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孩提时光(散文儿时的熬年年)(1)

家乡方言中有许多叠词,比如喝汤不叫喝汤,偏要说个喝汤汤。这些词若是从黄口小儿或娇憨姑娘口中说出,自是别有一番风趣,无奈乡人皆为五大三粗之辈,叠词由他们说出,不知缘由者会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作为跟随父母进城的故乡“叛徒”,表面上我对乡间亲人的谈吐保持着年幼者或小辈份的尊重,实际每当他们以裤腿裹着泥,指甲夹着土,衣服粘着草籽之姿发出萌萌哒的语句时,我内心都在疯狂大笑,好似一只啃了几天骨头便忘记了根本的小狗,想当然的轻视起生养自己的土地。好在我还算心性纯良,随着年岁渐长能够正视自己,不再萌生过去的念头。

“熬年年”是我不会笑的一个词,因为它的中间有个“年”。与现在的孩子们不同,我们小时候还是很期盼过年的。男孩子对新衣服不感兴趣,觉着那是父母的脸面,传给别人看的东西,我们只对吃喝玩有期待,吃到嘴里的,喝到肚子里的,玩到开怀的,毕竟此类才是能落到实惠的物事,仅和自己有关。

熬年年是整个寒假中难得的晚睡不挨骂的机会,一向严厉的父母甚至会鼓励你晚睡或不睡,以图来年学业顺利万事大吉等一系列的口彩,似乎孩子们只要熬过了年就能考试加分一般,中国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总是和玄学挂钩,直搞得孩子们晕头转向。

熬年熬的除夕夜,古老的寓意不再赘述。千百年的传承下来,人们对熬年的含义也早已不再重视。在普通老百姓看来,熬年是年夜饭的延伸,是家人团聚的狂欢,是想要亲眼看见新一年的小心愿。

散文我的孩提时光(散文儿时的熬年年)(2)

农村老家的年夜饭是简单漫长的。说简单,是指餐桌上的菜品种类单一,放眼看去,大盆小盆都是肉,猪头肉,猪肘子,焖羊肉,炖牛肉,鱼,老家炖肉不精致,不细看都分辨不出猪牛羊,反正都是油亮亮酱乎乎的。蔬菜多为凉菜,以凉拌粉条最受欢迎。粉条用土豆磨粉压制,年夜饭的粉条不切,长长的一根需用筷子打卷方可夹到碗中,当然,这也有说法:长长久久。

粉条长也长不过年夜饭。依照老家的饭点,下午饭是四五点开吃,平常日子六点前已经收拾完毕,人们看会电视抽袋烟早早睡下,八点钟整个村子便漆黑一片。除夕定是不同了,这顿饭可以一直吃,吃到十点十一点才罢休,要不是老规矩不让把碗筷子留到十二点后洗,怕是年夜饭真要连轴转了。

漫长的年夜饭其实吃到一半小孩子和女人们就离开了餐桌各自找乐,剩下的事喝酒的男人们,小酒杯攥在手里,不住地往嘴里送,仿佛和酒有仇,不喝光它们誓不罢休。离了餐桌的孩子们趁着气温还没降到低点,凑到一起把一百响的小鞭炮扯开引线,一个个拆解下来装进裤兜,点根香在院子里到处“炸响”,惊的大牲畜小家禽不住的闹圈。

摆脱了孩子的累赘,暂时不用洗锅刷碗,忙累了一天的女人们也三五成堆地凑桌打麻将甩扑克。家里人口多的,一家人能凑几桌,家里人口少的,左邻右舍找间清净的房子扎堆。别看女人们在餐桌上不喝酒,那是有公公婆婆等长辈看着,真聚到一起,点个小炉子热壶酒,切点冷肉蔬菜下酒,一口口嗦的香甜。豪不夸张地说,大多数女人的酒量不比男人差,玩牌喝酒吃肉,几个小时不停歇也未见哪个醉了的。

散文我的孩提时光(散文儿时的熬年年)(3)

八点钟的春晚是回家召集令,不管是正在向猪窝里扔炮仗的孩子还是赢了不少的女人,一瞅快到八点都往家赶。到了家中,炕上的男人们喝酒喝的已经面色通红,还能喝的小杯子抿,喝不动地换了茶水回神。炕上的笸箩里和地上的圆桌上散放着一堆堆的花生瓜子,红枣柿饼,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就是不能让嘴得了闲。

春晚是熬年年的背景板,好看的节目看一会,不爱看得听个音儿。待到男人们终于喝完了酒,一家人七手八脚地把锅碗瓢盆的收拾干净,趁着没到十二点,拌好的饺子馅儿端出来,醒好的饺子面擀皮,大人们一个擀一伙包的配合着包饺子,孩子们则去洗上几个钢镚,央着长辈们把它们包进饺子里,第二天大人们吃出来给孩子发红包,孩子们吃出来可得大人们的红包,反正岁数小就是有理。

人们都是干活的熟手,包饺子用不了多大会。包好的饺子拿到小房冻起,炕桌擦干净大家开始玩牌。和外人玩有个输赢,和家人们纯属找乐。即使这样,面红耳赤的人们仍然把桌子拍得砰砰响,输赢放在其次,气势得足。快到十二点,玩牌玩得兴起的人们披上大衣出屋子,等整点放挂鞭炮匆匆回屋接着玩,老家放炮的时辰不是十二点,而是早上四五点拢旺火时。

大人们还好,孩子们等到春晚结束便开始摇摇晃晃的犯困,半睡半醒的强撑着,何时睡过去的都不知道,被父母叫醒时已是凌晨,没工夫闹觉,赶忙起来换好新衣拢旺火,看烟火,跨柴,到此,年算是熬过去了。

散文我的孩提时光(散文儿时的熬年年)(4)

如今三十年过去,熬年年只剩下了个彩头,每至除夕,我总会“雄心壮志”地带领家人熬年,无奈乎父亲苍老,孩子幼小且对此无感,我和妻子为生活奔波熬夜已成平常,熬年的乐趣不再,吃过年夜饭,一家人窝在沙发里昏昏沉沉,反倒比平日更容易睡去。或许,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熬年年,而是清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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