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是《长恨歌》开头的八句,首句入韵,除了“国”,其他几个韵脚用涟水话读都押韵。“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这是《卖炭翁》里的句子,用涟水话读也都押韵。上述所举两例,押的都是平水韵入声韵的【十三职】,在涟水方言里归为【额部】和【物部】,这两个韵部可归并为【额部】一个韵部。“额”韵母的发音与国际音标里的短音[?藜]极为相似。

在涟水话里,【额部】入声字相当丰富,除了【十三职】之外,还有【四质】【五物】【六月】【十一陌】【十四缉】等五个韵部都有一些【额部】字,如【四质】有“质日出室实率术秩失瑟膝述叱虱侄踬怵秫栉”等字,【五物】有“物佛芾拂弗勿不沸”等字,【六月】有“骨发没窟笏突忽核惚兀凸”等字,【十一陌】有“石客泽宅策册格额尺赤革适厄隔窄核掷责释择摘赫谪跖只炙斥吓拆扼”等字,【十三职】有“职德食蚀色直值得黑侧贼饰刻则塞式轼殖植敕织特勒肋识克恻测啬穑”等字,【十四缉】有“入湿给十拾涩蛰执什”等字。

韵辙常识(识一识韵母为额)(1)

其中,“膝”在涟水话里有两读:一读“漆”,体现了j、q、x不分的古声母特点;二读“客”,体现了j、q、x和g、k、h不分的古声母特点,而且极好地保留了“膝”的【四质】古入声风貌,很是难得。说“漆盖”,已经是很文、很书面了,口语中都是说“客头”,“客”与“膝”发音对应,“头”与“盖”词义对应。“掷”和“摘”都在【十一陌】,这就为“摘猴子”就是“掷猴子”提供了依据。“炙烤”的“炙”和“责”“择”“摘”等字同在【十一陌】,说明涟水话里皮肤被太阳“责黑了”的“责”,其本字极有可能就是“炙烤”的“炙”。贼”和“则”是【十三职】里的同音字,怪不道“文革”的时候,大家都把“工贼”“刘贼”的“贼”说成“则”呢。“吓人”的“吓”,普通话说“下”,涟水话说“赫”,原来是因为“吓”和“赫”同在【十一陌】。

“率领”“表率”的“率”,与“术”同在【四质】,是同音字,也怪不道涟水人会将“率”说成“术”呢。还有,在涟水做过“一把手”领导人、其行堪称表“术”的米芾,涟水人会说成米“佛”,是因为“芾”和“佛”“沸”“拂”是【五物】中的同音字。“佛”“沸”“拂”这三个原本同音的入声字,在普通话里韵母分化为o、ei、u,而我们涟水还是不忘初音,统统以“佛”事之,发音为[f?藜]。

涟水话【额部】字与古音比,和平水韵的【四质】【五物】【六月】【十一陌】【十三职】【十四缉】里的若干字相对应,与今音比,则和普通话含e、u、i、o、ei、ai等韵母的若干字相对应。如“额厄策德隔赫核劾刻塞(堵塞的塞)瑟特”“勿不弗出骨忽葫窟入述突凸”“赤斥尺叱日识拾式食实失湿室适释饰直侄职质只织汁”“佛没(淹没的没)么”“黑没(没有的没)沸”“拆率塞(瓶塞的塞)”等等。瓶塞子的塞,涟水话发音同“泽”,如“耳塞把耳朵‘泽’起来”“鼻孔流血用青菜团子把鼻孔‘泽’起来”“倒完开水及时把开水瓶‘泽’起来”等等。“塞”说成“泽”,这是涟水方言声母存在的z、c、s不分现象的一个体现。

头发的发,在涟水话里有三种发音。一种发的是【鸭部】入声韵,与“法”“伐”“罚”同音,拼音为[f?],这个几乎就是官话了,用于“理发”“发型”等语汇。一种声母为w、韵母为u,与“务”同音,用于“头发”一语,“头发”说成“头务”,与“特务”话音相近,小朋友都能发现这个情况并用来捉弄人,惊咋咋地大喊“抓特务啊”,等到成功地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后,就若无其事地说他刚刚说的是“抓头务”而非“抓特务”。还有一种发音和“佛”“沸”“弗”相同,拼为[f?藜],保留了【六月】入声韵。头发说成头佛最接近古音,不过,这样说的人并不多见。

涟水话【额部】入声字有一部分是从平声、上声转化过来的。如手指的指、脚趾的趾,都说成是入声的“责”,“手责盖子”即指甲,“脚责盖子”即趾甲,“手责透”就是手指头,“透”是“头”的轻读效果。

轱辘(车轮)、骨碌(滚动,旋转)、咕噜(形容水流动或东西滚动的声音),其中的轱、骨、咕在涟水话里同音,都是入声,属于【额部】。车轱辘人们说得较多,但写出来较难。眼珠子骨碌骨碌直转,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车轮子骨碌骨碌滚到河里了,这些话也常听到;顶嘴、不听训导和安排,这些行为可用“一说翻骨碌”来形容。肚子饿了,或是吃了不洁的食物和饮品,肚子里会咕噜咕噜的,这些话也经常听说。同样,咕叽在涟水话里说成骨叽,还可以扩展为骨骨叽叽,意为小声地或私下地议论某事或发泄不满,或指在会场上、课堂上不守纪律小声讲话,还可以指谁和谁不公开地闹着小矛盾,通常用于领导对下属、长辈对晚辈的批评或告诫。

韵辙常识(识一识韵母为额)(2)

果类的核,在北方话口语里说成“胡”,如枣核说成枣胡。而在涟水话里,“核”则发成“忽[hu?藜]”,身上起的小结节也被说成“忽[hu?藜]”,如“杏忽子”“桃忽子”“脖子上起个小忽子”等等。

涟水农村的饭食里有一种叫作“忽[hu?藜]兔”的,如“小麦忽兔”“稖头忽兔”等等,这种饭食属于水饭的范畴。将粮食浸泡之后带水磨成糊状,然后将糊子投入开水锅里煮成稀饭,这种稀饭就叫“忽兔”。而所谓“忽兔”,其实就是“糊涂”,“忽”是“糊”的入声发音,“兔”是“涂”的轻声效果。“忽兔”就是“糊涂”还有个口语佐证,就是人们在算账、做作业,还有在应对突发事件或复杂局面的时候,常常会说“被搞忽兔得咧”,“搞忽兔得咧”可不就是“搞糊涂得咧”嘛!

“糊”发成入声的“忽”,而葫芦的“葫”和“糊”同音,所以涟水人理所当然地又会把葫芦说成“忽[hu?藜]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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