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我们家里面有三个兄弟。我是最小的那一个,我妈只有我一个,是我两个哥哥的继母,我和哥哥之间的年龄差还是挺大的,虽然不是独子,但是却一直过着独子的生活。

先说说我大哥。

过着被女人欺骗的生活,而关于他的消息,我们也只是通过他唯一一次寄回来的家书里读到的。

当时要求服兵役,大哥正好被安排到了海军,可是在一次实战当中,他左腿负伤。他在信中说:

我从未感觉到疼痛能够如此强烈的激发出来人对生的渴望。明明我们都被迫的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但是我感觉当子弹穿过我大腿的时候,炮弹震得我耳鸣的时候,我就根本听不见在训练时对着旗帜发出的宣誓的声音。我只能听到死神的召唤,而我恐惧看到它。

于是,我哥哥说,他自己躲在一个尸体的下方,然后躲过了整场战争。他本身就是一个菜鸟,一上战场就被给了一枪,所以从他的手中没有放出来任何一枚子弹战争就结束了。之后因为负伤,他被送进了医院。遇到了一个叫做有为子的女人,那女人在医院里面做护士,就和我大哥相爱了。

大哥说:女人往往是受伤男人生命的港湾,就好像她们善于从死神手里将男人的半条命给抢夺回来一样。

大哥害怕痊愈之后还要回到军队里,于是他连夜从海军医院里逃了出来,做了逃兵。这里我得插一句,我读到这里的时候,简直是快要笑出来了,因为我始终认为,他只不过用那女人给自己的怕死找了一个浪漫的借口。

那个时候,我估计就已经在精神上病入膏肓了,整日求死,心想着上战场这样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能降临在我的身上。只是,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她想尽方法地阻挠这件事。即使她拿到我大哥信的时候泣不成声,但是在她的心中始终亲疏有别,而她的眼泪多半也是因为我父亲在场的缘故。

在这里还要插一句,我母亲是一个患有躁郁症的恐怖女人。她的情绪根本听不懂她自己的话,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做出来什么样的表情。她有时候尖叫,对着我拳打脚踢,就好像丝毫不在乎我的生死。有时候对我紧张兮兮,死死地抱着我,就好像我已经死了。但是多半她都会待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会回应我。

大哥逃走之后,被那个女人藏到了一个高山上的寺庙里。他生活上的用品以及与外界沟通的信件全部由这个女人处理,当然其中重要的生活物资还包括这女人本身,很快这女人肚子就大了。他在家书里说:他知道自己当父亲时,对生命和女人简直到了一种崇拜的地步。

然而讽刺的是,正是因为这封书信,他的行踪被发现了。这些就是在后来的新闻当中看到的了。新闻上说,搜查队发现岩琦逃兵的家书是通过有为子这个女人,所以他们“非常聪明”地连夜跑到她的住处,逼她供出了哥哥的藏身地点。最后,由有为子亲自领着搜查队上山找到了哥哥并且枪毙了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女人的爱也就不过如此。

后来,我们家的邮箱里被放入了一份通知——让我们去给大哥收尸。我看到大哥的身体都已经被打成了筛子。死人的脸色像是橡皮人一样,我妈看到了却意外地没有流出来眼泪,可能是因为我爸不在的缘故吧。后来,我听当地的人说,那女人也被大哥在临死前给了两枪,直接打中了背部,应声倒下。可是我们去的时候,她的尸体早就已经不在了。

我在情感上总是有一种障碍,我对大哥的死并没有感知到任何的难过,我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十分嫉妒他。死亡是对抑郁症最好的升华和诠释,我的人生中本身就只是剩下了这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大哥就这样死掉了,如此简单,从今以后,他身上所有感情和被生活的背叛感,以及人身上的官能感完全消失了。我怎么可能不为了这样的他而嫉妒得怒火中烧。我当着我妈的面,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扇巴掌。你知道,抽打死人脸的感觉吗?

死后僵直让我就像是在狠狠地抽打一个冰块。我没有感到任何的快感,而是差一点被这种感觉冻伤,我变得更加的愤怒。这种冻伤的疼痛感就像是哥哥再用他的死亡嘲笑我——这种本身就毫不光彩的死亡方式,竟然能堂而皇之地瞧不上在生中挣扎的人。真实讽刺啊!

而我妈看我的动作,就好像一瞬间刺激她的神经。竟然同我一起对着大哥冰冷的尸体进行暴力地输出。她越打越兴奋,越打越兴奋,最后竟然开始咆哮。那个声音活像一头刚刚吃了鱼刺卡住喉咙的母熊。我在旁边呆住了。这已经成为我最本能的反应。因为我永远无法知道,她情绪激动的下一秒我将面对的是濒死还是生还。

但是,她之后一个月也没有跟我说过话。”

“你...你说...那女的叫什么?”

“有为子。”

这个名字在我的耳边炸裂开来。

我曾经亲眼看到,一个逃兵对着她的背后开了两枪,她应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我认为所有的这一切都源于我的诅咒。

那是我还没有到金阁寺之前,在我的出生地——舞鹤,我爱上了有为子,像是人偶一样的面孔。那时候,我对美的理解就只有父亲的一句“世界上没有比金阁更美丽的存在了!”,有为子对于我来说,就是想金阁一样的女人。

一天,我壮着胆子,突然堵在了她的自行车前,对她说: “我...我...我喜欢你..”

“你个令人讨厌的结巴,走开!”

这就是她的回答。

晚上,我的父母难得严厉地教训了我的失礼行为。

没过多久,我去了金阁,那是我第一次,也是父亲唯一一次带我看金阁。然而,那次的旅行让我对金阁的美丽大失所望。现实中的美丽,金阁一样闪耀的有为子,与我想象中的金阁简直是差远了。我想:所谓美,就是这种根本不美的东西吗?

那时候,我看到了玻璃橱窗里面精巧的金阁模型。我对这些模型倒是非常满意,它们倒是更加接近我想象中的金阁。

“至于我二哥,他和我大哥相反,是个依靠欺骗女人生活的人。从本质上来讲,他的胆小与大哥异曲同工,就好像是来源于他们那个早死的妈一样。相反我妈对这件事情却看得很开,从小我就习惯了她的要死要活。我曾一度怀疑我的父亲为什么会续弦一位像我母亲这样从精神病院不小心走丢的女人。

可能是因为她的美貌吧,还有她的金钱!

大哥死后的一个月,我们家里又收来了征兵的消息。当天晚上他就逃走了,逃到了京都。但是他很幸运,还没有来得及被按上逃兵的罪名,战争就已经结束了。他却意外地在京都扎住了脚跟。

有一年春假,我逃开我妈非要再一次对我进行母乳喂养的冲动,到了京都去找我二哥。我看到他意气风发地混在女人的圈子里,然而眼睛却直直地瞄准对方的钱包。

我突然发现,原来在京都这样的大都市,跟我母亲相似的女人这么多。她们多半疯疯癫癫、情绪失控,却因为多金,被各种男人欺骗着,也包容着。

当然,能够选择去包容这样女人的男人,也是得有两把刷子的,至少在脸蛋上还有舌头上需要无比的水灵。

后者当然是我二哥告诉我的。

所以,向我这样肥胖且丑陋,并且还患有抑郁症的男人。可能在她们的眼睛里,就只是一堆行走的蛋白质吧。

这个当然也是我二哥告诉我的。

他那个时候正在疯狂卖一种叫做蛋白粉的东西。说是从美国流行过来的时尚。

那玩意儿,死贵!味道就像....

就像我从家逃出来之前,我母亲硬塞进我嘴里的干瘪乳房里面出来的液体。我甚至觉得有一种腥臭的味道。

我二哥永远都穿着黑色的高领大衣,将自己那双鼠眼里的邪恶完全撤回到阴影之下。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二哥已经完全做好了移民的打算。他只需要再卖出去三箱蛋白粉就能够升任总经理并且调去美国。从此以后再也不打算回来了。

这引起了我对二哥疯狂的嫉妒。

他就能这样轻轻松松地彻底躲开这个家庭和这个国家对他身心造成的伤害。而他得到这些采取的方式——欺骗女人的爱,却是我一辈子都不能模仿出来的。

二哥虽然有一双鼠眼,但是也有一个高耸的鼻梁,这让他善于闻味,捕捉到什么样的女人喜欢他这种另类的帅气,之后再下手。我越是知道这一点,我越是嫉妒者二哥,越是嫉妒,这种情感就越是刺激着我抑郁症的爆发。

那时候,我拒绝去二哥家的洗手间。因为那里有一张巨大的镜子,二哥用来伪造自己。而我却在那里看到了我肮脏的容貌和....我母亲那干瘪的乳房。

我嫉妒,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个精神失常的母亲生下了一个马上也要精神失常的我。

于是,我砸了那面镜子。

二哥知道之后也并没有很在意,反正他马上就要从那里永远地离开了。

我发现,我不仅比不上二哥,模仿不了二哥,甚至根本不能惹他生气。这样我,更加对自己生气,也更加嫉妒二哥。

一段时间之内,我偷了二哥的一部分钱,从他的房子里跑出来。心情极度的沉闷。

无意间我看到了三岛写的《金阁寺》。我阅读越兴奋。突然那种落魄的感觉消失了。小说当中对先生烧毁的金阁,就像是我心中不断燃烧的对大哥、二哥的嫉妒。

您说您嫉妒金阁。这一点我充分理解。

于是,我在我的心中酝酿着一场火灾。

那天,我无比兴奋地跑回家。想着自己内心当中的盘算,还有将要消失的二哥。但是,就好像被他窥探到了一样。

我一推开家门,里面空空如也。

二哥留了一封信,信上说:

沐川弟弟,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估计我已经完成了最后三箱蛋白粉销售,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了。我知道你拿了我抽屉里的钱,但是没有关系,我原谅你。这间房子到下个月底才会到期被房东收回,如果你还会回到这里的话,可以住到那个时候。

谢谢你在我在这个国家最后的时间里陪伴我。

以后依旧欢迎你来美国找我玩。

二哥,岩琦之井

我当场就怔住了,那种感觉就好像ml(省略两个字)做到一半突然停止了一样。我那个时候待在那栋房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读《金阁寺》。

火焰就这样在我的心里燃烧。也是那个时候,我决定做一个小说家。

因为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容纳得下一个人全部的需求。上帝不总是能够听到人们的祷告,除非自己做上帝——那就让自己完全沉浸在故事中。

这里无论想要干什么都可以。

在故事里,我总是能够感受到令人满意的事情。我得到了女人和救赎。所以,如果说先生的心里有一个密室的话,那么我的心里就装着一个高级会所。我允许所有被我许可的人出出进进。我曾经因为故事写到紧张的地方,突然觉得小腹一紧,就这样直接发泄了出来。先生,您猜,当时是怎样的情节?

一个死肥宅男,爱上了一个女人,却一直被她羞辱。突然有一天,在他再一次被那女人嘲笑着驱赶的时候,回到家突然将那女人的样子画到了自己的小腹上,保持着跪爬着的羞耻的姿势,张开嘴对着他的***(省略三个字)。因为他突然明白了,拥有一个人的最好的方式不是和她生活在一起,而是让她变成自己身体上的一部分。这样,那男人就是女人,这女人也就是那个男人。这所有的一切,都代表着他的恶在心中燃烧——肥胖与不完美也是一种无药可救的残疾。”

我听着他一边吃饭,一边唾沫星子乱飞的高谈阔论。

这个时候,他突然站起来,做出了一个我完全意料之外的动作。他突然招手,店里的作为姐姐的女人赶紧过来

岩琦说:“我买走你放在那里的三箱子的东西,以3倍的价格,包括这顿晚饭。你跟我出来住一晚怎么样?”

只看见那个女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直接转头走了。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答应。直到最后的结账,也是直接用食指指了指收银台的位置,并且用冷淡的态度回应着。

收银台里的小女孩坐在轮椅里,收钱的时候,不相信故意掉了一张大额度的钞票。她的姐姐应声转过头来,对着那女孩子尖叫到:“爱子!你就不能小心点嘛?坐在轮椅怎么捡起来?!”

“哦!原来,这个小姑娘身体不方便啊,这样吧,我再多给你一张10000日元的钞票。请这个小姑娘把两张纸币都捡起来吧!”

又一张纸币,从他的手指中飘到了地上。

他脸上带着油腻的微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把我推了出去。

出了门以后,岩琦若尤其是地附到我的耳边,对我说:“那女人是一定会捡起来的。你知道吗,这就是小说家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我想要的方向去发展,这个时候我就是上帝。哦,对了,在先生面前,应该说,我就是佛祖。但是现在先生一定在想,我虽然布下了这个局,却又怎么能够如此笃定店里的女人能够这么做呢?因为,我二哥岩琦之井就是从她这里卖出了最后的三箱蛋白粉。正如先生所看到的,它们还是被乖乖地放到那个破旧小饭馆的角落里。”

我扭过头,透过玻璃门正好看到,那女人弯腰捡起了两张纸币。

高诗岩琦琦(岩琦沐川沟口篇3)(1)

——— 未 完 待 续 ———

原文链接:《岩琦沐川》沟口篇3(岩琦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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