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文革的中小学生,也包括大学生,现在有谁还记得上学时的班主任,想想过去,你愧对他们吗?
日前看过一篇博文,内容是山东济南的一位初六七的学生,登报向被自己批斗过的校长、老师道歉,检讨自己在文革中对他们的迫害。
虽说道歉来得太迟,但这个学生终于道歉了。比起那些打死校长、老师,至今不吭声的男女红卫兵们,他还算个有良心的人。
说到良心,我比他有良心。
文革中,我不但没批斗过一次老师、校长,还帮助过他们,让他们免遭苦难。
我的班主任姓李,是教生物的老师,老家是河北靠近北京地方的人。
李老师当班主任时年已过四十,说话和蔼,讲课沉稳,对班里的学生能一视同仁。不象有的老师,学生表现的好立刻喜形于色,表现的不理想脸就会拉搭下来。尤其是在学生犯错误时,他从不会声色俱厉的狠批一通,而是谆谆善诱,耐心地给你讲道理,指出你的不对之处。
即使这样,文革中李老师也没逃脱被批斗的厄运。在批判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背景下,他天天都要站在教室里,接受班里同学的批判和检讨自己的罪行。
文革开始后家长也受到冲击,我尽量避开一些过火的运动,不愿意为难那些老师。班里召开批判会时,我常常会借口看大字报躲到操场去。实在走不了,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脑子里想着自己惦记的事儿,绝不参与发言。好在班里的同学和我关系不错,他们也不太理会我。
这天,我从操场回到教室所在的小院,看见李老师和另一位教语文的老师并排站在一起,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接受批判,对他俩发号施令的是一个出身革干的同学。
这个同学文革前学习还行,但是在班里属于那种默默无闻的角色。文革爆发后,他立刻造反起家,成为第一批红卫兵。记得那副“龙生龙凤生凤”的对联,就是他贴在教室门口的。不少出身不好的同学,在他的威逼下,只能从窗户进出。
由于革命态度坚决,尤其是打人厉害,那段时间他在学校名气很大。班里的同学不想触他霉头自寻烦恼,尽量都不去招惹他。
六六年的红八月,北京的天气异常炎热,我回教室是为了躲开操场太阳的照射,不想为看大字报而中暑。
我们班所在的院里有棵大树,树荫能遮挡一半院子。由于是水泥地面,在太阳的直晒下,没遮挡的地方温度特别高。
两位老师,笔挺的站在太阳下面,满头满脸全是汗水,脸色通红,呼吸急促。我知道,他俩已经热得受不了,濒临中暑了。
看见革命的同学还在训话,我悄悄走进教室,一声不响看着外面。
教室里很凉,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身体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看着外面慷慨激昂的同学,想起了他的过去。
这位同学数学特别好,当别的同学还在吭哧吭哧用老师的解法作数学题时,他已经独辟蹊径用自己的解法作完了,可见他在数学方面是有一点天赋的。
班里的男生爱打打闹闹,每次他都静静的作壁上观,不留神撞到他时,也会大度的一笑,抚抚撞疼的地方,转身走开。没想到,如此文静的他,会在一场翻天覆地的运动中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此时的他,穿着一身肥大的旧军装,肩上斜跨一个军用书包,腰间还系了一根宽大的武装带。由于天热和激动,满脸通红,一副愤怒相。好像眼前两位昔日的老师,是他的杀父仇人。
过了一会儿,同学结束了训话,他四周巡视一眼,指着两位老师说,你俩就站在这儿,不许动,好好反省自己的罪行,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匆匆地走了。
我知道,他现在正如日中天,革命工作繁忙,一会半会儿回不来。于是我也站到他刚才站的地方,指着两位老师说,刚才他说的话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两个老师连头都不敢抬,如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答应。
看见老师可怜的样子,我真同情他们。此时,我父亲也在接受批判,没准处境还不如他俩呢。
既然听见了,你俩干嘛还不写检查,想等他回来挨打吗?
听我这么说,李老师抬头看我一眼,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我用手一指教室,说,你俩给我写检查去,快点。
李老师一怔,愣了愣,又抬头看看我。
我大声说了句,快点!同时再一次用手往教室指。
老师明白了,因为我看见他流泪了,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当他俩走过我身边时,我说,喝口水吧。
小院里有自来水管,俩老师撅着屁股对嘴灌了半天,又用水洗了把脸,坐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开始写他们的检查。
我坐在教室里陪着他们,我怕同学回来迁怒他俩。
李老师写一会儿抬头看看我,写一会儿抬头看看我,有些不安,他也怕我走了同学回来不好交代。
一直到放学,那位同学也没回来,没准他早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过了几年,学校的老师都没事了,我也下乡了。一次回家探亲,在东四碰见了李老师,远远地李老师就招呼我,象见到亲人一样。
我俩站在马路牙子上聊了半天,他什么都问了。问我在农村干的怎样,问我父亲解放没有,问……。就像一位长辈,在关心自己的孩子。
(转自新浪博客:马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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