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来源：《山河故人》
作者｜谢家铭
口述｜江怡
他从一开始便带有目的性的接近我，见面前就曾询问过我的身高体重、胸围和腰围。我只是一个可以被量化的答卷，是一个被审视着利弊的结婚对象。当他发现我配不上他想象中的完美异性时，他的冷漠便一下子表露了出来。可没想过会这么快。
和他相识是在网络，当时我来北京找朋友玩，在社交平台上互相刷到了对方。我们的聊天一直持续着。一个月后，我们的关系就确定了。
当时，他提出要来我的城市见我。就是这一次见面，他向我承诺，他不希望我们仅止步于相恋，而是要以结婚为目的，一辈子走下去。
当然，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对我这么说。在此之前，他也曾反复这样提到过。最初我对此并不上心，但经不住他不停地重复，他说他喜欢我身上所具备的优点。
我被打动了。
可是那次，我还清晰记得，他向我解释为何要预定当地的一家连锁酒店，而非小旅馆：“因为这样，即使我们以后分手，每当你看到这家酒店，也仍然会想起我”。
这是我的第一场恋爱，但现在，它却彻底毁了我的生活。
人都是会变的作为一个慕强的人，缺乏恋爱经历的我，喜欢年龄比较大，生活阅历比我丰富的人。而他，恰恰拥有我所在意的成熟和稳重。做事考虑很周到，对待生活也非常的上进。我甚至有一丝崇拜掺杂在爱意之中。
他曾为了见我，在机场的候机厅等了一夜，只为赶上第二天一早的航班。也曾为了我的求职，帮我把关即将面试的公司。
我很在乎这一段感情。在这之后，我以他女友的身份，又一次来到北京。因为他当时突发急性肠胃炎，身体很虚弱。他说他需要我，需要我的陪伴。他讨厌异地，不想再忍受距离的折磨和奔波的劳苦。
他曾多次向我强调，今后一定要来北京发展。并且略带威胁地说，他永远是付出的那一方，但这样的自我牺牲并不能长久。如果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生活，结果便只能分手。
我在他的城市，待了三四天的时间。一开始，他非常得热情，了解我喜好的他，为我添置了很多东西。可我却发现，这种热情只维持了一两天。
他的态度变了。
那天，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到他要抛弃我，梦是那样的真切，梦中的我是那样的痛苦。早上醒来后，我向他诉说了前一晚的噩梦。可他听后，却什么也没说。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出去看电影的时候，他对我说可千万不要碰到他的同事，这并非调侃。我当时也并没有质疑。我似乎失去了在受到伤害后产生应激反应的能力，但每当我回想时，过往的创伤却会持续地发作。
后来，我回去了。没过多久，他拍给我一张一个人做饭的照片。我知道，他是在表达他对异地的不满。因为他曾向我强调过，做饭这件事，应该属于两个人，一个人便只有孤单。
我当时只是觉得他的语气很怪。结果到了晚上，他却通过语音对我讲，因为家里人的反对，他不得已要结束这段关系。而反对的原因，却是身高差距太大，会对后代产生影响。
他被他的家人说服了。
一下子，我感到面前的世界都要坍塌。他之前明明对我说，以他现在的年龄，家里人是不可能做得了他的主。但当我以这个理由来质问他的时候，他却说：
人都是会变的。
▲ ”旧爱的誓言像极了一个巴掌“。©《婚姻生活》
是的，从最初他说，只要长得好看，其他的他不在乎，身高并不会成为障碍。可现在，他却反复和我强调，我唯一的缺点就是身高不够。
这确实是一个充足的理由，我认同。带着不舍和不甘，我无奈接受了分手。
很遗憾，这个问题是我唯一无法靠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的。投入了所有感情的我，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那个曾经答应要和你携手走完这一生的人，突然之间，就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人都是会变的”。
这场恋爱只持续了两个月。或许是我缺乏应付这种场面的经验。那一段时间，我一直寝食难安，魂不守舍。
人的感情从认真到冷漠，只需要两个月的时间，这似乎有些假。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我。他只是想找一个人结婚。当他综合考虑、权衡利弊之后，认为我是一个及格的婚姻伴侣，才愿意尝试和我接触。但当他意识到没办法忍受我的身高时，他又重新开始了算计。
这难道不是自私？
我要一点一点地退出你的生活可没过多久，他便又来找到我，要求收回分手的决定，并询问我要不要再来北京看他。他替我选好了一架深夜落地的航班，当我询问他会不会来接机的时候，他以太折腾为由拒绝了，并且直接说到：
“其实我不愿意过来就是不爱你的表现。”
我丝毫没有生气，反而非常开心，我终于可以免于突然被抛弃的失落，哪怕他在这次复合的一开始，就说到“我想今后一点一点地退出你的生活”。
这一次，我义无反顾地跨越了大半个中国，来到北京定居，满足了在他身边的要求。但是，在这复合后的一年多里，他对我带来的伤害无以诉说。
他喜欢贬低我的工作，声称我无法像他一样，为社会创造价值，毫无用处。
他觉得我并不是一个靓丽到他能够向别人夸耀的女朋友，所以出门时永远不会和我并行。他始终会走得特别快，然后在前面很远的地方回头看一下。我们保持的距离，远到让别人根本无法看出我们是一对情侣。
而这在他的眼中，用一句“我走路习惯快，从来不会等人”就可以解释。其实，他只是不想在街上撞见熟人。
他在他的同事面前，一直维护着自己单身的形象，和朋友的聚餐，也从来不会带上我。甚至还会要求别人帮他介绍对象。
我曾经在他的手机中发现了异性交友软件，但是面对我的怀疑，他只是说“我只想看一下自己在婚恋市场中的价值而已”。
那一年的妇女节，他考虑要送别的女生礼物，却告知我的礼物要等下一次。他向我诉说着他的不易，声称他凡事只为别人考虑，却从来没有人为他考虑过。
他以他的付出和牺牲，对我施加道德绑架。
我，无法回应。
▲ 在《煤气灯下》中，丈夫安东通过贬低、误导等精神操纵，让妻子宝拉怀疑自己。©《煤气灯下》
凡此种种，我都忍受了下来，并很少表达过不满。或许他知道我习惯于忍气吞声，所以从来不屑于谋求我的理解，而是会直接将这些伤害，冷漠地划在我的身上。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提出分手，我做不到。
分手对我来说，是无法承受的。我宁愿被抛弃，也不能接受主动失去。因为我在乎他，在乎到不会在亲密关系中保护自己。
我心里知道，他要一点一点慢慢地退出我的生活。既然最后不能走到一起，那么这些痛苦便是我应该学会去承担的。
有一晚，他的同事来到家里，请求帮忙寄养一段时间他的狗。可是，当我下了夜班回到家中时，却发现，他把我在家中的所有个人物品全都藏了起来，抹除了我在这里存在过的任何证据，甚至我的雨伞。
当我发现鞋架上，我的鞋子全部消失的时候，我瞬间懵了。我问他为什么，回答竟是担心那只会乱翻的狗。但化妆台那么高，狗又如何会碰到？
那空出来的半边鞋架，正好是我们日后分手，在我搬出去后，他哭诉的理由。
“在你走了之后，鞋架空了一半，衣柜空了一半，所有你东西存在的地方全都空了一半，你以为我不会难过吗？”
可他又何曾想过，他把我的鞋藏起来的时候，我是否会难过？
他变了，他没变那时我被公司裁员，处于一两个月都找不到工作的状态。他的不耐烦显而易见，经常质问我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把工作找好。
但当我突然之间收到好多offer，要思考接受哪一家之际，他在一次下班后，特别平静地对我说，他坚持不住了。他不想再继续下去这段关系，并让我快些搬出去。
我崩溃了。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二人争吵的内容。第二天一早，我便开始出去找房子。在我搬家的那天，当我和搬家师傅在电话中因分辨不清方向而着急时，他还会夺过来我的电话说：“师傅你好，我是刚刚那个女生的男朋友。”
搬完后，我向他乞求想回去住。他答应了，并又把我带了回去。第二天，他直接去上班，并且在下午打电话，询问我是否已经离开。他说他从今天开始就要一个人了。
后来，他告诉我，那几天他面对的压力特别大。因为家里为他安排了一场相亲，并且一直催着他们。他不想再拖了，所以就选择了分手。
我们仍然保持着见面。有一晚，当他出去喝完酒回来，借着酒劲对我说：“其实我是真心的，我想和你结婚，我想对你负责一辈子”，并且他为给不了我想要的结果，而希望得到我的原谅。
我没有回答他。
当我第二天早上问他是否还记得昨晚说的话时，他说他完全不记得了。
朋友们，他究竟是真心，还是惺惺作态的演戏？面对他酒后的哭诉，我心里没有任何的感觉。那一刻，他或许是真的伤心，但这也只是他的“深谋远虑”中的一点小小的代价。
他从一开始便带有目的性的接近我，见面前就曾询问过我的身高体重、胸围和腰围。我只是一个可以被量化的答卷，是一个被审视着利弊的结婚对象。
当他发现我配不上他想象中的完美异性时，他的冷漠便一下子表露了出来。可没想过会这么快。
他第一次提分手的时候，还曾在网络上发帖，“二十七八岁不能完成的事，那就三十岁再完成它”。最后一次分手，他也对我说到，既然想要的婚姻现在找不到，那就过几年后再争取。
可是分手的第二天，他便去和相亲对象见面。没过两天，便又在网络中发布了自己的相亲信息，并写到“求快脱单”。
人都是会变的。
或许这句话也不正确，其实只有我变了。他曾经在拒绝别人追求的时候说“一开始都不会喜欢的人，以后怎么都不会喜欢”。对我，是否也是这样？
▲ “一开始都不会喜欢的人，以后怎么都不会喜欢”。©《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
后来，我在整理照片的时候，发现在我第一次奔赴北京来找他时，很多镜头里的他，都是背对着我的。
他还曾对我说过，我是他历任女朋友中最喜欢的一个。他在感情上确实亏欠了我，但随后却又表示他都用物质做了弥补。讲的次数多了，这些话或许怕是他也相信了。
当我问起他会对下一任女友如何谈论我的存在时，他说他不会告知真实原因，因为这样对他不利。
他说是因为在一起不快乐。
难道我只是一个他发泄性欲的工具？
决裂那一夜，是我人生中的噩梦。
我在他身上的第六感很准。那几天，连续做着噩梦的我，赶忙给他打电话询问他是否已经交到了新的女朋友，他否认了。可第二天，他却对我说最近他不接待，这几天不要再打电话。
但是晚上，他却发来短信，问我“要不你今晚上过来？”还没等回复，电话又打过来催着我过去。
我来到了他家楼下。当我再次联系他的时候，他说他正在视频，让我再等一会儿。
可是我的手机没有电了，加之又想上厕所，他松口了，表示可以把充电器放在卧室门外。在询问我还需要什么别的东西时，我说我还要洗漱。结果他回复：
滚。
我想走了。但那一天，北京地铁甩站，我根本回不去。所以最终还是上去了，充电器放在厨房，拖鞋和纸巾放在了门口。当我找睡衣的时候，他从屋内出来了。
我察觉到了不对劲，说想要回家。他说“你这就要回去了？我还以为你是过来啪啪的”。我什么也没说，拿上东西要走。
但当我发现他视频点开后，是一个女生的时候，我特别生气，把充电器朝他的方向砸去，然后摔门而出。
在电梯间，他走过来，甩了我一个耳光，紧接着，又是第二下。
他气愤我有可能把这个女生给他搅黄了。争吵到最后，他说：“你还想怎样，难道你让我跪下吗？“
“那你就跪下吧”
他突然一下跪倒在地，说：“求求你了，咱俩就这样吧，今后不要再见面，别纠缠了。”
当时已经特别晚了，争执完之后我还是留了下来。他仍要视频，并要求我出去。这次我没有坚持，就去洗漱了。回来之后，看他仍然在视频，我便打算先睡。
他在这时候想强行和我发生关系，但是被我拒绝了。可是，正当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在结束视频之后，又把我喊醒，把刚刚结束聊天后的欲望发泄在了我的身上。
可你能想象，身上的男人手举过头顶，拿着手机在和其他女生聊天吗？
我再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和他发生任何的交集。
▲ “爱情,要么让人成熟,要么让人堕落”。©《和莎莫的500天》
第二天早上，在收拾好准备走时，他坐在床边问我：“你会恨我吗？”我回答谈不上恨，只是无奈。他又说到“我对你也是无奈，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结果。”
或许只是他不想而已。
他只爱他自己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我的伤害也越来越大。我脑海中一直在重复着那晚发生的事。我想去挂心理科，但医院因为疫情挂不上号。后来我给他发信息，乞求到：“你就给我道个歉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他道了歉。
后来还给我发了一张他在哭的照片，并说以后再也不要联系了，就在微信上把我删除了。
可遇到这样的事，我不知道要和谁讲。我又一次打电话给他，他说“我现在贼烦你给我打电话，我不想以后我的女朋友看见一个外地的号码，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并反问我“咱们俩的关系还要保持多久？”
聊到最后，他说挂了吧，并给了我说十句话的时间。
我全拿来用作了挽留，恳求他不要把我拉黑。我不想承认自己不被爱，但事实上，后来电话号码也被拉黑了。
我们两人至此断了所有的联系。
我的生活成为了废墟。找朋友倾诉，他们听到最后也跟着我哭，并问我当时为何不报警。可我根本没有想到他对我动手原来是犯法的。
在最后那次电话中，他劝我去谈一场恋爱，我问他“如果我再碰到一个你，该咋办呢？”他反问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我忽然觉得他的那句话一点都没错：
人是会变的。
▲ 你值得被爱，但不必乞求去爱。©《革命之路》
可他如果从一开始就是在假戏真做，那真正改变的，其实是我。我不敢再和任何人亲密接触，不愿意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去相信那些抓不住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最初来到北京，就是轻信了他的话。他当时承诺我到北京之后，会对我负责一辈子。我很在乎他，于是就奔赴了过来。但是后来，他却说“早让你来你不来，如果你一开始就来，咱们的结局就不会这样了。”
他，从来只为自己考虑。他只爱他自己。
*根据受访人口述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