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管黑虫叫“悠忽噜”(lū),其余各地,多称为油壶鲁,据说因浑身油亮因此得名。冬日里畜养“听叫儿”的则称作“黑虫”。(余妄加揣测,因其鸣叫韵味悠长,连绵不绝;又似睡觉打呼噜,故称为“悠忽噜”,写白了就成了“油葫芦”,哈哈)。
童年逮蛐蛐儿,碰上“悠忽噜”总是用脚碾死。因不是“好虫儿”,在孩子的眼里,但凡不能斗的一律没价值。
说到“悠忽噜”,就绕不开笼鸟压口,尤其是黄雀三大叫,(又有“三大口”,“三大件”等说法)。于爷有句话叫:“黄雀”是“尖”上的鸟,什么是尖?就是最难达到的地步,换句话就是到头了。
[ 黄雀,又称黄鸟/雀科金翅雀属 ]
黄雀旧时高级的言语,有(叫大鹰、叫伏天、叫红子、叫喜鹊、叫蛐蛐儿、叫悠忽噜等),据说早年间玩鸟,须一早,筒子河边上学大鹰,后半晌,天坛树林里压伏天,天天如此,从无间断,辛苦可想而知。鸟灵者,约二三十日即可上口,口拙者经年累月一无所获。(说远了,回头有机会再细聊黄雀)。
岁月更替,“黄雀”以(红子、喜鹊、悠忽噜)三种叫口,被当今玩家尊为“三大叫”。其中的悠忽噜,即指点药黑虫,亦称抹子音。
[ 伏天/蒙古寒蝉 ]
[ 喜鹊/大喜鹊 ]
[ 山喜鹊/灰喜鹊 ]
“黑虫”,鸣叫分“本叫”与“粘药”。
本叫又分两种音色,一为金属水音亮叫,似林鸟啁啾:玲珑缥缈,婉转空灵,(用于爷的话:像个小幽灵,飘飘悠悠,令人捉摸不定)。
二为顸叫,(罐家苏师傅管这种叫“大闷儿”),有如男中音:韵味醇厚,平和沉稳。
[ 玉眼缎青油葫芦 ]
[ 红眼冰糖紫油葫芦 ]
药叫亦可称作粘药
通过翅膀上点药,增加重量,用于降低振翅频率,改变鸣叫音色;使高亮水音,变得低沉,尖锐刺耳的,变得圆润。使音色出邗(读憨音)出低音,听起来好像大翅、长衣,扣壳子一般。当然好的大翅、长衣,绝非粘药的药虫所能达到,(也就值一句相当凑合而已),所谓药,配方一般来说是(蜂蜡、松香、朱砂)熬制,按不同传承,流派略有不同,虫连膀半月左右,翅干透,定音后才可粘药。与抹子(黑虫葫芦器型)配合,听之好似奔雷滚滚,轰隆隆作响,有种雷声却擘九地出,殷殷似挟春俱来的气势。
初玩“黑虫”,长发感慨!普通黑虫叫的玲珑剔透的高亮水音,被玩家视为平庸!反倒沉闷干涩的低音被大家追捧。接触久了,也倒坦然了,美没有定数,有爱荀慧生俏丽、轻盈的,就有喜欢周信芳酣畅朴直的。按各自喜好,不必强求!
美本来就绝无定数。黑虫的鸣叫,华丽悦耳是一种美,苍茫老涩同样也美。
这点,正如松柏类的“神枝/舍利”初看,病老嶙峋,看懂了,就会从枯荣对比中参悟到生老病死,岁月无常。又如日式园林枯山水,有别我们看惯了的小桥流水,清雅秀丽。可别具一格的极简静匿,带给人的画外余韵,往往也能触发不少我们对人生的感悟。
[ 2000岁的真柏作品神龙/日本盆景国宝 ]
自然界树木受雷击,雨雪、病害等摧残造成的树皮脱落,枝干枯萎
木质部的白骨化,枝干尖端称为神枝
干身称为舍利
[ 京都龙安寺/ 枯山水庭院 ]
枯山水以禅宗思想为基础
利用石头与沙子呈現自然与宇宙
日本审美里有姹寂之美藏于幽微,短暂无常,朝生暮死之说。
姹寂的核心是禅,是否定精神在美学领域里的体现。否决了美的标准化的固有的形式,从而获得了创造发现更自由广阔的美的空间可能性。
玩黑虫,大多听过黑虫“十三呦”之说,朋友老罐家(开心老万),曾提到此乃寇家(京城老罐家)卖虫之噱头,抛开生意手段不谈,以黑虫之鸣叫,感悟秋凉乃至人生苦短,岁月无常,想来应也是上佳境界。不知大家是否跟我有同样的感触。
此文里特上传两段,京城玩家手中之虫视频,其一84呦,远胜传统13呦,另一段为翅子剪膀药虫抹子音,轰隆隆如旱地惊雷,震人心魄。
最后,再摘录一段王世襄老先生“锦灰堆/冬虫篇”的一段文字,以供大家欣赏借鉴。
予幼年畜虫,只知听本叫。后学粘药,性急不耐续药.撤药。且压颈捏足,虫之大厄,心实悯之,故终不能善其事。七十以后,目晕手战,虽欲粘药亦不可能,故频年所畜又尽是本叫。但求冬夜不寂寞,有曲为我催眠,高.低.尖.团,既均为天籁,岂不应一视同仁,而转觉粘药为多事矣。
[ 王世襄、袁荃猷夫妻]
一直以来,想写黑虫,但总觉得积累不够。虽结识不少玩家,但天性愚钝不得要领,偶然翻出几年前购买的王世襄的《锦灰堆》,其冬虫篇对于相虫,份虫,点药,听叫均有详细记述,感叹圈内讳莫如深之诸多问题,看完冬虫篇,全TM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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