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华曾说康德是把哲学搬进大学课堂的第一人,他使哲学变成了一门可用以传授的客观学问。康德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授课的时候不喜欢讲述自己的哲学,而是介绍前人的思想。在他看来,某一个哲学家的思想与“哲学”不是一回事,它们属于个别与普遍的关系。

早在古代,希腊世界就出现了许多招纳门徒、讲授哲学的人,从智者普罗泰戈拉到哲人苏格拉底,年老的哲学家们通过辩论向别人讲述哲学,但他们教给青年的主要是修辞术,而非某种思想。之后,柏拉图开创了学园派,亚里士多德建立了逍遥派,从这时起每个哲学家都喜欢把自己的学说当作唯一真正的哲学了。在古希腊哲学的晚期,出现斯多葛派、伊壁鸠鲁派以及怀疑学派三足鼎立的局面。所有这些学派都在讲授哲学,但他们的主张的观点几乎完全对立,而且互相攻击对方是伪哲学。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哲学史中,我们会发现哲学的概念似乎已经模糊掉了,那么究竟什么是哲学?人们又为什么要去研究哲学呢?

康德回答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运动(康德回答这个问题)(1)

“一般哲学”的概念

康德在课堂上教授哲学,这与古希腊思想家聚众讲学不同,前者讲授的是“一般哲学”,后者则只向学生传授自己的哲学。也就是说,在康德的哲学课堂上,你可以学习到苏格拉底的哲学、柏拉图的哲学或者亚里士多德的哲学;而在柏拉图的哲学课堂上,你将只能听到柏拉图本人的哲学而已。

说到“什么是哲学”时,我们所讨论的是“一般哲学”,而不是柏拉图哲学、笛卡尔哲学、康德哲学或叔本华哲学等具体的思想。就好比说,苹果、梨、葡萄是不同的果实,但它们都是“水果”,这个“水果”就是“一般哲学”,是苹果、梨、葡萄所共同的东西。当柏拉图主义者嘲笑康德主义者不懂什么是哲学时,他们实际上是误把自己的哲学当作了“一般哲学”,就像苹果自称自己才是水果一样。然而苹果是水果并不妨碍梨和葡萄也是水果的事实,如果有一个苹果爱好者坚决说梨不是水果,只有苹果才是水果,那么我们就要嘲笑他的逻辑思维能力了。

所谓的“一般哲学”就是柏拉图哲学、康德哲学等各种哲学体系中共同的东西,柏拉图哲学与康德哲学有什么共同之处呢?首先他们都是一种知识,而且是“理性知识”。

康德在《逻辑学讲义》中说人类的知识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来自于原理理性知识,另一种是来自于事实历史知识,这是基于知识的主观来源而说的。例如我们观察到物体有掉向地面的必然规律,便推导出重力这种历史知识来;然后又根据个别的重力原理,进一步思考,不断深入到普遍与必然之中,将重力推广成万有引力,发现只要任何两个物体的质量相同,那么它们之间的距离越大,引力就会越小。后一种知识比前一种知识更为深刻,它具有普遍性与必然性。

物理学家离不开仪器,化学家离不开试管,生物学家不能没有显微镜,因为它们都是从事实中获取知识的,然而再总结原理,进而发展成理性知识。但是有两门科学却不需要工具的辅助,仅仅依靠思维与逻辑,从一开始就能够纯粹根据原理来推导出新知识,它们便是数学哲学。一般而言数学偏向量,哲学则涉及一切,但数学并不含于哲学,因为它们思考问题的方法并不一样。

康德回答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运动(康德回答这个问题)(2)

康德认为哲学与数学超越感性经验,属于理性知识

哲学与数学的区别

康德认为哲学与数学的知识都来自于原理而不是事实,哲学中的本体、理念、自在之物等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数学中的直线、平面、符号也并不真实的存在于生活中,因为没有人摸过无粗细的直线,也没有人看到过无厚薄的平面,这些东西只存在于人们的思想里。

哲学与数学虽然都是理性知识,但是二者还是存在区别。因为哲学的理性知识来自于单纯概念,而数学则来自于概念构造。数学中的直线、平面是从对现实事物的直观而得到的,例如我看到平静的海平面,便在内心中设想出一条无颜色、无载体的直线,数学思维并不关心事物的质,只把重点放在量上。哲学则含有对本质的追问在其中,想要寻根问底。

万事万物都有规律及道理,就连语言也是如此。文盲未必懂语法,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说话;常人也未必懂哲学,但这也不妨碍他们进行思考。但哲学就像语法一样,是十分必要的,语法能让我们知道应怎么去说才能说得清楚、准确,哲学则使我们知晓要怎么去想才能想得明白、透彻。

所以任何一种哲学都常绕不开这些问题——“我能知道什么?”“我应当做什么?”我可以期待什么?”形而上学回答第一个问题,伦理学回答第二个问题,宗教回答第三个问题。此外还有第四个问题,“人究竟是什么?”启蒙思想将这个问题置关键性地位,并尝试回答说“人是有理性的动物”,所以哲学要研究人类的理性,考察知识的源泉以及理性的界限。这也是近代哲学的一大特点,培根、笛卡尔、霍布斯、斯宾诺莎、洛克、莱布尼兹、狄德罗、孔狄亚克、霍尔巴赫、康德乃至黑格尔,几乎所有近代哲学家都把哲学的重心转向了理性,人类理性成为哲学绕不过的话题。

康德回答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运动(康德回答这个问题)(3)

康德认为近代哲学与启蒙运动的核心就是“理性”

每一个哲学家都有自己思考问题的方式,经验主义者力图从最简单的感觉出发,然后再进展到抽象的思维;唯理论者则跳过了感觉,强调悟性与冥想。柏拉图认为我们所看到的世界不是真实的,它仅仅是另一个理念世界的投影;费尔巴哈则说世界就是它所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样子,它坦诚相见,而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哲学史就像一个理性的博物馆,向我们陈列了古往今来无数智者思考问题的方式,它将各种思想体系展现在我们的面前,作为理性知识的原理,供我们去思考。因此,可以简单的说,哲学就是对思想进行再思想,是一种反思,或者说“后思”。

当我们研究柏拉图的思想时,我们就接触到了哲学,因为我们用自己理性去认识柏拉图的思想,通过我的大脑去探索他思考问题的方式,我们对他的思想进行了再思想。这就有点像反刍,牛羊未经充分咀嚼就将草料吞咽进瘤胃里,过了一段时间又将食物逆呕回口腔,重新咀嚼,然后再度下咽。哲学就是这样一种反复思考、后思的过程,是对认识进行再认识。黑格尔就曾说:

“密涅瓦的猫头鹰要等到黄昏到来,才会起飞。”

当所有认识已经形成后,哲学思考才开始,就像黄昏来临,所有鸟儿都归巢后,猫头鹰才开始起飞觅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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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涅瓦的猫头鹰总是黄昏才起飞

为什么要研究哲学

在哲学史上,“炒冷饭”是屡见不鲜的现象。柏拉图死后六百多年,古罗马哲学家普罗提诺就对他的思想进行后思,创立“新柏拉图主义”;康德离世一百多年后,李凯尔特、文德尔班、朗格等人也提出一个“新康德主义”。此外,另有形形色色的新黑格尔主义、新托马斯主义等等。其实每次炒冷饭都是一次反刍、后思的过程,因为前人的思想尚有未完全被理解及消化的东西,随着时代的发展,它们的作用日益突显,响应了时代的要求,所以日益为人们所发掘。从这种角度来看,研究哲学是十分有必要的,它能将我们过去的思想进行反思,重新梳理,挖掘出曾被忽略了的东西。

文艺复兴时期,培根在亚里士多德《工具论》的基础上写作《新工具》;伽桑狄则从伊壁鸠鲁的哲学中找到了批判神学的武器。启蒙时代,罗马法学家的共和思想再度被发掘,成为反抗封建专制的弹药库。在现代社会,我们通过哲学研究,发现老庄的道法自然观念吻合于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念;儒家的“和为贵”思想,启迪我们要建立文明、和谐的社会等等。

研究哲学就是对人类思想进行深度的发掘,往更深的土壤去探索。哲学家具有超出常人的洞见力,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运用自己独特的思维去发现真理,这与他们常年从事哲学研究工作密不可分。

因此,可以说研究哲学就是为了深度发掘前人的思想结晶,提升我们的思维能力,转变个人思考问题的方式,能够从不同角度去看问题。

康德回答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运动(康德回答这个问题)(5)

人要学会运用自己的理性

学哲学绝不是拾人牙慧,而是培养自己理性的过程。如果一个人学习哲学只是为了成为某个哲学家的信徒,那么他最终将丧失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从而沦为古人的精神奴隶。从来没有专门靠研究别人的思想而成为哲学家的人,柏拉图的弟子多达上千,但只有一个亚里士多德能与他并驾齐驱,因为这个亚里士多德提出了与老师不同的思想,能够建立自己独创的理论。

研究哲学很大程度上就是在培养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哲学家们研究别人的哲学,目的是为了启迪自我,而不是为了成为没主见的信徒。哲学知识基于原理之上,而非直接来源于事实,所以研究哲学需要掌握推理的能力。不是把别人的思想简单的拿过来,而是在拿过来之后,在上面推理出新的东西。柏拉图讲理念,黑格尔就推出绝对理念;叔本华说生存意志,尼采就推理出不同的权力意志;哲学就在这样的过程中发展着,逐渐丰富起来。

除了独立思考之外,人还需要掌握抽象思维的能力,能够理解思辨性的问题,而不是在常识中打转。哲学具有很强的思辨性,属于理性知识,离感性经验太远,所以不能拿常识的思维去研究哲学,常识在哲学中往往是无效的。比较有代表性的是常识理解不了矛盾,常识喜欢讲非此即彼,而哲学却承认亦此亦彼。哲学的语言也不同于日常语言,许多哲学术语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多见,而且含义不一样。人们需要知道,当进入哲学领域后,思维也就像踏入了更深的水池之中,需要换一种方式去思考问题。

研究哲学不是必须的,就如人不知道消化系统的构造并不妨碍正常的饮食,但对知识的无限追求正是理性的本质,也是人类社会不断发展与创新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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