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魔鬼一半天使

天使转身,即是魔鬼。

自汉家江山重整旗鼓,王业再兴,东汉前三代皇帝爷在位的时候,宦官只是宦官,年复一年做着侍候主子的那些琐事。充其量,有时摆摆阔,蝇附骥尾,狐假虎威。

宦官当道民不聊生(是人非人的人群)(1)

文艺青年汉灵帝

到汉和帝时期,宦官在皇帝与外戚斗争的夹层,突然膨胀。14岁的汉和帝,面对外戚专权一手遮天,忍无可忍,就想着先发制人,重用机敏沉着、足智多谋的郑众为智囊,一举粉碎了窦氏外戚集团。随后,封郑众为侯,开创了为宦官封侯的先例。

宦官和外戚,作为皇权的两个副产品就这样轮流值班,控制着东汉中后期100多年的政权。

时乖命蹇(jiǎn),皇天不佑,历代皇帝多为少年即位,也就成了东汉最大的隐痛。每当小皇帝登基,国政往往由母后操纵,母后又往往依赖外戚,结果外戚专权很有市场。一旦皇帝长大成人,要亲政收权,又必然形成与外戚之间的利益博弈。皇帝势单力孤,所能依靠只能是他们认为可以信赖的宦官,并以此作为制衡各种权力的砝码。而宦官又往往居功自傲,专权擅政。

和帝时期,作为内官的郑众、蔡伦,虽为皇帝顾问、最高内参,但仅闻朝政、尚无实权。从汉桓(huán)帝消灭外戚梁冀集团直到东汉灭亡,才是东汉宦官势力最为猖獗的时期。尤其在两次士大(dà)夫与宦官斗争的“党锢之祸” ②中,前后有陈蕃、窦武、李膺等数以百计的大臣和名士被迫害致死。

当时,大权在握走了狗屎运的外戚“跋扈将军”梁冀,鸢(yuān)肩豺目,凶狠残忍。年纪轻轻的汉顺帝刘保刚刚驾崩,他就立周岁的刘炳当皇帝,是为冲帝。冲帝“暴亡”,又立年幼的刘缵(zuǎn)当皇帝,是为质帝。不久,又秘密毒死质帝,让15岁的刘志白白捡了一个皇位,是为桓帝,并让自己的妹妹做了第一夫人。梁冀专擅朝政二十余载,呼风唤雨,在“自留地”只经营蒜苗,不准长韭菜葱,刀就挂在地头。

梁冀长期秘密绑架国家最高领导人的行径,早就挂了黄牌,还劲头十足,周末也在加班。按说都是亲戚,却想闹腾点壮事,改一改刘氏这个皇帝专业户,变盘,搞“颜色革命”。

20年间,梁氏七大姑八大姨娃他舅,先后“七封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迎娶)公主者三人,其余卿、将、尹、校五十七人。”③名单太长,不能枚举。

在大汉的至暗时刻,年少的汉桓帝被逼无奈,如非必要,何须变戏法当小偷?亲自获取这位舅老倌的犯罪证据,进而与五位宦官歃(shà)血为盟,签订革命小组协议,组成新的统一战线!这五人的名字是:单(shàn)超、具瑗、唐衡、左悺 (guàn)、徐璜。收网在即,常年行走在泉台路上的梁北田共人头落地。开盘分红的时候,股份持有率最多的五宦官,从幕后走上前台,一日内同被封侯,食邑一万三千户到二万户不等,称“五侯”。

宦官多是翘尾巴的大公鸡,只走上层路线,不要群众基础。他们最大的乐趣是讨厌自己讨厌的人,同时也被讨厌的人讨厌,完全可以定义为“是贴着标签的讨厌鬼”。那些衮衮诸公,看似要进入天堂,实则推开了刚刚装修一新的地狱之门。

有权不等于能自律,有法不等于就公正。

“五侯”贪污腐败、任人唯亲,像螃蟹一般横行霸道,骄横日甚。严重违反了组织纪律和廉洁纪律,破坏了国纪朝纲。

哪里温度高哪里就爆胎,任何人的小命都是经不起爆的。

桓帝快刀斩乱麻,趁具瑗之兄犯罪之机,迅即把具瑗贬为乡侯,实现“空降”“跌停”。其余随之连带,或畏罪自杀。全部下课,个个立判!

世上从不缺屁股瘙痒的人,谁也不会进保险箱。何况,是屁颠屁颠的宦官。无疑,他们早已被发了死亡通知书或下了死亡预约。最后,只能卖惨,打悲情牌。事实再次证明,朝廷是经常发生地震的地方,不仅房倒屋塌,主要是死人。

当然,宦官也并非一律那么坏。东汉宦官在当道时,也做了一些有益国家的好事。

自周王朝推行“乡举里选”,到汉刘邦首下求贤诏开“察举制”(举孝察廉)成为惯常,但到东汉中后期,世代为官的士族逐渐占了上风。他们以儒学传家,推崇“清议”,被称“清流”,宦官被称“浊流”。一清一浊泾渭分明,宦官与士族势不两立。

士族子弟出身名门,受过良好儒学教育,对于把持朝政、行为不端的宦官,向来不屑一顾,要扬清激浊。宦官在政治上处于优势,手里却没有笔杆,在舆论上很被动,就另辟蹊径,培养寒族士人,着力聚拢自己势力。

宦官当道民不聊生(是人非人的人群)(2)

鸿都门学

汉灵帝是一位思想前卫的文艺青年和精神领袖。宦官与灵帝一拍即合,在鸿都(dū)门成立了鸿都门学(世界上最早的英国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也比它晚多了),开设辞赋、小说、尺牍、字画等课程,专门从寒门子弟中招收学生,与士族控制的太学相反,不学儒经,只学技能。学成后,赐职入朝为官。

朝廷这一最高黉(hóng)学的设立,使独尊儒术的纲常伤筋动骨,如丧考妣(bǐ),从根本上动摇了士族阶层的控股地位,给底层平民让出了一条上升通道。

可是,老天对于任何一件事都设置有时限。而且在政治斗争中,不看涨就看跌,鱼漂总有动的时候!

汉灵帝驾崩后,等不及的几乎掐着秒表的士族立马撕破脸,联手外戚,打出早就准备好的拐三绝牌,对阶级异己分子实施政治清算。士族代表、高官世家、行伍出身的袁绍,趁月黑风高领兵入宫,一个不留地将他们从锁定的花名册上抛出游乐场。

理由呢?理由就是理由。生命的走廊,真不成上帝是以食物链形式创造的呢?对于恃强凌弱的肉食者,如狮子、猎豹、鳄鱼,无论有无菜谱,只要有点心,就无关良知,罔顾道义,无规则可言!放下屠刀皈(guī)依佛门,可能吗?

为了名和利,曾经高昂着头颅的道德更是举手缴械,默不作声。这显然给了士族阶层一场狂欢,一个个都嗨起来了。创立10余年的鸿都门学随之裁撤,按下了关停键。之后的魏晋南北朝被士族门阀掌控。选拔官员只看门第,不看才德,类如“寡妇内嫁”和“抛绣球选婿”成了那个时代默认的事。

直到隋唐,伴随“科举”制度发轫,才逐渐打破自汉灵帝之后称霸中国数百年士族阶层的固化,寒族士人也才再次有机会渗入政治,有可能参与每一轮权力的开盘。

科举制度,本是一种选举,却成就了教育,它是选举制度和教育制度在包办婚姻下爱情的见证。

到明清,现在已姓“高”、那时还姓“科”的这一“科考”壮举进一步发酵,许多平民家庭子弟纷纷以读书为业。就像现在,才上学前班,高考就倒计时了。希望通过应试教育的十年寒窗,博取贴着高分数标签的通行证,走“公务员”的路子,挤进吃皇粮阶层,刷新身份,实现四个“书中自有”④,改变和提升既有的阶级地位。

每年科考,堪称是一部史诗级大片,无数青年才俊聚集,国家“教育部”巨资打造,京城和全国各地同步上映。虽然是过独木桥,算不上“希望工程”,但也是当时最看好的“圆梦行动”。

从而,奠定了中国人好学和折桂“考试大国”的地位。

如果说始建于田齐桓公时期(前400~前357)的稷(jì)下学宫,开创了中国学术思想史的百家争鸣,促进了先秦时期学术文化大繁荣;那么,鸿都门学就是最早的新学和新文化运动、文学艺术大学和职业学院,曾经像一片耀眼的电焊火花,和“察举制”这一政治遗产共同促成了科举制产生。

宦官当道民不聊生(是人非人的人群)(3)

科举考试

固然,东汉宦官陷害忠良,祸乱朝纲,但他们推行重用寒族士人的新政,在推动社会和维护竞争平等方面,提前走了一步。

(《蔡伦纸话》选编七十三)

(文/沙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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