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很长,但值得细读。它是我数年研究和思考的结果,包含的信息量较大,不仅是谈一个疾病,也意图引发大家对类似社会问题的思考。

内容提要

● “自闭症”宣传中的水分及其悖论

● “自闭症”孩子怎么了?

● 盲人摸象的医疗诊断及“贴标签”的危害

● “康复训练”是严重的二次伤害

● “自闭症”大爆发的背后推手

● 世上是否真有“自闭症”这种病?

● 教育工作者不是医生,有资格谈自闭症吗?

● 如何解释同一个家庭的孩子,甚至是双胞胎,会出现有的患病有的健康?

● 为什么男孩子“得病”的多?

● 自闭症天才现象如何解释?

● 到底要不要带孩子去医院诊断“自闭症”?

● 如何看待联合国设立“国际自闭症日”?

邹小兵谈轻中度自闭症(尹建莉自闭症)(1)

现在有一种趋势,儿童出现某种心理问题或行为问题时,人们不再有耐心去思考孩子的个性差异或教育生态环境,而是直接把这些问题推给医疗,所以围绕孩子大脑和意识的疾病越来越多。

活泼亢奋的得了多动症,内向孤僻的得了自闭症,迟迟不说话的得了语迟症,说话太多是威廉姆斯综合症,不好好吃饭是进食障碍症,吃得太多是嗜食症,动作不协调是感觉统合失调症,经常说脏话的得了秽语综合症,霸道或懦弱的孩子有社交障碍症,不敢和生人说话是选择性缄默症,上网太多的患了网瘾,玩具不离手则是患了恋物癖……疾病的名单会很长,几乎儿童成长中所有的情况——只要它不被成年人满意——最后都会进入医疗,成为一种需要医生和治疗干涉的病症。

邹小兵谈轻中度自闭症(尹建莉自闭症)(2)

尤其“多动症”和“自闭症”,因其事关儿童整体行为状态,涉及点多,目前成为最大的两种流行病。

这几年以来,“多动症”在中国媒体上的宣传越来越少,在人们的概念中逐渐淡化。我相信它的生命周期本该这样,虚假的东西本来就没有生命力。很多儿童不必因为淘气或注意力不集中而轻易被扣上“多动症”的帽子。他们虽然有缺点,却没有病。这一简单概念的确立,对他们的人生影响深远。

但这并不意味着孩子们能逃过“有病”的厄运,“多动症”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自闭症”。此病的宣传、阐释、诊断及治疗等等,与“多动症”如出一辙,但较之“多动症”,更加来势汹汹。虽进入中国时间不长,但其宣传声势之大,发病率上升之快,发病人数之多,病人范围之广,前所未有。

没有谁会否认“自闭症”这样一种先天缺陷存在的可能。因为人类的任何器官都可能存在先天缺陷,大脑也不例外。但不管什么先天缺陷,发生率都不会高到离谱。如果说某种先天疾病突然莫名其妙地成为大面积爆发的流行病,那一定是某种外部原因促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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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闭症”宣传中的水分极其悖论

当下,尽管不同渠道公布的“自闭症”发病率五花八门,相差甚远,总体调调是越来越高,某些媒体甚至陈述为“暴发式增长”,比癌症、艾滋病、糖尿病患者的总人数还多——这就是说,如果你在生活中见到过一个癌症或糖尿病患者,就应该见过一个以上自闭症患者——敢这样报道的媒体当然不会进行这样的对比分析,它要抓眼球,就不需要深入和理性。所以在白血病发病率大约是十万分之二、三的情况下,某些媒体和某些相关机构完全无视常识,把“自闭症”的发病率炒到1%,甚至更高。同时强调患儿越来越多,多到自闭症康复机构不够用了,政府和公众应该给予支持,多建康复机构……新闻学中最重要的一条铁律是“真实”,但在“自闭症”宣传中,处处可见道听途说。

事实是迄今为止,我国尚没有权威的儿童自闭症流行病学数据报告,没有任何人、任何机构对此有过大规模调研和统计。所以尽管是如此吓人的高发病率,却几乎看不到权威机构或权威学者站出来说话

美国电影《雨人》,中国大陆电影《海洋天堂》和台湾纪录片《遥远星球的孩子》是目前中国公众了解自闭症的主要来源,几年来,甚至媒体宣传也一直在用这几部电影说事。社会心理学有一条原理:一切煽动性的宣传,瞄准情绪比瞄准理性效果好得多。而电影是煽情最好的载体,剧本可以随意编写,镜头可以任意取舍和切割。影片把“自闭症”患者描绘为一群宛如被上帝特别圈点过的异类,他们天生孤僻冷漠,不擅交流,却在某方面有极高的天才,社会交往能力低下,使别人不理解他们,常令他们不知所措,生活艰难。

从2008年开始,每年的4月2号是“世界自闭症日”,到了这一天,很多人,尤其演艺界的一些明星会大声呼吁关爱自闭症患者,这当然是出于人们的善良和博爱。但如果你问他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病,人们基本上都是用这几部电影说事。

所以“雨人”、“星星的孩子”现在成为自闭症患者的代名词——美丽、遥远、不凡——这传播形象很迷人,很有感染力,但和实际情况相去甚远。

邹小兵谈轻中度自闭症(尹建莉自闭症)(4)

实际情况是,现在被广泛诊断为“自闭症”的孩子就是一群普通孩子,倘若再经历长期康复,最终大多数人成为智力和心理的双料低能者,只有极少数孩子能比较正常地融入普通生活。而在某些方面表现出特异天赋的,凤毛麟角,并不具有代表性,如同失去双臂后学会用脚弹钢琴,在“中国达人秀”中夺冠的刘伟,他是个奇迹,但不能代表所有失去双臂的人的乐器演奏水平一样。

除了以上传播与事实的不符,更多地是诉求间的自相矛盾。常见的诉求有下面几点,被各类宣传引用,奇怪的是其中显而易见的虚假和悖论居然一直被忽略——

自闭症是一种先天疾病,是基因或大脑某种生理出了问题。

自闭症和后天教育及成长环境完全没有关系。

自闭症必须早筛查、早诊断,早治疗。

自闭症目前无法治疗,患者往往终身精神残疾。

自闭症患者经常受到歧视,要反歧视,呼吁关爱这个群体……

在这些诉求中,有一点首先值得澄清:

宣传总把“自闭症”成因和教育问题剥得干干净净,确定它是纯生理疾病,是基因的问题。事实是,到目前为止,全球医学界尚未对自闭症病因病理形成统一定论,它是如何发生的,哪里出了问题,谁都不知道。当然一直不断有人拿出“最新研究成果”,用基因或其它生理指标来说事,但没有一个得到公认。即“自闭症”诊断和常规医学诊断不同,常规医学诊断必须依病人的生理变异事实来下结论,“自闭症”诊断却是纯主观判断。当一个医生认定某个儿童是“自闭症”患者时,他并不知道儿童哪个器官或哪个生理指标出了问题,只是依据“核心症状”或“诊断量表”进行综合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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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说到“症状”及“量表”的问题。

目前公认的“自闭症核心症状”是:社会交往障碍、语言交流障碍、兴趣狭窄和刻板重复的行为方式。诊断量表主要围绕这几个方面设计。

量表中的各项评分标准没有一项生化指标,全部是行为判断。这些行为,即所谓的“症状”,用教育学或心理学全部可以解释为儿童个体差异,或是儿童遇到环境困扰后不同程度的扭曲表现。换句话说,任何儿童,尤其是早期遭遇错误对待的儿童,都有可能符合量表中的大部分症状。

用这样的事实,重新解读上面的几条宣传诉求,更会发现一串悖论:

既然不知道是什么基因出了问题,如何断定一定是基因出了问题?

病因和病理都不清楚,如何诊断?没有准确的诊断,哪儿来的筛查?又哪儿来的发病率?

每种轻微“自闭症”症状都会表现在有某种心理障碍儿童身上,较严重“自闭症”症状和儿童精神病症状高度吻合,医生是如何鉴别两种情况的,如何区别哪个是先天,哪个是后天?

医生有能力诊断,为什么不负责治病?治病为什么要去自闭症康复机构?

说到自闭症康复机构,又是一连串不可思议。

首先,依其举办性质来说,它是教育机构,而非医疗机构,所以工作人员是“老师”,不是“医生”。

其次,现在举办自闭症康复机构的门槛非常低,既无行业标准,又无从业人员资格准入制度,不管你以前是从事什么职业的,都可以申请到执照,不少自闭症康复机构就是患儿家长自己办的。由此,我们不能不产生一个疑问:这么一个“世界级疑难杂症”,康复机构的人怎么就有办法对付呢?

康复机构当然可以解释说,训练方法采用的是国内或国外专业人士编制的课程,课程内容很强大,有康复功能。那么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释:假设他们所采用的康复训练可改善基因缺陷,既有效又容易学到手,为什么经过常年康复的孩子,最终大部分都成为确定无疑的精神残障者呢?包括那些最积极举办自闭症康复机构的患儿家长,他们的孩子的最终状况有说服力吗?早诊断早治疗,倾家荡产去康复一个来自遥远星球的天才,最后就是让他进入残疾人行列?

2013年4月,中国最有影响力的CCTV电视台一档名为《开讲了》的电视节目,邀请到一位女嘉宾开讲。她是一位“自闭症”患儿的妈妈,最早在中国开办自闭症康复机构,是该领域在中国的知名人物。她在孩子5个月时出国留学,两年以后回国,发现孩子不会喊妈妈,然后孩子被确定为自闭症。现在她的孩子已成年,智力表现为永久残障。一位年轻人提问,您的孩子患自闭症,有没有可能是早期母子分离所致?这位女士果断说不是,因为“自闭症的基因图都可以画出来,是多因素致病”。

她的回答也许给人一种印象,即自闭症的研究已进入生物学的层面,病症的秘密已被揭开,或即将被揭开。事实是时至今日,从来没有人能确定哪种生物因素会致病,自闭症基因图也从没有人画出来。所以我们只能猜测,她所说的“基因图可以画出来”是指现在宣传中说的自闭症谱系示意图,答案更是和学生的提问驴唇不对马嘴。这就需要我们知道所谓的“自闭症谱系”是个什么东西。

“谱系”一般指一个演化系统。系统间的要素彼此有承接、关联和影响。好比“肺癌谱系”应该是有关人种、地域、遗传、生活方式、基因等等这些方面的立体构成。而“自闭症谱系”(ASD)却是根据典型自闭症的核心症状进行扩展,把所有和“典型症状”沾边的情况都包括进来形成的一个平面范围。相当于依据肺癌标准,把肺结核、肺炎、气管炎、感冒、咽炎、咳嗽等等都归入“肺癌谱系”。即“自闭症谱系”不是一个生物学或遗传学意义上的概念,而是对一个划分范畴的统称。

邹小兵谈轻中度自闭症(尹建莉自闭症)(6)

例如所谓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或“高功能自闭症”,其真实含义是“疑似自闭症”或“轻度自闭症”,是谱系中的重要组成。现在有报道说,爱因斯坦、牛顿等科学家被怀疑是高功能自闭症患者——如果真是这样,超高的“发病率”倒是合理。没错,按这样的逻辑,倘若真有人定义一种“肺癌谱系”,人人都将是肺癌患者,肺癌“发病率”确实高,谁没感冒咳嗽过?可这样的“谱系”概念,除了千万倍地放大“发病率”,制造恐慌,还有什么价值呢?

退一步,即使关于基因致病的猜测是对的,发病率越来越高的论断也没来由。

自然为人类做的一切设计,都是向着交流和融合进行。人类最古老的奋斗,就是与其他人合而为一,在进化中力图保存自己的基因,这是亘古不变的需求。大脑是一个可以接收文化软件的硬件系统,具有强大的适应性,进化程度越高,语言和合作功能越强大,相应地,这些方面的基因表现会越来越健康,而不是越来越病态。换句话说,假设自闭症真是基因所致,那么发展的趋势必定不是患儿更多,而是越来越少。用基因来解释“自闭症”越来越多,显然大方向就不对,基因不会让自己水往低处流。

“自闭症”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如此扑朔迷离的事,背后真相是什么,是什么在左右着当下发生的一切?

为了搞清楚这件事,请允许我在以下的内容中分步骤进行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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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闭症”孩子怎么了?

说到“自闭症”的事,很多人首先会问,到底有没有“自闭症”这么个病 ,它到底是一种先天疾病还是后天疾病?

我想,正确的答案应该是:有先天,也有后天——人体的任何器官都有可能出现先天残障,如先天盲聋、先天心脏病、先天肢体残缺等等。大脑是人体器官的一部分,也不例外,所以不能否认先天“自闭”的可能性。即在排除所有成长环境问题后,可能有人天生就这样:听力正常,但语言功能低下;智力正常,但交流能力极其低下。

这样的人有多少,没有人能提供可信的统计。但我们可以相信它较之其它类别的残疾,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

世上不可能突然冒出很多六个脚趾头的孩子,也不可能凭空出现很多“自闭症”儿童。如果说现在真的出现较多有交流障碍的孩子,它要提醒的是,当下,我们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也许存在某种普遍性的误区。

教育学和心理学研究早已发现,几乎所有严重的儿童心理障碍,都是亲子关系联结不良的后果。而导致亲子关系联结不良的两个重要原因,一是儿童早期和母亲接触机会的匮乏,二是家庭教养方式,尤其是父母教养态度的不得法。

儿童和世界的第一个联结通道由母亲来建立。生命最初的几年是人生的黄金期,几乎奠定了一生的发展基础。母亲在这个关键时期缺席了,或一直以反自然的方式和孩子相处,孩子的生命必定会出现巨大遗憾。一位自身再优秀的母亲,如果她在孩子幼小时忽略了和孩子相处的重要性,把孩子全部托付给老人或保姆,亲子关系淡薄;或长期用教条刻板的方式对待孩子,孩子也会出现心理营养不良——这正是现代社会生活中,一些父母健全,甚至家境优裕的孩子出现心理问题的重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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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很多“自闭症”儿童家长的自我陈述中可以看到,他们大多在孩子婴幼儿期去忙事业,到孩子大一些,出现行为异常时,才后悔莫及。也有人把自己的童年心理创伤投射到和孩子的相处中,无意中扭曲了亲子关系。

心理学家通过实验研究发现,从小被隔离长大的猴子,它们大脑皮质神经元连接稀疏,行为神经质,走路蹒跚不稳,甚至叫声都不正常。成年后,永远处在猴子社会阶层的最下端。

母爱的匮乏不仅损害心理,也损害智力。罗马尼亚在二次大战后人口锐减,政府规定每个育龄妇女至少要生四个孩子。因很多人家养不起这么多孩子,政府便盖国家教养院,六万多名婴儿一出生便住进教养院,统一由保育员照顾。结果是教养院不但没培养出补充人口数量的国民,却批量生产出一批问题儿童。这些出生时检查正常的孩子,最后绝大部分变成精神残障者,独自坐在角落,不停地前后摇晃,撞墙等各种自残,对陌生人没有恐惧感,不会对话,智商低下。

儿童对物质的东西要得其实不多,只要有基本保障就可,对母爱的需求却很高,必须充分。倘若母爱打折了,即使锦衣玉食,仆役成群,心理发育也会打折。犹如一棵树长得好不好,不在于种在皇宫还是种在乡野,在于根须所触的土壤和枝叶所承受的阳光是否给了足够的滋养。温暖的陪伴,是母爱最基本的任务,也是最高的境界。

母亲如果没有亲自哺喂自己的孩子,如果在孩子幼年时期没有充分陪伴孩子,她和孩子间建立的心理联结就会稀疏。血缘只能让她关心孩子,很难让她充分地疼爱孩子,如果再加上一些个性方面的不足,比如做母亲的性格过于强势,或兴趣点在别处,理解孩子对于她来说更难。一位在某自闭症康复机构做过几个月义工的大学生对我说,他惊讶地发现,很多把孩子送来康复的家长,他们和孩子间的关系表现得奇怪,和他原来想象的情形差异很大,大多数家长和孩子并不亲近,甚至有些妈妈抱孩子的表情动作都很生硬。

我相信,这些妈妈一定很想充分地去爱孩子,或者比常人更愿意去理解孩子,只是她们没有获得这样的力量和通道,她们身上的母爱没有被充分激活,她们自身也是反自然行为的受害者。

当然,并不是早期缺少母爱的孩子一定会得“自闭症”,正像即便癌症高发区也是发病的少不发病的多一样。除去个体差异,还要取决于其他外部条件。一般说来,在母爱缺席的情况下,如果父爱健全,或家里其他人能够很好地进行爱的补偿,孩子也不会出现太大问题,因为人有天然的自我疗愈本能,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从小缺少母爱的孩子,也可以正常成长的原因。

生命中单一的缺憾不会让一个人心理残障,变态心理往往是多因素共同作用的一个后果,关键因素有下面这些:

1、孩子在婴幼儿期,尤其3岁前,和母亲、父亲接触很少,孩子托付给老人或保姆带。

2、工具过多地介入生活,如过度使用电视、电子产品、婴儿车等,孩子缺少语言及情感的交流环境。

3、在吃饭、睡觉、大便等日常生活问题上教条,对孩子进行过度训练。

4、家长对孩子包办太多,几乎事事代劳或处处指令。

5、对孩子限制太多,总是否定孩子的想法和做法。

6、监护人脾气暴躁,经常打骂孩子或用冷暴力惩罚孩子。

7、夫妻感情长期不和,家庭气氛长期压抑。

8、直接监护人性格强势,凡事不容他人质疑。

9、家中少书或无书,很少有亲子阅读时光,孩子没养成阅读习惯。

10、孩子长期缺少玩伴,成长环境过于单调。

以上情况,很多家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只要不严重,对孩子影响并不大。只有这些因素叠加多、程度深,才会构成“创伤性成长环境”。在典型创伤性成长环境下生活的孩子,尤其那些天资聪慧、生性敏感的孩子,心理不断受阻,又无法建立自我成长通道,结果只能是“自闭”或其他形式的精神分裂——这就是“自闭症”的成因。

但并不是有了“成因”就一定会导致孩子心理残疾,就像人生病了不一定都会要命一样。人有本能的自我愈合能力,父母可以在某些事上做得不好,只要不是一直错上加错就可以。就当下“自闭症”儿童来说,家长们早期的失职或失误本不是最严重的问题,后期误入歧途才最可怕。

其实,在孩子的问题刚被发现时,年龄往往还小,有充足的解决时间,正确的办法应该是尽快把正常母爱和正常生活环境还给孩子,那么孩子会进行自我修复,慢慢变得和其他孩子一样完好。可惜的是,很多家长意识不到孩子的问题和早期生活经历之间的关系,急急忙忙带着孩子往医院走,从一个小过失,走向一个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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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摸象的医疗诊断

及“贴标签”的危害

我十分尊重医生这个职业,但在“自闭症”这件事上,显然是医疗错误地介入了教育。医生有能力帮人们解决机体病痛,并不意味着他有能力帮人们解决意识问题。

把孩子的心理和精神发育问题交给医生看,根本思路是错的,宛如把打渔的事交给种地的人来做,其中的错误和风险可想而知。医生面对儿童的“症状”时,专业思维使其很少和早期教育联系,往往会孤立地、片断地从大脑生理病变来找原因。换句话说,医生之所以敢于诊断一个孩子是“自闭症”,在于他不懂教育,无法从一个孩子的成长经历来纵深地看问题。

当然,一个孩子的早期成长事实,很难探究。它是一个家庭内部的秘密,是一段过往的历史,甚至是一种被无意改写的记忆。诊断通常都是父母在陈述,医生不可能深入探查他们生活中的点滴。甚至有些父母在陈述儿童问题时,会有意无意地美化自己的行为。同时,智力和情感没有得到正常开启的孩子,他活在封闭和混乱中,自己也无力主动去和外界沟通,无力去陈述为什么。这样,病态表现和早期教育就被完全割裂开来,仿佛启蒙阶段的负面遭遇都不存在,有病的标签就很容易被贴到孩子身上。

孩子不开口说话,这在“自闭症”的诊断中是一个重要症状。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释。儿童开口说话本来就有早有晚,有的一岁就开口说话,有的两、三岁甚至四、五岁才开口。原因有几种:一是个体差异,二是儿童早期生活缺陷使交流功能启动迟缓,三是因为家长经常强迫孩子说话,引起孩子逆反和心理障碍。

不管哪种情况,只要孩子听力正常,发声系统没有异常情况,都不需要用人力进行过度干涉,或者说,即使“干涉”,也需要对症下药,办法很简单,就是多和孩子进行语言及情感交流,关键是要让孩子心理轻松,有自信,待说话的身心条件成熟了,瓜熟蒂落,自然会开口。反之,在孩子说话条件还不成熟,或者他心理上有障碍不想说时,就把他划到“有病”的人堆里,对他进行反天性反自然的训练,那样只能雪上加霜。

比如某个本该三岁半才开口说话的小孩,如果家长在他两岁时看到别的小朋友都会说话了,自己的孩子还不会说,就开始着急。到孩子两岁半,别的小朋友都会背唐诗了,自己的孩子仅会说几个单词,这就更让他们焦虑。到三岁时,别的孩子都开始认字了,自己的孩子还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家长就按捺不住,开始带孩子去跑医院。这个医院查不出问题,再找另一家医院,耳鼻喉查不出问题就查大脑,大脑查不出问题就去找心理医生……家长的焦虑、各种痛苦的检查、治疗和强制训练,让孩子深深地为自己不会开口说话而自卑和痛苦,那么孩子不但不能如期在三岁半开口说话,甚至四岁也不能开口说话。

一个孩子,当他在语言准备不充足的情况下,和他人的口头交流愿望会比较低;交流上的不顺畅又导致他总是不被人理解,情绪无法疏导,所以容易表现出脾气大或冷漠。而“治疗”对情绪的打击,更让孩子的心理机制在挫败中难以正常展开,出现更多的问题——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如果成人还不能意识到正是“治疗”本身在伤害孩子,把孩子的不正常行为误读为有病,将其投入长期的治疗中,那么孩子的“病态”将一步步被稳定,用一个确实有病的后果,证明诊断的正确和治疗的必要性——这种悲剧被隐藏得如此之深,孩子自己不知道,爱孩子的父母不知道,医生不知道,社会上绝大多数的人不知道。大家看到的确实是一个不正常的孩子,于是所有人都确信,这个孩子先天有“自闭症”,需要不断地被治疗和康复。

邹小兵谈轻中度自闭症(尹建莉自闭症)(11)

盲人摸着一条象腿,真诚地说大象长得像根柱子,并不是他想撒谎,而是他的认识只能到这里。这也正是为什么医生只能“诊断”,无力治疗的根本原因。

现在又有人呼吁,自闭症筛查要从一岁半开始。这真是可笑!无法化验、无任何确切证据的“筛查”如何做,难道医生都有火眼金睛?按现有的自闭症诊断标准来对号入座,哪个一岁半的孩子能逃脱有病的厄运呢?!

曾看过一个笑话:某专家为了证明螃蟹的听觉器官在腿上,提了只螃蟹放到桌上,并冲它大吼,螃蟹很快就跑。然后捉回来再冲它吼,又跑。最后专家把螃蟹的腿都切下来,又对着螃蟹大喊,螃蟹果然一动不动。一只一只试验下来,都这样……得出结论:螃蟹的听觉器官确实在腿上。

早诊断、早治疗,倾家荡产去康复,最后领个残疾证——这种逻辑困境没有人去关注!

“贴标签”对儿童来说影响极为深刻,一个有唱歌天赋的孩子很有可能妈妈说一句你唱歌不行,以后永远不再唱歌;一个被反复定义为小偷的孩子,比一般人更容易成为小偷。标签就是烙印,打下了,就很难彻底清除。小孩被定义为自闭症后,自我翻盘的机会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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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复训练”是严重的二次伤害

当年有人讽刺“大跃进”是“情况不明决心大,心中无底办法多”。这句话用来描述现在的“自闭症”康复市场,真是再恰当不过。

2014年的自闭症宣传日中,某大型门户网站发了一组自闭症患者的图片,其中有一位患者的情况是这样介绍的:

1986年出生的陈峤,今年10月就满28岁了。在陈峤小的时候,他能流利地背出唐诗三百首,但6岁那年,他在北京某医院被诊断为自闭症,现在已经难以表达一个完整的句子。

设想这个已28岁的成年人,如果他没有被“早诊断,早康复”,情况会比现在更糟吗?

说到这里,就有必要解读一下当前“自闭症”康复机构普遍采用的训练方法。

现在自闭症康复机构使用的训练方法,比如来自美国的ABA课程,或国内某些人发明的课程,基本设计思路建立在条件反射机制上,即对需要习得的技能进行步骤分解和重复强化,以搭成某种外部行为规范。训练方式不管一对一还是一对多,都是单向指令的,非双向交流的。教师是主导者,是指令人,学生是被动方,被指令人。这种训练模式,和竞技运动或表演训练属于一类,交流内容简单,目标外显,缺乏智力因素和趣味性,所以也很难唤起孩子们的情绪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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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少双向交流和情绪认同的训练,在成人来说是在“康复”孩子,可对孩子来说,则是在经历精神和肉体两方面漫长的折磨。儿童像花苞一样有生长的潜力,却比一朵花要丰富细腻得多。所有愉悦的情绪都会转化为促进潜能生长的正能量,所有痛苦的感觉都会转化成压抑正常生长的负能量。在强制训练之下,他们可能会习得一些简单的生活技巧,却丧失了更多的正常交流机会,内心会越来越空洞,变成缺少情感的空躯壳,面对世界时更加冷漠,更加逃避,更无法适应繁复的外部生活。

生活即教育,是美国教育家杜威提出的最著名的教育观点,它奠定了现代教育的思想基础。自闭症儿童缺的是什么?是情感,是交流能力,是适应生活的能力!用脱离生活的程式化的指令模式去训练他们,怎么能达到唤起感情,提高生活能力,学会表达和交流的目的呢?!

无论有人拿出多少理论来说明此类康复的“科学性”,我只想请大家把自己代入这些孩子的角色,设身处地地体会一下。一个幼小的孩子,不能玩耍,没有玩伴,被一天数小时地投入到枯燥的训练中,在老师的指挥下,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比如用镊子一颗颗地去夹一碗豆子,或被要求一遍遍地发某个音,并要体会声带震颤,哪怕是开关水龙头也要按步骤来做,不可以胡乱开关……这是多么莫名其妙又痛苦的经历啊,孩子哪里有自我心理调理的机会?如何能有效整合对世界的认识?如何能不更加抵触交流?初入训练机构的孩子大多抵触老师的指令,不听话,是不是事实?在这样的强迫训练下,即使孩子最后变得听话了,难道他就学会了合作?即使他开口发出了“妈妈”这个声音,他又如何体会这两个字代表的情感和内涵呢?

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约束之下,孩子的情志怎么可能被激发出来?且不说行为和交流已出现障碍的孩子,就是完全正常的孩子,经历过那样的长期康复,心理也会出现严重障碍!

康复结果有目共睹,长年接受“康复训练”的孩子确实表现出一些较低的生活能力,学会了做一些低于他们年龄智商的简单小手工或小技能,却大多数成为了确定无疑的精神残疾人。康复机构或家长,总把孩子这点简单的小技能称作“康复成果”,可这是成果吗?是不是称为“残存能力”更准确些?贴标签已把孩子开除出正常行列,“康复训练”则是对儿童严重的二次伤害,彻底把孩子打垮。

邹小兵谈轻中度自闭症(尹建莉自闭症)(14)

2014年7月,媒体出现这样的报道《女博士以暴制暴治疗自闭儿童 10人回归正常》,文章说这位女博士曾学过儿科医学,后又获得某师范大学博士学位,有“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资格”,开办康复机构,专门收治自闭症及智障儿童。收了近千人,采取“厌恶疗法”,以毒攻毒,以暴治暴,治好10名。具体做法是,有些孩子喜欢咬手,她就亲自去咬孩子的手;有些孩子喜欢撞墙,她就抱着孩子的头去撞墙;有些孩子怕高,她则把孩子吊在树上让他“恐高”,有的孩子打人,她就让一伙孩子去打这一个孩子……报道中居然有这样的结论:“采取另类的‘暴力’施教,拯救了一个又一个孩子和家庭。”配发的照片是:四个老师在地上摁着一个孩子,拨开孩子的嘴,强行往里面塞饭;两个老师把一个正大哭的孩子往树上吊……这样的报道、这些照片,看着都不止是辛酸,应该是愤怒了,却被多家媒体转载。

任何事,只要有炒作就有市场。这几年对“网瘾”的炒作,让开办“戒网瘾学校”的人赚得盆满钵满,残害了许多孩子;自闭症的疯狂炒作,也必然会出现很多女博士这样的机构,这背后,是多少孩子身心两方面的伤痕累累!

天下没有完美家长和完美家庭,几乎每个人都是带着某种心理创伤长大的。家庭中一般的“创伤性成长环境”本不影响孩子的正常成长,是医疗诊断把孩子推到悬崖边,继而由错误的康复训练推下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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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闭症”大爆发的幕后推手

“自闭症”宣传特别强调的一点,就是它和教育无关,是纯生理疾病。这样的宣传事出有因。

教育学和社会心理学研究的对象是人的心理和智力问题,终极目的是要解决人的社会化问题。“自闭症”若想另立门户,就必须把它说成是纯生理问题,绝对地和教育割离开来,才能形成研究、诊断、治疗的庞大市场。

从现有资料看,“自闭症(Autism)”概念由美国学者Kanner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提出,距今已有七十多年。当时正是西方当代心理学大发展的时期,各种新概念很多,所以他的这个概念被淹没,并没有受到人们的关注。只是在近十几年,才被重新翻出来,开始流行。

现在能查到的关于Kanner的资料较少,他在心理学史上没有太多痕迹。事实上,Kanner当时提出“自闭症”时,指出该病来源于父母亲在情感方面的冷漠和教养过分形式化。但今天,人们只采用了这个名称,却完全否定了他关于疾病来源的说法,把它改写为纯生理疾病。

教育问题演变为纯生理疾病,这会吸引许多人,有的人找到市场,有的人找到事业,有的人找到安慰。

略有相关常识的人都知道,无论哪个国家,医药市场都是一块庞大的蛋糕,经济越发达,蛋糕份额越大。某种疾病或药品一旦列入公费医疗报销项目,就类似于获得了“公务员”身份,基本上衣食无忧了。因市场而创造疾病,这在经济发达国家已不是秘密。在“自闭症”或“多动症”最流行的欧美国家,相关疾病的康复训练及用药已进入政府报销范畴。药品的大量使用为药厂带来丰厚收入,药厂为政府大量纳税,相关研究项目不仅能从政府申请到大笔科研经费,更能从制药企业得到丰厚的赞助,名利双收。公立中小学,凡有多动症或自闭症儿童教育项目,就能从政府那儿要到更多的钱。一些相关公益机构能从各类慈善团体及社会上获得大量捐款。总之,“病症”让社会各方形成多赢关系。

邹小兵谈轻中度自闭症(尹建莉自闭症)(16)

在中国,继“多动症”之后,“自闭症”医疗及康复市场已大规模形成。全国很多医院都开设了儿童心理科,“自闭症”成为重要诊疗项目。自闭症康复机构纷纷成立,在百度中输入“自闭症康复机构”几个字,即可出现几十万条信息。自闭症的概念进入中国不过十多年时间,居然有那么多人可以解决这个“世界级疑难杂症”。稍有点名气的康复机构收费很高,却人满为患,需要排队等候。平时在网上随意浏览,屏幕上会不时地蹦出自闭症治疗广告——想象一下这背后是多么惊人的患者数字,多么巨大的利益数字!与此同时,一些人还在向政府喊话,希望政府也能给予政策、经济上的支持;一些慈善基金会或个人也在向康复机构慷慨解囊。

儿童是弱势人群,无力诉求和抗争,最容易成为被侵害对象,家长最容易成为被利用人群。如一度流行的“戒网瘾学校”、“网瘾电击疗法”,是典型的混乱过渡期的罪恶产物,却形成市场规模,举办者之多,获利之丰,残害少年儿童之重,触目惊心。这种混乱,在当下“自闭症”治疗及康复市场是否被复制,理当引起警惕。

再从家长来说。孩子被诊断为“自闭症”肯定令家长痛苦不已,但有多少人面对孩子的问题时,追问过自己,我做得够不够,好不好,对不对?凡那些从不怀疑自己有什么过失的父母,当他们找不到进入孩子内心的路径时,本能地会怀疑孩子有什么生理问题,很容易就会去寻找医疗。当父母确认一个孩子是天生带“病”而来时,他也就下意识地避开了走进孩子内心的那条路。

世上确有极少数的孩子,先天有精神或智力残疾,那是大自然的过错。而让“自闭症”的发病率达到1%以上,则是人的过错。不得不说,在这一错误上,一些家长也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

“天生有病”是一间避难所,收容了孩子的痛苦经历,也给了家长面子和教育失败的借口。我接触过不少问题儿童家长,深有体验的是,要家长承认自己的过失,是件特别困难的事,尤其是社会角色出众的家长。可能由于他们一直自身表现出色,所以非常自信,如果有人指出孩子的问题可能来源于家长,他们往往非常抗拒,觉得被伤害,甚至会极为愤怒——不是他们不爱孩子,也不是他们素质不高,而是他们太害怕否定自己!

目前中国,约一半自闭症康复机构是患儿家长自己创办的,这有些像一个人谢顶了,就去开一个治脱发门诊一样。当然有“久病成医”这回事,谢顶者如果能让自己满头生发,就是力证。问题是,他们的孩子康复了吗?如果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康复,凭什么去康复别人的孩子呢?

我不能说这些开办康复机构的家长有主观恶意,相信他们最初的动机是想给孩子做点什么,或至少抱团取暖。但我要批评他们在这件事上的一意孤行。他们所信奉的“康复”到底是良药还是毒药,三个月五个月看不出后果,三年五年还看不到吗?一个孩子身上看不到,从很多孩子身上还看不到吗?

邹小兵谈轻中度自闭症(尹建莉自闭症)(17)

回归自然是最好的治疗

心理康复的最重要思路,应该是如何把充满爱和自由的成长环境还给孩子,而不是把孩子当动物来驯化或当机器人来控制。

心理学家A· 阿德勒指出,真正的心理学不会用针扎小孩看他蹦得有多高,不会搔痒看他笑得有多乐。心理学的任务,必须从他的整个生活方式入手,而不是只去治疗一个病症或单一方面问题。

改善儿童心理障碍,必须是件比较个性化的事,必须细腻地研究和体察孩子的心理和情绪,一点点扶植他们内心的正面生长力量。所以最好从家庭做起,解铃还须系铃人。很多成功案例可以证明,家庭是最好的学校,亲情是最好的老师。具体做法,其实不难,简单陈述就是多陪伴、少限制。

邹小兵谈轻中度自闭症(尹建莉自闭症)(18)

2013年,我为美国作者Thomas Sowell所著的《语迟的孩子》中国版写了推荐序言。这本书作者的儿子在该说话时迟迟不会说话,辗转于多家医院后,被诊断为“语迟症”或“自闭症”。作者是一名经济学家,他虽然不懂医学也不懂教育学,凭直觉认为孩子很正常,拒绝给孩子贴上有病的标签,拒绝把孩子送进特殊教育班级或学校,选择让孩子回归正常的群体,同时用关爱陪伴孩子——就是这样“不作为”,效果反而超过了那些积极的、复杂的治疗和训练,他的儿子最终成长得健康出色。由此他开始关注那些因迟迟不说话而被医生诊断为有病的孩子,成立了家庭交流小组,很多人带着有“病”的孩子加入进来。当家长的目光不再忧心忡忡,而是以平常心、爱心和充分的时间陪伴孩子时,这些孩子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作者和小组成员都被自己获得的意外成功震惊了,这促使这位经济学家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写出来。同时作者也在书中揭露了美国的“自闭症”黑幕,指出医疗和研究经费方面的利益,甚至名誉,是高发病率的背后推手。

就在我为这本书写推荐序言时,正好收到国内一位妈妈的来信。她的孩子也一度因为不说话被诊断为“自闭症”,她虽然拒绝了这个标签,不相信她的孩子有自闭症,却对孩子迟迟不开口说话忧心忡忡,把孩子送进一个语言训练机构进行训练。但效果让她失望,孩子虽然学会了一些发音,在说话方面略有进步,可整个人却越来越萎靡,眼神越来越呆滞,即便说话本身,也常常出现倒退现象。后来,她中止了对孩子的各种训练,不再逼迫孩子说话,每天只是和孩子一起快乐地玩耍,给他读故事,随意地和孩子聊天,好像孩子不说话这事从未发生过。他们渐渐地忘记了所谓的问题,而孩子的进步却就此慢慢显现出来,话语能力在停滞了好长时间后,突然飞速发展,性情也越来越开朗活泼。这位妈妈给我写信的时间,是在孩子刚刚通过小学入学前的各项测试之后。测试结果显示,孩子一切都正常,甚至在识字和计算上表现出色,语言交流毫无困难,完全符合入学条件。

不同国度的父母,面对不开口说话的孩子,当他们从带着焦虑、积极地带孩子辗转于医院和治疗机构,转向放平心态,不给孩子贴标签,中止对孩子伤害性的治疗,努力提高家庭生活中亲子相处的质量,却不约而同地收获到意外惊喜。

现在有人提倡校园“融合教育”,即让“自闭症”儿童和正常儿童在一起上学,淡化其疾病问题,平等友好地对待他。实践证明,它确实在一些孩子身上取得了很好的效果。2013年,央视报道了台湾“融合教育”的成果,患“自闭症”的孩子进入融合教育的学校,状态转好,令人刮目相看。不过,同一年,媒体也报道了这样的事情:北京、深圳等地有自闭症儿童入读普通小学,结果弄得班级鸡犬不宁,孩子们甚至在人身安全上都受到“自闭症”同学的威胁,家长联合要求让这几个儿童退学或离开这个班级,引爆社会舆论,人们纷纷指责这些家长没有爱心。

如此这般,一个疑问就出来了:同样都是融合教育,在台湾取得了良好效果,在北京深圳为什么就不行呢?这就说到了“融合教育”的精髓。仅仅把一个心理有“病”的孩子送进一所普通全日制学校,这只是做了皮毛;撕下他身上的“有病”标签,才是开通了融合的渠道。

人类积累的修养早已告诉我们,对待残疾人最礼貌的态度是忘却他的残疾,平等相待,而不是处处暗示你有缺陷,口口声声告诉人家我要关爱你。“融合教育”的精髓是:没有例外的孩子,只有正常的孩子。所以没有例外的对待,只有正常的对待。其本质是一个撕标签动作——孩子,你没有任何问题,在同学眼里,在老师眼里,你和任何其他同学一样,都是普通而正常的孩子。

教育学和生物学早就证明,未成熟的生命总是有强大的自我发展、自我成长的潜力和本能。虽然生命成长的路途总有这样那样的差异,但只要没有过分的外力阻碍,得天地恩泽之滋养,仰日月光辉之照耀,一个生命总会正常成长。尤其对于一个有某种心理障碍的孩子来说,没有比爱、自由和尊重更好的康复办法。哪怕什么也不做,也强过胡乱“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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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观点陈述

为了不引起歧义,我把前面表述的观点再进行简单的梳理,同时也对一些需要解释的问题做出进一步陈述。

1、世上是否真有“自闭症”这种病?

这个问题有几种答案。

(1)如果指大脑某种生理构成先天异常、某个基因异常,致使语言功能或其它交流功能严重障碍,表现出“自闭症”症状,如唐氏综合征,这肯定有,但必定极少,发生率和其它先天残障的发生率相比,不会有太大出入,不会成为流行病。

(2)如果指早期心理创伤导致的语言及交流障碍,这种情况古今中外一直有,情况比较普遍,程度各不相同,所谓“自闭症”只是对此类老问题笼统的新命名。对这类心理问题当然也可以有其它命名,完全不需要神秘化。由于它是后天成长环境所致,所以教育可以大有作为,正确的心理治疗可以极大地改善状态。

(3)如果指当下宣传中以及医疗诊断中的“自闭症”——该病为先天生理疾病,和成长环境无关,发病率越来越高,预后不良——这是夸张地把儿童某种行为障碍或发育中特有现象定义为心理癌症,是人造病,也是本文要批判的。

2、教育工作者不是医生,有资格谈自闭症吗?

这样的质疑,缘于一个固执的心理前提:“自闭症”是纯生理问题,医生是可以诊断治疗的。对此,本文前面已有说明,此处不再赘述。一些“自闭症”传播者攻击我的说辞就是我不是医生,不懂医学,所以不能谈自闭症。哥白尼难道要精通宗教事务才可以谈日心说吗?

世上无论什么专业,科学思维都是相通的。我谈“自闭症”无关专业,如果一定要提到“专业”问题,那就是我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无法容忍“医疗鸦片”越来越疯狂地侵害无辜的孩子。专业素养让我能看清楚这一切,职业责任感让我无法袖手旁观。

3、如何解释同一个家庭的孩子,甚至是双胞胎,会出现有的患病有的健康?

一个人的成长往往是“细节决定命运”,哪怕是同一个家庭的孩子,也有不同的成长细节。正是早期一些不一样的经历,造成了他们不一样的人生。除了父母态度感情上的差异,其他一些小事也有可能形成根本性的影响。

比如一对双胞胎姐妹,出生时一样健康,仅是妹妹耳朵有些炎症。耳炎虽不是大病,但炎症带来不适,不断的治疗又带来痛苦,那么姐妹俩对世界的初始感觉就完全不一样,情绪也不一样,一个爱笑一个爱哭;一个乖巧一个烦躁。父母如果对此不能进行细腻的体察,只是不明白,性别和长相一样的双胞胎,差异怎么那么大,开始怀疑妹妹是否有精神发育方面的问题,又带着妹妹去医院检查神经和大脑,检查过程又给孩子带来种种痛苦,这家查不出来再到另一家,一次次把孩子投入诊疗的折磨中,而这时,姐姐却在家里自在地玩耍——那么姐妹俩的初始人生体验之不同,就是一个公主和囚犯境遇的差异。于是好的更好,差的更差。越来越显著的差异,导致父母看姐姐时满是欣慰,看妹妹时满是焦虑,更紧张地带着有问题的妹妹跑医院,直到确诊为自闭症,然后把妹妹投入长期的治疗和训练中,甚至把她委托给治疗师,长期和父母分离。最终,妹妹成为确定无疑的残疾人……姐妹俩的人生分水岭就这样形成了。人们看到的是双胞胎的巨大差异,几乎没有人能看到,她们的人生本可以一样精彩。

所以,一个孩子怎样,不能笼统地一概而论,必须回到成长细节上说话。儿童成长中的“蝴蝶效应”随时可能发生。

4、为什么男孩子“得病”的多?

男孩女孩天赋性情不一样,大自然早已为两性设计好各自的特征和长短项。当下的“自闭症”诊断标准基本上都是冲着男孩子的弱点去的,男孩更容易成为诊断模式下的牺牲品,成为高“发病率”人群。

事实是不光“自闭症”,现在很多事关儿童的评价标准都对男孩不利,比如我国当前的中小学考试评价、三好学生评比、班干部评选等等,基本上都是女生优势设计。是男孩子病了弱了,还是我们成人偏了错了?这是现代社会生活中值得思考的宏大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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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自闭症天才现象如何解释?

这很好解释,应该是下面三种情况。

一是人的天赋不同,并且能量有限。某个孩子确实在某方面具有非凡的潜能,把能量主要分配到他的天赋上时,在其它方面就会表现平庸,甚至表现得特别弱。比如一些科学家或一些杰出的艺术家,他们很多人在生活中非常低能,在人际交往方面缺少兴趣和能力,甚至行为怪异,只是因为他们成名了,这些故事才得以流传,并成为美谈。而更多的是天赋虽高,却没有成名的。我们能说他们都得了自闭症吗,他们需要治疗吗?如果有人用武大郎开店的思维方式,硬给他们冠上“高功能自闭症”或“阿斯伯格综合症”的帽子,然后去“康复”他们,这不荒唐吗?

二是生活中确实有极个别的孩子,虽然在早期启蒙阶段受到智力或情感的错误对待,但其天性中某一种潜能并未完全被破坏,侥幸得以存留,后来在某个因缘际会的情况下表达出来,如艺术的或计算的才能,令人刮目相看。这种情况,是因为人与生俱来有自我表达的潜力,有被认可的需求,当其它的出口都关闭后,某一个出口突然现出一个缝隙,于是引起局部喷发。但这种侥幸必定非常少,所以一旦出现,就会成为新闻。

三是从古到今,任何人群中都有某方面的天才,残疾人群当然也不例外,不管是精神残疾还是肢体残疾,其中个别人会在某方面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天赋,况且现在被定义为“自闭症”的群体,他们本来就是正常人群。媒体或影视作品太热衷于宣传自闭症是天才,这确实能唤起公众的同情心,也符合大众审美需求,但与事实完全不符。事实是,任何有关“自闭症”人群智力统计数据都表明,该群体智力水平偏低,极少有天才。这是因为一个人的情感得不到正常发育,智力通常也会受到影响。

以个别人的某个特征来描述庞大的群体面貌,这是一种非常幼稚的做法。炒作自闭症是天才,意欲把问题诗意化,制造一种特别的同情和敬意,让人觉得如果你没点儿奇才,都不配当“自闭症”患者,也不配得到轰轰烈烈的关爱。这种做法,其潜意识已暗含了对普通智力的不屑和对低下智力的歧视,它仅仅是让媒体和影视剧“有料”,让某些家长有面子,却掩盖了这个群体的真正困难,忽略了需要解决问题的核心。

6、到底要不要带孩子去医院诊断“自闭症”?

任何诊断都有误诊的可能,何况“自闭症”这样一种从生理上无从验证的问题。同时,既然儿童精神残疾或智力障碍的观察起点和康复终点都在教育系统里,所以在带孩子去医院前,家长应该先问问自己,找医生的目的是什么?

动机决定手段,信仰决定态度。在要不要找医生诊断“自闭症”的问题上,家长们一定要想好了,为什么要去找医生,希望达到什么目的。带孩子去医院看精神科,本身已在表达某种潜台词。并且,孩子在交流上正不正常、成因如何,和孩子短暂接触的医生,其判断的准确性会超过家长吗?

在这里,我能够给出的提醒是,如果一定要带孩子去看医生,不要轻信一位医生的判断,哪怕他职称很高,资历很老。诊断必须由数位医生共同参与,若有儿童心理学家或教育学者参与,从后天成因上考量,则更好。如果医院不能组建这样的诊断小组,家长自己可以在找过心理医生后,再找教育学者从后天教育上找找问题根源。孩子的“自闭”如果被断定为后天成因,不是先天病,其实更具希望,为康复留出更大的机会。

7、如果家长在前面有养育方面的失误,孩子表现出“自闭症”状态,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先立即中止对孩子伤害性的康复,让孩子的生活和整个家庭生活恢复正常;然后寻找自己在育儿中的失误,把健康美好的教育还给孩子;同时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耐心等待。

什么是健康美好的教育?包含着爱和自由的教育都是健康美好的教育,它是人类精神财富最具体的表达,也是永恒的教育定律。人类一切美好的思想和情感都是相通的,古今中外的人都一样,古今中外的教育也一样。三千年前长在乡野的一棵树需要的东西,和三千年后长在城市高楼下的一棵树需要的东西是一样的,基本养护原理是相同的。“自闭症”康复路径必须是:从家庭生活中做起,从细节改善做起。

说到细节,教育不在宏大的理论中,在每一种细节中,做好了细节,就做好了教育。细节是无穷的,也是有规律可循的,悟到了这些规律,就能处理好细节。具体地,我建议从这几个方面去做。

(1)多搜集优秀教育案例。案例看得多了,经验就积累得多,自己如何做,自然就容易找到感觉。

(2)精心阅读几本经典教育类书籍。不必读很多,读几本就可以,但这几本要反复读,反复比对自己的认识,努力优化自己的认识。哪些书是“经典教育著作”,这个问题见仁见智,简单的判断就是,能够穿越时间和国界的就是“经典”。我个人推荐卢梭的《爱弥儿》,弗洛姆的《为自己的人》,尼尔的《夏山学校》,以及苏霍姆林斯基、蒙台梭利、杜威等人的教育著作,相关信息在我的作品后面所附“参考文献”中可以找到。

(3)必要的情况下寻求专业人士帮助,以便家长从他者角度了解自己。当然,这需要家长有“认错”的心理,做好挨批评的准备。

总结以上几条,改善的根本办法,是家长要把功力用在自我心理调整上,亲子关系修缮上。这是个十分艰难的过程,家长可能会有很多迷惘和痛苦,但只要肯低下头来不断学习,不断改进,肯定会走出泥泞。“自闭症”从教育上来,必须要回到教育中去,在一个逻辑合理的关系链中,所有问题之结才能被一一解开。

事实上,生活中已有很多事例能证明正常生活对“自闭症”的疗愈效果。且不说回归正常会使普通儿童正常成长,甚至先天性愚儿这种非常明确的智力疾病,通过优质教育都能改善。

孩子的康复程度和家长的信心呈完全正相关,你用何种眼光看待孩子,用何种方法对待孩子,决定了孩子将以何种状态面对世界。

8、如何看待联合国设立“世界自闭症日”?

当社会上有某种现象影响到公共生活时,人们经常会设立一个相关节日,以期提醒人们的关注。如艾滋病,因为它的第一传染渠道是后天不洁行为,为防止其扩大,需要设一个节日宣传预防,同时提醒人们接纳这些患者,共同帮助他们直面疾病。

我不清楚联合国设立“自闭症日”的动机和程序,也不清楚联合国对此病是否有明确的定义,所以这个问题要分两种情况来回答。

如果是因为关注到现在有心理障碍儿童确实高于以往时代,提醒人们注意儿童心理卫生,优化儿童成长环境,我相信它是有积极意义的,但对于致“病”原因的宣传一定要跟上,应让公众知晓什么原因会导致儿童心理障碍,以加强预防。

如果认可自闭症是先天的,无关教化,无法预防,设立的目的旨在提醒尊重这个群体,那么就没有意义。因为从尊重的角度来说,“自闭症”如果像宣传中说的那样,是天才,人们崇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尊重呢;如果说承认这个群体确实是残疾人群体,也没必要专设一个关注日,因为现在社会已形成尊重一切残疾人的共识,哪一类残疾人不需要尊重呢?在对不幸的关爱上不必厚此薄彼。

事实是现在联合国的“自闭症日”不但没能唤起人们对儿童教养环境的关注,反而被利用,推高了自闭症的发生率,把一种极稀有现象变成普遍的疾病,它安慰了极少的人,却给很多人挖了陷阱,破坏了公共生活的和谐自然。但时至今日,联合国方面也没有就此进行澄清。所以依现有情况来看,设立这样一个关注日弊多利少,希望联合国方面能关注到这一点。

邹小兵谈轻中度自闭症(尹建莉自闭症)(22)

结束语

世间一切问题,想要解决,必须找到问题根源;找到根源,问题就解决了一半。当孩子有某种问题时,家长如果不是马上领着孩子跑医院,而是自省一下,我给了他正常的家庭生活和正常的教育了吗?我真正理解了我的孩子了吗?问题的死扣也许就此开始松动。

邹小兵谈轻中度自闭症(尹建莉自闭症)(23)

我参与矫治了一些孩子,凡家长积极配合的,都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并非我有什么过人之处,我仅仅是做了一点古往今来无数人做过的事情:通过促进家长教养方式的改善,还孩子一个正常的成长环境。我知道当下也有不少人在做这件事情,他们的工作同样让人看到,教育的力量是无形的,却是永恒而有力的。

大地上河流奔腾,草木繁盛,万事一体,万理同宗。人是自然的一分子,没有哪件事需要被神秘化。泛滥的“自闭症”不过是盲目的宣传、泛滥的诊断、不靠谱的康复合力膨化的时代病,它过分肆虐时,就该是被特别警惕时。该是让大家看清它真面目的时候了!

邹小兵谈轻中度自闭症(尹建莉自闭症)(24)

因为这篇文章,尹建莉老师近几年遭遇相关利益集团和一些不明真相的家长的攻击,刻意的歪曲、恶毒的谩骂、无稽的谣言……虽然给尹建莉老师带来不少负面影响,但为了千万的家庭和孩子,我们团队再一次选择重发此文。欢迎转发,普及常识,关爱“自闭症”儿童,让更多的孩子走出病症的困扰,让更多的家庭不再陷入痛苦的深渊。

本文曾发表在我的著作《最美的教育最简单》中,此处因微信字数限制有所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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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尹建莉,尹建莉父母学堂首席导师。著名教育专家,中国现代家庭教育理念开创者之一。

著有《好妈妈胜过好老师》《最美的教育最简单》等经典畅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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