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严监生临死之时,伸着两个指头,总不肯断气;几个侄儿和些家人都来上前乱着问,有说为两个人的,有说为两件事的,有说为两处田地的,纷纷不一;只管摇头不是。赵氏分开众人,走上前道:“爷,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你是为那灯盏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说罢,忙走去挑掉一茎。众人看严监生时,点一点头,把手垂下,当时就没了气。合家大口嚎哭起来,准备入殓,将灵柩停在第三层中堂内。

第二天早上让几个家人小厮满城去报丧。族长严振先,领着合族一班人来吊孝,都留着吃酒饭,领了孝布回去。赵氏有个兄弟赵老二在米店里做生意,侄子赵老汉在银匠店扯银炉,这时也备个祭礼来上门。僧道挂起长幡,念经追荐。赵氏领着小儿子,早晚在柩前举哀。伙计、仆从、丫鬟、养娘,人人挂孝,门口一片都是白。

儒林外史第六回故事(儒林外史第六回)(1)

看看闹过头七,王德、王仁科举回来了,齐来吊孝,在严家留下过了一宿。又过了三四日,严大老官(严贡生)也从省里科举了回来。几个儿子都在这边丧堂里。大老爹卸了行李,正和浑家(他的妻子)坐着,打点拿水来洗脸;早见二房里一个奶妈,领着一个小厮,手里捧着端盒和一个毡包,走进来道:“二奶奶顶上大老爹,知道大老爹来家了,有孝在身,不好过来拜见。这两套衣服和这银子,是二爷临终时说给您留下的,送与大老爹做个遗念。就请大老爹过去。

严贡生打开看了,簇新的两套缎子衣服,齐臻臻的二百两银子,满心欢喜,随向浑家封了八分银子赏封,递与奶妈,说道:“请回禀二奶奶,多谢,我即刻就过来。”打发奶妈和小厮去了,将衣裳和银子收好,又细问浑家弟弟钱礼的事,知道妻子和儿子们都得到了严监生的遗礼,这两套衣服和二百两银子是单独给严大老官留的。问完,换了孝巾,系了一条白布的腰带。走过那边来。到柩前叫声“老二”干号了几声,下了两拜。赵氏穿着重孝,出来拜谢;又叫儿子给伯伯磕头,哭着说道:“我们苦命!他爷半路丢下我们不管自己去了,全靠大爷替我们做主!”严贡生道:“二奶奶,人生各禀的寿数。我老二已是归天去了,你现在有个好儿子,慢慢的带着他过日子,怕什么?”赵氏又谢了,请在书房,摆饭请两位舅爷来陪。

儒林外史第六回故事(儒林外史第六回)(2)

一会儿,舅爷到了,作揖坐下。王德道:“令弟平日身体壮盛,怎么忽然一病就不能起?我们至亲的也不曾当面别一别,真是可怜。”严贡生道:“岂但二位亲翁,就是我们弟兄一场,临走也没有见上一面。但自古道:‘公而忘私,国而忘家。’我们科场是朝廷大典,你我为朝廷办事,就是不顾私亲,也还觉得于心无愧。”王德道:“大先生在省城里,大概有有大半年了?”严贡生道:“正是。因前任学台周老师选举弟为优行生,又替弟考出了贡。他有个本家在这省里住,是做过应天巢县的,所以到省去会会他。不想一见如故,就留着住了几个月,又要同我结亲,再三把他第二个令爱许配给与我的二儿子。”王仁道:“在省就住在他家的么?”严贡生道:“住在张静斋家。他也是做过县令,是汤父母的世侄;因在汤父母衙门里同席吃酒认得,相与起来。周亲家家,就是静斋先生执柯作伐(做媒)。”王仁道:“可是那年同一位姓范的孝廉同来的?”严贡生道:“正是。”王仁递个眼色与乃兄道:“大哥,可记得就是惹出回子那一番事来的了。”王德冷笑了一声。

一会摆上酒来,吃着又谈。王德道:“今岁汤父母不曾入帘?”王仁道:“大哥,你不知道么?因汤父母前次入帘(阅卷官),汤父母平时都取中了些陈猫古老鼠的文章(意为老套),不和现在流行的不配套,所以这次不曾来应聘。这次科举考试十几位阅卷官,都是少年进士,专取有才气的文章。”严贡生道:“这倒不然。才气也是要有规则的。假如不按照题目写,乱写些热闹话,难道也算有才气不成?就如我这周老师,极是法眼,取得前几名的,都是有法则的老手。今科举考试少不得还在这几个人中榜。”严贡生说此话,因他弟兄两个在周宗师手里都考的是二等。二人听这话,心里明白,不讲考校的事了。酒席将尽,又谈到前日这一场官事:“汤父母着实动怒,多亏令弟看的破,息下来了。”严贡生道:“这是亡弟不顶事。若是我在家,和汤父母说了,把王小二、黄梦统这两个奴才,腿也砍折了!一个乡绅人家,由得百姓如此放肆!”王仁道:“做人凡是厚道些好。”严贡生把脸红了一阵,又彼此劝了几杯酒。奶妈抱着哥子出来道:“奶奶叫问大老爹,二爷几时开丧?又不知今年风水可好,能不能葬在祖坟里,还是要寻其他地?劳烦大老爹的心,同二位舅爷商议。”严贡生道:“你向奶奶说,我在家里待不了几天,就要和我二儿子到省里去周府招亲。你们老爷入葬事,托在二位舅爷身上就是。不能葬在祖坟里,要另寻地。等我回来斟酌。”说罢,叫了扰,起身过去。二位也散了。

儒林外史第六回故事(儒林外史第六回)(3)

过了几日,大老爷果然带着第二个儿子往省里去了。赵氏在家掌管家务,真个是钱过北斗,米烂成仓,僮仆成群,牛马成行,享福度日。不想皇天无眼,不佑善人,那小孩子出起天花来,发了一天热,医生来看,说是个很危险的病,药里用了犀牛角、黄连、人牙,但孩子不能喝药,把赵氏急的到处求神许愿,都没有用。大概过了七天,这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去世了。赵氏此番的哭泣,不但比不得哭大娘,并且比不得哭二爷,直哭得眼泪都哭不出来。整整的哭了三日三夜, 随便找了地方给孩子埋了。叫家人请了两位舅爷来商量,要立大房里第五个侄子承嗣(过继过来)。二位舅爷踌躇道:“这件事,我们做不得主。况且大先生又不在家,儿子是他的,他自己得愿意,我们怎么能硬做主?”赵氏道:“哥哥,你妹夫有这几两银子的家私,如今正经的继承人去世了,这些家人小厮都没个投奔,这立嗣的事不能耽搁。不知道他伯伯几时能回来?隔壁第五个侄子才十一二岁,过继过来,大伯还怕我不会疼爱他,教导他?他伯娘听见这个话,恨不得双手送过来。就是他伯伯回来,也没得说。你做舅舅的人,怎么还做不得主?”王德道:“也罢,我们过去替他说一说罢。”王仁道:“大哥,这是那里话?严家宗嗣大事,我们外姓如何做得主?如今姑奶奶若是急的很,只好我弟兄两人写封信,叫一个家人连夜到省里请了大先生回来商议。”王德道:“这样最好,料想大先生回来也没得说。”王仁摇着头笑道:“大哥,这话回头再说。但是不得不如此做。”赵氏听了这话,摸头不着,只得依着言语,写了一封字,遣家人来富连夜赴省接大老爹。

儒林外史第六回故事(儒林外史第六回)(4)

来富来到省城,问到了大老爹的住处在高底街。到了门口,只见四个戴红黑帽子的,手里拿着鞭子,站在门口;吓了一跳,不敢进去。站了一会,看见跟大老爹的四斗子出来,才叫他领了他进去。看见敞厅上,中间摆着一乘彩轿,彩轿傍边竖着一把遮阳,遮阳上帖着“即补县正堂”。四斗子进去请了大老爹出来,头戴纱帽,身穿圆领补服,脚下粉底皂靴。来富上前磕了头,递上书信。大老爹接着看了,道:“我知道了。我家二相公娶媳妇了,你且在这里帮帮忙吧。”来富下来,到厨房里,看见厨子在那里办席。新人房在楼上,张见摆的红红绿绿的,来富不敢上去。直到日头平西,不见一个吹手来。二相公戴着新方巾,披着红,簪着花,前前后后走着着急,问吹手怎的不来。大老爹在厅上嚷成一片声,叫四斗子快传吹打的!四斗子道:“今日是个好日子,给八钱银子一班叫吹手还叫不动。何况老爹给了他二钱四分低银子,又还扣了他二分戥头(不够分量),又叫张府里押着他来;他不知今日答应了几家,他这个时候怎得来?”大老爹发怒道:“放狗屁!快替我去!来迟了,连你一顿嘴巴!”四斗子骨都着嘴,一路嘟嘟囔囔了出去,说道:“从早上到此刻,一碗饭也不给人吃,怎么会有这些臭毛病!”说完,走了。

《儒林外史》的作者批判科举制度,是通过批判了和这个制度有联系的严贡生一类的人物。所以评析严贡生这个典型人物,也能更好地了解作者写《儒林外史》的目的。严贡生这个反面典型,在乡绅地主集团里,地位并不高,而他的行为和品质,却集中了剥削阶级的一切特性,在他的那个集团里是很有代表性的。通过严贡生这个人物,可以进一步认识当时封建科举制度下的一些文人在政治、思想文化各个领域中丑恶和可笑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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