佳禾声音轻轻柔柔的,一双眼睛秋水暗送,我见犹怜。

我心中冷笑一声,好啊,萧景成肯定就是这样被蛊惑的。

我又看向萧景成。

却见他一脸淡漠,平声道:「无妨,你退下吧。」

咦?不为所动?怪了。

「……那,佳禾告退了。」

沈佳禾屈膝行了女礼,缓缓起身,迈步要走,却一脚踩在了裙摆上,朝萧景成扑过去。

接下来定是英雄救美,王八看上绿豆了!

我明明是来抓奸的,却不知为何,兴奋地捏起了小拳头。

只见沈佳禾惊叫一声,扑在了……地上。

萧景成在她扑来的一瞬间,居然避开了。

「此处是供奉神明的圣地,你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他眉心微蹙,有些不悦。

沈佳禾闻言,脸都绿了,眼泪差点掉下来,「对不起,殿下……」

「还不赶紧起来。」萧景成扫了一眼沈佳禾,竟然没有要扶的意思。

我呆住,眼前这一出戏,它不对啊。

一见倾心呢?私相授受呢?怎么没了?

「何人在此偷窥?」

纳闷中,背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

我吓了一跳,惊慌失措,踩到裙摆,摔在了地上。

原来是萧景成的侍卫,他见我摔倒,伸手就要来捉拿我。

「慢着!」

萧景成喝住他,看了看我,一惊:「沈嘉言?」

沈佳禾也向我看来。

我急忙捂住脸,真,真丢人。

萧景成快步走来,屈膝半蹲,拉开我的手:「你为何在此处?」

我努力憋出个笑来:「路,路过……」

他不再深问,抓住我的手瞧了瞧:「你的手擦破了,还有哪里伤着了?让我看看。」

我凝滞了片刻。

他似乎真的很紧张,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急切和小心翼翼。可是,没道理啊。

「我没事。」我急忙抽回手。

他不放心,又扶我起来:「站得起来吗?看看脚有没有扭到。」

「站得起来!没事没事。」

我推开他,爬了起来,怕他不信,还原地蹦了蹦,脚踝有点痛,差点又摔了。

「你慢点!」

他伸手想要扶我,被我侧身避开了。

沈佳禾盯着我,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姐姐,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妹妹一声。」

我站稳身子,讪笑着清清嗓子,努力显得镇定一点:「哦,佳禾,我也是临时起意,就没跟你说,没想到

会遇见你们啊,真巧。」

「是啊,真巧,姐姐来上香?」

总不能说我是来抓奸的吧?我偷看了一眼萧景成,胡扯起来。

「嗯,听说青天观很灵,我来为三王爷上香祈福,他的病一直不好,我很是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话的萧景成身子一僵:「你为三弟祈福?」

「是,我很担心三王爷的病。」

「你担心他?」

他不敢置信,咬了咬牙,道:「他病了关你什么事?送蜜饯就算了,还爬这么高的山来给他上香祈福?」

他似乎在生气,周身散发着恐怖气息,逼得我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太子殿下,这跟您,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跟我没关系?」

他这一声音量提了些,像只炸毛的猫,眼中甚至还有几分委屈。

好多人都看了过来。

我疑惑地望着他。

他碍于人多,吸气平息怒意,声音放低了些:「沈嘉言,你不准给他祈福。」

「凭什么!」

「就凭……」

他不知是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握拳吞了下去:「就凭我是太子!」

说完,他眼神凌厉地看向观主:「关闭道观,逐客。」

观主被他吓得腿一软,不明所以:「为为为何啊?」

「照本宫说的做就是了!」

他回过头,赌气似的盯着我,道:「今日谁也不准上香!」

我愣了半晌。

萧景成他,好像有那个大病!

8

「莫名其妙。」

从没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人,我终是没忍住,顾不上什么尊卑,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你去哪儿?」

「殿下都逐客了,我还能去哪儿。」

「沈嘉言!」

我没回头,一瘸一拐地快步走了,宝婵迎了上来,她站得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嘻嘻地问我:「奴婢

刚刚看见太子殿下扶您来着,你们说什么啦?」

「人和狗能说什么话。」

宝婵连忙捂住我的嘴巴:「我不许你说自己是狗。」

我抡起了砂锅大的拳头。

她心虚地松开手:「我是狗,汪。」

……

我和宝婵下山,坐着驴车回去了,沈佳禾迟我们几刻才下山,却比我先到家,在我前面进的家门。

「二小姐,巧啊!」宝婵随口打了个招呼。

沈佳禾回头看了看我们。

她眼眶红红的,脸色很苍白。

「啊,是姐姐,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她行了一礼,快步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原想捉奸,事情却弄得比上辈子更复杂了。

萧景成是怎么回事呢,他怎么会不喜欢沈佳禾?上辈子,他可是把自己的宝贝玉佩都给她了呀。

想不明白。

夜里我再度失眠,想啊想,总是没头绪。

好不容易快睡着时,夜风竟吹开了窗户。

我烦躁地起身去关窗,一回头,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啊!」

短促的惊叫才出口,就被捂住了嘴巴,头顶上传来萧景成的声音:「别叫,是我。」

我心跳如雷,惊愕地抬眸,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总算看清了他的脸。

所以他果真翻墙进我家?所以上次我不是做噩梦?

「唔,唔唔唔唔唔?」

「小声些。」

「嗯嗯嗯嗯!」

他松开手,脸色臭臭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你不是擦伤了吗?这是宫里的愈肤膏,抹了好得快一

点。」

他给我送药?震惊。

我呆了片刻,举起手给他看:「我都愈合了,都结痂了。」

他不安地握了握小瓷瓶,又问道:「那你脚还疼吗?」

「不疼了,已经好了,我皮实。殿下,您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来看看你。

「我知道,今日在青天观,你一定觉得我很奇怪,但是沈嘉言,我会生气是有原因的……」

我打断他:「什么原因?」

萧景成看了看我,随后,深吸了一口气,道:「因为,我心悦你。」

我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忙道:「你别害怕,我知道有些唐突,但若不说出来,我就要疯了。」

我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寂静的夜里,他的一字一句,都清晰无比。

「沈嘉言,我心悦你,想要娶你进门。」

乱套了乱套了,萧景成怎么会喜欢我的?我怎么又跟这个渣男扯在一起了?

「你你你,认真的?」

「字字句句,皆是真心。」

他握了握拳,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问我:「你可愿意嫁我?」

「不愿意!」我几乎脱口而出,慌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片刻的凝滞后,他讶异地看着我,仿佛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什么?」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说有喜欢的人了,已经以身相许了,私定终身了……」

「你怎么会喜欢别人?」

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有些撑不住身子,但他的身份和修养不允许他仪态不端。

于是叩住桌沿,撑着身体,颤声问我:「是……宁无道?」

「对。」

「可你们才认识没几天。」

「一见钟情,一往而深,跟认识几天有什么关系?」

我不敢看他,小声道:「能得太子殿下厚爱,我很荣幸,也很惶恐,可是,你来得太迟了,我们没有缘分。」

黑暗中,他再没了言语,只有细碎的呼吸声暴露出他纷乱的思绪。

我小心翼翼地朝他看去。

许久,才见他收回手,在黑夜里站得像一块孤石,微微颤抖着,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抱歉,打扰

了。」

9

我把萧景成赶走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恍恍惚惚的,竟有点后悔难过,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跟他搅在一起连小命都要丢。我捂住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他。

第二天,我用过早饭,便又拿了包蜜饯去找宁无道,看看美男,忘掉渣男。

或者干脆生米煮成稀粥,就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到了三王府,引我进门的侍女一边走,一边打趣道:「有些小人到处嚼我们王爷的舌根,说大家都不敢靠

近他,您看,这不就打脸了吗?多的是关心我们王爷的人。」

「除了我,还有谁?」

「还有一个白姑娘呀,您也许认得。」

我心里头警铃大作,哪个白姑娘?

还没到宁无道的书房,就听见了娇滴滴的声音。

「三王爷,你干吗这么冷漠,人家是来探望你的耶。」

白玉珠!

我快步走了进去。

「白姑娘,请自重。」

宁无道脸色苍白,立在案前,正捂嘴咳嗽,白玉珠则捏着帕子,想凑上去给人家擦汗。

「哟,白姑娘怎么在这儿呀?」

我立在门口,冷眼看着快要贴到宁无道身上去的白玉珠。

「嘉言?」

宁无道松开了眉头,绕开白玉珠向我走来:「你来看我么?」

他眉目温柔,把我心头那点火气也给化开了。

我将蜜饯塞给他,小声道:「这是蜜饯,今日太子不在,我们偷偷地吃。」

「什么东西偷偷地吃?」

白玉珠问话,我们谁也没理她。

宁无道接过蜜饯,目光落在我手上:「你受伤了?」

「啊,没事儿,已经结痂了。」

「有疤。」

「不打紧,我不在意这些。」

他握着我的手看了一眼,忽道:「我给你变个戏法。」

「嗯?」

白玉珠:「什么戏法?喂!你们谁理理我?」

宁无道抿唇浅笑,将另一只手覆在我的伤疤上,眼眸缓缓闭上。

微风忽起,吹得他的银发轻轻飘动。

片刻后,他睁眼,松开了我的手。

我低头瞧,那疤已经不见了,我的手看起来就跟没受过伤一样。

这真的是人能办到的事吗?实在超出我的认知了。

「怎么做到的?」

我盯着手左看右看,又搓了搓,竟是真的好了。

「这可是我在道观的师父传授给我的,天机不可泄露。」

「你师父好厉害呀!」

「他过几日也要来京城游历,我带你去见他。」

他像看小朋友一样宠溺地看着我,说完这话,忽然皱眉,一阵咳嗽,比之前还严重。

我连忙伸手扶他:「你怎么了?这戏法,该不会损了你的身子吧?」

「不,不会,是我的病还没完全好。」

「怎么还没好呀……」

他见我担心,又道:「陈年旧病积累着,就不容易好了,不过等天气暖和,会好一些。」

我点点头:「那等天气好了,我们去晒太阳。」

「嗯。」他看着我笑。

一直被我们冷落的白玉珠终于受不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们不理人!不理人!」

我扭过头,见她蹦蹦跶跶的,哭得凶,却一滴眼泪也没有,轻嗤道:「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要理?」

她收了哭声,叉腰道:

「我怎么就是不相干的人了?你能来看三王爷,我就不能来?」

我十分得意:「那当然,我和三王爷的关系,你能比吗?」

白玉珠瞪着我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是啊,什么关系呢?宁无道又从来没有承认过。

我想了想,把问题抛给了宁无道:「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看着他,有些期待他会怎么说。

宁无道犹豫片刻,道:「我们……」

他瞧着我,脸居然红了。

救命,宁无道害羞的样子太可爱了!

我捧着他的手,道:「死鬼,有什么害羞的,我们……」

话未说出口,背后却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句:

「沈嘉言,放开你小叔子的手!」

我愣了,宁无道和白玉珠也愣了。

六只眼睛震撼地看向门外。

萧景成看着我们,在春日的细雨里负手而立。

10

好半天,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太子殿下,你你你怎么来了?」

「沈嘉言。」

他唤了我一声,脊背挺直,昂首望着我,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看样子一夜没睡。

他说:「我想了一夜,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

「想明白,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宁无道闻言,有些愕然,看向萧景成:「太子殿下,你在说什么?」

萧景成看着他,眸中寒光如刀:「三弟,你现在握的,是你嫂嫂的手。」

「太子殿下慎言啊!」

我三魂终于找回来了两魂,急忙冲下门廊,推萧景成走:「您定是没睡好,说胡话了,快回去睡个回笼

觉!」

他被我推动着走了一段,便稳住身子,石头一般岿然不动,扣住我的手腕道:「沈嘉言,我没说胡话。」

我急了:「你干吗呀?我都说了我已经许身三王爷了!」

「什么许身?」他低头逼视着我,「那不作数的,我凭什么要让?什么以身相许,私相授受,比得上你我

三书六礼,昭告天下的正经亲事?」

「谁跟你……」

我身子一震。

「殿下,你刚刚说什么?」

他声音微颤,豁出去了一般,道:「我知道你觉得我疯了,可我说的都是真的,沈嘉言,你是我的太子

妃,这是前世就定下的姻缘,生生世世都要作数的。」

前世定下的姻缘。

我消化着这信息,脑袋嗡嗡的,瞪着他,嗓子哑了一般发不出声来。

他声音软了下来:「你果真觉得我疯了,是不是?」

「不。」

我摇头,努力镇定下来,问出了那句我一直觉得过于离谱的话:「萧景成,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他一愣,眼中堆叠起无数种情绪,片刻后,颤抖着抓住我的手:「你记得?沈嘉言,你记得我?」

离大谱了!

之前我不知道他是重生的,对他也没有太多怨恨,毕竟这辈子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我急忙抽出手:「萧景成,你前世既然负我,现在又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看着我,目中喜悦转为茫然:「我何曾负你?」

装傻?

我咬了咬牙:「你忘了,我没忘,你上辈子烧死我的事,我忘不了。」

「我怎么会害你?沈嘉言,我若害你,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前世,你的玉佩怎么会在沈佳禾手里?」

「沈佳禾?」他后退半步,似有些费解,「这又是什么话?我前世又没有见过她。」

我愣住了。

看他的眼神,像是什么也不知道。

是误会,还是他骗我呢?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他,脑袋一下就乱了。

「我才不信你的一面之词!我再被你们骗,我就是狗!」我伸手把他往外推,「你出去!」

他有些着急:「沈嘉言,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我都被你们害死了,我怎么信你?」

三王府的路过下人们见我们吵得厉害,不敢上前,又惊又怕地观望着。

我左右看看,夺过一旁护卫的刀。

「你再不走,我就……」

他看了看刀尖,反倒靠近了些。

「那你杀了我。」

我们一时僵在了雨里。

雨丝很凉,落在皮肤上,像细针扎过,萧景成靠过来,想伸手给我挡挡,被我一把推开。

他踉跄一下才站稳,没敢再靠近,只伸手,揪住我一片衣袖不肯放:「沈嘉言,我从未做过害你的事。」

静默中,雨又大了些,萧景成的发丝被打湿了,往下滴着水。

他是一国太子,何曾这样狼狈过,我有些心软,急忙扭开脸,丢掉刀,下意识说出的话,竟有几分我自己

都难以察觉的幽怨:「我不在乎,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理不清也无所谓,不重要了,我也不想听你解释。

「反正我现在喜欢的是别人,再也不会和你有什么瓜葛。」

我扯了扯衣袖要走,竟扯不动,萧景成紧紧攥着不松手。

片瞬的宁静后,他问道:「你真的喜欢他?」

我明明想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步也迈不出去。

抬眸看,他的眼眶竟然已经湿了,晶亮亮的,盛满破碎的天光,好像随时都要落下来。

「沈嘉言,你凭什么喜欢他?明明是我先来的。」

他看着我,像只被抛弃的流浪猫。

「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得知沈家失火后,我什么也顾不得,闯进火海来找你,你说的那些事,我一件也不知道。」他深吸一口

气,固执又难过地望着我,「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你凭什么喜欢别人?」

我看着他,竟也怔怔地湿了眼眶。

我想起待嫁那一年,我也曾满心欢喜地绣着嫁衣,也曾日思夜想,盼着和他成婚。

耳畔传来脚步声,宁无道撑起伞,挡在我头顶。

他低头瞧着我,眼中情绪复杂,有关心,也有不安,「别受凉了。」

萧景成看见他,握了握拳,像棵宁直不弯的树,第一次折断自己的枝丫,「沈嘉言,起码,给我一个自证的机会吧。」

风吹起,身上的温度被带走,冻得人身子不由得微微战栗。

我终究是心软,也开始觉得,这其中有隐情。

宁无道忽然说道:「殿下,嘉言,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猜,这其中该是有什么误会,

不如坐下来好好说说话,把一切弄清楚。

「毕竟,太子殿下是我敬爱的兄长,嘉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们二人都好。」

萧景成听见这话,抬眸问他:「你只把她当作朋友?」

我也抬头看向宁无道。

他握伞的手紧了紧,浅笑道:「不然呢?我这样的人,难道还敢有什么别的指望?」

我的心莫名揪了一下。

11

回家的路上,白玉珠抓住我,问道:「沈嘉言,你们是不是在搞三角恋?」

我推开她:「什么三角恋?你没听见三王爷说了吗?他只拿我当朋友。」

「那你还喜欢他吗?还有那个太子,喜欢吗?」

她这一问,倒把我难住了。

见我不说话,她竟然有些高兴:「那就是两个都不喜欢对吧?」

我那爱跟她斗嘴的本能又出现了:「哈,我就不能两个都喜欢?」

她瞪着我,道:「你怎么能喜欢两个?」

「那又怎么?我只不过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她震撼地看着我,仿佛悟到了什么。

……

在三王府时,我避开旁人,和萧景成好好坐下来把事情的经过理了一遍,最终的疑点,全落在了沈佳禾身上。

然而这一世的沈佳禾什么也不知道,我虽然不死心,试探了几次,却都无功而返。

前世的事哪有这么容易弄清楚,这件事就很快就僵住了。

萧景成和我都很头大。

过了几日,天气好些了,我想起宁无道的病,便跑去找他晒太阳,毕竟这是先前约定好的事情。

萧景成一听见宁无道的名字,整个人就紧张起来,天天往三王府跑,美其名曰:照顾幼弟。

一个萧景成已经够烦人了,后来白玉珠也来捣乱。

今天给宁无道塞帕子,明天给萧景成送香囊,追得他们四处躲。

我问她:「白玉珠!你搅和什么?」

她理直气壮地说:「我哪有搅和?我只是勇敢追爱罢了!」

「那你也不能两个一起追吧,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不好说。」

「你总不能两个都喜欢吧?」

她翻翻白眼:「那怎么了?我只不过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

鸡飞狗跳的日子过了半个多月,宁无道之前说过的那个师父来了,人就住在青天观。

我想看他师父变戏法,得知这个消息,马不停蹄地跑去凑热闹。

马车走到半途,忽然被人拦住,我正要掀车帘问,一只脚就踏了进来,紧接着,就是萧景成的脑袋。

他钻进车厢,气定神闲地在我身边坐下,问我:「这是去哪儿?」

我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搭个便车。」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哦,去哪里都好,我今日公事已经处理完了,时间很多,你随便安排。」

「我的安排里可没有你!」

「现在有了。」

他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包裹上,拿了过去,语气暗含不爽:「又是蜜饯?都说了他肠胃不好,不许偷偷给他

吃,没收了。」

「萧景成,你简直不讲理!」

「哪里不讲理了?我只是为了三弟的身体着想。」

说着,他掀开车帘问车夫:「怎么不走?」

车夫回道:「前面堵上了。」

我便也探头看去,前面原来堵了一队人马。

萧景成看清后,跳下马车走了过去,那马上的人看见,急忙下来拜见,慌慌张张地说着什么话。

萧景成蹙着眉头,越来越不高兴,然后折身走了回来:「沈嘉言,我有些事要处理,你等我一等好吗?」

「我凭什么要等你?」

「你……」他咬咬牙,道,「那你路上小心。」

「蜜饯还我。」

「休想。」

12

甩开萧景成,到青天观后,我才知道,我不是第一个来的,白玉珠竟然早就到了。

她站在宁无道身边,得意地冲我笑:「哟,沈嘉言,记得你比我先出门来着?怎么,你家的老破车走不动了?早说嘛,我带你呀,我家可是新~车~」

人多,我忍,没理她,她见我不搭话,气得直磨牙。

宁无道的师父六七十岁的模样,一身灰色道袍,仙风道骨的。

我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地敬过两杯茶后,便坐下缄口不语,也不敢说今日来是想看他变戏法的。

倒是白玉珠,闹腾得很,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了萧景成的事,问道:

「太子殿下要是在就好了,他前些时丢了块什么太华宝玉,怎么找也找不到,应该请无宁道长占一卦

的!」

宁无道记起这事,也拜道:「说起来,太子殿下丢玉,与徒儿也有关,这玉是先祖传下来的,很是要紧,

不知师父可否……」

「我早知道了。」

无宁捋捋胡子,道:「此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宁无道诧异了片瞬,「这倒巧了,上次太子殿下来青天观求签问玉,也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找了

好些日子,始终没有找到。」

「不必找,它从来就没有丢,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的。」

这话似乎颇有深意,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却没敢再问什么。

房间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声音,几个人都不由得捂住了耳朵。

一个小道童自内间跑了出来,手里抱着一面琉璃镜,急道:「师父,宝镜又响起来了!」

我们都看向那琉璃镜,不过,被我们注视了一眼,那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小道童讶异道:「咦?怪了,昨儿还响了小半个时辰呢!」

白玉珠问道:「这不就是一面小破镜子吗?」

无宁听见,不禁笑道:「这可不是小破镜子,此物名为太华宝镜,乃是仙人所赠,能看前世之事,卜今世之运,算来生之福。」

我听见这话,迅速抓到了重点:「能看前世来生?」

「不错。」

无宁点头道:「宝镜蒙尘已久,近几日,却频繁鸣泣,许是到了它见天日之时。」

他瞅了我们一眼,又道:「你们几个小朋友看着倒是有缘,不如试试看?」

「好好好!」我和白玉珠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我刚刚还在发愁怎么开口问他借这镜子呢,如果这镜子真的这么神奇,那,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就都能

看见了!

「那好,你们一个一个地来。」说着,他便取过琉璃镜,看着我们三个,眼神严肃起来,「宝镜中看到

的,都是天机,记在心中就好,不可说与旁人,更不可逆天而行,否则是要招来灾难的,切记切记。」

说着,将宝镜递给了我。

我问他:「可是我要怎么用它呢?」

「不用担心,它知道你想看什么。」

我点点头,犹豫着看了看那镜子,心里头开始紧张起来。

怕它无用,我空欢喜一场,又怕真相残忍,我承受不住。到这个时候,我才惊觉,我真的很希望萧景成从没骗我。

我要用宝镜,宁无道和白玉珠这两个无关之人,自然被撵了出去。

忐忑良久,我才听无宁的话,捧起了宝镜。

镜中原本映着我的脸,捧起的那一刻,却突然黑了。

片刻后,宝镜乍染射出万道金光,我的眼睛被刺得生疼,不得不紧闭上,这时,一幕幕画面顺着金光钻入

了脑海,以诡异的方式展开。

我看见了十二三岁,在湖边和白玉珠打架的我自己,看见了远远注视着我的萧景成,还有偷偷看萧景成的

沈佳禾。

看见几年后,一枚掉落在草丛中的玉佩,以及沈佳禾捡起它时,满眼的嫉妒。

混沌中,沈佳禾如鬼魅一样的声音不停地回荡:「凭什么?

「他凭什么喜欢沈嘉言,凭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不服,我要毁了他们……」

我震撼地看着脑中的一切,几乎忘了呼吸。

所以这就是真相,就是这样简单。

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前世的萧景成克己复礼,成亲前从不与我私会,反而给了沈佳禾钻空子的机会。

他从来没有负过我,他的喜欢一直藏在礼数之下。

我突然好庆幸,这一世,他追来了。

好在是闭着眼,否则,大概已经哭得很难看了。

……

我出去以后,白玉珠一个劲儿地问我:「你看见什么了?」

我张了张嘴,却组织不出完整的话。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个梦,一个言语无法描绘的好梦。

白玉珠跺跺脚,跑向房内,一边道:「哼!我也要看,我看完也不跟你讲!」

她跑进去没一会儿,就慌慌张张地出来了,脸色很是奇怪,下唇被她咬得毫无血色。

宁无道问我们:「你们到底看见了什么?」

白玉珠小脸煞白,惊慌地摇了摇头。

宁无道看着我们,得不到回答,便自己走进了房间。

没多久,房间里就传来了一声低呼,紧接着,是一记清脆的碎裂声。

我和白玉珠连忙推门进去。

宁无道站在房间中央,脸色煞白,那面琉璃镜,此刻已经落在地上,碎成七八片了。

「三王爷,你怎么了?」

许久,他才努力镇定下来:「没事。」

他的声音还在微微发颤,眼中的惊慌几乎要溢出来。

就是半夜见鬼,也不至于这样。

我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看着无宁:「这,宝镜碎了可怎么办?」

无宁笑道:「哪里碎了?我看,此刻它才算完整。」

我惊了惊,老头瞎了!

「走吧。」愣神间,宁无道握住我的手腕就往外走。

很用力,好像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样。

我急忙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他没说话,直到走出去很远,才身子轻轻颤抖着,问我:「嘉言,我是谁?」

他莫非是脑子坏掉了?

「你是宁无道,是三王爷啊!」

「对,我是宁无道。」他闭了闭眼,仿佛要把什么可怕的东西压下去。

「你怎么了?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说完我又一愣,我怎么也问这蠢问题了,无宁都说了,看见的东西不能外泄。

宁无道没有回答我,额头上沁着冷汗,许久,才睁开眼,说道:「对,我是三王爷宁无道,这一切都是真

的。」

我被他这番话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什么真的假的?」

「总之,都是真的。」

他咬着牙,努力平复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很害怕,反复强调都是真的。

他和白玉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

13

在宝镜中看过真相后的那个晚上,萧景成又翻墙进了我家。

这一次,我只是缩进被窝,没再赶他出去。

他在我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沈嘉言,你怎么不说话?」

我往里面缩了缩:「干什么?」

「没什么。」

他似乎有些惆怅:「你今日玩得高兴吗?」

「嗯。」

「我不高兴,今日舅舅逼我选妃,我头都要裂了。我不想娶别人,只想跟你在一起。」

「哦。」

他讶异道:「你今日怎么不骂我?」

我翻身过去,露出两只眼睛,「你是专程来找骂的?」

「你不骂人,都不像沈嘉言了。」

我轻声笑了笑:「萧景成,我再也不会骂你了。」

「别,你这样说我有些怕的……」

「萧景成,我说真的,我不会再骂你了,今日我在青天观看见……」

我忽然想起无宁的话,说出来,要招来灾难的,可是,我连萧景成都不能说吗?

他追问我:「看见什么了?」

我想了想,还是憋了回去,一脚踹在他身上:「你管我看见什么了!半夜闯人闺房,你要不要脸啦?」

片瞬的震惊后,他松了口气:「还是骂人的沈嘉言最正常。」

……

镜中的事虽然不能说出来,但我也必须做点什么。

比如解决掉沈佳禾。

我在镜中看到她那副嘴脸,心中恶寒,虽然这一世她还没有做什么,但根骨是坏的,留在身边总是个祸

患,还是送得远远的好。

第二天,我就找到了母亲,和她商量着,以议婚为由,把沈佳禾送去杭州外祖母家。

母亲本就不喜欢沈佳禾,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沈佳禾听到这消息时,咬着唇,眼中蓄泪:「姐姐和母亲是要赶我出门?」

我笑道:「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没了小娘,早些嫁人,有个夫家疼着,总比在京城看人脸色来得强。」

「即便要赶我走,也该问过父亲才是……」

我打断她:「放心吧,父亲有七八个女儿,他不记得你是谁。」

她哽住,极力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掉。

「我们已经给杭州去过信儿了,你收拾好了就走吧,我亲自送你。」

她虽然心有不甘,却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是,多谢姐姐,多谢母亲。」

三天后,沈佳禾离京。我本来想装模作样送一送的,奈何天气闷热起来,我脸上生了痱子,不便见人,只

好作罢。

我脸上的痱子并不严重,请来的郎中说,用上好的珍珠磨粉敷着,能好得快些。

这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当天下午,萧景成就翻墙进了我家。

「萧景成,我家那么大一个门,你看不见是吧?」

萧景成无奈道:「习惯了。」

说着,拿出一只精美的盒子递给我:「这是番国进贡的上好珍珠,你拿着用。」

我打开看了看,给他推了回去:「使不得,太贵重了。」

「有什么使不得?我的不就是你的。」

我的脸赧然红了,忙道:「胡说什么呢!不知羞,没事就赶紧走吧。」

然后一把抢过盒子,哼,我的。

他暗笑了笑,道:「你怎么总赶我走?我明日一早就要去江南巡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还不趁今日多看看我。」

「我才不想看你呢。」

「那你明天来送我吗?」

「不送。」

说着,门口候着的丫鬟忽然推开了门:「小姐,三王爷来看您……啊!」

她没有见过萧景成,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

萧景成在外人面前,是很人模狗样的,端正了神色,一脸肃穆地说道:「出去。」

丫鬟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便飞快地跑了。

她才走,宁无道紧跟着就拿着一只盒子走了进来,看着我和萧景成,淡笑道:「看样子,我来得不是时

候。」

这笑里,莫名有几分冷意。

自从上次看过宝镜之后,他就一直有些奇怪,往常的温柔神色都不见了,眸底总是幽沉沉的,心思很重的

样子。

「不不,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讪笑着,问他,「三王爷,你也帮我找了珍珠吗?」

「嗯。」宁无道扫了萧景成一眼,抬步走了过来。

萧景成看着他手里的盒子,不爽道:「沈嘉言,你已经要了我的珍珠,就不能再要他的了。」

闻言,宁无道不动声色地握紧了盒子。

他神色平淡,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他浑身散发着寒气,有些吓人。

我连忙打断萧景成:「凭什么?你这是什么道理?」

萧景成看着我,说道:「没什么道理,总之,你只能要一个人的东西。」

他逼视着我,问:「沈嘉言,你要谁的?」

听见这话,宁无道也抬眼看向了我,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睛里看到如此浓烈的占有欲。

我怕他们打起来,咽了咽口水,问道:「我就不能都要吗?」

两双眼睛俱是一凉。

正当此时,门口啪嗒一声,无数珍珠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我抬头,就看见了站在珍珠堆里的白玉珠。

和宁无道一样,白玉珠自从上次看过宝镜,也变得怪怪的,没事就往我家跑,早上刚走,这会儿又来了。

她看着我们,忽笑了笑:「我来得不巧了,早知他们来,我就不来了。」

我连忙把她拉了过来:「你这是什么话!来,帮我捣珍珠。

「你们三个,蹲下,都给我捣。」

这天的纠纷以四个人手都捣出水泡告终。

送他们出去的时候,府里人都惊了,明明只进来了两个,怎么出去三个?

但谁也不敢问。

宁无道走之前,忽然回头问我:「嘉言,若太子向你求亲,你会答应吗?」

我被他这一问打懵了,磕巴道:「应,应该不会。」

他像是看穿了我一般,惨淡地笑了笑:「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就?

可不及我多问,他却已经转身走了。

14

这天夜里,白玉珠不愿回家,非要和我一起睡,还抢了大半的被子。

我忍无可忍,问她:「你家里的床不比我家的软?」

她打着呵欠说:「体验体验穷人家的疾苦嘛。」

好家伙,我俩的爹爹领一样的俸禄,她倒成人上人了。

「沈嘉言,你说你这脸毁了,是不是就嫁不出去了?」

我翻翻白眼:「长痱子,又不是长癞子。」

她嗤笑:「那也毁了,没人会要你了,哎呀,那太子和三王爷就都是我的了。」

「行行,都是你的,被子分我一点!」

「就不,沈嘉言,你明儿要去送萧景成吗?」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我还不了解你吗?明早叫我,我跟你一起去。」

「白玉珠,你最近干吗总跟着我?」

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谁跟着你了?我是怕你抢了我的男人,明天记得叫我……」

我才不叫呢!

第二天早上,白玉珠睡得死沉,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跑去宝婵房里洗漱过,偷偷跑了。

今日的马车夫换了,宝婵问了一句,车夫笑道:

「原来的车夫是我舅舅,如今舅舅病了,我便顶了他的班,不过小姐您放心,今日绝对稳稳当当,不会颠

着您。」

他笑吟吟的,还挺招人喜欢,再细看看,果然和原来的车夫有六七分像,我便掏了半吊钱赏他。

上马车以后,宝婵不放心地回头看一眼家门:「小姐,咱们真的不叫上白小姐吗?她前天过来,找不到您,可生气了。」

「她打你了?」

宝婵摸了摸耳朵:「那倒没有,就是揪我耳朵了,她以前好像也没这么爱找您,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管她呢,我们走我们的。」

说话间,马车稳稳当当地走起来了,稳得我直打瞌睡。

过了一会儿,我迷迷糊糊醒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好安静,虽然是早上,但是去城门口的路上,不该这样安静。

我赶紧掀帘看了看,街景果然是陌生的,外面全是些破房子,不知道是哪里。

「这是哪儿?停车!」

车夫回头,笑道:「小姐,我们走的是近路。」

他的笑有些瘆人,我心中暗叫不好,急道:「我不要走什么近路,快停下!」

车夫瞬间收敛了笑意,猛地挥了一鞭,马受疼,狂奔起来,我和宝婵扑倒在地上,撞得眼冒金星。

宝婵这才醒过来,抹了一把口水,喊着:「小姐!地震了地震了!」

「宝婵你清醒点!」

车帘被风掀开,外面已经没有房舍,倒是树木多了起来。

情急之下,我一咬牙,道:「跳车!」

宝婵因为睡迷糊了,没跳,可我顾不上她了,与其两个人都被带走,不如我先跑回去找人帮忙。

我跳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赶紧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回跑。

好在狂奔的马车要停下来并不容易,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跑进树林了。

我的腿多半是折了,我几乎每跑几步,就要摔一下。

眼看就快要跑出去时,两个人影却忽然挡在了眼前。

我定睛一看,为首那个一身素白衣衫的,竟是沈佳禾,手里握着一把柴刀,而她身后,是个戴着斗笠的黑袍道士。

沈佳禾怎么在这里?她怎么会和一个道士在一起?

我急忙停下,见鬼似的后退几步。

沈佳禾瞧着我,笑得狰狞。

「继续跑啊?」

我靠在树边,惊疑地问她:「你没走?」

「走了,又回来了。」

她握着刀柄向我靠近:「因为心有不甘啊。」

我盯着刀尖,又退了退:「你要做什么?」

「你说我要做什么?」

她的脸扭曲起来:「我真不明白,凭什么你这样轻易地就能得到他的心啊?凭什么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啊?」

好熟悉的话啊,这一世,她果然一点都没变。

「沈嘉言,我不想杀你的,从来都不想,都是你逼我。」

她说完,忽然挥刀砍向我,手法虽生疏,但刀刀都是要命的力气。

后面的道士似乎有些惊讶,低呼道:「不要杀人!」

然而沈佳禾完全疯了,只知道追着我砍。

不跑就要被砍成肉酱了,我转身,拼命地跑,拼命呼救。

但没跑多远,就因为腿伤,摔在了地上。

眼看沈佳禾就要追上来,旁边却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用力将我拉了起来。

「沈嘉言!你早上为什么不叫我?」

我愣住:「白玉珠?」

「臭王八!叫你扔下我,报应来了吧!」

她一边骂,一边抓住我的手,穿过灌木丛,往她来的方向跑。

然而两个手无寸铁的人,哪里跑得过发疯的沈佳禾。

她越来越近,我怕两个人都活不成,猛地将白玉珠推开了:「不要你管,你快跑!」

她瞳孔紧缩:「沈嘉言!」

「你们谁也跑不掉!」

沈佳禾双手握住刀柄,狠砍下来。

我本已闭眼等死,刀落下的前一瞬,身子却被用力一撞,扑得很远,躲开了那一刀。

紧接着,我就听见了一记惨烈的声音,睁开眼,白玉珠躺在地上,背部鲜血汩汩往外冒着,迅速浸透了她的白纱裙。

我脑中空白了几秒,几乎忘记了沈佳禾的存在。

「白玉珠,你干吗呀?」

她指甲抠进了泥中,张了张嘴,却疼到说不出话来。

「你们真是,姐妹情深啊。」

沈佳禾满手的血,双目通红,举刀对准了白玉珠。

「不要!沈佳禾,别杀她!是我的错,你别动她!」

我浑身颤抖,凭借本能爬过去挡在白玉珠身上。

沈佳禾的刀举了一会儿,却没有落下来。

我抬头看,才发现她竟满脸泪水,「沈嘉言,明明我才是你妹妹,你从来不会对我好,却肯舍命保护别

人。

「你好偏的心。」

说完,又自己嘲讽地笑起来:「罢了,我早习惯了,我只是个庶女,没有人会保护我,我想要什么,除了

自己争,没人会施舍给我。」

那道士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声音沙哑冰冷,有浓浓的警告意味:「疯够了吗?我说过了,不要杀人。」

沈佳禾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甘心地抹了一把眼泪,对我说道:「沈嘉言,我可以不杀你们,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听见她愿意放人,连忙点头:「我答应,你说!」

「我要你亲口告诉萧景成,你讨厌他,让他死心,然后,再也不许见他。」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我的心脏像是被敲了一锤,突突地跳动着。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喜欢你啊……」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答不答应?」

我别无选择,点头道:「我答应你,只要你放了我们。」

她冷冷扫了我一眼,收了刀,往林子里退去。

走了两步,回头警告道:「对了,别想着对付我,刀上有奇毒,你敢耍什么花样,就等着白玉珠慢慢变成

干尸吧。」

「……好。」

我确定她走了,才背起白玉珠,膝行着往林子外面爬。

白玉珠趴在我背上,十分虚弱:「沈嘉言,谁要你管了。」

我咬了咬牙忍住鼻酸:「别说话。」

她笑了一下:「偏要说。」

「你知道那天在宝镜里,我看见什么了吗?」

她喘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看见你被人一刀砍死了。

「我吓坏了,那怎么行啊,我从小,唯一的梦想,就是和你比一辈子,打一辈子架,你若就这样死了,那我跟谁比去。

「所以我想,一直跟在你身边,就不会出事了吧?谁知道,你今天居然偷偷跑了。」

她又喘了一会儿气,声音越来越小:「不过也没关系,我若就此死了,也算和你比了一辈子了。」

我胸腔闷疼,眼前模糊得看不清路,骂道:「闭嘴吧白玉珠,你不会死的,别说话了。」

她笑着,几乎是在用气声说着:「这次我又赢了。

「你哭了,我没哭,而且……

「你今天的裙子,不如我的好看。」

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15

我背着白玉珠爬了很久,直到有几个乞丐看见我们,将我们背去了医馆。

醒来时,乞丐们已经走了,白玉珠躺在一旁,嘴唇乌青,还没有醒。

沈家和白家的人得了消息后,连忙将我们接了回去,这一日,两府的人眼睛都哭肿了。

白玉珠背上的伤口不致命,但那毒药却极烈,半天时间,她的头发都白了小半。

白大人请了京城最好的郎中来看,那郎中连连摇头,说那是奇毒,他也束手无策。

要救白玉珠,真的就只能靠沈佳禾的解药了。

可这件事,我没法跟任何人说,直到宁无道听闻我受伤的消息,匆匆赶来。

我看见他,急忙挥退旁人,语无伦次地跟他讲白天发生的事。

我脑袋很乱,有很多很多的不明白,便抓着他问:「你说她是怎么回来的呢?谁在帮她?明明那么多人盯着她的!」

宁无道不停地安抚着我:「或许总有些你看不见的事情遗漏了,别急,我们会查清楚的。」

「还有那个道士,我从来不知道沈佳禾认识什么道士,他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啊。」

宁无道身子一僵,眼神躲闪了一下,在我发现之前,又恢复如常,握着我的手道:「你放心,都会弄清楚的。」

我心慌意乱地点点头,想了想,掀开被子要下床。

「他们肯定还在城里,我记得他们的模样,我把他们画下来,找人去秘密搜查。」

「嘉言,别乱动了,你腿上还有伤。」

宁无道想要拦下我,但我满心都是抓住沈佳禾,不管不顾地找纸笔。

最后,他只能扶着我到案前,帮我研墨。

他凝视着我,许久,问道:「嘉言,若找不到他们,该怎么办呢?」

我一滞,若找不到他们,也许真的就要听沈佳禾的话,和萧景成一刀两断。

可是……

我捏了捏手中的笔,低头继续画了起来:「我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宁无道拿走画像,全城搜查了两天,都没能找到他们,倒是把失踪了两天的宝婵找回来了。

她没被怎么着,就是饿了太久,晕了。

她被找回来的那个夜晚,我收到了一只簪子,属于沈佳禾的簪子。

这是在催我。

宁无道拿着簪子,眼神在跳动的烛火中晦暗不明。

「沈佳禾神出鬼没,又有高人相助,要找她实在太难,何况,白姑娘的身子也拖不得,现在要救她,也许

只能先顺沈佳禾的意了。」

我握着白玉珠冰凉的手,没有说话。

「你总要做出选择的,一直拖着,白姑娘或许真活不了了。」

他看着我,想了想,忽然问道:「太子殿下对你来说,比白姑娘的命还重要吗?」

「当然不是!」

「那你为何一直犹豫不决?」

我哽住,不敢和他对视,低头看昏迷不醒的白玉珠。

沉默片刻,我忽然想起宁无道抹去我手上伤疤这件事,忙抓住他的手,问他:「你不是会变戏法吗?求求你救救玉珠,好不好?」

他略一愣怔,道:「我可以缓解她的症状,但要解毒,恐怕还是得用解药。」

「只要能让她多活些日子也是好的,解药总有希望能找到!」

他无言地看着我,几息后,才道:「你可知道,救她,会损我一半寿命?」

我惊了惊:「会损你的寿命?」

「是。」

「……那能不能,把我的命换给她?」

「不能。」

「那,换给你呢?」

「我不要你的命。」

宁无道看着我,徐徐道:「嘉言,我可以救她,可我有一个条件。」

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我实在害怕人家同我讲条件,因为每一次,我都会失去些什么。

我迟疑道:「你说。」

「我要你嫁给我。」他注视着我,声声掷地。

话音落下时,原本的晴夜,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炸开一般传来了几声惊雷。

他看了一眼风雨大作的窗外,眼中溢出几分诡异的狠劲,像是跟什么对抗一般。

握了握拳,他转过头,故作平静地看着我,问道:「你可愿意?」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咄咄逼人的一面。

「你以前不是说,只拿我当朋友吗?」

「以前,我只是不愿争,但现在,我想试一试。」

我看着眼前的宁无道,越发觉得陌生,就好像和从前不是同一个人了。

可我似乎别无选择。

许久,才点头道:「好,只要你肯救她,让我做什么都行。」

萧景成的容颜伴随着雨声浮现在眼前,我心脏紧缩,仿佛被什么刺穿了一样。

如果是两个月前,我一定不会想到,嫁给宁无道会是这么痛苦的抉择。

「我一定会让她活下去。」

他如释重负地笑道。

16

自那夜过后,天气再也没有晴朗过,连续半个多月都是暴雨,好像天都要塌了。

不知道江南是不是这样大的雨,等萧景成回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吧。

我不敢去想他知道这一切后,会是何种心情,越想,便越痛苦。

我只能逼自己忘记他。

宁无道也许是怕节外生枝,婚事定得很急,旁人都说,像冲喜似的。

我的嫁衣是由十几个绣娘赶工做的,等到做完,离成亲就只有三天了。

上身试衣时,宁无道温柔地看着我,说:「很合身,嘉言,你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

我笑不出来,连日暴雨,衣服上都有股霉味儿,闻着让人难受。

衣服交给宝婵收好后,我面无表情地走下楼,宁无道十分自然地为我撑起了伞,真有几分伉俪情深的样子。

才要出门,不远处的街道上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行人阵阵的惊呼。

我抬头看了一眼,一下木在了原地。

他本该在江南的,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赶回来。

「沈嘉言!」

他跳下马,湿淋淋地站在我面前,满眼的着急和不愿相信。

可开口,却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问。

许久,才道:「这是假的,对不对?他们在骗我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心脏好像又被刺了一刀。

我掐着手心,深吸一口气,道:「太子殿下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我不敢看他,移开眼睛,看着屋檐落下的水流:「自然是因为喜欢他,你一向是知道的。」

「不对,你说谎,你看着我的眼睛!」

他说着就要靠过来,宁无道挥手挡在了前面,目中有掩不住的杀气:「太子殿下,请自重,嘉言如今可是我的未婚妻了。」

萧景成一滞,僵在了原地。

沉默几息后,问我:「沈嘉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

「那为什么不等我呢?」他的语气逐渐难过,「是因为,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不对?你还是觉得我害过你……」

我脱口而出:「不是因为这个!」

他看着我,眼中燃起了一丝希冀。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急忙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总之跟这个没关系,我只是讨厌你而已,我要嫁谁,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暴雨中,他的目光逐渐黯淡:「你讨厌我?」

我难过得要命,却只能用冷漠的语气告诉他:「非常讨厌。」

他看了我很久,惨笑了一下,什么也没再说,转身走入了雨中。

步伐有些踉跄,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萧景成在外人面前失态。

17

三日间,萧景成果然再也没有找过我。

成亲的前一天晚上,我坐在白玉珠床前,拉着她的手喝酒。

宁无道用道术给她医治过,现在除了昏迷不醒,与常人无异,就连变白的头发都黑回来了。

甚至还变漂亮了一点。

真让人不爽。

「白玉珠,等你醒了,真该给我磕一个头,我为了救你,都把自己卖了。

「不对,你也救了我。

「那这样,你给我磕一个,我也给你磕一个,好吧?」

我醉了,晕晕乎乎地在她身边躺下。

「萧景成可怎么办啊。」

他肯定难过死了。

「沈佳禾,你在哪儿啊?我已经把萧景成赶走了。

「把解药给我……」

这天晚上,我是被宝婵扛回去的。

第二天梳妆时,整个人都还是不太清醒的状态,像个玩偶一样,任由丫鬟婆子们给我打扮。

前些日天天下暴雨,成亲这天,竟突然放了晴,真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迎亲的队伍来了,我拿起扇子遮在面前,迈着小步往外走。

走了没几步,忽然听见宝婵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太阳是怎么了?」

我听见,便也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

太阳好像缺了一角。

这个,莫非就是书上写的日蚀?

不止我,很多人都抬头看了起来,交相议论。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今日是什么日子,忙催促道:「新人该出门啦!」

我讷讷地低下头,重新遮住脸往外走。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有点毛骨悚然。

走到门外,我稍稍放低扇子,看了一眼。

宁无道穿着一身鲜红婚衣,骑在马上,看见我,眼中浮起一抹笑意。

天光暗了一些,人群中,一个男子小声说道:「哎呀,太阳被吃了好大一口,这这这,会不会不太吉利啊?」

宁无道脸色忽变,抬头看了看天,握住缰绳的手不由得攥紧。

随即看着那人,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拖下去!」

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

他跳下马,走到我面前,强自镇定下来:「夫人,走。」

我看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没有搭上去。

他忽然有些害怕似的,问道:「怎么了?」

「没事。」

我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走向花轿。

刚才说错话的人被人按住,不停地大喊大叫着,我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胆战心惊。

因为我在围观的人群里,看见了那个道士,他出现了!

他与我对视一刻,扭头就跑。

「站住!」

我心如擂鼓,丢掉扇子就向他追去。

宝婵忙喊道:「小姐!小姐!」

人群一下就乱成了一锅粥,宁无道急忙来追我:「嘉言!」

我半点顾不上身后的混乱,只想去追那个道士。

沈佳禾的药一定是他给的,只要抓住他,就有解药了。

跑了没几步,宁无道很快就追上了我,一把抓住我的手,问道:「怎么了嘉言?」

我急道:「那个道士,我看见那个道士了!」

闻言,他的手一僵:「怎么可能呢?」

他好奇怪。

我心生疑窦,一把推开他,跑向那个道士消失的方向。

不知道是天色越来越暗,还是小巷太黑,那道士跑进去,一会儿就没了影。

我转来转去,怎么也找不到他了。

宁无道追了过来,抓住我的手,道:「回去吧嘉言,你一定是看错了,那个道士怎么可能还……」

他顿了一下,咽下了后半句话,重新说道:「那道士怎么可能自己跑出来呢?」

深巷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不对吧?」

这声音,是萧景成。

扭头去看,果然见他从转角走了出来,幽幽地看着宁无道:「三弟,你本来想说的是,那道士怎么可能还

活着,对吧?」

宁无道的手蓦地松了:「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萧景成挥了挥手,几个黑衣人便押着那个道士走了出来。

那道士看见宁无道,忙道:「太子殿下!这一切都是三王爷的指使啊!是他让我把沈佳禾带回来,让我骗她说我会仙术,只要她能让沈大小姐和太子殿下一刀两断,就帮她做法,让她成为太子妃……」

这道士是受宁无道指使?

我惊愕地看向宁无道。

「闭嘴!你好大胆子,竟敢污蔑皇室宗亲!」

宁无道眼中闪过慌乱,上前几步,颇有要掐死那人的架势。

萧景成抽剑一挡,神色间,已经有了几分帝王的压迫感。

「三弟,你这样急,莫非是被他说中了?」

宁无道脸色一白。

我握着拳,问他:「他说的可是真的?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局?」

他身子轻颤,摇头道:「没有,嘉言,我没有做这样的事,我们回去成亲,好不好?」

说话间,天地间莫名起了风,天色也暗了不少,太阳缺掉大半了。

萧景成道:「你没有?那不如,我们再去看看你后花园池塘里的女尸?」

「你怎么……原来你这几日,都在调查我。」

宁无道绝望地闭了闭眼。

18

我不敢相信,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他摇摇头:「我已无话可说。」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不明白,那个温柔善良的宁无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惨笑了一下:「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想争一争。

「即便天都不准我和你在一起,我还是想争。」

他的银发在风中翻动,那双曾经让我着迷的眼,此刻竟生出了道道白色裂痕。

我才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他,是个怪物。

下一瞬,天地间风云突变,地动山摇,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小心!」

仿佛天神震怒,所有的屋舍都在这一刻倾塌。

人在遭遇巨大的灾难时,第一反应是很木然的,我听着轰隆隆的巨响,脑袋一片空白。

萧景成惊叫道:「沈嘉言!」

千钧一发之际,宁无道抱住我跃上了半空。

我眼看着萧景成向我冲过来,眼看他被横梁砸倒。

京城的房屋几乎已经全部倒塌了,有几处,甚至裂出数丈宽的缝,活着的人正在四处奔逃,或半埋在废墟中求救。

尘嚣四起,一片混乱。

落地的那一刻,我空白了片刻,然后不顾一切地冲向萧景成。

他被砸得几乎不能动,咳了几声,才抓住我的手问道:「沈,沈嘉言,你没事吧?」

「我没事。」

我的手颤抖着,想要把他身上的砖木搬开,可稍一用力,他便疼得几乎晕过去。

「萧景成!你还好吗?」

「不,不太好。」他哇地吐出一口血。

我手足无措,看着他苍白的脸,眼睛一下就模糊了:「萧景成,你来干什么呀?我明明对你都那么过分了。」

他摇摇头:「我说过,这一世,你是赶不走我的。

「沈嘉言,你那天说讨厌我,是真心话吗?」

「不是不是,我一点也不讨厌你,萧景成,我已经知道真相了,你从没害过我,是沈佳禾一人所为,我全

都看见了!」

「好,好。」

「萧景成,你撑住啊,等你好了,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好,等我好了,我们就成亲。」

他满足地笑起来:「沈嘉言,你别哭,你还是笑起来的时候好看。」

说着,抬起手,想擦擦我的脸,但举起来才发现,手掌只剩一半了,剩余的部分,正在像沙一样被风吹走。

我伸手去抓,却抓了一手空。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整个人便坍塌下去,成了一堆散沙。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跪在地上,久久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耳畔到处都是惨叫,抬头看,无数人和萧景成一样,化成沙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在坍塌,一切都充满了不真实感。

天色越来越暗,太阳只剩下了一个环。

我看着人们一个一个地消失,直到全世界只剩下了我和宁无道两个人。

「嘉言。」他抓住我的胳膊,想要拉我起来。

我反抓住他:「是你做的吗?这是梦吧?他们没有死吧?」

「不是我。」

「那,这就是你师父所说的,逆天而行,招致灾难?」

他看了看空旷破败的四周,痛苦地看着我:「对不起,这也不是我想要的。」

我忽然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撑不住身体,跌倒在地。

「可为什么我在乎的人都没了,只有我还活着?」

他默了片刻,颤声问道:「我也活着啊,我不是你在乎的人吗?」

这一刻我忽然哽住,说不出话。

「嘉言,假如我和萧景成公平竞争,你会选我吗?」

他等了等,没等到回答,笑了起来,那笑里,满是绝望,「我明白了。

「嘉言,别哭,他们都会活过来的。」

我蓦地燃起了希望:「什么?」

他看着我,眼里盛着破碎的微光:「你可还记得,太子遗失的那块太华宝玉?那是仙人所赠,能让时光倒转。」

「太华宝玉?真的吗?玉在哪儿?对了,掉湖里了,我去捞!」

「不必找。」

「为什么?」

「因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指着自己,悲凉地笑了:「我便是那太华玉魂。

「上一世,我见你和太子被奸人谋害,心生怜悯,渡你们二人重生,解除误会,却没想到,我自己堕了凡

尘,忘记一切,与你有了一段缘分。」

我望向他,脑中电光一闪。

是啊,上一世,我从不知道有三王爷这么个人。

上一世的赏春宴上,也从没见过什么银发男子,因为他根本就不存在。

宁无道半跪下来,抓起一把沙,看它被风吹走,失神地说着:「我从不想争的,我一直把萧景成当作哥哥。

「直到那日在镜中,我看见了自己的真身,才恢复记忆。原来我不过是一缕玉魂,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

「越是如此,我越不甘,心中竟慢慢滋生了恶意。」

他看着满地狼藉,自嘲道:「可我终究对抗不过天道。

「嘉言,对不起,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风吹起,他周身白光流转,形体渐渐虚无。

我心情复杂难言,看着渐渐消失的他,说不出话。

「嘉言,我送你去见他。」

19

我醒来时,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浓烟。

看来这一次,我重生在了被烧死之前。

有人裹着湿棉被冲了进来,拼尽全力挪开压在我身上的木头,「沈嘉言!」

是他啊。

我笑了笑,被他抱起,逃出了火海。

许多人冲了过来,将水泼在我们身上。

「萧景成,你来了。」

「我来了。」

萧景成抱着我,头发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沈嘉言,这一次我终于没有来迟了。」

一旁忽然响起了哭声,我扭头看,却是白夫人。

「玉珠呢?有人看到玉珠吗?」

我挣扎着抬起头,问道:「白玉珠在这儿?」

白夫人急道:「玉珠看见你们家冒起了烟,提着桶就跑过来了!她人呢?」

我环顾一圈,忙看着丫鬟小厮们道:「快找!快去找呀!」

「找到了找到了!」

几个小厮扛着个被熏得黑漆漆的人儿跑了出来。

白夫人正要哭,小厮赶紧说道:「没死没死!只是熏黑了!」

我松了口气。

白夫人连忙跑过去,喊着:「玉珠!玉珠!」

没用,宝婵跑过去,一瓢水泼在脸上,她才咳了一声,缓缓睁眼。

醒来后的那一刻,白玉珠忽然大哭起来:「阿娘!沈嘉言死了!阿娘!阿娘!」

白夫人忙道:「别哭,没死呢,没死呢!」

「她死了!我看见了!我还没来得及过去,她就被埋了!阿娘,沈嘉言死了!她死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的,什么也听不进去,白夫人都要急死了,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然后指着我,说道:「你

自己看看她死了没有?」

白玉珠被打懵了,讷讷地扭头,看见我,愣怔片刻,才松了口气,然后身子一软,又晕了。

「沈佳禾呢?」我急忙问道。

院子里一下安静下来,我娘擦擦眼睛,看向一个角落。

门板上,躺着一具焦尸,焦尸的手中,还握着一枚碎成两半的玉。

因为这场大火,我和萧景成的婚事延后了一个月。

成亲那天,白玉珠哭得比我娘还伤心。

白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捅了捅她,骂道:「你哭个什么劲,又不是你嫁女儿!」

白玉珠哭得更凶了:「我凭什么不能哭啊。沈嘉言都攀高枝儿了,我还没有着落呢!

「呜呜呜,她以后是太子妃了,我见她还得跪拜,气死人了!」

「行了行了,人家以后是太子妃,你根本见不着的!」

听她这么一说,白玉珠哭得更凶了。

吵得白夫人急忙捂她的嘴。

我被萧景成迎回了东宫,当晚,萧景成把那块修补完整的玉佩给了我。

它已经失了光彩,看着和普通玉佩没什么两样。

我拿着左看右看,想起宁无道,有些恍惚,那一切真的发生过吗?

「你说,这玉碎了,宁无道会去哪儿呢?」

萧景成想了片刻:「好熟悉的名字,宁无道是谁?」

「你忘记了?我们还……」

我惊了惊。

是啊,我在说什么?宁无道是谁?

红纱帐外,太华仙人收了拂尘,轻咳一声,对身后的银发男子说道:「走吧,再往下,就不能看了。」

「多谢。」

「用不用我给你也来一下?」

「不必,你不是说了吗?她是我的劫数,若忘掉了,又怎么能算历过劫呢?」

「也对,走吧。」

两人折身走了几步,银发男子忽然停下了,回头看着红纱帐,念了个咒,将一道金光渡了进去。

「这是什么?」

「一点福气。」

银发男子看着前面,温柔地笑着:「她会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正文完)

【番外:萧景成】

第一次见沈嘉言,是在宫中的元宵宴上。

那时沈嘉言正在和白家姑娘斗嘴,青春活泼,明艳可爱,不似旁人那般死气沉沉的。

只是,她眼中似乎只有身旁的人和碗里的饭,一直不曾抬头看我。

宴后,我心中总是记挂她,怎么也忘不掉,于是悄悄命人去打听,辗转之下,才得知她是沈家长女,叫沈嘉言。

沈父只是个小官,无权无势,娶沈嘉言,对我没有什么助益,父皇是不会答应的。

这件事,便藏在了心里,再也不敢去想。

但越是不去想,越不能自控,我总是念着她,想见她。

这件事,终于被母后发现了。

我以为她会责备,但她没有,她说,什么家世、背景,都比不上心里喜欢来得重要,若为了巩固权势错过

了心上人,将来只会追悔一生。

她还说,要去求父皇为我们赐婚。

我欣喜之余,又很犹豫,我还不知道沈嘉言的心意,倘若她不愿意,那岂不是要耽误她一生?

母后说,那就办一场赏春宴,邀她前来,见一见,问一问她的心意。

辗转反侧地等了三个月,终于到了日子。

赏春宴那日,我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湖边玩水的沈嘉言。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的话,很多个打招呼的方式。

结果一句也没能用上,在离她只有几步远时,我踩到了湖畔未消融的冰,落了水。

我并不会水,呛得眼睛发黑,挣扎中,忽然有人抱住我,给我渡了一口气,睁眼看,竟是沈嘉言。

我想,什么心意不心意的,她都亲我了,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那日过后,不知道母后用了什么办法,真的说服父皇,让他赐了婚。

我大喜,越发想沈嘉言,但尚未完婚,又怕她觉得我轻浮,便不敢私自去见她。

沈嘉言不常出门,最远也只是初一十五去外祖母家住一住。我便守着时辰,去她会经过的街道,远远地看一眼。

熬过了一年,大婚将近,我还想着成婚后,就能天天看见她了,哪知道大婚前一日,我突然得知,沈家失火了。

我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策马赶去沈家,冲进火海寻她,但火势太猛,终于找到沈嘉言的时候,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再醒来,是在赏春宴上。

我找了许久,才看见沈嘉言,与上一世不同,这一世,她没有坐在湖边,身旁还有个银发男子。

母后说,那银发男子是我的三弟宁无道,因身为不祥之人,自幼便被送进道观,所以我不曾见过。

我并未多想,只知道这一世,绝不会再错过沈嘉言。

我仿着上一世,走到湖边,跳了下去,然后等着沈嘉言来救我。

可是扑腾了半天,眼看就要被宫人们救上去了,沈嘉言还迟迟不来。

我仰头看,才发现她和宁无道站在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欢快极了。

我气得放弃挣扎,不想活了。

我想了很多,也许是命数变动,这一世,沈嘉言不再和我有交集了。

想到半夜,拍案而起,什么命数不命数,我萧景成说的,才算数。

我发着烧,连夜赶去沈家,翻墙进了她的房间。

在她惊醒的时候,气不打一处来地问她:「沈嘉言,你今日为什么不救我?」

结果,没能得到回答,她就被吓晕过去了。

我只好暂时回宫,慢慢想办法。

不等我想好,沈嘉言这边又出事了,听心腹说,她和三王爷宁无道走得很近,看着关系不一般。

我吓了一跳,顾不上许多,心急火燎地赶过去,想方设法地拆开他们两个。

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再像上一世那样瞻前顾后的,沈嘉言就要被别人拐走了。

于是我心一横,再次潜到她房中,向她表明心迹。

我满心以为自己这一次够快,以为来得及,不料她却告诉我,来不及了,她喜欢宁无道,早就以身相许了。

我立了许久,才敢相信自己没有听错。

心好像被人一把捏碎了,我失魂落魄地回东宫。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沈嘉言怎么会喜欢上别人呢?是我来迟了吗?

我们之间,真的缘尽了吗?

枯坐了很久,天亮后,心腹告诉我,沈嘉言又去找宁无道了。

我腾地站了起来,狗屁缘尽,我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让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抢走了?

就算是天不许我们在一起,我也偏要强求,偏要拧下这个瓜!

我冒着雨,快马加鞭赶去了三王府,告诉她,我们是前世就定下的姻缘,谁也拆不散。

可是,她看着我,忽然冷笑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也是重生而来的。

她还说,上一世,她是被我害死的,这一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震惊不已,可是,我何曾伤害过她?我又怎么会舍得?

我们两个就这样僵住了,直到宁无道站出来,把我们拉到一起,让我们好好谈一谈。

她终于答应给我机会自证。

前世之事或已不可求证,但我至少可以证明自己的心。

只要能在沈嘉言身边,哪怕被她骂,被她讨厌,都没关系,我想,她总有一天会看见我的真心。

没过多久,江南匪祸,民不聊生,我身为太子,责无旁贷,于是主动请缨,下江南平乱。

离开时,我看着城楼,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她。

罢了,她又没说会来送行,我自嘲地笑笑,打马启程。

去江南的路上,风光极好,我想,以后一定带她来看看。

不料,才到江南,京城便传来了消息,说沈嘉言与三王爷定了亲,下月便要大婚。

我不敢相信,急火攻心,竟咳出了一口血来。

缓过来以后,稳住心神,第一件事,便是立刻入山剿杀匪徒,几天几夜地奔袭,我几乎没合过眼。

杀掉匪首后,又立刻调转马头,赶往京城,我要回去阻止这一切。

那是我的太子妃,谁也别想把她抢走。

那是个暴雨天,沈嘉言刚刚试完嫁衣。

我赶了过去,孤零零站在雨中,问她为什么不等我。

她脸色惨白,默了许久,说:「我讨厌你。」

我心碎了一刻,一瞬后,我便发现,她嘴上说着讨厌我,眼里却全是心碎。

而宁无道立在一旁,神色紧张。

我瞬间清醒,也立刻明白过来,这其中必有蹊跷。

于是我佯装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转身离开,回到东宫,立马调用京城所有能调动的人马,秘密跟踪宁无道,调查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

果然,在大婚前夜,我在宁无道府中发现了被沉塘的沈佳禾,以及一个差点就被杀掉的道士。

我用了手段救下那个道士,从他口中撬出了真相的那一刻,我心疼得要命。

那个一向温文尔雅的三弟,竟然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我无暇去想他有没有什么苦衷,我只想把他千刀万

剐。

第二天,我命那个道士乔装打扮,将沈嘉言和宁无道引了出来,然后当着她的面,戳穿宁无道的谎言。

我以为宁无道伏罪,就算尘埃落定了。

可我没想到,一切没有那么简单,我的三弟,并非凡人。

一瞬间,天象异变,地动山摇,屋舍倾塌,我被坍塌的梁木砸晕。

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在最后一刻,总是在我以为就要苦尽甘来的时候,打断我的痴想。

我很少认命,因为我总是认为,人定胜天,只要我想,就一定能做到。

但这一次,我好像怎么也赢不了。

或许我真的该认了。

手心突然传来温暖,我抬头,竟是沈嘉言泪眼婆娑的面容。

沈嘉言会为我哭吗?

我委屈地想,那天她可是说她讨厌我呢。

委屈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她:「你说的讨厌我,是真的吗?」

她急忙摇头,抱着我说:「不讨厌,等你好了,我们就成亲。」

她还说:「萧景成,我喜欢你。」

我愣怔良久,有些鼻酸,我等这句话,等了两辈子啊。

只要她一句喜欢,心上裂开的缝,就能轻易被填好。

我甚至忘了自己身上的疼,我只是高兴,我从没有一天,像这样高兴过。

好想摸摸她的脸啊,我伸手,却看见自己的手,在风中化成了沙。

可是,我还没碰到呢。

来不及,总是来不及。

可是,即便来不及,还是要一遍遍地奔赴。

我望着她,告诉她,下辈子,我还去找你。

再醒来,我正在东宫的书房里打盹,侍卫急匆匆地推开门,喊道:「殿下,不好了,沈家失火了!」

我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醒来,愣神片瞬,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我策马冲向沈家,这一世,我比之前更熟悉去沈家的路,来得及,一定来得及的!

我在所有人震愕的目光中,冲进了沈嘉言被困的房间。

她被埋在横梁下,奄奄一息,可是,还活着!

我欣喜若狂,搬开横梁,抱着她冲出了火海。

「萧景成。」

她悠悠转醒,笑着说:「你来了。」

我心头紧绷的弦终于松了,这一次,我总算没有再来迟。

【番外:沈佳禾】

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面,我烧死了我的长姐沈嘉言。

但,我怎么可能会烧死沈嘉言呢?她是我最喜欢的姐姐了。

父亲有八个女儿,长姐沈嘉言,是唯一的嫡女。

我从小和其他另外六个姐妹住在一起,五六岁,就学会了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这后院里,没有一个不是心机深重,处处钻营。

但沈嘉言例外,她吃住都不和我们在一处,由父亲母亲亲自教导,从来不用争什么。

所以,人看起来也随和大方一些,没有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

十岁那年,因为几枝花,我被几个姐姐殴打。

然后,沈嘉言就出现了,她喝退了众人,将我扶起来,给我擦了一下脸,让她们回各自屋里去反省。

我想,这个姐姐,真的很好啊。

好想跟沈嘉言一起玩啊,就像对门的白玉珠一样,和她蹲在花丛里捉一下午蚂蚁。

可惜我连和她多说几句话都没机会。

十三岁那年,我陪小娘去庙里烧香。

不知道谁家的纨绔,喝醉了酒,发疯发到庙里了,抓着我的手调戏。

好在一个少年站出来,将他踢翻在地,让人把他拖了出去。

这少年长得英朗极了,周身气派,更是叫人着迷。

等到他走以后,我才知道,他是当今太子,萧景成。

那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一天。

我默默念着他,默默奢望着能与他再见面。

可是,以我的身份,又怎么可能靠近他呢?

我只能暗暗打听他的消息,在他路过某处的时候,偷偷看一眼。

三年后,我小娘病死,我到庄子上给她守孝一年,这一年的孤冷日子,全靠想着他,才勉强度过。

回到京城的那天,我第一个去拜见的,是沈嘉言。

我做了肉干,很想让她尝尝。

但一进门,却听见她说,太子要去青天观。

我不知道我离开的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嘉言为什么会认得太子?甚至听她说话的语气,两人甚是

亲密……

我浑身犯冷,不敢去想他们之间有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能再畏畏缩缩了。

第二日,我也去了青天观。

这是我初遇萧景成的地方,我心中还抱着一丝希冀,也许他还记得我呢?也许,他再见我,也会对我有意?

我等了很久,等到他求签出来,连忙走过去,制造偶遇。

但他完全没有认出我,他对我毫无印象。

直到我说出我的名字,他才正眼看了看我,问道:「你是沈嘉言的妹妹?」

那个名字从口中说出来,是如此地让人嫉妒。

我不死心,想耍小心机,摔在他身上,但他根本就不吃这一套,眼睁睁看着我摔在地上。

而这个时候,沈嘉言突然出现了。

萧景成看见她的那一刻,就跑了过去,我看着他们,如坠冰窟。

我最敬爱的姐姐,夺走了我心爱的男人,不费吹灰之力。

回去以后,我偷偷观察,果然发现他们关系不一般,甚至有一次,我还看见萧景成翻墙进来找她。

我妒火中烧,恨自己,也恨沈嘉言。

我那么敬爱她啊,可是伤害我最深的,也是她。

我恨他们,可我仍然抱有一丝希望,沈嘉言如果真的嫁给萧景成,我不介意作为陪嫁丫鬟嫁过去,我不介

意,一点也不介意。

可是,突然有一天,沈嘉言告诉我,她们给我说了一门亲事,要送我去杭州。

我最后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

我被送上了船,满心仇恨,可我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就在这个时候,船上来了一个道士。

他在我面前,把一只死掉的兔子复活了。

他说,他可以帮我,只要我能让沈嘉言离开萧景成,他就有办法让我成为太子妃。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甚至没问他代价是什么。

我想,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的。

于是我回到了京城,收买沈家的车夫,把沈嘉言拉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原计划是要用宝婵的性命威胁她的,她最重情义,绝不会见死不救。

没想到半途跑出来了一个白玉珠。

她们互相保护的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哭。

我想起来,我也曾很喜欢这个姐姐,也曾对她顺手的解围感恩戴德。

但事已至此,我只能继续做下去。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沈嘉言和宁无道定了亲,还赶走了萧景成。

我想,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好日子终于就要来了。

可是,就在他们成亲的前夜,那个道士把我带进了三王府,我这时才知道,一切的主使,正是宁无道。

他看着我,说,都结束了。

我突然很害怕,想要逃走。

然而一道白光闪过,我的胸腔就被刺穿了。

我瞪着眼睛,倒进了池塘中。

奇怪的是,我死前想到的最后一个人,不是萧景成,是沈嘉言。

想起她擦干净我的脸,把一朵芙蓉插进我的发髻,笑着说,原来我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

想起她挡在白玉珠面前,用身体保护她。

真委屈啊,明明我才是她妹妹。

如果没有萧景成,我和她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可惜没有如果。

湖水淹没了我,也淹没了所有的遗憾和秘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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