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了却公家事,快阁东西倚晚晴。
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
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
——宋代:黄庭坚《登快阁》
陶醉于眼前的美景,可以暂时忘身。继而可以忘却世情羁绊,忘却忧愁、烦恼。眼之所触,意之所着,全身心的投入,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则“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像进入了幻梦,沉浸在舒适、怡悦之中。真希望那一刻能够永久驻留。
然而“好梦从来容易醒”,一转身又堕入了枯燥磨人的日常现实之中。这巨大的落差,着实不能一下子承受。仿佛那个时候,那个状态下的我,才是真实的。在这惨淡的现实中,却不能表现出真实的自我。真实的我遗落在那个地方,日常现实的浑浑噩噩,需要不断地说服自己去附和、去适应。长久的郁郁不自得,总是想着能够逃离,哪怕一刻也好。所以总是想着不断地去往名山大川,寻找美好的风景,寻回丢失的自我。好重新找回沉醉美景、忘身世界的那种感觉。
美好的风景胜地,不难找到。而想要的那种感觉,却不是处处都有。最复杂的就是人心,需要许多天时、地利、人和,所有的条件具备,才能进入那个忘我的世界。好不容易得到了,怎么珍惜都不够,不敢想象它会消逝。于是又不顾一切想把它留存,藏在记忆里,写入诗章中。等到梦醒,可以从中翻找,再细细回味。
袁宏道曾一再感叹:“乌纱之横,皂隶之俗”,“不能以游堕事,潇然于山石草木之间者,惟此官也。”黄庭坚大概也是相同的体验。黄庭坚幼年聪颖非常,六岁作牧童诗:“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岸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可以看出他小小年纪已心智成熟。二十二岁中进士,可谓年少得志。然而蛾眉谣诼,屡遭诬陷,多次贬谪,辗转流落,仕途偃蹇,命运坎坷,最终客死任所。此首《登快阁》,一时畅怀放意,美好遐思。真如出离尘世,遨游宇外。然而真实的生活,却是一生被公家事所误,哪能得“归船弄长笛,心与白鸥盟”的自由。
“相逢尽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见一人”,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人似“陶渊明”,大多数人甘愿“久处樊笼中”,而不能够“复得返自然”。那样的人生或许不值得,然后却是心中的执念,虽然到死或许也不能得志,然而毕竟是一生的追求,只能叹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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