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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那时我妈三岁,全国都沉浸在革命的波澜壮阔里。我妈瞪着她未谙世故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目送大她十岁的姐姐带上红袖标、背上干粮、踏上向首都北京进发的征途。那时候我妈并不知道同时在北京,中国最著名的摇滚音乐人之一窦唯出生了,更不会知道近半个世纪以后她和窦唯会同时出现在她女儿笔下的文章里。

我与母亲跳广场舞的故事(我那跳广场舞的妈妈距离窦唯有多远)(1)

1987年,我妈二十出头,一个夏天的午后她坐在院子里洗衣裳,门外的田垄上懒洋洋地坐着一个晒太阳的女人,她穿着极其劣质的汗衫抱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小子。忽然他撇撇嘴放声大哭,女人就把他横在臂弯里掀开自己的汗衫,托起她干瘪下垂的乳房把乳晕黝黑的奶头塞到哭嚎的嘴里。我妈知道,当白雪覆盖在田垄、不需要劳作的冬季到来后,女人的丈夫会在她的身上耕耘,让她在春季到来解开棉衣时,又露出圆滚滚的孕肚。

1992年,我妈,这个在饭店里做服务员的姑娘,穿着红色印花的裙子,露出了半截嫩白的小腿,它们拘谨而兴奋地来回蹭着。膝盖藏在裙子里,俏皮地抵着柜台。柜台上放着一台录音机,放着供老板招徕顾客使用的歌曲,只是小餐馆的人们无暇顾及。一贯伶牙俐齿的我妈那时正羞涩不已,埋头仔细听着歌。站在她身边的是日后成为我爸的男人,那天他顶着一头卷发,穿着短牛仔上衣和喇叭裤,对柜台里喊:“老板,来盘张蔷。”回头对我妈说:“你,今晚跟我去舞厅吧。”我妈没抬头,红着脸点了点头,记住一句歌词“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依相识相互琢磨”。

我妈许多年以后才从我音响里再次听到这首歌,因为她美妙的邂逅为这首歌的内涵加持,她甚至不再在乎歌名和演唱者。她从始至终不知道这首歌叫《无地自容》,来自窦唯,是个销量达到15万张的乐坛奇迹;她更不会知道,窦唯和她一样在92年经历着爱情里种种的好坏是非。

我与母亲跳广场舞的故事(我那跳广场舞的妈妈距离窦唯有多远)(2)

1994年,窦唯站在香港红磡体育场的舞台上,把中国摇滚乐中最茂盛的愤怒和粗粝悉数带到了这片富饶和细腻的土地。那些埋伏在音乐里的抵抗与斗争刺激着几万只被柔情蜜意的香港流行情歌喂养长大的耳朵,台下的观众们用双手和喉咙舞动、嘶吼,他们用双足顿地、跳跃,连向来见惯演出场面的媒体和保安人员也陷入了激动的情绪中。香港的乐迷在那时看到了大陆的摇滚音乐,大陆的音乐不仅仅在歌功颂德,也潜藏着甲胄和利刃。他们疯狂地为这些乐队鼓掌和叫好。

我也要鼓掌叫好——尽管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为我妈鼓掌叫好。她不再做一个寄人篱下的饭店小服务员了,她依偎在那个载她去舞厅的男人怀里,看着这家属于她自己的小饭店。

那时我妈和窦唯都为自己当年对生活的逃避正了名:他们的逃避,都是为了投奔更好的未来。

我与母亲跳广场舞的故事(我那跳广场舞的妈妈距离窦唯有多远)(3)

2006年,我妈和窦唯一样提着一瓶汽油穿过一段街区,一样锁定了一辆汽车,一样将汽油悉数倒在汽车上,一样划着一根火柴,一样照亮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不同的是他们一个因为自己和家人所居住的街道被强拆,一个因为自己和家人的隐私被全全誊抄在报纸上;一个被阻止,一个却如愿以偿。

那一年,我那在城市生活已然几十年的母亲骨子里那被农村里的穷山恶水滋养出的刁蛮被唤醒,战胜了这座城市教给她的矜持,她带着鄙陋的疯狂为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揭竿而起。窦唯那在精神病护理专业培养起来的理性也不作数,愤怒使他和精神病人的界限变得模糊,他带着病态的不理智为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揭竿而起。

当危险到来时,我妈和窦唯,为人母为人父的人,都是如此,揭竿而起。

我与母亲跳广场舞的故事(我那跳广场舞的妈妈距离窦唯有多远)(4)

今年,我妈参加广场舞大赛的录像以及窦唯在知乎上的回答同时落在我的手机里。一个在广场上和着凤凰传奇跳舞的庸俗妇女距离一个终日把自己锁在录音棚里修仙的脱俗男人到底有多远?其实没有距离,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在经历了半辈子的波澜壮阔和跌宕起伏以后,他们已经通晓自己的需要。不过是想在自己不为出身、事业、家庭所累的年纪里,干点自己喜欢的事。

情理之中,稀松平常,如此而已。

我与母亲跳广场舞的故事(我那跳广场舞的妈妈距离窦唯有多远)(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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