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皇帝
北周随州刺史杨坚
文|龚凤鸣
北周保定二年(562年)五月五日,大将军杨坚带着随从走在长安向东的官道上。路上尘土被辗得粉面一般,车马过处漫天飞扬,是时烈日当空,不见一丝风来,越往东走感觉离太阳越近似的,路上渐渐变得坑坑洼洼。这些年战乱频频,朝廷更叠像走马灯一样,人心莫不思想如何保全自己苟活于乱世,拥兵自重者则禅精竭虑欲图雄霸天下,还有谁想起修路这等造福民间的事儿?这一路上杨坚思虑颇多,首要的就是连年战乱造成生灵涂炭,有什么法子能力转乾坤使四海靖平?第二件事就是难道自己真的上应天命,能做出一番惊世骇俗的大事业?父亲的老上级卫国公独孤信可是位智者,一直以来独孤信都为杨坚的非凡相貌和举止所吸引,坚称此子前程无量,日后必成大器。这次杨坚在赴随州刺吏任前,去向卫国公辞行,这位柱国大将军竟然意外地将自己最心爱的第7个女儿许配给了他。
已近中午,车内闷热得蒸笼似的,杨坚有点不堪蓬车颠簸,干涉跳上辕马弃车而行。杨坚的部下早已习惯了他这种我行我素的个性,干脆都将携带之物随身背了,每人一骑跟在大将军身后,轻装而行。东出帝都已是第10天了,这日一行人终于踏进随州(今湖北随州曾都区、随县)境内。
壹
杨坚(541年-604年),北周名将杨忠(507年-568年)之后。杨忠曾在宇文家族夺取西魏政权过程中居功至伟,杨忠因此官至12大柱国之一,封随国公。按照当时的国情,对杨忠封妻荫子,原是勋功世族应享的待遇,当时除杨坚之外11柱国的后人纷纷加封官爵,即便是一些庸碌之辈也有官做。但杨坚这位聪明俊杰的关陇少年,却没有其他世族子弟那么幸运,好像头顶总悬着一双剑似的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他的长相。说来杨坚也因自己的长相和举止,获得包括皇帝的先父一代枭雄宇文泰在内的先辈们的赞叹,宇文泰曾说:“此儿风骨,非世间人!”所以杨坚虽从14岁时就任为功曹,15岁授予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成纪县公,16岁又晋升骠骑大将军,加开府衔。周明帝即位后,杨坚又被授右小宫伯,进封大兴郡公。杨坚只在任右小宫伯时才算正式踏上仕途。不过右小宫伯只不过相当于汉代的卫尉,一个宫庭宿卫官而己。杨坚虽然身挂金刀金甲立于两班侍卫前头,但因他的正直和出众的仪容几度险遭不测。最危险的一次是来自明帝。明帝即位后,想起先父对杨坚的评语,对当了右小宫伯的杨坚有了深度的戒心。私下里委派相学高士赵昭去为杨坚看相,赵昭仔细看了杨坚仪容之后,对杨坚说:“以相公骨相,当做天下君主,必定在大诛杀之后,始能安定,请善记鄙人之言。”而赵昭回复明帝的话却是:“臣观杨坚相貌,不过是做个柱国而己。” 明帝由是暂消对杨坚的戒心。杨坚虽然不一定相信赵昭的话,但由于赵昭的暗中保护,杨坚躲过了朝廷又一次诛杀是无疑的。明帝虽然暂时放过杨坚,但也不肯重用。而这时杨坚对于极想拉拢他的当朝大司马宇文护的态度又是那么出人意料,这就意味着他的政治前途和个人抱负必然呈现一片黯然。
当时的形势是,新的北周帝国正处在逐步走向中央集权的关键时期。这一时期由于北周元勋集团的分裂,明帝之前的孝闵帝被弑,新的领导权威尚未建立起来,皇权与相权之争日趋激烈。大司马宇文护受命于危难之际,终能拥立叔父宇文泰诸子为帝,变魏为周,功勋殊伟。正因如此,他也像历代众多监国之臣一样没能跳出热衷于权势的怪圈,而是用另一种形式玩弄权势——挟天子以令天下。宇文护不但随意地废立君主。而且不例外地实施了一套政治高压的手段来强化新的中央集权。宇文护鉴于刚刚经过的孝闵帝企图夺回政权的教训,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需要在宫内各要害部门安插亲信,以监视宫中的活动。拉拢元勋弟子杨坚是宇文护的一箭双雕之计。然而杨坚却并非那种趋炎附势的庸碌之辈,其父杨忠也冷静地分析时局说:“两姑之间难为妇,汝其勿往!”其实杨坚那时已有独到的政治远见,看得比乃父更深刻,他想:宇文护固然大权在握,由于他热衷于权术,目无君主,和元老众臣形同水火,已严重激化了朝野的矛盾,涣散了人心,给北周政权造成了很大的对立面,最后身败名裂,成为逆臣是势所必然。杨坚虽然刚刚躲过明帝的诛杀,还是断然拒绝了宇文护的招诱。这时杨坚第一次表现了他人格上的魅力。
官场在一些时候是残酷于战场的,同为人臣,在特殊时期,非友即敌。而已被杨家排斥在朋友之外的宇文护,那时正如日中天。年轻气盛的明帝试图改以往的天王称号为皇帝,建立年号,意欲逐步收回大权,因而触怒了宇文护。是年,宇文护派人毒死明帝,改立武帝宇文邕。翌年,改年号为保定元年(561年),“以大冢宰、晋国公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令五府总于天官”宇文护,实现了总揽朝政的野心。
武帝即位后,由于宇文护总揽朝政,杨家的地位是可想而知的了。杨坚的职务虽然从右小宫伯改任左小宫伯,几乎没有变化。他就在宿卫官的位置上整整干了八年,而那些得到宇文护青睐的伙伴们,多已建功立业,节节攀升。杨坚被冰冻在起家的职位上得不到重用,还须时时提防宇文护和皇帝的迫害。这时,其父杨忠的日子也不好过。杨忠虽然因埋头于工作对朝政漠不关心,躲过宇文护的整肃,但因其儿子的不驯,仍然遭到宇文护的排挤。保定三年,杨忠率步骑一万突破北齐雁门防线,连克二十余城。次年又以万人之师与北齐主力会战于齐都晋阳城下,虽不利而还,却改变了以往历年北齐军乘冰封季节进攻北周的惯例。周军往年这季节都要凿冰防守,由于杨忠的出兵使攻守之势逆转,变成北齐军凿冰以防周军。武帝对杨忠的功勋给予很高评价,欲封他为太傅。宇文护对此加以阻挠,结果杨忠不但没得到封赏,反被外放到泾州做刺史。同年宇文护亲提大军伐齐,却让屡立功勋的杨忠率部作偏师,千里迢迢绕道毫无战略意义的塞北做策应,结果劳兵累将,未立寸功。摆明了给杨忠小鞋穿。
杨坚目睹了宇文护对父亲杨忠的压制,而自己则在这个宿卫官的位置上如临深渊地虚度寒暑,个中冷暖只有自知,而他体会最深的还是目睹了官场的道德沦丧和宫廷政治斗争的残酷。宇文护的狭隘报复行为印证了杨坚的看法,也深深地刺伤了他,他对北周派系倾轧与唯权是视有了极深刻的认识,开始从心底里反感宇文家族的无道。他的政治理想遭受挫折后,热血变成对权力的欲望,抱负开始扭曲为野心。此时的杨坚开始在心中埋下反叛的念头。
然而宇文护对杨坚的仇视并未消退,杨坚预感到宇文护将要有新的办法对付自己。此时的杨坚,已能运用智谋保护自己了。
这年北周政权加强了对外攻势,调整了荆襄一代机构,把荆州、安州(今安陆)和江陵总管隶属于襄州(今襄樊)总官府。杨坚得知襄州总官府治下随州刺史一职缺额,而当时的随州(今湖北随州曾都、随县)吏治混乱,又地处穷荒,会做官的人大都不愿来此,杨坚抓住机会通过卫国公独孤信奏请朝廷,请派杨坚去随州。这事儿出自卫国公之口,武帝准奏,宇文护还没思考到杨坚的用意,也未予反对。于是杨坚不仅得以走出捆绑了他八年的宫庭,还被晋升为大将军,悠悠乎乎赴随州上任来了。
贰
大将军杨坚一行刚进入随州境内,就觉四野昏沉,黑云盖顶,天上突然下起暴雨来了,杨坚急令侍从拿油布将官文裹了。只片刻间,就下得天不开眼,地不抬头。
那时,随州境内虽地广人稀,官道两边也还有少许农家,但杨坚拒不听侍从劝告下马避雨,也不用雨具,一路策马狂奔,马儿累了,奔跑慢下来,杨坚便随着马的碎步任凭大雨哗哗劈头淋下,随从们以为大将军是懊恼被派往这偏荒之地,因而心中不快,就由着他在雨中浸泡。其实大将军从这场大雨的浸泡中,由内到外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解,非凡人物在非常时期的这种心态,他的这些随从们自然不能正确解读了。
而事实上对于大将军杨坚到随州赴任,千余年来各种版本的解读很多。
《隋书》卷六十九《王劭传》这样记述:“昔周保定二年,岁在壬午,五月五日,青州黄河变清,十里镜澈,齐氏以为己瑞,改元曰河清。是月至尊以大兴公始作隋(随)州刺史,历年二十,隋果大兴。”这段文字的记述,声称文帝尚未登基之前于保定二年(562年)受命任随州剌史,起程来随州之时,一向浑浊的黄河顿时变得清澈,当时的北齐人以为黄河变清是他们北齐国将要兴盛的征兆,遂改年号为河清。记述这段文字的显然是王劭,王劭是后来文帝的御用文人,王劭贯用这种民间荒诞不经的传说做依据,附会图谶,变着法儿献媚取宠。其实杨坚早在五年前明帝即位时就已封大兴公。王劭有意将“黄河清”、“大兴公”和“隋州刺史”等系于保定二年是为了牵强附会“壬午年”、“五月五日”及“二十年”等历数,以证明隋属火德,乃膺天命而兴之说,显然不足为凭。
而另几则传说却是关乎杨坚的出生。
大隋内史令李德林曾记述说:“皇帝载诞之始,赤光蒲室,流于户外,不属苍囗。其后三日,紫气充庭,四邻望之,如郁楼观,人物在内,色皆成紫”。
王劭又撰:“于时赤光照室,流溢户外,紫气充庭,状如楼阁,色染人衣,内外惊异。”
而一代文豪薛道衡则颂道:“粤若高祖文皇帝,诞圣降灵则赤光照室,韬神晦迹则紫气腾天。龙颜日角之奇,玉理珠衡之异,著在图篆彰乎仪表。”
《隋书》卷一《高祖本记》载:“皇妣吕氏,以大统七年六月癸丑夜,生高祖于冯翊般若寺,紫气充庭”。冯翊位于今陕西省大荔县。今人分析杨坚出生在冯翊般若寺是无疑的。而杨坚的父亲本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美男子,杨坚出生时方脸高额,五官端正,卓尔不群,看上去就是将门虎子,乃是儿子继承了乃父的基因优点应不足为奇。而般若寺本是红墙碧瓦,是时新子诞生,内外洋洋喜气,天上有灿烂霞光,窗外是深庭幽径,整个般若寺笼罩在紫金暮霭之中……亦属平常之天象。
传说种种反复出现在唐人编纂的佛教典籍里,看来佛教经典亦有不少附会成份,后来研究者多斥之为谎诞不经的“小说家装璜之谈”。
叁
大将军杨坚来到随州,虽然经过一场大雨的淋浇,倒是让他畅快淋漓,且越发清醒了。
人马经过烈山㵐水时,突遇河水暴涨,且上游已见洪峰奔来,他的随从们胆颤心惊,不敢过河。杨坚怒道:如此胆小畏缩,怎么能跟随我杨坚成大事?说完率先跃马抢过河去。几个胆大些的都随其后抢到彼岸,有两个胆小的,畏畏缩缩却被卷入洪水之中。活着的人心中都很沉痛,杨坚看着河水中越漂越远的两个跟随,轻声念道:他们是解脱了,其实死去的人跟活着的人又有什么区别?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这是师傅智迁过去曾经给他阐述的佛理,但当他的跟随真地在他眼前这样死去时,他还是忍不住悲伤的叹息。去了,他们随流水而去了……念到这“随”字时,心中忽然一惊,苍天生我是要我干大事的,壮志未酬怎么能轻言随流而去呢?联想今所来之地曰:“随州”,父亲被封“随国公”,而我又到随州当刺史,这“随”之一字实是与我有极大的渊源,但我刚一踏进随州,就有两个随从随流而殁,却十分不吉。就思忖这个“随”字与我有缘,当为我所用,然则此字有个和“走”字同意的偏旁,似大有不妥,心说:将来我得天下,此字得改!果然,后来杨坚称帝把新王朝定名为“隋”,这去掉“走”字旁的“隋”字当是称帝后的杨坚的发明了。
那会儿的杨坚见众随从情绪低沉,就对大家说:这突然而至的河水就是我辈眼下的生存形势,胆大者能抓住机会,从存亡的缝隙掐脱而出。畏缩不决者反遭其累……。杨坚这样告诫大家,其实在心中对此番东来随州避祸又有了新的思考,那就是不能消极等待。要有积极的筹谋和运作,然后瞅准机遇乘势而起,这才是成就大事业的根本。
正因有了这种思考。来随州上任后的杨坚,并没有按当初来时的打算,消极地等候机遇,而是立即前去拜谒新上司。
当时任襄州(今襄阳)总管的是大司空卫国公宇文直。宇文直那会儿在朝中正红得发紫,官大气盛,并不把这个新来的随州刺史杨坚放在眼里,只是出于礼节,派下属庞晃回访一次。
庞晃比杨坚大许多岁,称得上是个大智大勇之人。但一直以来,官职低微,不能成大业。当年随明帝之父宇文泰南征北战虽然建有不少战功,但还没来得及受到提拔重用,宇文泰死了,庞晃认为知他者唯有逝者,因此郁闷得很。为了生存宠晃不得已随新上司宇文直来镇襄州。庞晃对这个眼高过顶的宇文直从内心里看不起。在其身边干事也是憋得透不过气。庞晃觉得到随州回访杨坚,倒是个暂且偷闲的机会。不想到了随州一见这个少年刺史,庞晃立即惊诧不已。当时杨坚正在厥水之滨练剑,官袍不戴,衣着单衫,一柄长剑在手中使得霍霍生风,隐隐然一派雄霸之气。庞晃本是上差,却没让下人通报杨坚,直到杨坚一路剑法使完,才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庞晃摒退左右,目定杨坚道:“刺史公虽然年少,剑里已有雄霸之气,但为何又有激奋之声?敢问胸中有何块垒?”
杨坚听了庞晃之言,心中暗惊,知庞晃非等闲之辈,即命下人在树荫下置酒与庞晃对饮。二人谈得十分投机,这一席长话直到日落西山。
庞晃听杨坚述说了京中朝廷诸事,杨坚话中有取有舍,极少涉及自己。后来,庞晃还是直言说:“公放下左小宫伯的官不做,此番东来偏荒,是在以避求存是吧?”。杨坚不语,两人相视一笑。庞晃又说:“以余看来,这以避求存,并非上策,公欲成大事,当乘此机勤加筹划,以出为进方是上策……。”杨坚听了暗暗称是。宠晃又断言杨坚此番下放,朝廷不会久置,机会难得,当速作绸缪。后来果然被宠晃言中。
肆
杨坚在随州的政绩史无记载。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出色的治国之君,在治理一州之随时应可轻松搞掂。但较之于行政管理,杨坚对于佛事则更显热衷。
推究原因,当时对杨坚而言是个非常时期,他的一举一动也许都有人窥视,杨坚自然心中有数。而庞晃走后,杨坚突然对这个宇文直的幕僚也有了种担忧。毕竟两人交往甚短,庞晃能洞察他的一切,对庞晃其人,他不放心。这些也成了杨坚轻政重佛的缘由。应该说,他的这种嗜好全然是一种心机的驱使。
他在任刺史两年中,处处低调,表现庸碌,还将衙门中人减到最低限度,自己只有少量精力用来处理政务,游玩、倡佛的时间居多。当时,朝野崇佛信教之风极甚,佛教受到皇帝和朝臣极力推崇,杨坚当此处境之下,醉心于佛恐怕是别具心机。
杨坚来随州的当年秋天,其妹子因在京城呆着寂寞,也来到随州。妹子受兄长影响开始喜欢佛法。杨坚就派人到陕西接来自己的师傅智迁尼姑。
杨坚出生同州(陕西大荔县)般若寺,相传出生那天,有位法名智迁的尼姑造访,救下中暑的杨坚,其父杨忠即将杨坚托付智迁抚养,智迁还给杨坚取名“那罗延”,杨坚在智迁身边度过燃灯颂佛的童年直到十三岁,进入太学才离开佛寺。
在佛寺里长大的杨坚深受佛教的熏陶。对于养育自己长大的智迁,杨坚看得比父母更重。师傅智迁到了之后,杨坚、妹妹和智迁三人常泛舟河上。那时府河之水极宽,水面烟波浩淼,两岸青山掩映,白鹭沙鸥在山水相连处翻飞,风声起处,柳冠摇滚,三人都有飘飘然不思回归之感。这时,智迁尼姑就看中了府河分支涢水南岸的一处朝阳山洼。杨坚出于对智迁的尊敬,遂请民工在山洼中建起一处尼庵。智迁就从城内搬来尼庵修行。智迁乃是大智大慧之人,乡民听说南山有位沙门住持在宣扬佛理,口口相传,短时之内,四面八方信徒蜂拥而至,南山尼庵已容纳不下,就有信徒自发捐资,有人来出义工,很快把尼庵扩建到三进三殿、数十套厢房的建筑规模,杨坚就为之命名“智门寺”,取意智迁的智字,智门寺由此香火鼎盛。成为随州一处重要的佛教圣地,历时千余年,可惜后来毁于战乱。
智迁每日讲经颂佛不再离庵,杨坚就只和妹子泛舟河上。有一日,两人船行至下游离州城四十余里的地方,妹妹抬头向西看去,见一高峰立于群峦之间,时值初雨之后,但见高峰之上,有七色彩虹、薄雾似的轻纱般缭绕其间,仿佛出现一座城廓。兄妹俩就船泊西岸,问道乡人,乡人答:那里是现光山又叫象光山,神仙住的地方。妹妹就提议上山一游。
兄妹二人循着山道在山间绕行,渐至峰前,妹妹说,既要去见仙人,我当重新梳妆,以示我之敬仰。妹妹就着一泫溪水和一块上平下方的石台,精心妆扮,当地百姓见了如睹仙使,此地梳妆台的名字就从此流传后世。妹妹的个性和哥哥杨坚一样外柔内刚,妹妹现在如此醉心于佛,颇让杨坚担忧,不知为何,杨坚就有了与妹妹生离死别的伤感,后悔不该让妹妹也跟着智迁学佛,更后悔不该带她来下游泛舟。
果然那日,兄妹俩上山以后,妹妹眼前仿佛出现一片金碧辉煌、霞光紫蔚的殿廓,叹道:好一座仙城!而杨坚见到的只是几间人去屋空的残破庙宇。妹妹对哥哥说,你没看见,仙人在向我招手吗?哥哥我要在此修行了,请勿阻止。信佛的杨坚深信,人一旦迷入此道,就极难走出了。如自己这类信佛却不为其迷,反而要加以利用的大智之人,世间又有几个?妹妹自然是远不及他了。见妹妹如此,杨坚只好再兴土木,在此山峰,如妹妹所愿建起一座山上城廓。从此杨坚的妹妹入寺修行,再未回到京都,仙城山的名字也由此千年不衰。
伍
也许武帝突然想起杨坚这块心病,对杨坚久置外地有点不放心?也许宇文护又想对杨忠父子捉弄一番?总之,两年后朝廷下旨欲将杨坚调回中央。
此番降旨回调,并没有给他明职,杨坚感到心中没底,不知回京后又会有什么不测?另一方面,襄州总管宇文直对即将离任的杨坚更是不置一顾。无独有偶,杨坚离开随州那日又赶上雨天,路过襄州时,形如落泊之人,颇感清冷。令他想不到的是,庞晃竟冒雨来到驿站,将他接到自己的馆邸,隆重设宴款待。杨坚回想庞晃两年前的断言,觉庞晃这人确有先见之明,且正值自己落泊之际,此人还如此礼遇待己,可见其品德不是宇文直之流能够比拟的,人生能得一知己足矣,真愿与他换袍结义。酒酣耳热之际,庞晃再向杨坚吐露真言:“公相貌非常,名在图篆。九五之日,幸愿不忘。” 庞晃这番话是预言杨坚他日可能登基为帝,这番预言简直大逆不道,如在平常,话吐出口就有杀头的危险,然而此时的杨坚已经把庞晃当成了可以换心的好友,预言无论真假,他姑且坦然受之。
两人饮酒彻夜长谈,眼见天已微曙,有雄雉引颈报晓,杨坚借着酒兴,半开玩笑地请庞晃以箭射雉来检验他的预言,说:“中则有贵。然富贵之日,持以为验。”
庞晃也不答言,来到庭院,弯弓持满,一箭正中雄雉,两人相对许久,杨坚忽然抚掌大笑道:“此是天意,公能感之而中也。”
杨坚前些年听到过宇文泰、赵昭等相似的预言,颇觉这些话多少有点弄玄,直到今天,庞晃的这一箭,才射去了杨坚心中的疑惑,从此奠定了他上应天命的自信。
此后杨坚和庞晃成为密友。庞晃为杨坚回到京城后的处境作过多种预测,两人一起研究了足以应付各方面危险的计策。后来杨坚回京,正置宇文护专权到盛极之时,杨坚果然再次受到排挤,被晾在一边,还时时遭到监视。杨坚干脆按照和庞晃商量的计策,以母亲生病为由,天天在家侍奉母亲,昼夜不离左右,既躲开宇文护的锋芒,又博得一片“纯孝”的赞美,并通过暗中与正直之臣大将军侯伏侯万寿的交往,数次躲过宇文护的加害。
后来,在杨坚夺取天下的征战中,庞晃一直是杨坚身边的心腹智囊,成为大隋帝国的栋梁之臣。
参考资料:
《隋书》卷69《王劭传》
《隋书》卷1《高祖本记》
龚凤鸣,1958年生,1978年入伍,在部队从事宣传文化工作。1992年转业,曾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进修,系湖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随州市美术家协会主席、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爱好美术、书法和文学。美术以写意山水、写意梅竹、写意人物、连环画为主。有千余幅美术作品为报刊登载;书法工楷;文学创作以小说、报告文学为主。累积作品100余万字,代表作有长篇小说《浴血丽人》、《与子为邻》等。中篇小说有《血色五月》、《大雾之城》等12部。短篇小说、报告文学40余篇。出版有中篇小说集《长发飘飘》。《随县文化图典》丛书里为《随县金石碑刻》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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