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地初生，分为神、魔、仙、妖、鬼、人六界，神魔两界势均力敌，不容于水火。
魔之于六界是万恶之源，人人得而诛之，神则相反。
我名唤雪，聚集六界生灵恶念而诞生的魔，兴许是自黑暗中来，故而格外向往光明，从睁开眼那刻起，我便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准确的说是，神。
兴许他是善良的，他给了我名字，给了我第一件衣裳，教我读书识字，偶尔陪我嬉笑打闹，他会为我弹琴吹箫，会为我作画，在我犯错时从不会训诫我，只是无奈地看着我，像看着不懂事的孩子。
他教我如何做一个好魔，教我控制体内暴戾的力量，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杀人是不对的。
我努力地扮演着他希望我成为的样子，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不是那种人人喊打的魔，即使每时每刻都被那股想毁灭的力量折磨得几欲发疯。
那天一如往常，我坐在门槛上发着呆等待着他的到来，想着今天他答应要给自己画像就痴痴地笑起来。
然而我没有等到他，因为来了一群陌生人。我想起他说过人界有客人来要好好招呼才是待客之道，我急忙站起来要请他们进门，却不曾想他们一见到我就动手，不给我一丁点儿反应的机会，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
那些难听的词犹如一把把尖刀刺进胸膛，我很生气，心里好似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但是我依旧牢牢记得他对我的叮嘱，不许我犯杀戒。我努力地压抑着怒火，避让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本是蝼蚁，却挑衅巨人；本是巨人，却忍让蝼蚁。
但我的忍让却让他们得寸进尺，将我的忍让当做懦弱，步步紧逼，甚至恶意地毁掉了他送给我的东西，烧了我的家，每一次攻击都蕴藏着巨大的杀机。
他们咒骂：“你是魔，是怪物，你就不该存在，你死了天下才能太平！”
我大声反驳：“才不是，你们胡说八道，天地万物都是有灵气的，谁都有活着的资格，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我的话没有让他们收手，反而眼中的嘲讽更甚，说的话也是越来越恶毒。
“谁都有资格活着，但你不一样，你就不配活着。一个以鲜血为食的怪物，一个随时都会控制不住自己杀人的魔凭什么活着！哦对了，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喜欢你师父对吧，你居然对自己的师父动情，真真是大逆不道，天生的贱种！”
他们丑恶的嘴脸，鄙夷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触及着我的底线。终于，我的理智彻底被怒火掩埋，愤怒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我任由那股嗜血的杀意侵占我的大脑。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杀了他们。
所以，我出手了。多年的压抑一旦爆发换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杀戮。鲜血在地上流淌，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看着他们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我舔了舔唇瓣上腥甜的血液，有些意犹未尽，心中满是快意。
但是，当我抬起头的时候，脑子“轰”的一声瞬间炸开了，他呆呆地站在我的面前，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眼中满是愤怒、失望，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厌恶。
那一刻我知道，我完了。
我宁愿他打我、骂我、指责我，可是留给我的只有冷漠。
“果然，魔就是魔，无论怎么教导也改不了骨子里的歹毒！”
他的话深深刺痛着我，我张了张嘴，想要跟他解释，我想告诉他不是他看到的那样，我不是故意要杀人的，是他们先动的手，是他们毁了我的家，他们辱骂我还想杀我，我只是反击而已。
鲜血顺着我的嘴角滴落在地，打破了平静，他没有给我开口的权利，眼前剑光闪过，脸上传来剧痛，我知道，我的脸毁了，可我不在乎，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他转身留给我一个无情的背影，丢下一句：“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2
他不知道，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我如坠冰窖。我哭了，这是我第一次流泪，我无力地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为什么会是这样？明明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啊，明明是他们先动手的，明明是他们想杀我，难道我就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他们对我下杀手吗？
凭什么？就因为我是魔吗？魔就应该任由他们欺辱吗？！
我拼命想要挽回，想要弥补，我告诉他我知道自己错了，我认错，我不该动手不该杀了他们，我可以接受惩罚，我放下所有尊严只是希望他能原谅我。
我哭着喊着，卑微地祈求着他的原谅，我知道自己如此太过卑贱，明明知道结果却还是将自尊扔在地上任由他践踏。
他说：“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他说：“像你这样恶毒的魔不配得到原谅！”
他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在你刚出世时亲手杀了你！”
我颤抖着唇，“原来你这么讨厌我啊！”
我杀了那些神，其余五界对我恨之入骨，我不在意，在我眼里，只有师父是最重要的，其余一切我都可以不要。
我问他，“我到底要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我？”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你该向他们道歉赎罪。”
我笑着说：“好”。
于是，我抛下了我的自尊，对着所有人下跪，对他们磕头，向他们道歉忏悔。我卑微得向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而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求得他的原谅。
可是他还是没有原谅我，他冷眼旁观着，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任由他们践踏、欺辱我，任由他们想尽办法折磨我，让我受尽苦楚生不如死。
最后，我倒在地上，看着依旧身穿白衣不染尘埃的他笑出了眼泪，满是血污的手扯着他的衣角，看着上面染上的脏污我笑得更开心了，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本来啊，我不想让他生气的，不想让他失望的，不想恨他的，可是饱受折磨的我，终究还是恨了呀！
我依旧笑着，歪着脑袋说：“师父，对不起啊，我实在是太痛了，可是啊，既然我已经在地狱了，那你来地狱陪我好不好？”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神明是正，魔就是邪；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神明杀的是恶就是对，魔的屠戮就是错。
既虚伪至此，神如何？魔如何？我本是魔，却妄图成为神明，我自黑暗中来，向往光明却终被光明所累。
真是不公平啊，我明明只是想在光亮处生活而已，哪怕只是一个小角落，可是光遗弃了我，那我只能回到黑暗深处，可是见过了光明，黑暗是如此的难以忍受，这样的话，我只能拉着所有人陪我了。
尤其是，我最爱的师父啊！
我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让我做一个好魔，我偏要做一个坏魔；他让我不能妄动杀机害人性命，可他越是要护着他们，我越是要杀了他们；他让我不能喝血我偏要喝！
我不知道我杀了多少生灵，六界彻底地乱了，鲜血染红了大地，似乎连天空都染成了猩红色，血色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世界。
六界成了炼狱，魔肆意屠杀生灵，尸体随处可见，残缺不全，世界伤痕累累，凄厉的惨叫、绝望的哭喊，魔狂妄的大笑交织成一段血色的乐章。
我随意扔掉被我吸干血肉的尸体，踩着尸骨堆积成的小山，轻轻抚摸着脸上丑陋的疤痕，茫然地望着远方。
他怎么还不来呢，他不是最爱这些生灵的嘛？他不是最悲天悯人的嘛？是我杀的还不够多吗？
我想着咧咧嘴笑了，戴上兜帽，既然他不出现，那就多杀几个人好了呀！
3
我一直在等待，等待他的出现，等待我与他的最后一场对决。
我恨他，可不可否认的是我还是爱着他的，我想见他，想的快发疯。可我又害怕，害怕他出现后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我，那感觉就像有一把利刃在凌迟着我，该死的让人厌恶。
他迟迟不曾出现又让我心存幻想，他是不是对自己也是有感情的，他还是舍不得对我动手的。
可到最后，他还是出手了，为了所谓的六界安宁，为了不再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看着他冷漠无情地站在我面前，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我已经有许久未曾见到他了，那些美好的时光仿佛就在眼前。只是，物是人非。
他说：“你自裁吧！”
我笑着看他，一如第一次见到他那般单纯乖巧，说出的话却让人胆寒，“师父，你到地狱来陪我好不好？”
他皱眉，冷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我眨眨眼，收起脸上的笑，摸了摸脸上的伤疤，似是不解地嘟囔着：“师父啊，你怎么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呢？”
不等他叱责，又自顾自地说：“师父啊，你太干净了，不染尘埃，跟那天上的太阳似的耀眼。师父啊，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啊，你就像一束光在照亮我。
师父你都不知道的，我是六界所有生灵的恶所幻化而成的啊，于我而言学习神的能力舍弃魔的力量就是飞蛾扑火，每时每刻都像是在燃烧魂魄那般痛苦啊！真的，真的很痛的。”
他似乎很震惊，张着嘴好半天才出声，“你为何，从不曾告诉我？”
我笑得很是无辜，“师父你会信吗？你只以为我躲懒不愿学习罢了。师父总是这么单纯，总以为世界都是好的，话本里的师父都活不过两回的，可是谁让徒弟这么喜欢师父呢！”
周围人似乎怕我动摇他的心，朝着他喊：“莫要相信她，魔最是会蛊惑人心，杀了她，莫要再使生灵涂炭！”
他浑身一震，眼中的茫然散去，只剩坚定，坚定要……杀了我。
我无奈地耸耸肩，师父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啊！
“师父啊，你要记得，造成今日这般，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因为这些满嘴仁义道德实则肮脏不堪的家伙，在场的各位，都是罪人，哈哈哈！”
我仰天大笑，这些话犹如诅咒会让他们产生不可抵挡的心魔，至此，神不再是神，神也将堕落成魔！
众神听了我的话都有些恼羞成怒，顿时下令进攻。战斗，一触即发。
都说先动情的人就先输了，当他的剑插入我的心脏的时候我丝毫不意外，反而故意让他读取到我的记忆，故意让他知道当年的真相，看着他眼底的震惊错愕后悔，我放肆地笑出声。
我终是不忍心拉着他一起去死，可是啊，师父，我一想到会有别人得到你这束光我就嫉妒得发疯，所以啊，师父，我不会让你死，可是这样，也足够让你下地狱了吧！
可惜了师父，你今后就要在地狱里陪着我了呢！可是师父啊，你泯灭的单纯以后也能护着你，日后莫要再随意听信他人的话了哦！
看着他悔恨的泪水，我感觉眼前变得模糊，轻轻闭上双眸，唇角露出一抹解脱般的笑。
对哦，忘记告诉师父了，他不喜欢魔，所以集合魔族的时候我把他们的命与自己的连在了一起，这样我死了，那些魔也该消散了。
那这个惊喜就让他自己发现好了。
至于我，如果有来生，如果可以，我希望没有来生，这么肮脏的我，魂飞魄散，也算是干干净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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