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着海澡踩花蛤
讲述/曲强 整理/刘甲凡
立秋前后这一个多月,是一年当中海水温度最高的时节。早些年,每到这个时间段,就是我们洗着海澡踩花蛤的好日子。
离我们村不远,有两条大河汇入大海,东边的叫广河,西边的叫汉河。两条河进入大海后,就形成了两条深深的海沟,分别被我们叫做东港(方言音jiang)和西港。靠近西港这片海滩是淤泥滩,属“呲蛤”“布蛤”“乌眼蛤”“海螺”之类喜欢的环境。靠近东港那边的海滩是远近闻名的云溪沙滩,海沙洁白晶莹,细细的没有一个粗砂粒,就成了大花蛤最舒服的栖息地。
每逢暑假和星期天,只要潮水(枯潮时段)合适,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发小们,就带着小抄网和跨肩网兜,相约到东港洗海澡踩花蛤。小抄网是用一根与身高差不多的细木棍,前端绑着一个碗口大小、网衣子(废旧的细扣渔网)兜底的粗铁丝圈,这是捞花蛤的必备工具。跨肩网兜也是用网衣子做的,是用来盛放花蛤的。
我们踩花蛤的地方海水有肩头那么深,更深的地方花蛤肯定更大,可我们从来不敢冒那份风险。有一年,邻村一下子淹死了3个踩花蛤的孩子,捞上来的时候还紧紧抱在一起分不开。我们都去海滩现场看过,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来到海里,我们先光着身子“扑腾”着洗一会儿澡,紧接着就开始踩花蛤了。脚底下的沙滩松软,我们一个个直直地站立着,就像企鹅走路那样轻轻摇摆着身子,一脚板一脚板地拖拉着左右挪动,只要感觉脚下有个硬硬的东西,就把小抄网靠上去,再用脚往抄网里一拨,一个沉甸甸、红扑扑的大花蛤就提出了水面。那真是“灶王爷伸手——稳拿糖瓜”。
花蛤一般有乒乓球那么大,扁扁的。记得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阵子,商店里出售一种凡士林润肤油,就是用花蛤壳做外包装,我们通常都叫“蛤油”,5分钱一盒。踩到大花蛤那是常有的事,像鸡蛋、鸭蛋、鹅蛋那么大小,一点也不稀罕。有一年,恰恰是立秋这一天,我们几个同学冒着淅沥沥的小雨去踩花蛤。当我感觉脚下的硬东西比我的前脚掌还大时,就知道是碰上大家伙了,等我用小抄网提出水面伸手去抓,一只手根本抓不过来。回家后妈妈称了称,差一点点就有一斤重了!
踩花蛤需要用脚板慢慢地拖拉着挪动,很慢。后来,村里一些聪明人就试着用2-3厘米宽的薄铁条,制作出了一种拉蛤耙。这种拉蛤耙大约有30厘米长、20厘米宽,和小学生写字的石板差不多。在拉蛤耙后挡板的中间部位,绑上一根一庹多长的细木棍就成了。到了海滩上就拖着拉蛤耙来回走,只要碰到花蛤就会发出“咔”的声响,手上也会有碰到硬物的感觉。因为这种拉蛤耙能很好地起到搜索花蛤的作用,被大伙儿形象地叫做“日本鬼子探雷器”。
那时我们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腿脚轻便,拖着拉蛤耙走得飞快,收获一下子提高了好多倍,跨肩网兜里的花蛤压得脖子痛是常有的事。
说起大花蛤的鲜美,在我们家乡所有的蛤蜊和贝类当中,只有它才能和天鹅蛋相媲美。大花蛤最简单的吃法是煮汤喝,只需添适量的水,待花蛤煮熟后汤汁就成了奶白色。拿起一个花蛤肉丢进嘴里,真是既鲜美又有嚼头。吞下蛤肉再用壳儿舀一点儿汤汁细细咂摸,更是鲜美得了不得。每逢过节或家里来了客人,就用芸豆和大花蛤开面卤吃手擀面,只需再额外加一点儿香菜末,一个个就会吃得大呼过瘾。
蛤肉也可以用来包饺子和蒸烫面菜角,那是要把花蛤用刀撬开取出蛤肉,再切成手指顶大小的丁儿,拌着应季瓜菜打馅子,管保能让你吃个大肚溜圆、饱嗝连连。
前几年,那片海滩上要建设工业园,一下子把海滩填了好大一片。晒盐池和养殖池都不见了,广河和汉河也都改了道,不用说,东港和西港也没有了原来的模样。这样一来,好些鲜活的滩涂贝类都消失了,尤其是大花蛤,因其对生活环境要求高一些,更是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村里人每每说起来,都会流露出深深的怀念之情。
去年夏天,我82岁的老爸去赶小海,意外地捡到一个大花蛤。他兴高采烈地拿回家,一进门就对着我们大声嚷嚷:“快来看!大花蛤还没绝种……”
尽管就这一个花蛤,老爸还是要我妈用它和芸豆开了面卤吃手擀面。我知道,老爸这是要找回当年的味道。这个花蛤壳儿被我带回家放在花盆里,我要好好保存起来,再过些年为孩子们讲述昨天的故事,这就是个很好的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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