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中国城雇员素描—被美国遗弃的雇佣兵

我是唐涛,湖北荆门人,第一次出国就来到了阿富汗喀布尔,是阿富汗中国城新能源项目总监,主要负责风能、水利、燃煤和光伏发电项目。

我在叙利亚当雇佣兵的日子(我的阿富汗日记)(1)

(一带一路中国制造走进阿富汗博览会会场)

一、初见阿哈麦迪

没有出国之前就对阿富汗做了一些了解——常年战乱、汽车炸弹、城市千疮百孔、百姓民不聊生毫无生机。当我走出喀布尔卡尔扎伊国际机场接机口时发现接机的人很多,当我还在搜寻来接我的李总的身影时。突然,一个身高一米九几、身形魁梧的大汉一把搂住我,同时另一只手就来抢夺我的行李箱。当时我就懵了,不是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还有人在机场门口抢劫,哥们我只能死死抓住行李不放手同时准备大声呼救,就在这时李总也到了我身前赶快给我说:唐工,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这是阿哈麦迪是咱的雇员,跑在前面是来给你拿行李的,第一次朋友见面是要来一个拥抱的。就在这时阿哈麦迪可能也明白了我的紧张,赶紧对我说:Mr.Tang。Im sorry,Im sorry。接着来了一句不标准的中文——我爱中国人,中国人朋友。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阿哈麦迪是和李总一起来接我的,搞得我虚惊一场,后续拿行李上车,在机场里绕了几个弯以后终于出了机场。一出机场大门就看到几个拿着枪穿着迷彩服的人员正在疏散交通,等我们的汽车好不容易上了机场大道才发现——榨甘蔗汁的、卖哈密瓜的、卖西瓜的等水果的小贩不停吆喝,还有停车揽客的轿车、面包车和中巴车几乎全是旧的停了差不多百十米长。

我在叙利亚当雇佣兵的日子(我的阿富汗日记)(2)

(喀布尔拥挤的街头)

二、喀布尔市场见闻

从机场到阿富汗中国城的沿途建筑、景象、人流、车流几乎是中国七八十年代的样子。初到阿富汗满眼都是新鲜,充满了对异国的好奇,去逛喀布尔的电子一条街、电器一条街、日用品大市场宠物市场等等。随着时间流失工作和生活也慢慢步入正轨,随之对阿富汗的了解也越来越清楚,之前的对阿富汗常年战乱啊、炸弹袭击、城市千疮百孔这样的印象是错误的,偶尔的枪战发生在阿富汗的边境地区,炸弹袭击主要针对政府高官和老百姓无关,喀布尔几乎看不到破烂的建筑。装修豪华的波斯风格的婚礼饭店比比皆是,灯光璀璨,大街小巷的做生意的小贩熙熙攘攘,买个东西都是人挤人,一如七八十年代的国内的大型集贸市场一片生机。

我在叙利亚当雇佣兵的日子(我的阿富汗日记)(3)

(逛喀布尔时,在大市场里发现的中国大米包装CHINA)

我在叙利亚当雇佣兵的日子(我的阿富汗日记)(4)

(喀布尔的宠物一条街,阿富汗人也养宠物)

三、对阿哈麦迪的初步印象

生活中和工作中也对曾经给我一身惊吓的阿哈麦迪也越来越熟悉了,个头高大身材魁梧的阿哈麦迪在阿富汗中国城是做司机和后勤工作,是一个很友善很热情的人。每天从早上开始见了面就拥抱握手打招呼,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习惯。外出办事我人还没到车前阿哈麦迪就会把车门提前打开然后再把车门关掉,说了多少次不用他开车门,每次都会用仅有说的比较好的中文说:没问题,MR唐辛苦了。搞得我不好意思,直到现在我也没能改变他的这个习惯。

逛市场会给我买阿富汗的小吃博朗泥(做法和外形口味很像中国的韭菜盒子,只不过有土豆馅和韭菜馅两种),冰淇凌等等,每次我要付钱,他就会说中国人朋友,给钱不是朋友。现在我也学聪明了买东西我抢着付钱,然后阿哈麦迪不同意我就会说他付钱我们不是朋友。厨房做饭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去帮忙,经常发现阿哈麦迪买的菠菜是淋过水的,一天吃不完第二天就会烂掉,跟他讲不要买淋过水的菠菜放不住。他每次都会说OK,然后两三次以后又买到淋过水的。让他买羊蹄,结果买回来一只大羊腿。买哈密瓜结果买回西瓜,等等。一给他讲他就会说:OK,没问题,辛苦了。搞得我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能摇摇头笑一笑。

四、原来阿哈麦迪是个雇佣兵

和阿哈麦迪相处时间长了才知道:原来阿哈麦迪是跟美国军队干了10年的雇佣兵,大概2005年的时候美国军队正在招募训练阿富汗武装雇佣兵,来执行和代替美军的一些针对塔利班武装人员的击毙抓捕行动。由于当时正处于美军和塔利班武装激战正酣,普通老百姓没有那么多的工作岗位,当时的阿哈麦迪迫于生计只好参加了美军的雇佣兵。他们阿富汗雇佣兵全部是由美军教官亲自训练,发美式装备。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美军教官亲自带队,但是一般都是配合美军的行动,做外围侦察警戒工作。

我在叙利亚当雇佣兵的日子(我的阿富汗日记)(5)

(和政府官员的保镖在一起)

五、阿哈麦迪的故事

阿哈麦迪说他印象最深,也是最危险的一次行动是——有一次他们得到线人的情报,有一个外号公羊的塔利班带着两个手下下午刚到一个部落村庄里面,可能会在这个部落村庄住上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就会走,去另外的一个地方和其他塔利班汇合,商量一个针对美军基地的袭击活动。这个外号公羊的塔利班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被他遇到的美国人或者阿富汗雇佣兵从来都没有活口,曾经和他一起训练最后被分到别的小队的两名阿富汗雇佣兵就是死在了公羊的枪口之下的。

得到消息以后,美军负责人的意思是:不能等他们汇合,公羊是一个塔利班的一个地区头目,经常策划一些针对美国人、针对美军、针对阿富汗政府人物的爆炸袭击活动。是一个危险人物,对美军的威胁非常大,美军已经追捕公羊两年了,现在是一个很好的逮捕公羊的机会,不能再错过了。所以,阿哈麦迪他们6个人在2个美国人带领下,以阿富汗人的打扮,分乘两辆普通汽车经过差不多两三个小时以后,在快到公羊所在的部落村庄附近和线人接上了头,再次确认公羊只有三个人以后,付给了线人两百美金并且在线人离开以后,阿哈麦迪他们一行8人分成两个小组就向这个部落村庄包围过去。可是当他们到达公羊所在的院子外围时才发现,公羊不是三个人而是11个人,可以看出拿有武器的塔利班人有7个人,一个年级比较大的人应该是部落长老,两个小孩和长老的儿子。美国人的意思是能逮捕全部逮捕不能逮捕,除了公羊一个人之外其他的塔利班的人全部抹脖子不留活口。

公羊他们在院子里围坐在一起正在吃饭,枪支和火箭弹放在身旁。根据美国人安排等到夜深,公羊他们睡着以后由两个人潜入公羊和部落长老所在的房间,剩下的人进入其他塔利班人员所在房间,然后同时制服所有人,如果遇到反抗可以直接开枪射杀。然后阿哈麦迪他们就按照计划潜伏下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就在公羊晚餐结束起身和长老一起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突然一个转身向院子大门方向走来,就在这时阿哈麦迪以为公羊发现了他们,由于阿哈麦迪身材高大魁梧、身手敏捷,就安排一个美国人和和阿哈麦迪一起对付公羊,另一个美国人带着其他的雇佣兵对付院子里的其他人。当公羊走到院子外面以后,阿哈麦迪发现公羊原来是出来方便的,在美国人的指示下——阿哈麦迪趁着公羊放松警惕的时候悄悄的来到公羊的背后,一个猛冲把公羊撞到,在公羊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阿哈麦迪的膝盖已经死死的压住了公羊的脖子,同时他的枪口也已经顶在了公羊的脑袋上。与此同时院子里的其他人也听见了院子外面的动静,拿起枪就往外冲,双方就在此时也交上了火,结果打死对方三个人打伤四个人,自己这边阿富汗雇佣兵死了2个受伤三个人,两个美国人安人无恙。最后公羊和受伤的塔利班被反绑手臂,用特制的轧带把大母手指扎起来,用头巾把口塞起来,在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就来了两架美军直升机把他们连同塔利班一起带走了。事后因为这次的出色表现,阿哈麦迪还成为了一个阿富汗雇佣兵小队的队长。(说明:这是在阿哈麦迪的口述,由我整理的,多少有些出入,但是大概经过应该差不多,毕竟我的外语不好)此后类似这样的行动又经历过很多次。甚至还有只要确定目标无误,按照美国人的指示直接击杀塔利班的行动,由于阿哈麦迪身材高大魁梧,身形敏捷,下手狠辣,深得美国人的喜欢。

阿哈麦迪说他有了老婆孩子以后,不能再当雇佣兵了,他当雇佣兵挣的也只是比普通人稍微多一些的钱来养活老婆孩子。美军终究会走,走了以后,怎么办?他除了当兵打仗杀人之外靠什么养活家人?只能辞掉雇佣兵不干了,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阿富汗中国城,做后勤工作。

六、阿哈麦迪的命运

这时我才发现平时这么好的一个人,我一说他做得不对的时候,赶紧一脸局促地向我说小声所对不起的人,出门在外把我护在左右生怕有小偷偷我东西的人,原来是一个跟美军干了十年,杀人不眨眼的雇佣兵。其实在8月15日阿富汗新旧政权交替前的十几天,我发现工作间隙的时候阿哈麦迪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天空,一旦发现有飞机飞过,阿哈麦迪的目光就会追随着飞机,直到飞机消失看不到才会收回目光。阿哈麦迪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次,我也隐隐猜到他这样状态的原因。

终于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在我俩连说带笔画的交流下,我明白了阿哈麦迪这个状态的原委——阿哈麦迪因为给美军当了十年的雇佣兵,亲手逮捕和射杀的塔利班很多,有消息说塔利班在攻陷别的城市之后,有很多这样的给美军当雇佣兵的、当翻译的、给美军带路的和给美军提供服务的人,好多都被塔利班枪杀了。可能塔利班要不了多久就会攻入喀布尔,一旦塔利班攻入喀布尔,那么他和他的家人就有可能被塔利班清算。美国公布了政策:有给美军帮助过的、合作过的、提供过消息的阿富汗人提供签证和护照,带离阿富汗,免受塔利班清算。当阿哈麦迪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立马去找当时当雇佣兵时的美国教官,可是得知美国教官两年前已经走了,不在阿富汗了。找美国大使馆,使馆说那么多的阿富汗人我怎么知道你给美军提供过帮助?你必须提供一些你给美国人提供帮助的证明或者有美国军人的引荐才可以。但是现在的阿哈麦迪没有证明,也没有认识的美国人,所以去找了美国大使馆很多次,最终也没有拿到美国的签证和护照,阿哈麦迪说他被美国人遗弃了!

8月15日中午,当我接到阿富汗中国城总部通知——塔利班已进入喀布尔城外,根据总部安全预案安排,于当天晚上7点左右从项目厂区返回阿富汗中国城,在等待短时间以后又根据安全预案紧急转移到认识十几年的阿富汗朋友家里。此时稍息片刻才突然想起联系阿哈麦迪,电话打不通,又联系其他同事才得知当天早上阿哈麦迪到中国城和李总打了个招呼请假说家里有事后就离开了。此后连着三天一直联系阿哈麦迪,电话始终无法接通。直到8月18日,喀布尔时间晚上10点30分左右的时候,终于打通了阿哈麦迪的电话:我问他你在哪,他说我一直在躲着,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消息,和他有联系的一位退出雇佣兵的朋友被塔利班找到以后枪杀了,所以他非常害怕也被塔利班找到。他没有美国签证和护照,他也不能去机场,我问他那你准备怎么办?就在这时只听电话那头一阵嘈杂声,电话也断掉了。接着再打电话始终无法接通。随后的几天我一想起来就会打电话,直至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阿哈麦迪的电话也没有打通过。

阿富汗朋友经常跟我说中国人和我们是朋友,在这里开公司办企业,把中国的生产设备带到阿富汗,让我们可以上班挣钱。美国人说他们给阿富汗带来和平,带来民主,带来自由,他们是阿富汗人的朋友。事实是美国人给我们带来了战争,美国人是我们的敌人!

阿哈麦迪说,他只是为了生活,他要养活老婆孩子。他说他被美国遗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