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忍着心中万般的不舍，盯着男人的眼睛问：“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李佑珹按下此起彼伏的涟漪，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我们是朋友，以后也是。”
“对，我们是朋友。”
小鱼知道朋友对于他们之间微妙关系的认证，是眼下最恰当不过的事情。
她若再一味去深究，只会把最后残存的美好都打破。于是小鱼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她想等李佑珹走了之后再走。
她想再好好回味和他最后单独相处的空间，在这里来一场成年人仪式的告别。
- 成熟的人眼里只有前途。
- 稚嫩的人眼里满是爱恨情仇。
仿佛和她有心灵感应的男人，主动起身离开。
没有告别、没有伤感，他们就这样静静地上演最悲情的一幕。
他们句句不提遗憾，句句皆是遗憾！
在小鱼的记忆中那家私家菜馆的味道真的超级好吃，但往后余生很多年她一次都没有去过。
直到有一次，她在事先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华华走到这家店装修古朴厚重的大门前。在没有征兆的情况下，竟然不知不觉流下眼泪，到最后触景生情的她竟然哭到不能自制。
把一旁身怀六甲的华华吓得惊慌失措，一时情急之下差点儿抽小鱼耳光，企图把她从极度悲伤的情绪里给拉回现实的世界。
当时小鱼脑海中，只有一个悲哀的念头。
人与人之间，不是珍惜了就会在一起。
万事万物，更不是努力了就会有好结局。
02等小鱼坐在椅子上收拾完所有悲伤的情绪，就在她准备抬头起身时，她发现自己面前的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张名片。
小鱼好奇地拿起来看，一看她就顿时明白送名片之人的良苦用心。名片里的两个人有个相同的特性，那就都是在出版社工作的人。
小鱼细看，发现这两人的职位都不低。
她遥想起之前，李佑珹和她提过。
他曾经把自己另外两部小说的手稿给朋友看过，那二位朋友不仅提出了修改意见，而且明确表示很有兴趣。
前后的事情一连起来，所有的疑问都解除了。
李佑珹选择这种方式，就是不想从小鱼嘴里、眼里，再听到、看到，任何有关谢谢的东西。
他们之间开口说谢谢，实在太过肤浅！
小鱼终于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自己在李佑珹心中的地位。
有些事——不是想明白之后才能无所谓，而是无所谓之后才能想明白。
所谓：“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小鱼此刻就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才得以看清楚之前一直想回避、掩盖的真相。
最后，小鱼把那两张名片小心地收好。
她原本打算饭后再去一次医院，可惜之前让情绪左右悲伤了太久。等她醒悟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现在赶过去的话，已经错过了探视的时间。
无奈之下，她只能回家。
03家很冷，小鱼的心更冷。
曾经她认为活着，不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期待！
如今，她想活成那个人期盼的样子！
她把那两张名片又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忍着泪意用指腹轻轻地去摩挲上面一个个凹凸的字，仿佛在摩挲着某种意义上她不敢说出来的心事。
少说一句怕是遗憾，多说一句怕是惊扰！
女孩没勇气再闯进李佑珹的世界里，去扮演任何角色。
李佑珹从那家私房菜馆出来后，依然还是心事重重。对于这个因自己而起，无辜卷入是非的女孩就算有遗憾，他也问心无愧。
他最难面对的，还是家里的妻子。
这个陪着自己熬过了所有苦难的女人。
李佑珹在地下停车场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他借着尼古丁的气味去回想过往。
他们的往事，就像一本伤感的书。
故事里的男女主角，都是时光流逝里变得面目全非。如果人生真的能如初见，那该有多好！
李佑珹颓废地靠着椅背上出神，烟幕缥缈间他真的感觉到累了。这些年他和妻子两个人携手并肩作战，一路从无到有创造了属于他们的荣耀。
他的初心只是想证明给世人看，他值得妻子当初义无反顾地下嫁。而妻子也只是想证明她的眼光独到，给自己挑了个绩优股。
李佑珹至今记忆犹新，他婚前第一次以魏音蔓男朋友的身份去参加他们家亲戚聚会时的场景。
04那时青涩懵懂的自己，只是怀着一腔孤勇就牵着魏音蔓的手闯进了那个全是高级知识分子的大家族。
那天的开场白是这样的——“小李，你好。”
“你好，娘舅。”
“蔓蔓，小伙子长得蛮精神的，你眼光不错。小李你在哪里工作啊？父母在哪里高就啊？”
“我在文学社上班，我爸妈都在某某厂上班。”
“某某厂，是哪个生产饮料的地方吗？”
“是的，娘舅您记性真好。”
“那你爸妈是做什么职位的啊？”
“他们都在车间一线。”
“哦，那蛮辛苦的。听蔓蔓说你是留学回来的，那你爸妈是把家底都掏出来培养你，不容易啊？”
“嗯，我记得爸爸妈妈的好。”
“小李，你等下多吃一点别客气。”
“谢谢。”
在那以后的很多年，这位是大学教授的娘舅在家族聚会上从来没有再主动和李佑珹说过一句话。就算李佑珹主动和他打招呼，他脸上的笑容都是矜持而疏离的。
李佑珹本以为这位娘舅，他本来的面目就是如此。
直到后来，这位娘舅的儿子想调动工作。
他拎着大包小包来家里登门拜访时，那张热情到笑得眉眼都变形的脸，让李佑珹惊叹不已。
从那之后，每次家族聚会。
李佑珹刚进门，那位娘舅必然会领着儿子媳妇过来对他毕恭毕敬地打招呼问好。
05李佑珹还记得，当初他们结婚时。
妻子娘家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拉着他的手，当着众亲友的面说：“我们蔓蔓能嫁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蔓蔓身边的追求者这么优秀，有高干子弟、还有大款、还有………”
李佑珹除了不住地点头，他什么都不能说。
“面子”——它不是靠别人给的。
而是要靠自己挣的，你有多大的能耐就会有多大的面子！
一分不多，一分也不会少。
记住，这世界上好听的话从来都是出门就忘。只有难听的话才会走心。
不然李佑珹，怎么会至今还记得那些陈年旧事。甚至是一字不拉，字字刚劲永存心底。
所以才说：“言语无色，却字字诛心。”
香烟的尽头总是灰，有些事逃避到最后还是需要去面对。李佑珹把自己从往事里抽离出来，他只能强打起精神回家。
一进门，家还是那个家。
屋内的陈设一如往常，但却没有了迎接他的那个人，也没有了无论他何时归来都会留着的那盏灯。
这些年他家的保姆养成个习惯，那就是晚饭之后做完清洁工作，然后就会安静地呆在自己的小房间。
除非主人叫她，不然她绝不会出来打扰。
屋内黑漆漆一片，李佑珹只能自己摸索着开了灯。
06他看见主卧室的灯还亮着，于是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敲了敲门。
因为想起妻子早上说过的话，他安静地在门外等待。
不到一会儿，门被人打开。
魏音蔓脸色阴沉地盯着男人说：“客房阿姨已经打扫干净，你的衣服我刚才已经收拾好送了过去。”
“音蔓，我们聊聊吧？”
“公事还是私事？”
倒不是魏音蔓对眼前的男人有多么的绝情，而是她真的还没看清楚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或者是骄傲的她还没有绝对的勇气，去放下这一段感情。
所以，她没心思去和男人聊私事。
可悲吧、虚伪吧？
可这就是中年婚姻最残酷的地方——离不了的婚，偏偏还要同处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
李佑珹用沉痛的语气说：“公事。”
魏音蔓闻言，微微侧开了身子。
李佑珹勉强从夹缝中挤了过去，为了不碰到魏音蔓他把自己身体的一边死劲地抵在门框上摩擦。
隔着毛衣，都能感受到那种压迫感。
怎么办，即便是夹缝。
他也得求生存！
李佑珹走到主卧的双人沙发上自觉挑了一个角落坐好，魏音蔓见状稍微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挑了另外一个角落坐好。
因为两人之间刻意的回避，普通尺寸的双人沙发中间留出了一个大大的空间，勉强还能再塞进去一个人。
魏音蔓坐定后，直接就说：“时间不早了，说吧。”
李佑珹简明扼要地把今天和陈副总编的谈话内容，又复述说了一遍。
唯一不同的是，复述的对象不同。
时也、命也，说到一半李佑珹开始后悔。
他怎么就把自己好端端的生活，给搅乱到如此的境地。
还没等李佑珹说完，魏音蔓就直接暴起。
她站起身走到李佑珹面前，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然后用怨气冲天的眼神盯着他说：“你做这个决定之前，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音蔓，相信我。这真的是最好的解决方案，能把影响减少到最低。”
“你………”
“音蔓，我累了。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也不开心。你在那些名流圈里平白无故受得气还少吗？你看到白眼还不够吗？你热脸贴冷脸还没贴够吗？”
眼见男人把自己这些年的努力诋毁到如此的不甘，魏音蔓气急败坏地吼道：“李佑珹，你他妈的就是个王八蛋。”
“是，都是我的错。”
“音蔓，这些年是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当初如果你不嫁给我的话，你可以找个条件好的男人过着高枕无忧的生活。”
“你明明是那么优秀傲气的一个人，这些年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处处赔尽小心，到处看人脸色。”
李佑珹说到动情处，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08他不是为了在妻子面前刻意表演自己的伤悲，从而去博取同情，而是越说他越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人的失败。
是他亲手，把眼前这个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女人推入到深渊。这份挫败感，是他身为一个男人毕生的耻辱。
魏音蔓的精明干练，恰恰代表他的无能为力。
如果他生来就含着金钥匙出生，那么魏音蔓就应该按照她生下来就拿到的剧本，像个公主一样高高在上的生活。
而不是每每应酬回来，身心俱疲。
明明厌恶至极，还要强装笑脸。
魏音蔓是擅于交际应酬，可是并不代表她天生就喜欢。就像一个人喜欢吃面，你若三餐四季顿顿都给她吃面，你觉得她还会喜欢吗？
尤其是这种地位本就不对等带着讨好意味的相处，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懂得其中的苦楚与不易。
她本来还拥有自己的爱，去帮她抵挡那些来自于富太太们让她怨气冲天的负能量。如今就连着唯一的信仰和支持，就被瓦解冰消。
李佑珹开始痛恶自己。
魏音蔓被男人这一席话，给搅乱了原本坚强如铁的心防。她原本生来就高人一等，那时的生活是多么的肆意而张扬。
她从不需仰人鼻息，也不用时刻如履薄冰。
李佑珹的话，引起了女人对自己内心的审判。
其实，她也厌恶现在人人羡慕的生活。
只不过所有人都在羡慕，她就真的误以为自己过得很开心。
如今大厦将倾，一切都仿若海市蜃楼般经不起推敲。
在见到李佑珹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后，那亲脆的声音久久回旋在这空旷的房间里。
魏音蔓即便有千言万语，此刻都如鲠在喉。
正如李佑珹懂她，她又何尝不懂李佑珹骨子里的高风亮节与文人天生的桀骜不驯。
如今眼前，这个自己亲手打造的王者，
在自己面前破碎不堪，再铁石心肠的女人也会动容松懈。
可是人生路素来是不进则退，魏音蔓担忧地说：“你说的倒是轻巧，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今后将会面对的是什么？别的不提，我和你都能忍受。你有没有想过小俊？”
“这个社会有多么的现实，你知道吗？”
“小俊还没毕业参加工作，将来他还要结婚娶妻生子。如果没有一个体面拿得出手的家庭成为他的后盾，没有父母的肩膀可以让他依靠，你知道他将来的人生路要与多少机会失之交臂吗？”
“李佑珹、你知道吗？”
“知道。别忘了，我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熬出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要那么糊涂？事情还没完全就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你再挺一下不行吗？”
“我去帮你找人，我去求李姐。她老公是市文化局里面的高层，我去求她老公出面帮你压下来。我倒是要看看，老陈还能有什么法子？”
魏音蔓抹了一把眼泪，发出怨恨的目光。
此刻的她，恨不得把那个老陈拎过来千刀万剐才痛快。
10“音蔓，算了。你拉下脸去求人，我们以后拿什么去还这个人情。即便能还，你肯定要伤筋动骨一番。”
“而且拦着老陈容易，我自己就能搞定。但你没办法堵住这悠悠众口，到时候舆论的压力一来。即使是那个李姐的老公，他也只会选择明哲保身。”
“这场风波里，老陈只是棋子。那个幕后操纵的人一天不出来，问题就不会真正的解决。”
“我现在退，还能顾全一个体面。起码不会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对小俊来说才是真正的难堪。”
“我们家现在的财产已经能够提供小俊下半辈子无忧的生活。我趁机退下来也是好事，我正好专心专意写作。”
“名利是把双刃剑，看似风光。其实被它拖累，我早就灵感枯竭好久。我是个文人，我的天职就应该是拿起笔杆子写文章。”
“要不是………”
李佑珹想说的是，要不是因为小鱼的出现。
他本以为自己余生，都再也写不出作品。
但在这气氛焦灼的时候，李佑珹深知提起小鱼的名字太不合时宜。于是他忍了忍，把心头想说的话压了下去。
魏音蔓没有去在意李佑珹后半句没有说出口的话，此刻的她已经方寸大乱。
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就要失去李夫人、总编夫人这些显赫的名号。
对她来说，打击已经不小。
她想到的是，如果以后碰到熟人朋友她该怎么维护自己的面子。身为家委员主要成员的她，该如何去应对那些同学妈妈们的试探和询问。
还有在自己的合伙人面前，她该如何圆场。
毕竟人家当初选择与她合作，其实有一点就是看中了她总编夫人的身份。文学社大大小小的情感咨询栏目里，他们心理咨询中心的广告永远是头版头条显要位置。
如此种种，让她根本没有心思去在意李佑珹。
这一刻，魏音蔓比任何人都现实！
她对于将要面临的生活，没有一丝的侥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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