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周星驰自导自演的《喜剧之王》在香港上映。其中有这么一幕,周星驰躺在床上,手捧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的自我修养》。那年我十岁。
我叫赵玲,2007年,因为高考失利,我没有考上大学,我的父母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民,还有一个小我五岁的弟弟正在读初中,家里没有能力支持我复读,最终我没有选择上大专,而是选择去往许多明星的“故乡”——横店,当群演。
横店影视城位于浙江省金华市东阳市横店镇,有“中国好莱坞”之称,是集影视、旅游、度假、休闲、观光为一体的大型综合性旅游区,每年有无数电影和影视剧在这里拍摄,也有无数的年轻人来到这里寻求发展,大部分来到这里工作的年轻人目标只有一个——成为明星,而我不同,我只想赚钱!
初生牛犊别怕苦
在我决定前往横店之后,我家里人都劝我不要去,说我没有经过专业培训,去了也没有前途,但是我既不想为家里继续添加负担,也不想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山村里,所以我毅然踏上了前往横店的路。
去得当天正好下雨,尽管是初夏,但天气依旧闷热。说实话实说刚开始就因为天气,便让我觉得自己可能来错了地方。
来到横店,我便找到了我唯一认识的熟人——龙哥,我跟龙哥是在老家上学的时候认识的,当时他比我大两届,我来到横店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
为了省钱,我没有去住旅馆而是选择和龙哥合租,龙哥虽然只比我大两届,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留级太多次,他比我大了整整五岁,他黑而微胖,眼神深邃,说话总有几分狠气,其实龙哥的名字里并没有龙字,但因为他的后背上纹着一条大龙,我便叫他龙哥。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但是很多关于群演的很多问题,他都耐心地给我一一解答,他告诉我横店恰好两个时间段不给办证,寒暑假,说是很多学生演个把月就跑了,演员工会不好管理。龙哥的烟很勤,那时我就在这烟雾里问这问那。
演员证的事,他建议我跑现金戏,一小时八块钱,超时十块,不介意没证。(有证一小时十块,超时十二小时)。
初到横店的我,只有龙哥这个朋友。第二天我便跟他去往了横店电影城,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我就遇到了很大的困难,那就是无戏可接。
其实群演并没有多高的门槛,工作也并不复杂。你只需要按照导演的吩咐,做一些简单的动作和表情,或者僵硬地站着或动作,不需要太多的演技。但是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场只需要20人的戏,却有超过一百人来争抢,其中不乏帅哥,美女,我第一次来还有点害羞,自然是争不过这些“老油条”,最后还是龙哥找了个认识的剧组给安排了个装死人的活儿,其实装死人在横店已经是一个不错的活儿了,因为你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而且结束之后还有小红包可以拿,但是在人工大雨中趴了半个小时全身湿透了之后,我就已经丧失思考能力了。
晚上回到青旅后,我跟龙哥抱怨说这不是人干的活儿,他轻蔑地笑了笑说道:“这就忍受不了了,那你还是趁早回去种地吧,钱是那么好挣的?”
转天,龙哥把我拉进了一个报戏群里,说今天有个特约(群演往上一个等级,一般一天两百),群里的信息大概是这样的——XX剧组正在拍摄XX剧目,需群演多少名。先报先得,勿放鸽子。在XX地点集合。我和龙哥都把自己的姓名,性别,身高,短信号发过去。不一会儿剧组就发来了名单,我们很幸运地都被选上了,龙哥很高兴,他跟我说他目前为止演过两次特工,都演的是服务员,能多挣点还能在镜头前露个脸。那天晚上龙哥请我喝了两瓶啤酒。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来到了集合点,这次我们演的是侍卫,就是在房间门口巡逻,看守的那种,我和龙哥看了看那个十多斤重不透气的盔甲不由得相视苦笑——钱是真不好挣!
第一场戏是“大臣上朝”,其实我也不清楚拍啥,就是一群穿着大臣服装的在宫门走了好几遍,扬声器说啥弯腰看广场、停一停之类的,机器倒是用了不少,什么航拍器,大摇臂,直轨弯轨的铺了一地。闷热的上午我跟龙哥站在巨大殿门的两旁,这一站就是三个小时,就当我感觉马上就要中暑晕倒的时候,上午的戏终于结束了,中午发饭休息。我看见龙哥被闷得通红的热劲儿还在那张黑脸上透着。我跟他都吃不下饭,只能把盒饭放进包里。
下午,我们终于不用在门口”罚站“了,这次需要我们在一条走廊里巡逻,天气一样闷热,但是还在可以走动,直到下午四点,我们的工作算是完成了,换完服装,领完钱,收工。回去路上龙哥告诉我,这么拍就是为了趁人多,一次性把大场面都拍了,缩短拍摄周期,他说有些剧组资金是按预期周期给的,拍越快,能赚的钱越多,他曾倒霉进过那种组,干的是场务,虽然给的不少,但天天连轴转,累到虚脱,并表示从那时起就坚决不找场务活了。
我听了也不是很懂,没讲太多,倒是那晚我在那种充溢着疲惫的闷热空气中被热醒,意识到龙哥其实也醒了,我在黑暗中开了口:“跑戏这么累,你怎么坚持下来的?”
“还好,能忍。总比在家种地强。”说完他开了空调,在电动机运作的嗡嗡声里,我又慢慢睡去。
孑然一身2008年,这是一个复杂的年份,一月份家乡遭遇了大规模雪灾,我和龙哥听闻消息立刻坐火车回家,当时的景象把我看傻了,天地白茫茫一片,电线上都结了一层冰,水龙头也被水给冻住了流不出水来,我家的房子因为过年时翻修过倒是没出现什么问题,而龙哥就比较惨了,他家的老旧平房因为年久失修倒塌了,万幸家里人没出事。
安顿好家人之后,龙哥跟我站在路边,他点了一根大前门说:“我不打算回横店了,父母都老了,家里房子也塌了,我得留下。”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其实龙哥在横店还是挺吃得开的,混了这几年也认识了不少人,但是生活不跟你谈人脉,没钱就是没钱。
在家休整了一个月后,我重新踏上了去往横店的火车,临行前一晚,龙哥请我喝了一顿,跟我说了很多话,又给我推了好几个人的微信,我们都知道这一别可能要好久不再见了。
这次回来之后,我退掉了和龙哥合租的屋子,重新找了一个小型公寓,18平米的小屋一卧一卫,除了一个破旧的小型空调再无任何家电,房租倒还算便宜,水电自费,因为天天跑戏倒是有盒饭吃。就这样我开始一个人的群演生活,每天早上八点起床,去影视城接戏,晚上关注各个报戏群,有时候可能会有凌晨的戏(半夜的戏一般会多给点),最晚的一次我是看见了太阳才回公寓的。后来我也学油了,学会了偷懒,拿了戏服就溜号去睡觉玩手机,当时跟剧组在一个四处围绿幕摄影棚拍。我和几个人躲在绿幕后,靠着那些脚手架玩手机。还有的就钻进那些垂地的过长的幕布,往里收布,在阴影缝隙里裹得像条毛毛虫睡觉。我的生活都很规律,可是伴随着规律的,就是独自一人的孤独。
其实横店的美女有很多,我也想过要找个对象一起接戏,但是这些女孩总是对人很冷漠,后来我听人说很多来横店的女孩都很高傲不愿意和男性搭话,其实这种心理,大家都明白,害怕某一天成为大明星,自己的黑料被爆出来。这些女孩,宁愿被潜规则,也不愿意正常地交往一个男朋友或者嫁人。其实有时候我也会希望自己是个女的,只因为有些戏可以多加点钱。
有时候没戏的日子,我会为了省钱去附近的大智禅寺蹭一顿免费的斋饭。寺中的斋饭通常是一份米饭,有一份素菜,还有一碗汤。在大智禅寺吃斋饭的人很多,有时能排一条小队伍,在这里大家保留了最具素质的一面,有序地排队,对这份饭菜十分感恩。这里是无戏可接分文不收的群演们尊严的最后底线。佛祖面前,众生平等,都有饭可吃。
再见横店,再见群演这样的日子我过了整整六年,据我不完全统计,这几年里我“死”了上百次,我披麻戴孝了上百次,在大雨中奔跑了无数次,还被迫剃了几次光头,也见到了许多粉丝东奔西跑才能见到的明星,其他见的最多的还是各式各样想要成为明星的帅哥,美女们。
2013年,我的弟弟很争气地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我一度懊悔自己小时候的所作所为。
在横店的这几年,我几乎是什么戏都接,只要钱给够演什么都可以,可是三年后我悲伤地发现我的存款还是寥寥无几,在横店发展的人们中,有的甚至从业超过十年了,但是这些群演哪怕超过十年的演艺生活,每个月也就两三千元收入,并且大多数时候都是靠着盒饭生活。加上父母年岁渐高和弟弟上学的学费,生活费,所以我还是决定离开横店去往其他城市打工。
总结:
其实我也曾多少次幻想着,自己能成为明星,可以一部戏好几百万的收入,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但是这毕竟是幻想,其实在这里的大部分群演都知道,想在横店出人头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每年还是会有无数人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来到这个“造梦工厂”,最终几十万群演多都沦为懒汉。我还是奉劝大家要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选择努力的方向,不要等到白了少年头,再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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