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花教练组冲突(前申花队员一家四口住进了方舱)(1)

接他们去方舱的车到达时,陶金一家五口人正在吃午饭。

几天时间里,这名前申花球员以及他的母亲、太太和女儿都被确认为新冠阳性感染者,只有他父亲暂时还阴着。陶金母亲是最早好转的,这天她为全家做了红烧大排。接到通知的时候,陶金请求多等他们一刻钟——把饭吃完。大人小孩的行李已经提前整理好,只要把牙刷牙膏收进去就可以了。

这趟行程的目的地是由仓库改建的新曹杨方舱医院,车子通过一道大门,他看见两旁各站几名“大白”,向车里的人挥手。临时医院内共有五幢楼,门前有块面积不算大的空地,患者们日常可以在这里晒晒太阳吹吹风。

他们一家所在的楼栋共三层,每层约100人。四口人安顿好,陶金找了个拖把把附近区域拖了一遍。一边拖,一边感到憋屈,就和很多第一天入住方舱的人一样。陶金太太许晓在这天的朋友圈里写道,“我们现在不好,但我们会好起来。”

没有时间用来怨天尤人。第二天,许晓,这名学生时代的团支书、工作第一年就入党的“老”党员果断拉起陶金,又招呼了病区里另外一男两女,组成了一支5个人的志愿者团队。一日三餐和水果点心有了专人分发,负责核酸检测的医护也有了协助扫码和分发试管标签的帮手,极大提高了效率。方舱内呈现出一种井井有条的秩序感。

“她告诉我,在方舱里,我们既是父母,也是儿女。我们不仅要让自己的妈妈和女儿感到安心,也要让病区里的所有老人和小孩安心。”陶金说。

作为父母有种无力感

把时间拉回到4月1日,这天陶金的核酸报告还一切正常。然而三天后,陶金和母亲同时出现了症状。“我妈只是喉咙痛,但我先是畏寒,发热、头痛、喉咙痛、咳嗽,第二天开始味觉消失了。”陶金回忆,“4月5日这天测抗原,我妈就出现了双杠,我是一条杠。”

他觉得很不好意思,立刻在楼道群里打招呼,“抱歉啊邻居们,我妈抗原做出来阳了,我也已经出现了症状,大家都要做好防护。”到了6日,突然看到楼下的邻居被卫生系统的专车接走,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之前也已经阳了。

陶金虽然连发三天烧,但每次抗原做出来都是一条杠。“而且照理说我是球员身体应该最好,但我的症状却是最严重的。具备了奥密克戎的一切症状,开始几天头痛欲裂,在床上根本起不来。”

当他和母亲出现症状的时候,便立刻和家人分房而住。老婆和女儿关进一个房间,但还是没防住。6日起,陶金的妻女陆续开始发烧。

女儿“水蜜桃”5岁,之前没打过疫苗,她的高烧一度突破了39摄氏度。全家人都慌了,考虑到附近的药店都关着门,陶金在楼道群里发消息求助,好心的邻居们又将消息扩散到整个小区的聊天群,不少热心居民都愿意给出自家的退烧药物。这时,一名儿童医院的医生表示,自己可以在医院里配专门给小儿服用的退烧药,下班带回来(注:医护人员有特殊通行证)。吃了药,贴了冰宝帖。烧了两天,终于扛过去了,一家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许晓那段时间还经历了一次危机:在婆婆被病毒击倒的最初几天,为全家人做饭的任务落到了她的肩上。

“婆婆是家里唯一会做饭的人,她就每天躺在床上告诉我,明天大家吃什么。我就去下载教做菜的APP,现学现做。婆婆压力非常大,她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想着如果她被转运走了,全家人吃什么?我的压力也很大,每天睁开眼睛想到三顿饭怎么烧,整个人都崩溃了。”

在陶金的记忆里,那几天大家吃了很多顿菜饭,或者是菜粥。但已经管不上这些了,他和许晓此时只剩一个愿望,就是四个人一起去方舱,能有个照应。母亲在4月9日这天接到电话通知的时候,陶金在电话里请求,“我妈有严重的高血压和其他基础病,需要有人照顾。你们再稍微等等,我们三个人也都阳了,就等一份核酸报告了。报告明天就会出来,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去隔离。”

他的请求被准许了,他觉得,疫情期间这样的处理方式还比较人性化。第二天一早,三个人的报告都出来了,不出意料,全部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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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花教练组冲突(前申花队员一家四口住进了方舱)(3)

新曹杨方舱医院外部

“陶金是非常孝顺的,当我婆婆确诊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陪妈妈一起住方舱。”许晓说,“而当女儿出现症状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也是不想晚她一步确诊。”所以她决定除去做饭,剩余的时间都抱紧女儿。确认阳性的前一晚,她哄女儿睡觉——

“你几岁妈妈就几岁……”

“妈妈也才五岁吗?”

“对啊,因为你的出生,我才成为了妈妈……”

当三个人同时收到阳性报告,入住方舱已成现实的时候,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孩子能否适应。“要怎么和她解释这么多人住在一起的原因,这是完全超出她作为一个五岁小孩的认知范围的。”许晓承认,作为父母这时候会有一种无力感,“我告诉她,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养病的。这里所有的人都和我们一样生病了,我们要康复了才能出去。如果我们都在外面,就会让更多人生病……”

你应该早点来方舱的

到了方舱,每人先领到一个睡袋。陶金用手摸了摸,想起了自己买过的优衣库轻薄型羽绒服。第一个晚上,他不出意外地失眠了。先是专注听斜对面一个老爷叔打呼,“怎么一口气像是提不上来了?”不免暗暗为他提了颗心。

他记起自己小时候住训,那段24个人打通铺的日子现在想起来好像也不觉得艰苦。哎,当时也就和自己现在带的这批孩子差不多大。2019年退役后,他前往江镇中学,接过申花07梯队主教练的教鞭。上个月20日以后,学校就停课停训了。“这段时间看看他们在网上传来的训练视频倒好像还行,也不知道在家里到底有没有好好练……”

他尤其牵挂的是一个叫吴启鹏的球员,虽然跳级进了06国少队,但因为这疫情,年前的集训拖到现在,下一步也不知会怎样。哎,疫情啊……

等到迷迷糊糊感觉终于要睡过去了,打呼爷叔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他一下惊坐起来。仔细一听,原来是有早醒的人已经刷起了抖音。抓起手机一看,凌晨5点。

申花俱乐部的领导、教练和前队友们陆续打来电话或者发来消息询问情况。有队友带点歉意地告诉他,想给他搞点物资,但被拦在方舱外面。陶金解释这是医院的规定,他们单是有这份心意,自己就很感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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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射进方舱的阳光

这天,之前一直阴的陶金爸爸测出来阳了,他随后被运送到一个养老院改建的方舱里,那里条件更好一些,9个人住一间。陶爸爸每天测一次核酸,前两天第二份阴性报告也到手了。4月22日,老人已回到家中。

入舱的第二天,许晓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转很多,她问陶金,“我们一起去做志愿者吧?你说呢?”陶金说好,“但是和人打交道的事情你来,我就负责搬搬东西做点体力活。”

这个方舱之前还没有志愿者。到了饭点,由“大白”开电动车把盒饭送过来,三层楼的盒饭都堆在一处。经过简单的分配后,每层楼的饭被放在各层大门口,大家都往一个地方去拿,造成不必要的拥挤。偶尔还有个别人不识相,一拿就是几份。

许晓决定去改变这个状况,

“住进来的第一天我就决定,不管遇到什么,都要以正能量去面对,也把这种正能量传递给身边的人。所以我就叫他和我一起去做了志愿者。我们这一层是老人、小孩和症状严重一些的人比较多,我们是为数不多还算身强力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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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晓列的统计表格

以身作则的力量很大,很快,女儿也在父母的带领下做起了病区里的小志愿者。“我觉得自己有能力去做这个事,其实也很简单。我就是把所有床位统计好,划好区块,然后召集一下有意愿做志愿者的人。除了我们两个,另外还有3人也报名了。把差不多100个病人分成5组,每组20人左右。每个志愿者负责这20个人的分餐,把分餐先搞定。”

护士们一高兴竟对她说,“你应该早点来方舱的。”说完立刻意识到哪里不对,有点不好意思。

医护给孩子们送了麦当劳

许晓紧接着便开始在病友里搜集大家共同的需求,并将这些需求汇总后反馈到护士站。

4月13日这天,在志愿者们的努力下,第一批40瓶酸奶终于送进了方舱,但远不能满足每个人。许晓她们耐心作了解释,大家达成一致,把这些酸奶优先发给孩子和75岁以上的老人。后来,物资一步步跟上,所有人每天都能分到酸奶、水果和蛋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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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舱里的餐点一天比一天好

志愿者们还积极为病友解决其他生活问题,比如床垫的分发。病友里包括三名残障人士,志愿者主动协助残障病友解决上厕所的问题。此外,还报修了两个厕所。方舱里最小的孩子5个月,渐渐的,很多孩子的尿不湿都不够用了。许晓又开始了自己的上下奔忙,统计每个楼层的小孩人数,需要尿不湿的数量以及尺寸。“报上去以后,采购完,和外面送餐的车一起进来,我再帮着发。”

在这支5人小队的帮助下,护士们也得以更高效地完成300多人的核酸检测。许晓在其中负责的环节是贴名字并发放核酸管,有人悄悄问她,“看侬做事一板一眼的,是不是在公司搞工会工作的啊?”有好心人担心她交叉感染,拿了副一次性手套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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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进行一次核酸检测

方舱里的一切日渐呈现出井然有序的状态,许晓在朋友圈里感叹,“我突然知道自己来方舱的原因和使命了。”在她看来,如果对什么感到不满意,那么就想办法去改变,而不要做只会抱怨的人。

但在做志愿者的过程中,现实和陶金之前想象的“纯粹卖卖体力”还是有些差距。一般每到饭点,“大白”会多送30份左右盒饭,每层楼面可以分到10份。胃口大的病友吃完还可以再拿,拿不到的人就有意见了,‘小伙子,我没有吃饱,你帮我想办法解决。”

开始两天去门口拿饭的时候,还会被保安阻拦,“你一个人拿那么多饭干嘛?”这个时候,陶金只能不情愿地、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表明志愿者身份的红袖章带上,人家看到也就不响了。“但是很戆的呀,搞得像执勤老大爷一样的。”

但女儿“水蜜桃”对于红袖章意外着迷,她总是不忘提醒父母把袖章给自己套上,那是她志愿者身份的标志,有了这个标志,她和其他小孩就不一样了。方舱里住着很多比她更小的孩子,她非常主动地扮演起“姐姐”的角色。只要不是和陶金在iPad上玩UNO牌,她总会带领孩子们一起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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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蜜桃”在给对床的弟弟讲故事

一天下午,陶金听到女儿正绘声绘色给对床的弟弟讲《小猫刷牙》的故事,那原本是她为了参加“小青蛙故事大赛”而准备的。在幼儿园老师的鼓励下,她每天坚持和这里的孩子们分享自己的幼儿园生活,也不管他们是否能听懂。

陶金突然感到鼻子一酸,为了女儿的过分乖巧懂事。他和许晓两人仔细地回忆了住进方舱的这十来天里,“水蜜桃”一次都没抱怨过此地的条件不如家中。只有一个晚上,她抱着许晓哭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我想家里的Hello Kitty了。”那是她睡觉时习惯抱着的毛绒玩具,许晓说,自己当时眼泪就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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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上了“硬通货”麦当劳

许晓在方舱里还掉过一次泪,那天护士来喊女儿去护士站排队,说给孩子们准备了礼物。当她被女儿牵着手拉到护士站的时候,拿到了一个沉甸甸的麦当劳纸袋。

“我当时还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已经热泪盈眶。虽然方舱的客观条件一般,但医护人员的心里是装着病人的,他们还能想到孩子们的需求。麦当劳现在在外面都算是硬通货了,真没想到进来竟然还能吃到。”

接到了精英教练考试的通知

4月16日,在连续做了几天志愿者后,许晓的身体又出现了症状,咳嗽不止外加颈椎病发作,只能躺平一天。

让她感动的是,附近很多爷叔阿姨都来看她,争相拿出自己的药给她吃,还有阿姨去护士站申请了一床被子抱来给她盖上。一个平时不太说话,看上去有点凶的郝先生不声不响拿来一只五星级酒店专用的新枕头给她。他们说,“小许平时为大家服务,现在她身体不好,大家帮她也是应该的。”

像许晓这样的情况在方舱里不少见,很多人的病情都是反反复复。陶金进来第一次核酸检测是阴性,但之后一次就阳了。他听到有病人去找医生诉苦,“医生,我真的要疯掉了。为什么我的报告是今天阴,后天阳,下一次又阴了,再下一次又阳了?这样下去,到底哪天才能出院?”医生就安慰他们,让他们不要多想,这都是很正常的现象。

这里的规定是这样的:四天里连续两次阴性才能离开,“如果外面的朋友醒来的每一天都是14天的第一天,我们每次醒来则都是4天的第一天。”陶金说。在这里,焦虑是占统治性的情绪。不到一星期前,来自广西的医疗队接管了方舱,一天24小时里都有医生值班,医护每6小时轮一班。于是每天凌晨5点一过,护士站外便排起长队。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病得不轻,都希望从医护那里得到一些最基本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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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站前排队的人群

陶金想,反正自己也不急,家里其他三个人至今还没有拿到过阴性报告,自己也不想把她们扔在这里提前出去,那阳就阳着吧。

而许晓则在朋友圈里总结了多条住方舱的好处:

1、终于可以不用在家里抢菜了

2、终于不用烧饭洗碗,也不用想吃什么了

3、终于拥有更多亲子时光了

4、终于可以躺平吃吃睡睡了

5、终于又可以和陶先生面对面共进晚餐了

她和陶金盘了盘两人上次面对面共进晚餐要追溯到什么时候,发现彼此都记不起来了。自从陶金担任申花07梯队主教练后,每天便要在家和梯队所在的江镇中学往返100多公里上下班。因此,陶金现在并不比做申花球员时更能顾上家里。他的付出眼下已能看到一些回报:球队在他的带领下正一点点进步,去年拿了上海市青俱杯冠军。青超也小组出线了,只是遗憾比赛因为疫情被取消。

球队上月停训后,他每天在阳台上开直播给队员们上网课,进了方舱以后,则改为学生发训练视频给他,由他进行指导纠正。“主要是关照他们不要着急做重力量,要多练核心力量和关节力量,注意动作的准确性。我跟他们说,不要因为教练不在旁边盯着就捣糨糊,我希望他们至少要比我们踢得好,这样才不会被人说是一代更比一代差。”

4月21日这天传来一个消息,之前因为疫情一直拖延的中国U17国家队集训终于定于4月25日开始了。但还来不及高兴便忽然想起,吴启鹏现在还在上海封着,怎么让他准时赶到北京呢?得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这个晚上,陶金翻来覆去又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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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准备精英教练考试

第二天,他突然又接到足协组织的精英青训教练员的线上考试通知。找不到座椅,索性一屁股坐到垃圾桶上开始复习迎考。对他来说,自己的职业目标一直很明确,就是做教练,这是他在踢球时就想好的。

许晓回忆,陶金2019年刚退役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工作没着落。“当时刚买完房,他又没有工资,等于我一个人的工资养全家,所以我就换了份更高薪的工作。”她和陶金在一起12年,对于足球教练这份工作已有了深刻了解。“他既然选择做教练,没有十几二十年的沉淀是不会成功的。我觉得这个时间是一定要陪他一起熬过的,所以我宁可换一份累一点但是工资高一点的工作。”

3月开始,许晓所在的外资银行已经切换成居家办公模式,但线上工作依然忙碌。当她在两周前确认阳性以后,立刻向单位汇报,两名女上级都很注意保护她的隐私。“她们当时就告诉我,‘你的工作我们会找人帮你做,你的情况我们也会帮你保密,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同事这件事。’我后来因为住进方舱以后,每天都有很多感慨,所以通过朋友圈告知了大家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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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媳一起泡脚

因为担心病毒传播,许晓没有带电脑进仓,并得到了单位的准许。婆婆表示这样好,正好趁这个机会休息休息。每晚睡觉前,她都会招呼许晓和自己一起泡脚,说这样病可以好得快一些。

陶金在这对婆媳身后拍下了两人并肩泡脚的照片,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很幸福,这种幸福感似乎不太合时宜,但却是真切的。

后记

方舱的条件一直在改善中。大约一个星期前,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三间浴室,这样便可同时满足更多人洗澡的需要了。4月23日,许晓给女儿洗了个澡,帮她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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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舱新添了三间浴室

今天,陶金和女儿一早就拿到解除隔离的证明,可以回家了。而许晓和陶金妈妈也在前一天双双收到进入方舱后的第一次阴性报告。

父女两人出舱前,找人给他们一家四口拍了张合影,作为对这次特殊经历的纪念。

现在,新的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回去后的生活是否能很快回到正轨?

“但现在要紧的还是先出去,慢慢的,一切总归会好起来的。”

新闻晨报周到APP记者沈坤彧

图片 |受访者提供

来源: 新闻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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