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Athens）在世界历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它可以说是整个西方文明的源头。雅典之所以有这样的崇高地位，和它所施行的民主政体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在我们的中学历史教科书中，雅典的民主制度就占有相当重要的篇章。
然而雅典的民主制度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雅典是从立国伊始便有民主制度的吗？如果不是的话，它的民主制度又是源于何处？如何建立的呢？本文将从语焉不详的神话时代讲起，带领大家一起了解雅典从君主制到第一次建立民主制的全过程。
图1 雅典的位置
神话传说中的王政时代雅典，既是一座以女神雅典娜之名命名的城市，又是一个以首都雅典城而得名的城邦国家。
图2 波塞冬与雅典娜争夺雅典的命名权
在希腊神话中，当雅典城建好之后，女神雅典娜与海神波塞冬为谁有权为这座城市命名而起了争执。海神波塞冬赐予雅典人战马，而雅典娜则赐予雅典人橄榄树，最终雅典人选择了橄榄树，并将自己的城市以雅典娜的名字命名为"雅典"，雅典娜因此成为了雅典的守护神。
根据考古发现，早在公元前4000年，雅典便已经出现了人类聚落，到了公元前1400年的迈锡尼时期，雅典城就已经存在了。根据神话传说，这段时间的雅典是由国王进行统治的，其中第一位国王是刻克洛普斯（Cecrops）。据说，刻克洛普斯修建了雅典卫城，并统治着整个阿提卡半岛，他将阿提卡的居民分为四个部落，并创立了战神山议事会（Areopagus）作为议事机构。
在雅典的所有国王中，最有名的当属忒修斯（Theseus）。传说在他担任国王期间，曾推动过一项改革，其改革的主要内容有两项，一是废除了之前各个部落、城镇的行政机构和议事会，由雅典城统一进行管理；二是将公民分为贵族、农民、手工业者三个等级，只有贵族可以担任官职。忒修斯的改革可以被看作是雅典从部落联盟转变为国家的标志性事件。
雅典的最后一位国王是科德鲁斯（Codrus），在他统治期间，多利安人大举入侵希腊，雅典城也岌岌可危。当时有一则预言，"只要不杀死雅典国王，多利安人就能攻下雅典"。科德鲁斯在听到这则预言后，为了挽救雅典城，伪装成农民只身前往多利安人的军营，并故意激怒多利安人，最终被多利安人杀害。当多利安人意识到自己杀死了雅典国王后，他们担心预言失败，放弃了入侵雅典的计划。于是，雅典成为少数几个从多利安人的入侵中幸存下来的城邦之一，雅典人也因此骄傲地认为他们是没有受到多利安人"玷污"的"纯粹的"爱奥尼亚人。
执政官与战神山议事会在科德鲁斯死后，科德鲁斯的后人们认为自己的德行远远不及科德鲁斯，不配成为雅典人的国王，于是放弃了他们世袭的权力。大约在公元前1068年，科德鲁斯的儿子墨冬（Medon）成为雅典的第一位执政官（Archon）。据推测，此时的执政官要经过公民大会选举产生，不能世袭，但可以终生担任，而且必须出身贵族，权力也和国王相差不多，因此后来的亚里士多德认为最初的这几位执政官其实就是国王。随着国王的消失，贵族们瓜分了王权，由贵族组成的战神山议事会逐渐成为了雅典的最高权力中枢。
图3 战神山议事会的所在地
Areopagus：其原意是指"阿瑞斯的岩石"，也被用来指代"战神山议事会"。根据神话传说，战神阿瑞斯因为杀死海神波塞冬的儿子哈利罗提奥斯（Alirrothios），曾在此接受希腊众神的审判。在古希腊时期，雅典的贵族会聚集在这里商讨公共事务，裁决刑事和民事案件，因此也被称为战神山议事会。如今，这一词也可以指现代希腊的最高上诉法院。
大约在公元前八世纪，终身执政官被取消，执政官权力也被一分为三：宗教执政官（Archon basileus）负责祭祀和宗教事务、军事执政官（Polemarch）负责指挥军队，首席执政官（Eponymous archon）负责一般性政务，同时执政官的任期也被规定为10年，任期满后卸任的执政官将加入战神山议事会。
到了大约公元前683年，执政官任期又被缩短为一年，每年都将用在任的首席执政官的名讳命名，这也被看作是雅典有可靠历史记载的开端。
再后来，战神山议事会又增添了6名司法执政官（Thesmothetai），负责掌管法律。至此，雅典的执政官制度基本定型，一共有九名执政官共同执掌国家权力，执政官全都是由贵族担任，任期一年，卸任后将成为战神山议事会成员。因此，整个雅典的最高权力掌握在战神山议事会的贵族手中。
"立法者"德拉古的改革在这一时期内，平民长期被排斥在政治生活之外，贵族控制着国家政权，所有的官职都由贵族担任，从部落时代保留下来的公民大会的权力早已被贵族主导的战神山议事会架空，甚至公民大会都必须由贵族召集，若没有得到贵族的邀请，平民连公民大会也不能参与。平民和贵族之间的矛盾也因此不断激化。同时贵族内部的矛盾也接连不断，一些富有野心的贵族甚至想大权独揽。在公元前632年，雅典城发生了政变，一位贵族企图夺取执政官的权力，建立僭主统治，但失败了。
在公元前7世纪，随着雅典人口的增长和社会财富的增加，这些矛盾开始不断激化，让雅典国内出现了严重的社会动荡，也让战神山议事会的贵族们感到改革刻不容缓。公元前621年，战神山议事会特别委任德拉古（Draco）来制定法律。
德拉古制定了雅典历史上第一部成文法，他将法律刻在石板上，所有识字的人都可以去看，法律不再是仅有贵族知道的口头规则。这是一种进步，但德拉古却做过头了。他制定的法律异常严苛，大部分犯罪的惩罚都是死刑，甚至连懒惰都会被判处死刑。据普鲁塔克记载，当有人问德拉古"为什么这么多罪行都要判死刑？"，德拉古回答说："轻罪理当处死，至于更大的罪，我还找不到比死刑更重的惩罚。"
如此严苛的法律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混乱状况。但严刑峻法无助于缓解社会矛盾，反而让社会矛盾更加激化，最终德拉古被赶出了雅典，他的法典也基本都被废除。
梭伦改革在德拉古改革失败后，社会矛盾更加激化。此时，出身贵族但同情平民的梭伦开始步入政坛，平民们爱戴他，贵族们也信任他。公元前594年，梭伦凭借其战功和声望当选为雅典的首席执政官。根据普鲁塔克的记载，雅典人对梭伦寄予厚望，他们甚至暂时授予梭伦独裁的权力来制定新的法律，新的制度，这就是著名的"梭伦改革"。
我完成了这些工作，用我的权力
将蛮力与正义相互调谐
我像我承诺的那样坚持到底；
我写下了法律，同样为高贵者与卑微者
为每个人调谐公平的正义
——梭伦《诗篇 三十六》15—20行
图4 梭伦
梭伦改革的第一件事就是颁布《解负令》。在当时，如果雅典人欠债还不上时，债主有权将其当奴隶卖掉，而《解负令》则废除了这一规定，禁止以人身作为债务的抵押，并释放了已经被贩卖为奴的雅典人。这一举措大大降低了雅典平民的债务负担。
梭伦的第二项举措就是废除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阶级划分，而是根据财产将公民重新划分为四个等级：
五百斗者（pentakosiomedimnoi）：其地产可生产五百斗以上农产品的人；
骑士（hippeis）：有能力饲养一匹马的人，在战时要担当骑兵；
双牛者（zeugitai）：有能力饲养一对牛的人，在战时要担当重装步兵；
日佣（thetes）：即雇工，一半以上的公民都属于这一阶层，在战时要担当轻装步兵或舰船浆手。
每个等级的政治权利也不相同，前三个等级可以担任公职，其中前两个等级可以担任执政官，第四个等级则只有出席公民大会和担任陪审员的权利。这一举措瓦解了贵族对国家政权的垄断。
梭伦的第三项举措则是设立四百人大会，由组成雅典的四个部族各出一百名代表组成，任何公共事务都必须经过四百人会议的讨论后，才能提交公民大会做出裁决。同时，公民大会还被授予了司法权。以前，人们对执政官不满只能向战神山议事会起诉，而战神山议事会的贵族往往会偏袒执政官，如今监督执政官的权力交给了由全体公民组成的公民大会。于是，全由贵族组成的战神山议事会的权力被削弱了，他们在雅典政治中的作用也更小了。
此外，梭伦还重新编制了法律，制定了鼓励发展手工业和商业的经济政策。
这一改革被看作是雅典建立民主政治的开端，它进步意义十分明显：大量债务奴隶得到解放，雅典的人力得以补充，军事实力随着公民数量的增长也得到了提高，这也是后来雅典能对抗波斯帝国的原因之一；贵族的权力被削弱，财产的特权替代了血统的特权，获得和积累财富成为了雅典人的生活重心。这些改革措施共同促进了雅典人口的大幅增加和经济的迅速发展，让雅典逐渐成为希腊地区仅次于斯巴达的强大城邦。
然而，梭伦改革并不是完美无缺的。这一系列改革举措无疑是有利于平民的，但改革能顺利实施也离不开贵族的支持，因此梭伦的改革实际上是一种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妥协，虽然政治权利依据财产划分，但贵族往往占有大量田产，凭借其财富基础依然享有大量特权，其核心利益并没有动摇；平民虽然得到了些许政治权利，但其生活状况并没有得到太大改善。
图5 梭伦和雅典人约定，十年内不能修改他制定的法律
平民对梭伦感到失望不满，贵族也对梭伦颇有微词。面对这些反对声，梭伦在首席执政官任满后，选择放弃全部权力，离开雅典去远游，这样雅典人就无法说服他废除任何法律。在他离开雅典前，他和雅典人约定，自己制定的法律至少要保持十年。他相信，十年后的雅典人会理解自己所做出的努力。
后记以上就是雅典从王政时代到民主政治初创的全部过程。虽然民主政治得到了确立，但其根基并不稳固。雅典人履行了十年不改变法律的承诺，但在数十年后，梭伦建立的民主制度还是遭到了破坏。梭伦的表亲庇西特拉图从公元前565年便开始试图建立僭主政治，并在公元前546年取得成功。但僭主的统治也是暂时的，后来的克利斯提尼改革让民主政体再度确立，再后来伯里克利的改革更是让雅典迈入了黄金时代。雅典民主政治从曲折中迈向辉煌的故事就等下次再和大家分享吧。
图6 庇西特拉图颠覆了雅典的民主政权，成为了雅典的僭主
注：
图2为René-Antoine Houasse的画作《Dispute between Minerva and Neptune over the Naming of the City of Athens》，现藏于凡尔赛宫；
图3取自维基百科"Areopagus"词条；
图4为Walter Crane绘制的插图；
图5、图6出自"Vorzeit und Gegenwart", Augsbourg, 1832；
编辑：希罗
校对：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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