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说80后是理想被房价、现实粉碎的一代,这话我不信。我求学时别人也说我们这代没什么理想,这是瞎掰。中国有十几亿人,不需要每个人都有这么多理想,多数人做守法公民就可以了。

如果一个社会任何一个人都要谈理想,那这个社会是虚伪、不健康的。几万人里有一个真讲、真坚持,这是正常的概率分布。

价值观与价值行为(价值观帮你选人)(1)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理想,也有一个时代表达理想的特殊方法和追求理想的路径,没有绝对的好坏,但每个时代总有少数先进分子会一直坚持并追求,而多数人则是跟随。

——冯仑,万通集团主席,长江商学院DBA学员

“该起床了,

伟大的理想正在召唤你。”

听说他的办公室里装满了线装书,企业界喻他为“商界思想家”,地产界则称他为学者型的开发商。

他自己坦承:我是个职业董事长,信奉老庄,不善理财,说话写字比较专业。他善用“其独有的睿智思辨,幽默段子,深入浅出,嬉笑怒骂,亦庄亦谐,纵论未来大势、人生追求,价值公平、财富传承、企业治理等等”。有时候他更像一位哲人,谈理想、谈信仰,谈精神,谈价值观——

他是冯仑,集半百人生沉淀,希望在纷纷扰扰中,指点一盏思想明灯。

什么是理想?

我想它包括两方面。

第一,理想是心中的愿景,也叫梦想、规划、憧憬,总之是对美好未来的描述。

现在MBA课堂上把这叫愿景,而之前我们叫它梦想,或者用最朴素的表达方式:长大以后干什么。我在读商学院时,老师总让我们把愿景和规划、理想分清楚。在我看来其实分不清楚。老师讲愿景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也没有具体的行动目标和计划,此时的愿景就是一个梦,很虚。对于理想,你还可以稍微画张蓝图,而关于计划、规划,则可以有更具体的路线图。做学术的人喜欢用“愿景”这个词,但我更喜欢用“理想”。

几十年的生活经历让我深刻体会到,理想是梦想,是方向,实际上就是未来的某一件事,比如小朋友说长大了要当工程师、当警察、当明星,很具体。

谈理想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梦,要能用这个梦每天激励自己,然后自己挺高兴,开始有干劲。

我记得法国有一位思想家傅立叶,他的梦想是要创造一个未来新社会。他怕自己睡懒觉,就让仆人每天在他该起床的时候说“该起床了,伟大的理想正在召唤你”。他每天用这件事激励自己,所以每天他都特兴奋。这个故事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所以我每天一睁眼也老想这句话。有朋友问:你20多年来每天睡那么晚、起那么早,还这么兴奋,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干劲呢?其实,这就是理想在发力,它会让你觉得生命有意义。

虽然理想可以让你兴奋,但它说起来比较抽象。2011年5月份,我中学时的班主任苏老师去世,我给她写了副挽联,上联是“一日可为师,况曾苦雨凄风下,孤灯残喘,诉说兴亡,托孤大义,七尺男儿要报国”,下联是“三生难唤回,只求劫波渡尽时,拾家重聚,教鞭再握,含饴弄孙,六旬慈颜又重生”。这位苏老师,是在我十几岁形成理想最关键时带的我,对我影响很大。我当时说要改造中国,实际上就跟这位老师有关,我跟她的关系基本上是“苦雨凄风下”,昏黄的灯光,下着雨,她心脏有问题,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地给我讲家国,讲她家族的历史,对我触动很大,从那以后我决定要折腾。

而现阶段,我的理想就是要创造有价值的空间,我每天多工作一点,让我们的写字楼做得更好一点、租金更高一点,这就有价值。决定做立体城市时,我觉得我在地球上矗起这样的城市,让住在里面的人更便捷、更环保、更幸福,我这生命就挺有意义。虽然立体城市还不能马上矗立在我眼前,每天我走它也走,我一直都没有接近它,可它老在前边吸引我,于是我就特有干劲;偶尔回头看,发现已经在寻梦的路上走出了相当远的距离。

要想寻梦,心中就要有理想,

在每个人心中,理想的形态是不同的。

比如当年万通六君子之一的王功权,理想对于他实际上有两个维度,一个是个人生活维度,旷达、真实、善良;另一个是社会维度,民主、法制、人权。他在微博里讲得非常多,我了解他是出于真心。商业上的理想,他已厌倦放弃,他现在追求的是个人生活和社会的维度,这是表达得比较清晰的理想追求。退出商场,有利于他更好地思考和践行理想。当年我们一起做事时,在操作过程中经常为过程或目标争执,就像我们要做某件事,他认为我们不能因商业利益放弃或失去人生的理想。我有时跟他开玩笑,说你不能因坚持理想就什么事都不干了。

同时,你会发现生活中每个有干劲的人,其实他心里都特别有梦想。为什么呢?这缘于理想一个很大的功用,就是自我激励。我在听马云的演讲时常常想:这个才100斤的肉身,哪儿来这么大的能量呢?他说,他的梦想是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他按照这个目标每天向前冲,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

尽管理想可以激励人,可实现理想的过程通常比较苦。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对此我有两个看法。

第一,我不太把压力和辛苦当回事。

每个世界冠军都说自己训练辛苦,这有什么意义?本来就是该做的事情,老跟别人说苦有什么用,哪个人不苦?

另外,苦这事没法借鉴,你是这么苦的,他是那么苦的,都很个体化。所以明知道别人的苦,当自己遇到时还得再苦一遍。

有件事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我和功权在精神、理想和发展方面交流得比较多,有天他特别苦恼,半夜两点多给我打电话,当时我在北京,他在海口。我俩一直说到早上七八点,你想想说了多少话?

这事发生在1994年初。能够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说,这是种在现实、理想焦灼中的状态,所以我说伟大是熬出来的。

熬这件事没选择,咕嘟咕嘟地炖着,愣是炖烂了,最后精华的东西留了下来,这是诸如忍耐、坚守、痛苦、无助、兴奋等感觉交织在一起的状态。

比如,遇到债权人突然上门要债时自己真想发狂,为什么?委屈。首先,我们真觉得我们是在认真做事,我们没骗钱。其次,我们没挥霍,也完全没有拿钱去造掉,我们生活上也很节俭,但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有次有个租赁公司的老总,也是我们的朋友,找我们要债,我们一见他就头大,但一直很耐心地跟他解释,后来我突然一下就火了,说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感到特委屈。结果把他吓着了,他说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是好人。功权说,我们这不是动机问题,是能力问题,一定会还你的。我们不像有些人欠了钱就躲,第一我们从来不躲;第二会很好地接待;第三跟他们讲道理。后来,我们用这种正气赢得了债权人的理解,甚至是尊重,从而把事情摆平。

第二,因为它是梦想,离实现总还有距离,所以会推动你学习。

其实理想这件事挺实在也挺实用的,就像我把立体城市当成理想后,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便买了一堆书回来看,又不断召集团队开会研究,但还觉得不够,便到国外去看。

为了实现既定的理想,你会不停地想方设法去学习。有梦想的人学习能力特别强,而且不拒绝任何新东西。

我在十几岁时曾有过很多奇怪的想法,梦想自己成为一个思想家,因此就天天看书、琢磨。遇到家长不让通宵达旦地看书,我就在台灯上面罩张报纸偷偷地看,有一次困得睡着了,报纸差点被点着。十三四岁那时不懂文言文,但会逼着自己硬着头皮往下啃。那时要是没理想,我哪有那么大干劲啊!因为心里头那盏灯点亮了,剩下的事我们就都会做了。

有理想便会自我约束。你要达到目标很难,所有人都跟你竞争,你得放弃很多东西才能继续往前走。理想跟物质之间永远都有矛盾,但这需要个底线。坚持理想需要的所谓物质上的条件就是活着,比如在监狱里,不就是活着吗?有口汤喝,就能在监狱的墙上写很多东西,我到胡志明坐的监狱里看到过。产生理想、追求理想的成本可以是负数。日常生活中所谓物质上的东西不可能阻挡你,因为你总比在监狱里活得好,虽然实际上社会会诱惑你迷失,但不会阻挡你实现理想。就像很多民营企业,多困难啊,但照样能追求理想。跟后来从机关出来下海的人相比,当初我们是从最草根做起来的,我们从负数做起,借了三万块钱,开始倒腾。

什么能阻挡理想的脚步呢?

死亡,这是唯一能阻挡的。

只要死亡没有降临,一切都不能阻挡。天下所有奋斗的人都这样,除了死亡,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没有第二个障碍,剩下的都是诱惑,物质条件太好,有个爹就牛,都是诱惑人们迷失理想的外因。理想有时候会逼着你舍弃当下确定的利益,选择未来和不确定的方向,这样的人生自然会跟别人不一样。

理想的背后其实涉及价值判断。好人喜欢跟我们讲理想,比如领导、教授、人生导师;坏人都是在讲具体事,如怎样搞定人、怎样拿钱等。

理想包含的价值判断非常重要,首先是是非的判断,其次是道德的裁量。我们每天碰到很多事,你得剪裁,确定好和不好、要还是不要。比如很多人说民营企业行贿,我们为什么不做呢?这就是道德判断在起作用。我觉得这件事是坏事,会妨碍我实现梦想,可能会在半道上把我整死,就像踢球一样,裁判罚一张红牌,我就出局了,那我前面20年可就白辛苦了!所以不利于梦想实现的事我不做。这样一剪裁,人生简单了,人也轻松了。

有人曾问我:理想到底对做企业或做事情有何动力?就像你说要做好人就要付出代价,但很多人因为坚持理想而失败,没有了一个施展抱负的舞台,这事情怎么处理?

我觉得,理想涵盖了很多,一个是愿景,还有一个是价值观。怎么处理这么复杂的事情?非常简单,靠价值观来处理。别人要争的事,比如偷税漏税害人,窝里斗互相掐,那是价值观有问题,我们有这个理想,不往死里掐就完了。

理想是成功的基因,不是成功以后贴在身上的标签,但很多人理解颠倒了,我们讲好是原因,大是结果,不要把“大”变成原因,不是因为今天人家成功或牛了他才有理想,而是因为有理想,他的价值观跟人不一样,别人争的事他不争,别人吵架时他不吵。

就像我们六个人早期有时候争执,都不是为钱,所以不伤和气。要是为钱争执,你坑我钱,我坑你钱,那和气就伤大了,我们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我们争的是这个企业怎么管理,因为除了功权、刘军学过企业管理,我们都没学过,大家这么管那么管,都争这玩意儿。

所以,在对待很多事情上,我们一定要脑子清醒。人生最困扰的是满脑子糨糊、是非观念太乱,今日之我跟昨日之我打架,明日之我又挑战今日之我,白天的我和晚上的我打架,晚上的我一醒来又后悔。这么多纠结闹心集在一起,这种人生便是最不快乐的人生。最快乐的人生是价值观单一,比如信佛的人持斋、礼佛、自律,就很容易幸福。有理想的人会将自己的生命简化。我们是追求理想、顺便赚钱,而不是追求金钱、顺便谈谈理想;理想在钱前边。我爱讲王石的故事,他创业以来一直把理想放在前面,钱放在第二位。这二十七年他算账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有利于公司发展的事、有利于股东的事、有利于自己成长的事放在第一位。因为理想,所以简单;因为简单,所以成功;因为成功,所以永远。

我们现在跟猎头公司打交道很多,他们不断猎来猎去的,很少谈理想,都在谈价钱。现在我们公司的老员工都是在价值观上比较接近,最后才谈钱的。有位老总在万通已将近20年,从没跟我谈过钱,正因为这样,大家内心就很纯净,很开心。我跟他没什么私下交往,因为性格不同,年龄有点差距,社会关系、朋友圈子不大一样,但价值观一致,他始终埋头往前走,顺便也没少赚钱。这就跟宗教信徒似的,我们一进万通,就好比进了这个庙,在这里大家念的经都是一样的,都把个人钱财之事放到第二位。庙里的和尚每天不太谈钱的事,但外边来的客人要谈钱,于是就放个功德箱随喜。

价值观帮你选人、算账,

帮你把一些复杂的事简单化,

形成公司治理的方向。

目标和价值观,两件事合起来叫理想。

这让我想起了经常听到的一种声音,说80后是理想被房价、现实粉碎的一代,没理想。这话我不信,为什么我不信?因为我求学时别人也说我们这代没什么理想,这是瞎掰。中国有十几亿人,不需要每个人都有这么多理想,多数人做守法公民就可以了,少数人对自己要求更高,有理想。如果一个社会任何一个人都要谈理想,那这个社会是虚伪的,绝对不健康。几万人里有一个真讲、真坚持,这是正常的概率分布。社会就这样,总会冒出来几个的。比如韩寒就很了不起,蒋方舟写点学校里的东西,也很有意思,你能说他们没理想?这些人未来绝对不比我们差,这个时代需要这样的角色。每个时代理想都不一样,天下大乱需要匡扶正义时,可能需要佐罗这样的侠客刀客;但天下太平了,经济发展需要科学,这时理想可能就跟执著有关,不再会是抛头颅洒热血这种亢奋的追求。

因此,我很看好80后这一代。如果总是用自己那一代的使命去衡量别人,这就相当于你更年期,你老说青春期不正常。人家不正常完了是希望,你不正常完了是死亡,差别大了。所以,我从来看到的都是希望,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怎样不死在沙滩上?非常简单——再变成后浪。怎么变成后浪?跟人学!因此我经常跟80后、90后聊天,然后转过来我也变成后浪,这样的话你才能找到时代给你的新的激情、立场、眼光和方法,而不是站在这里说年轻人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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