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人生若只如初见,于最美的时光,绽放盛开的华年

公子人如玉,陌上世无双。

这应上纳兰容若的第一写照。

纳兰容若十大经典名句(大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30岁的一生)(1)

提到纳兰容若,我们马上想到的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是“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的悲伤寂寥;

是“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的爱情誓言;

纳兰容若的词在世人眼中是“清丽婉约,格高韵远”,是挥不去的相思与凄绝。

是“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是“我是人间惆怅客, 知君何事泪纵横, 断肠声里忆平生”

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纳兰容若。

每段爱情故事的相遇,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纳兰容若“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美好。

国学大师王国维评论纳兰词,说:"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时初入中原,未染汉人习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朱祖谋云:"八百年来无此作者"

纳兰容若成为北宋以来,清词三大家之一,词作的又一个高峰,言情之真切第一人,他至情至性,如清澈的溪流,缓缓的流淌进我们的岁月,滋养丰富着我们的心灵。

纳兰容若十大经典名句(大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30岁的一生)(2)

出身豪门,清贵公子,文韬武略,金阶玉堂。

纳兰容若,1655年1月19日,顺治十二年甲午,农历腊月十二,出生于京师明珠府。

满洲正黄旗人,算得上是根正苗红的八旗子弟,家族在清初有从龙之功,战功彪炳,父亲是康熙年间名噪一时的重臣纳兰明珠,官居内阁十三年,“掌仪天下之政”,倒是完全称得上“权倾朝野”四个字。

纳兰容若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一开场,就达到了别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豪门勋贵,钟鸣鼎食。

纳兰容若注定就是那个一亮相,就惊艳了整个清初的人物,出身富贵,天资颖慧,读书过目即能成诵,博通经史,工书法,擅丹青音乐,精骑射,文武双全,才华横溢,举世无双,最重要的还有相貌英俊,潇洒飘逸,风华绝代,被誉为“清朝第一美男子”。

纳兰容若十大经典名句(大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30岁的一生)(3)

十七岁入国子监,被祭酒徐元文赏识,徐元文是顺治年间的状元,徐元文把纳兰推荐给其兄内阁学士,礼部侍郎徐乾学。

18岁参加顺天府乡试,考中举人。

19岁,天之骄子的纳兰容若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挫折,准备参加会试时,突然得了极寒,所以没能参加殿试,自然榜上无名。在纳兰一生当中,这大概是他第一个小小的挫折了,尔后数年中他更发奋研读,并拜徐乾学为师。在名师的指导下,他在两年中,主持编纂了一部1792卷编的儒学汇编—《通志堂经解》,年纪轻轻,已然了得。

纳兰容若十大经典名句(大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30岁的一生)(4)

事业上一帆风顺,感情之路却坎坷难行。

少年时,纳兰容若和父母亡故居住在自己家的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即一起玩耍嬉戏,一起吟诗作赋,虽然没有挑明爱情关系,但纳兰心中一直深爱着她。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表妹十五岁时,按照旗人的规矩入选宫中,一场朦胧的初恋化为咫尺天涯,也成为纳兰容若了一生无法跨越的痛。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明明是一生一世,天作之合,却偏偏不能在一起,两地分隔。经常想念、盼望却不能在一起,看着这一年一年的春色,真不知都是为谁而来?

蓝桥相遇并不是难事,难的是即使有不死的灵药,也不能像嫦娥那样飞入月宫与她相会。如果能够像牛郎织女一样,渡过天河团聚,即使抛却荣华富贵也心甘情愿。

《赁庑lìn wǔ]笔记》云:“纳兰眷一女,绝色也,有婚姻之约。旋此女入宫,顿成陌路。容若愁思郁结,誓必一见,了此夙因。会遭国丧,喇嘛每日应入宫唪fěng经,容若贿通喇嘛,披袈娑,居然入宫,果得彼妹一见。而宫禁森严,竟不能通一语,怅然而出。”

花园里的满春堂盛艳绽放,可纳兰容若却无心欣赏,他无心理会着满院春色,因为他心中的冬天正在来临,一丝丝冷意袭来,逐渐攫住了他的心。思念是一个漫长痛苦的过程,表妹的一颦一笑,惊醒了他多少个缠缠绵绵的梦?

在经历过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日夜后,终于,他做出了一个令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决定。他要见一见表妹,哪怕粉身碎骨,也定要看她一眼!

他买通了宫中的内侍,趁人不备悄悄地混进宫中,在人群中,他一眼就认出了她那童年玩伴,纯纯的初恋!而表妹,也在茫茫人海中,认出了他。

私自入宫,偷见内眷,纳兰容若怎会不知那是何等的罪名!但是在那一刻,那飞蛾扑火的瞬间,一定是最幸福的瞬间。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昏鸦掠过天空,远而飞去,自己却满怀着怨恨,临风独立。眼下是急雪翻飞,犹如柳絮散落香阁。晚风轻轻地,吹拂着胆瓶中的寒梅。此时此刻,心字香烧成灰烬,自己的心也已冰冷。

又是黄昏,乌鸦的翅膀再也无法安慰你这位千古伤心的书生。一声又一声,四季的风呼喊心上人的名字。你伫立的幽恨,是一泓清泉,流不进千里之外她的眼眸中。你说,柳絮是飘在春夏之交的另一场雪,是春与夏的定情信物。只是宫闱里的伊人,很难对她说,相思相见知何年,此时此夜难为情。于是,你想起李商隐:一寸相思一寸灰。

只是不知,他的这句诗,原是写在一堆骨灰上的。想你,你比银河还远,所以就点燃自己,想你一寸,就燃烧一寸自己,心字香烧直至成灰烬,。

这首《梦江南》作为了纳兰容若《饮水词》的开篇之作,乌鸦本是不详之物,却在这里使用,由此可感受到纳兰的悲伤之深,绝望之痛。

初恋的失败,是纳兰容若一帆风顺人生中里的第一次痛彻心扉。

可是岁月的年轮不会因为谁的悲伤和难过而停下。

20岁这一年,无论纳兰容若内心是怎样的感想,现实的生活需要他娶妻了。

娶的是两广总督卢兴祖的女儿为妻,这一年卢氏刚满十八,“生而婉约,性本端庄,贞气天情,恭容礼典”,可谓才貌双全,性情温雅,而且她也精通诗书古诗歌赋,是当时有名的才女。

她与纳兰容若结婚后,包容他对初恋的思念和内心的感伤,且兴趣相投,经常与他吟诗赋词,问答应和,渐渐的纳兰容若对这位卢氏很是钟爱,两人的婚后生活幸福美满,羡煞旁人。

22岁时纳兰容若考中进士,成为康熙皇帝的三等侍卫,入职宫禁,后来又破格擢升为二等,之后升为一等,这份工作,从上岗一直做到了纳兰去世,共计八年。

在这期间,纳兰容若与曹雪芹祖父曹寅同入值宫禁,均为大内侍卫,共同任职有7年的时间。

“忆昔宿卫明光宫,楞伽山人貌姣好;马曹狗监共嘲难,而今触痛伤枯槁。”

记得往日我们曾经一起夜晚守卫明光宫,那个时候的纳兰容若容貌姣好。那个时候我们互相取笑,因为纳兰容若曾经管理马政,所以我们叫他马曹,结果当时我看护猎犬,被称为狗监,可以想象当时,严谨护卫工作之外的同事和朋友的轻松笑谑。我一想起这些事情,心里难免会触痛。

曹寅和纳兰容若同事之间关系非常好,到了互相取嘲,也不会介意的地步,他对纳兰容若有比传世饮水词之外更多的了解。

容若并非柔弱贵公子,相反他“多闻”“直谅”,朋友之间相处,如同鱼在水藻里,悠然自得,兴奋舒适。

(1677年)五月三十日,这一年纳兰容若23岁,妻子卢氏生产后受到风寒,生子一个月后病故早亡。

正当妻子,嫡子,心想事成,更有奋斗动力的时候,残酷的现实再次给了个细腻温暖的男子一个狠狠的巴掌,幸福快乐的生活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继表妹之后,纳兰容若又一次遭受到了致命打击,悲伤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至此几乎一蹶不振。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容若《浣溪沙》

西风吹冷、黄叶萧萧的冬天日子里,纳兰紧闭着窗子,独立在空荡荡的屋中,任夕阳斜照在身上,把身影拖得很长很长,但又有谁关心呢?

若在以往,在这秋深之际,妻子就会催促纳兰添加衣裳,以免着凉生病了。但今年此时,已经与妻子阴阳阻隔,她再也不能来为他铺床叠被,问寒问暖地关心了。

在春天里酒喝得多了,睡梦沉沉,妻子怕扰了他的好梦,动作说话都轻轻的,不敢惊动,还记得闺中我们的记忆,一人问一人答,答这行话出自某书的第几页,谁说得准就举杯饮茶为乐,以至乐得茶泼了地,衣襟满带茶香,充满着诗情和雅趣。

和妻子短短三年之中,那些曾经美好快乐的记忆,当时自己却毫不觉察,只道理应如此,最寻常不过。而今却物是人非了,追思当时的点点滴滴,才发觉拥有那时是多么珍贵啊,如今却已无法挽回,只能追忆了,“当时只道是寻常”,七个字字字皆血泪。

纳兰容若十大经典名句(大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30岁的一生)(5)

重情重义的纳兰容若,割舍不下这份情感,无法忘记妻子的一颦一笑,相处日常。

他的一生中写诗篇三百多,其中约一百首是关于情诗,然而在这百余首诗中,竟然有约五十多篇是追悼卢氏,抒发对她的思念之情,每到五月三十日纳兰容若都要为爱妻悼亡,从无间断,只悼亡词就多达三十首。

24岁,爱妻亡故后,他把自己的词作编选成集,名为《侧帽集》,又著《饮水词》,再后有人将两部词集增遗补缺,共349首,编辑一处,合为《纳兰词》。传世的《纳兰词》在当时社会上就享有盛誉,为文人、学士等高度评价, 成为那个时代词坛的杰出代表。诗人云,“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至此,他的词作一首比一首苦涩,一曲比一曲伤神,在这个最好的年华里,在更多人还一无所知的时候,纳兰却彷佛已经看透了生命。

作为康熙的贴身侍卫,他更加清晰而冷静的看着名利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肮脏不堪,对于至情至性,温暖细腻的的纳兰而言,这样清醒透彻的看着官场的庸俗和名利场上的角逐,时刻都是折磨。内心深处,他厌倦着侍从毫无作为的生活,也无心功名利禄,然而现实却又不允许他放下离去,说走就走。

以前的时候,即使工作不开心,皇帝不好伺候,可回到家里,还有甜蜜幸福的生活,相濡以沫的妻子,如今这一切都离他远去了,剩下的只有满心的厌倦,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掉的疲惫不堪。

这种悲伤和惆怅在《浣溪沙》中显露无疑。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纳兰容若十大经典名句(大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30岁的一生)(6)

纳兰对感情一往情深,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柔情的男子对志趣相投的友人更是肝脑涂地。

一个出身名门的世家公子,锦衣玉食。

一个家道中落得失意才子,年近不惑,青春虚度,空有一身疲惫。

他们,一满一汉,一贵族一平民,年龄更是相差近二十岁。

然而,身份境遇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抛却世俗门第的偏见,成为了莫逆之交,在你来我往的吟诗唱和中,谱写一段莫逆的赞歌。

他们便是纳兰容若与顾贞观。

两人的相识,要从吴兆骞说起。

吴兆骞,是顾贞观的挚友,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

顺治十四年(1657年),这年纳兰容若2岁,由于一场科考舞弊案,吴兆骞无故遭受牵连,被流放到宁古塔。

偏远极寒之地的生存状况,可想而知。多少罪犯在饱经摧残后,被皑皑白雪迷失了双眼,倒在漫天风雪中,再也看不到回家的方向。

顾贞观身为明末东林党人的后代,注定在当朝不受待见,仕途坎坷,生活窘迫。但为了生计,也为了朋友的自由,他不得不抛下汉族知识分子的尊严,奔走京师,只为求得一个出仕的机会。

顾贞观时刻不曾忘记备受煎熬的友人,四处奔走。奈何舞弊一案干系重大,涉及到满汉之间的矛盾,而他又人微言轻,要拯救友人于水火,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转眼十多年过去,一切仍旧停在原点。远方的友人,也已经年过四十,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人命如草芥,年龄越大,风险也就越大,而自己奔波多年却依然毫无进展,顾贞观每念及此,便夜不能寐。

幸运的是,他过人的才华终于成为最好的敲门砖,为悲惨的现实赢来了一线转机。

康熙十五年,走投无路的顾贞观经人推荐,进入雕梁画栋的明珠府,成为纳兰性德(字容若)的老师。

这一年,顾贞观三十九岁,容若二十二岁。

命运似乎对纳兰容若格外眷顾——其父纳兰明珠是康熙朝权倾一时的重臣,而他本人也深得皇恩,年纪轻轻便担任贴身侍卫。

他没有高人一等的贵族习气,反而待人谦和,结交了众多布衣文人,是难得的人品贵重的谦谦君子。

然而,纵使身在繁华,前呼后拥,他仍然倍感孤独—爱妻离去,家族忧思,官场琐事都让他喘不过气来,众人只看到他光鲜亮丽的一面,却不解其忧,只道他无病呻吟。

顾贞观的到来,让纳兰容若孤寂的人生旅途仿佛注入一道暖阳,因着对诗词的共同热爱,他们心意相通,一见如故,从师生变成知己,兴之所至时,一聊起来便通宵达旦,真应是相见恨晚之感。

纳兰容若十大经典名句(大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30岁的一生)(7)

纳兰容若以词赠友,在《金缕曲•赠梁汾》(顾贞观字梁汾)一词中这样写道: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竟逢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峨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一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生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这首词里,纳兰容若直抒胸臆,将自己的一片赤诚和盘托出,既有相见恨晚的欣喜,也有对顾贞观不幸际遇的同情和不平。在经历漫长的寂寞时光后,能得一友人,心意相通,夫复何求!

只是,顾贞观虽然个人境况有所改善,却始终惦念着宁古塔的友人,他只能请求纳兰容若的帮助。而容若一向无心政事,不愿插手朝堂纷争之事。

顾贞观为了表达对吴兆骞的关切和内心的焦虑不安,写下《金缕曲词二首

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丙辰冬寓京师千佛寺,冰雪中作

其一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其二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tiǎn窃,只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僝僽[chán zhòu],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

兄生辛未戊丁丑,共此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诗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戍shu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

句句发自肺腑,情真意切,是对吴兆骞的一腔牵挂,是对自己的谴责,也是对社会现实的愤慨。

如今,当人们引用“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时,又有多少人能够想象,顾贞观是怀着怎么样愧疚和绝望的心情写下这首词的呢。

然而纳兰容若不同,他被深深地打动了,读懂了顾贞观与吴兆骞之间的友谊,也读懂了顾贞观内心的悲苦。

于是,纳兰容若与友人定下五年之期,决心利用父亲纳兰明珠的特殊身份,开展营救。

而这两首词也被人传诵为“赎命词”。

1681年,纳兰27岁,在纳兰父子及江南旧友等多方力量的帮助下,吴兆骞终于得以脱离苦寒之地,平安归来。

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使这段友情越发深厚。

不仅如此,惜才的纳兰容若担心吴兆骞回京后的生活问题,便聘请其为馆师,让他在府里教七岁的弟弟读书。

然而,顾贞观迎回了好友,却失去了母亲。

正是在同一年,接到了丧母的噩耗,容若又资助他南归奔丧。两人分别之际,纳兰容若写下一首《木兰花慢•立秋雨夜送梁汾南行》表达对友人的不舍:

盼银河迢递,惊入夜,转清商。乍西园蝴蝶,轻翻麝粉,暗惹蜂黄。炎凉。等闲瞥眼,甚丝丝、点点搅柔肠。应是登临送客,别离滋味重尝。

疑将。水墨画疏窗,孤影淡潇湘。倩一叶高梧,半条残烛、做尽商量。荷裳。被风暗剪,问今宵、谁与盖鸳鸯。从此羁愁万叠,梦回分付啼螀。

盼望着银河的出现,入夜的时候却偏偏下起了悲凄的秋雨。刹那间,园里的蝴蝶和蜜蜂纷纷飞起,匆匆躲避。是暖是寒。入秋夜雨本是等闲之事,但今晚那丝丝点点的雨声却令人搅断柔肠。应该是因为此时正是别离送友的时刻,所以这秋雨才这样让人断肠吧。

秋夜雨洒落在疏窗上,那雨痕仿佛是屏风上画出的水墨画。能否请求高高的梧桐树和烧残的灯烛细做掂量,不要在此时再添人的愁绪池塘里,荷叶已经被秋风吹残,那今夜谁来代替荷叶为鸳鸯们遮风挡雨呢?你将上路远行,从此旅途劳顿,梦醒之时,唯有悲切的寒蝉声相伴。

离别时刻,连绵不绝的秋雨也令人断肠。你将上路远行,此去天涯路远,只有寒蝉声相伴。羁旅愁思,又该如何排解,对友人的不舍溢于言表。

若是时光能停留在相逢的那一刻,便不会有离别的伤感。奈何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离别才是永恒的主题。 

心意相通的两个友人,却只能被迫分离,约定于来年桂花开放之时再次相聚,千言万语,最终都化成一句“好好吃饭”,最朴素的言语中却饱含着最质朴最真挚的情感。

纳兰容若十大经典名句(大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30岁的一生)(8)

纳兰对爱人痴情不悔,对朋友侠骨柔情,那么在他人生的最后5年里又经历了什么呢?

25岁这一年,纳兰容若扈驾康熙,巡游西山农事,此时是农历5月的上旬,由瀛台到西山大觉寺,晚间驻跸在潭拓寺。写下《浣溪沙.大觉寺》

“燕垒空梁画壁寒,诸天花雨散幽关。

篆香清梵有无间,蛱蝶乍从帘影度。

樱桃半是鸟衔残,此时相对一忘言。

燕子在寺中空梁上筑巢,绘有壁画的墙壁上透出一丝丝凉意,花絮纷飞,如同护法诸神撒下爱的漫天花雨。

空气中弥漫着篆香的烟气,诵经的声音似有若无。

蝴蝶翩跹从帘幕下飞过,枝上的一颗樱桃被鸟儿啄去半颗,此情此景必有别样的意蕴,令人相对忘言,心领神会。

对于佛寺,在妻子去世后的两年里,纳兰容若是相当的熟悉,因为他的妻子停灵在双林寺达一年之久,(在那个时期,停灵越久越显得对以故之人的重视),一直到去年的7月份下葬的。

随康熙护驾到西山大觉寺,作为随从一员,鞍马劳顿后纳兰到无人处走动。在寺庙的后面,那里有辽代的古碑,有僧人闭关的禅房,有野蝴蝶从帘子边穿过,有樱桃累累,半落在地上,这是一个野趣盎然的寺庙。

自从妻子离开以后,双林寺和佛经成了他很好的寄托,人生离恨无法挽回,但佛教中的永恒如何不是一种期望?如果妻子有灵魂,生死若无界,在这样的地方,让我们相对永恒,日日相陪,此时他的内心,虽有悲伤却也宁静。

26岁的时候, 纳兰容若身负马政,秋天在柳沟,黄花城牧马,中元和七夕是在草原度过的,此时他已经有现实的第二任妻子。

瓜尔佳氏系出名门,这桩婚姻更有现实的考量,家里缺一位主妻,纳兰身有官职,这桩婚姻更符合传统,门当户对,但显然,是妥协的产物,这位妻子并没有入纳兰家祖茔,据记载,夫妻两人感情一般,纳兰离世后改嫁他人。

1681,纳兰27岁,康熙平定了三藩叛乱,决定回到关外祭拜先祖,纳兰随从康熙出发。

途中作《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1682,28岁的纳兰升为二等侍卫,五品级官,并作为康熙皇帝的特使,奉命与副统郎坦、朋春等,带180骑出行。

八月到十一月前往风沙寒冷,堪称不毛之地的梭龙执行军事任务,也就是现在的黑龙江一带,期间颠沛在边关驿站,时间长达四个月。

途中作《,蝶恋花•出塞》

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从古至今江山兴亡都无定数,眼前仿佛战角吹响烽烟滚滚战马驰骋来来去去,黄沙遮日满目荒凉又能与谁说?只有萧瑟的秋风吹拂着枯老鲜红的枫树。

从前愁苦凄凉的往事无穷无尽,金戈铁马之地,却是当年昭君舍身求和的路。最终只剩日落黄昏青草掩藏着坟墓,曾经的一往情深能有多深,是否深似这山中的夕阳与深秋的苦雨呢?

这个时期,康熙对负责民族事务的理藩院,问详细事务的情况不清楚的情况非常不满意,而几次三番由理藩院派遣调查,依然说不清,道不明,所以康熙帝索性派身边心腹之人前去,将谕令当面送达,也更为牢靠。

这时的纳兰依然成长成一名军人,渴望在塞外,贡献自己的一份初心,可以想见他,出使梭龙的过程虽然异常艰辛,却也非常努力,也埋下了他两年后寒疾发作的悲剧。

29岁的中元节前夜,即农历七月十四日,是他这几年在家里过的第一个中元节。写下《中元前一夕枕上偶成》

酒醒池塘更不眠,帐纹漠漠隔轻烟。

溪风到竹初疑雨,秋月如弓渐满弦。

残梦远经吹角 戍,明河长亘捣衣天。

哀蛩饯晓浑多事,也似严更古驿边。

他醉酒后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池塘边,醉眼惺忪之际,看朦胧的帐子如雾如烟,涓涓的溪流和着风吹动竹子的声响,一开始以为是下雨了,结果抬头一看,却发现月好似已经搭弓张箭的满弦,当空高挂。

梦里好像回到了遥远的边塞之地,听见了号角盘旋声,也是这样的圆月,仿佛妻子在银河边为他捣衣裳,思念着,等待着出丈夫的归来,

早上的蝉鸣,让他想到了自己在孤独古驿的颠沛岁月,那种驿路奔波的孤独之感仿佛又回来了。

30岁那年,纳兰容若升为一等侍卫,人人皆知康熙帝要大用容若。

这年由朋友顾贞观牵线,娶了一位江南“美女作家”作妾,来了却红颜知己的心愿。

这位“美女作家”名叫沈宛,作有《选梦词》。

可惜由于纳兰容若当时担任皇帝侍卫,工作特殊,不能与汉族女子通婚,所以沈宛不能进入纳兰府。不久后,纳兰病逝,满打满算,与这位沈才女的爱情历程只有短短几个月。

纳兰容若去世后,沈宛产下了遗腹子,就被纳兰府“送回”了江南。那个叫富森的遗腹子,倒是得以堂而皇之地纳入纳兰的族谱,在他70岁的时候,还被邀请参加乾隆所设的“千叟宴”

1685年五月,纳兰容若暮春抱病邀姜宸英(时年57岁)、顾贞观(时年48岁)、朱彝尊(时年56岁)、吴天章作陪,于渌水亭,宴请来京的粱佩兰(时年56岁),聚会中饮醉,一咏三叹,众人各赋诗一章。

而后旧疾寒病复发,一病不起,“七日不汗”,五月三十日,和妻子卢氏在同一天,纳兰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与世长辞,病逝时年仅三十。

他死后的第五天,康熙皇帝接到了梭龙战报,纳兰容若的梭龙之旅,被时间证实他是一名舍生忘死的军人。

康熙没有忘记他的功勋,使人哭祭。

但纳兰容若已经不需要了,他解脱了自己,与国无愧,与友义气,与妻永不相忘。

出身贵胄显赫,他的一生本应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可是在他的作品中,却都是挥不去的哀伤,散不去的离愁。连他的父亲纳兰明珠都感概:“容若名利,财富,地位,才华样样不缺,可是他总是愁苦,我实在想不明白。”

如何能去理解这位心思细腻,本无意于名利的年轻人呢?

外表光鲜的背后,是品行高洁的他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以权谋私,名利角逐的厌恶,是他作为侍卫和心腹,常常目睹上层政治党争的内部倾轧,而所有的事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事无人诉说的孤单和煎熬,纳兰容若一生中几乎没有同龄的朋友。

皇权让他和表妹有情人不能眷属,但他却不得不日日去侍奉皇权。

你不喜欢的,却是你日日经历的,不能逃离,无力改变,这种生活还要持续多久,看不到尽头,也找不到出路,这样的人生,注定痛苦。

在这枯燥且没有任何的乐趣生活中,唯有的妻子给到的一点温暖亮光也如流星般滑落了。

至此,他生活的颜色陷入了黑暗,入宫当值,迎来送往,远赴边关,年复一年。

身体寒疾的病痛折磨,挚友的离别,妻子离去后的无人诉说,看不到解脱之日的未来,让这位才华横溢,至情至性,清澈明净,温暖细腻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终于早早的去了另一个世界,获得了真正的自由,追求他想要的幸福与美好。

上天的眷顾总是有限的,给了他一切,又在他正当壮年时无情地夺走了他的生命。绚烂而悲情的一生如昙花一现,又如流星在夜空中转瞬而逝。

所幸,在这寂寞的世间,曾有人懂得他的伤悲,理解他的哀愁,便也不枉来世上走这一遭。

听闻噩耗的顾贞观悲恸不已——“且擗且号,且疑且愕。日晻晻而遽沉,天苍苍而忽暮,肠惨惨而欲断,日昏昏而如瞀。”

就在前一年,饱经磨难终于返回故土的好友吴兆骞离世,不成想没过多久,年纪轻轻的容若竟也溘然长逝。短时间内失去两位友人,顾贞观伤心欲绝。

顾贞观记忆中的纳兰容若,是“于世味也甚淡,视勋名如糟粕,势力如尘埃,于道义也甚真,特以风雅为性命,朋友为肺腑”的性情中人,是永远的莫逆之交。

顾贞观曾经写下的“我亦飘零久”竟是一语成谶,友人相继离世,独留他在这人世飘零无依。

容若离世的第二年,顾贞观返回故乡,避世隐居,并为纳兰容若整理了词集。

如今,当人们再度读起纳兰词,总会被其中无尽的哀怨惆怅所感染,生出一腔愁绪。

却不知在他短暂的生命中,也曾有过快乐的时光,也曾在欢聚的日子里共饮逍遥一世悠然,为他的人生增添了一抹亮色。

遥想从前,故人何在,烟水茫茫。文期酒会,纵情欢宴,如今皆已成为过往。斗转星移,不变的是那份永恒的情感,历经岁月更迭,依然不减风采。

纳兰容若十大经典名句(大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30岁的一生)(9)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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