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说他的风格是:没有风格。
所以,武/仙侠,爱情,喜剧,英雄片,他都能拍。
巅峰期的徐克,基本上一出手都能诞生经典。
即使《倩女幽魂》,《新龙门客栈》,《笑傲江湖》这些非挂名徐克导演的片子,因为徐克在片中灌注的灵魂,到今天,大家都把他们认成徐克作品。
徐克还有个本事:
翻拍的电影,或人人熟悉的故事,他总能拍出新生命。
翻拍的如《黄飞鸿》。
人人熟悉的故事,就如今天要聊的这部经典。
这故事,中国人已经太熟悉。
加上戏剧,电影的传播,梁祝在徐克之前,形象多是:
但到了徐克这里,这个刻板的形象却被打破了。
加上当时当红,且都没到25岁的杨采妮和吴奇隆主演。
于是,这版《梁祝》焕发了不同以往的活力。
徐克这版《梁祝》的脉络,和《梁祝》小提琴协奏曲是一致的。、
全曲二十六分钟左右,前五分钟叙述梁祝爱情主题。
徐克的《梁祝》一开场,则是祝英台在屋顶上看着远方,《梁祝》的背景音乐响起。
接着,协奏曲的行进步骤是:
学校生活,十八相送,英台回家抗婚,梁祝楼台会,哭灵,化蝶。
徐克的《梁祝》,也是如此。
整部片子风格分为两段:
前半段欢快带有轻喜剧,后半段则凄美催泪。
一个大家都很熟悉的故事,徐克依然能让观众看到最后,忍不住掏出纸巾。
虽然主线没有太多改编,但徐克却在这个传统故事基础上加入新的视角。
扮演祝父的徐锦江,出镜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化妆。
这种看似荒诞的情节,让我有种感觉:
那层厚厚的粉,掩盖着虚伪的嘴脸。
让祝英台学习琴棋书画,变成一个宜娶的女子,并非为女儿好。
而是为了和马家攀上亲戚,以延续家族势力。
徐锦江发起怒来,一堆人在后面追着补粉的戏,就像为粉饰太平所带上的假面具。
书院,这个古代文化中被奉为圣地的地方,在徐克的镜头下,也有着现代视角。
祝英台初进教室的第一天,老师就先引经据典,再询问祝英台如何来到书院。
随着祝英台说的交通方式越来越高级,老师也将她的座位不断往前调。
而老师每次询问前,又得先引用一段古人的名言。
考试作弊,不再是行为不端。
在徐克的移形换位下,这种学生在学术上的“不肖”行为,成了梁祝两人关系推进的重要剧情。
还有年轻的何润东扮演的亭望春,浑身透着GAY味。
这个看上山伯的“虚”学生,也成为片中的调味剂。
片中加入的书院蹴鞠比赛等生活场景,那活力也是以往梁祝中所没有的。
如果我们把整个人物背景置换到现代,这前半段就像一部青春片:
势力的教官,穷学生和富家女,作弊增进感情,怪怪的男同学。。。
这部《梁祝》,只有107分钟。
在107分钟里,将一个中国人异常熟悉的故事,要拍得丰富又感人,难度可想而知。
除了徐克的导演功力外,如果没有另一位大师的加入,效果无法融合得这么好。
--这就是黄霑带来的配乐。
一曲《梁祝》,同样的旋律,在片中不同地方,以不同编曲出现,就帮徐克传达了不同的情绪:
开场,祝英台在屋顶远眺的时候,背景那曲《梁祝》是略带欢快的。
这也为前半部分的欢快内容打下基础。
书院一段,因琴折断,祝英台被罚跪。
镜头一切换,梁山伯在不远处,一颗树下,用古琴弹着《梁祝》。
此时,同样的旋律,不同的编曲,那情绪却是悠扬,有着浪漫的古典美。
而在这曲旋律下,没有对白,徐克通过画面将情感传神地传递出来。
祝英台,在曲子下,从哭泣到慢慢平缓下心情。
而山伯弹着曲子脸上略带微笑,此时的他,才真正领会到老师所说的:
原来,一曲的灵魂,是发自心肝肺肾。
内心的情感,溶于曲中,这曲子才有灵魂。
而灵魂,来自于他和祝英台的感情。
在这一曲中,镜头还切换到英台罚跪结束后,回到屋里--泡澡。
此时的她,已是一个女人的样子。
那眼神,也较之前的轻狂凝重了不少。
借由一曲《梁祝》的灵魂,徐克将假小子祝英台的少女心神给唤了出来。
就此,梁祝的同窗之谊,开始往爱情上靠。
再到梁祝重逢的楼台会上,这曲改由二人哼起。
此时,两人已从书院回到那纷纷扰扰的俗世。
楼台相会,既有喜悦,又颇有感慨。
但随即,提亲的锣鼓声打破这短暂的一刻。
两人身后,即将爆发风暴。
到了片尾化蝶的部分,这曲子则将情绪直接推上了哀婉的高潮。
那一刻,英台咬破手指,在山伯的坟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英台说:
你为我弹的曲子,山伯,我已经填上了词,写在你给我的信上面。
随之,英台一句句地念出:
无言到面前,与君分杯水,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
一句念完,音乐的唱词就跟进一句。
直到英台念完,音乐还在继续诉说。
一曲毕,英台跳坟,梁祝合葬。
尽管,故事的结局早知道,但又让多少人依然流下眼泪。
再回头看梁祝感情的养成过程。
依然是徐克和黄霑的完美配合。
梁祝同枕,中间隔着一碗水的桥段,已不光是一个“礼”字。
还有“闹”字:谁打翻了水,就要被对方揍一拳。
一碗清水,换来第二天梁山伯的熊猫眼。
上学路上。
英台驻足看着敲钟的山伯,两人互做鬼脸。
这时候的音乐,是欢快的。
几个鬼脸,少年心性袒露无疑。
正应了背景那曲欢快的《少年十五二十时》。
在书院,这个镜头,依然传神。
他回头一望,却不曾想她也在那个角落望着他。
他笑了,而她则报以一个不自知的傻笑。
他看到的,是一个关心他的好兄弟。
她看到的,也是个好兄弟,但或许,那份萌芽的感情此时她也不自知吧。
书院后山。
山伯说出即将离开书院,赶考获取功名。
此时英台愤怒地拿起一根竹棍打他。
他却不知为何。
当晚,他在外面等着她,淋着雨,受了风寒。
白天的矛盾,却在这一刻化解。
那晚,她帮他熬药,照顾他;他则过了一个特别的受寒之夜。
这段之后,黄霑的配乐又欢快了,,配合着后面的一段书院生活剪影。
两人一起坐在台阶上吃饭。
她把碗里的好东西一个个挑到他碗里。
而他,则直接把碗里的东西倒她碗里。
背景那曲《原来是你》,一开始是这么唱的:
原来是你,当初见你,我已在讲,你令人生变
这一句,又像是前面种种片段的总结:
悠然记得当天笑,仿佛入了迷,又带一点惘
少年心性,则是:
种种喜悦,令人为你鼓掌
眉飞色舞千千样,你原是个妙人
是个少年狂
同窗之谊,则为:
情比好兄弟,互相欣赏
同声同气同你同窗当然心相向
相看相望,事事关心
我原是你好知己,是最知心的交往
就这样,时间虽不长,徐克却不拖不减,恰到好处地将梁祝的同窗之情,划于镜头中。
那段十八相送,小丑觉得徐克改得真妙。
以前的故事中,十八相送那段,英台告诉山伯:
我有一个表妹,你将来一定要去我家迎娶她。
小时候听没觉出什么,但后来一想,不对啊。
如果说十八相送之时,山伯还以为英台是男的,那岂不是说:
山伯是同性恋?或者,至少是被掰弯了?
徐克的《梁祝》,就把小丑这个疑虑化解了。
原来,何润东那个亭望春的“虚”,是另有用处。
一开始,山伯害怕对英台的感情,也变得像亭望春那般“虚”。
而后来,山伯经由胸衣事件,终于明白英台是个女人。
所以,在十八相送的那段,山伯对英台说出:
我早已知道你不是男的。
此时,山伯心中不再担心“虚”。
他怕的是:乱。
但十八相送那天,在那里,菩萨像之下,山伯毅然决定:
乱就乱吧。
这样的剧情,小丑觉得至少更为合理。
此时的背景音乐,是一曲《你你我我》。
这首曲子,填词为黄霑,谱曲则为另一位大师胡伟立(刘德华《一起走过的日子》作曲者):
是你是你特别迷人
令我一生只爱一个
仿佛已早注定我属于你
此刻 抱你入怀 永恒也属于我
两段风格完全不同的故事,徐克竟能融合得这么好。
后半段,楼台会,英台换上女装。
那一刻,山伯说出:
你真的是英台?
那一刻,英台的美,对于这句台词来说,足够说服力。
虽然是悲剧结局,但徐克为这版《梁祝》注入的,却不光是卖惨。
现代的意义,被徐克注入其中。
对于那个世道,那时候的婚姻,徐克借台词说道:
汉人枉称有几千年文化,总是希望感化蛮夷外族。
结果现在北方被胡人霸占了,汉人被迫南渡过江。
先过江的就霸着大官来做,排挤迟来的人。
仕族要互相拉拢,所以婚嫁讲究朱门对朱门,朱门对朱门。
祝英台的母亲,徐克也没把她塑造成传统的反派。
祝母的命运也是悲的。
当年的祝母,也有着和英台同样的经历。
最终,嫁给了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但她好的一点是,她认。
只是,这样的认命,对于当时的女子来说,虽是顺应,实则不幸。
这种现实中的无力,徐克就通过祝母之口对梁山伯说出:
要怨就怨你生错地方,怨你生错时候。
生在我们汉室没落的时候。人人都是那么虚伪,迂腐和势力
要怨就怨你们太多想法,年少无知。
以为你们不喜欢就可以改变周围的人,以为你们两个就能改变这时代。
为了让山伯离开英台,祝母跪在山伯面前,说道:
我可以为英台跪在你面前,你可以为英台做点什么呢?
梁祝的故事虽然凄美,但我曾想过,假设梁祝最终在一起,会怎样?
毕竟,爱情是短暂的,爱情过去后,两人长期在一起就会慢慢转化为感情。
如果两人逃婚成功,他们能扛住后来世俗的一切?
是否,又会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天天染成了烟火气。
但故事在最为悲哀的时候落幕。
因此,梁祝也就成了一段传世的传说。
依然走向了古典的浪漫。
只是,这个浪漫是凄美的心酸。
当时,《梁祝》小提琴协奏曲一开始是没有“化蝶”的。
作品出来后,何占豪和陈钢向领导进行汇报演出。
曲子拉到《哭灵投坟》就结束了。
领导纳闷:“没有了吗?”
何陈回答:“没有了!”
领导再问:“《梁祝》怎能没有化蝶呢?”
何占豪回答:“没有《化蝶》,化蝶是迷信!我们新中国青年是不迷信的!”
领导闻言,笑了。
随之指示:“化蝶”是要加上的,因为那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最美的“化蝶”。
现实与浪漫的结合,好一个化蝶的结局。
没有化蝶,不成梁祝。
这结局,小丑觉得比西方同类故事更有韵味。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结局,两人死去,故事基本告终。
《梁祝》呢,两人死后,却从那合葬的坟墓中,化出一对蝴蝶。
从坟里飞出来的凄美,浪漫,说着那对蝴蝶:
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库布里克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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