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的老艺术家陈强是我国家喻户晓的演员,他曾在戏剧舞台和电影电视屏幕上,塑造了许许多多令人难忘的艺术形象,而他的成名之作,却是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演《白毛女》时塑造的黄世仁。恰恰就是因为他扮演这角色而三次遭遇险情。

1945年,延安鲁迅艺术学院第一次演出《白毛女》,陈强在剧中扮演黄世仁,非常成功。一天,他去逛南门外的南市场,被一群孩子发现,大喊“黄世仁!”“地主坏蛋来了!”有的竟向他仍石头,要砸死他,幸好被边区的老乡吆喝开了,陈强才逃得小命,这是他扮黄世仁后第一次遇险。

那些年陈强做的那些事(从陈强遇险谈艺术共鸣)(1)

1946年时,解放战争展开了,陈强随联大文工团,到河北怀来前战巡回演出《白毛女》,有一次,演到最后一场斗争黄世仁时,台上的群众演员高喊口号“打倒恶霸地主黄世仁!”台下突然向陈强飞来许多果子(怀来是花果之乡),一个果子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左眼,眼睛立刻就看不见了,戏几乎演不下去啦。此后好几天,他左眼一直就是“乌眼青”。

有一天,当台上演到奥赛罗误中伊果的奸计,将苔丝狄蒙娜掐死时,台下一个军官怒不可遏,竟举枪瞄准,一枪就打死了舞台上的“伊果”——威廉•巴支。顿时,台上台下一片混乱,有惊呼的,有逃命的,也有大声责问和赶上来捉拿凶手的,当那位放枪的军官终于明白过来这是在演戏时,内心悔恨交加,也就朝自己开了一枪,当场自杀了。这件事震动了整个纽约市,送葬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市民们最后将这两位戏剧艺术的牺牲者合葬在一起,并在墓碑上写道:最理想的演员与最理想的观众。

通过以上中外两个事例,均是观众因激动之极而要开枪打演员,这就是典型的共鸣现象。“共鸣”本是物理学的一个概念,指在声学中由声波的作用而引起的共振现象,后来被引进文艺理论中来,是文艺鉴赏过程中的一种心理现象。一般是指人们欣赏文艺作品时,常在思想感情上引起同作品中所表现的思想感情基本一致的艺术感受。

引起共鸣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是共同的思想感情。欣赏文艺作品,如没有相同的思想感情,是难以引起共鸣的。成语“对牛弹琴”形容对方不懂,一般是指对方文化水平、知识修养上的障碍。如果对方的思想感情上存在隔膜,欣赏文艺时该忧的地方不忧,该愤的地方不愤,不就是叫作“对牛弹琴”吗?这种情况正如鲁迅先生所指出的“即不能心心相印”。

无独有偶,同是听乐器,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著名的《琵琶行》的结尾写道:“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琵琶女演奏的绝妙乐曲以及她诉说的凄凉身世,自然感动了在座的听客,但为什么唯有诗人白居易流泪最多、感动最深呢?这是因为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白居易自己的宦海风尘和琵琶女的沦落风尘有太多的相同之处。因而,在思想感情上引起了强烈的共鸣。其实,作者在《琵琶行》自序中说的十分明白:“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得迁谪意。”

那些年陈强做的那些事(从陈强遇险谈艺术共鸣)(2)

汉代哲学家桓潭在《新论》中,讲了一个孟尝君听琴的故事,很发人深醒。战国时代著名的乐师雍门周去见孟尝君,孟尝君问:“先生弹琴能使我悲伤吗?”雍门周答道:“我能叫他悲伤的是这样的人,先前富贵荣华而今贫困潦倒;品性高雅而不能见信于人;至亲好友被迫分离;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像这种人,听到鸟叫凤鸣都会伤心,听我弹琴,没有不落泪的。至于你,养尊处优,无忧无虑,再会弹琴也不能感动你。”孟尝君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但雍门周接着说:“不过,依我看,你也有你有悲哀。你抗秦伐楚,得罪了两个大国,而今天下大势,非秦必楚,你只拥有一个区区薛地,别人要收拾你,如同拿斧头砍蘑菇一样容易。等你一死,祖宗无人祭祀,你的坟头上长满荆棘、狐兔出没,牧童在坟上嬉戏,人们见了就会说:“孟尝君曾经这样尊贵显赫,到头来不过如此啊!”孟尝君听到此处,不禁热泪盈眶。这时,雍门周便弹起琴来,孟尝君就歔歔哭泣道:“我一听先生弹琴,就感到自己好象是亡国之人了!”雍门周不愧是一个精通艺术共鸣之理的出色音乐家。

共鸣的作用是很大的,文学艺术的潜移默化功能,往往要依靠它才能很好的发挥。因为情感共鸣达到强烈时,如同创作中作者和他所描写的对象合而为一一样,欣赏者有时也会情不自禁地进入角色,简直把自己当成书中人物,爱其所爱,恨其所恨,从思想观点直至兴趣爱好不知不觉地发生变化。从前,五台山上有一个和尚,性格温和,行动谨慎,从不喝酒。后来,他迷上了《水浒传》,特别崇拜花和尚鲁智深,被鲁智深那种侠肝义胆深深感动,甚至连那莽和尚的粗犷性格也赞美不绝,天长日久,这个温良谨慎的和尚,竟习武喝酒,好打报不平,大闹山门,变作“鲁智深第二”了。

附录:桓谭《新论》琴道篇

雍门周以琴见孟尝君。孟尝君曰:“先生鼓琴,亦能令文悲乎?”对曰:“臣之所能令悲者:先贵而后贱,昔富而今贫,摈压穷巷,不交四邻,不若身材高妙,怀质抱真,逢谗罹谤,怨结而不得信;不若交欢而结爱,无怨而生离,远赴绝国,无相见期;不若幼无父母,壮无妻儿,出以野泽为邻,入用堀穴为家,困于朝夕,无所假贷。若此人者,但闻飞乌之号,秋风鸣条,则伤心矣。臣一为之援琴而太息,未有不凄恻而涕泣者也。今若足下,居则广厦高堂,连闼洞房,下罗帷,来清风,倡优在前,谄谀侍侧,扬《激楚》,舞郑妾,流声以娱耳,练色以淫目。水戏则舫龙舟,建羽旗,鼓吹乎不测之渊。野游则登平原,驰广囿,强弩下高鸟,勇士格猛兽,置酒娱乐,沈醉忘归。方此之时,视天地曾不若一指,虽有善鼓琴,未能动足下也。”孟尝君曰:“固然。”雍门周曰:“然臣窃为足下有所常悲。夫角帝而困秦者,君也;连五国而伐楚者,又君也。天下未尝无事,不从即衡。从成则楚王,衡成则秦帝。夫以秦、楚之强而报弱薛,譬犹磨萧斧而伐朝菌也。有识之士,莫不为足下寒心酸鼻。天道不常盛,寒暑更进退,千秋万岁之后,宗庙必不血食。高台既以倾,曲池有已平,坟墓生荆棘,狐兔穴其中,游儿牧竖,踯躅其足而歌其上,行人见之凄怆,曰:孟尝君之尊贵,亦犹若是乎!”于是,孟尝君喟然太息,涕泪承睫而未下。雍门周引琴而鼓之,徐动宫征,叩角羽,初终,而成曲。孟尝君遂嘘欷而就之,曰:“先生鼓琴,令文立若亡国之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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