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童年时代洗澡是没什么讲究的。与其说是洗澡,不如说是嬉闹。但是却让人感觉清爽、温暖和关怀。
●关于洗澡的记忆,最多的是在夏天。
村子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可供戏水的去处。
村子东头有一个比现下游泳池还要大一些的水塘,岸边至中央有坡度,往中间去渐深。水在雨量丰沛的时候,最深应有三四米,一般最深处也有两米多些。水塘的南半部分水草较多,每年都有人承包养鱼,北半部分才是我们的主阵地。虽不是活水,但生态系统完备,水质很好。西北角和东北角各有一大片芦苇,异常茂盛,不过这也成了很好的庇护,因为洗澡基本都是脱得赤条条的,在跳进水里之前需要隐私些。
水塘呈圆角长方形,南北向铺在地面上。挨着水塘的北边,还有个直径七八米的水泡,水深不足一米,年龄小一些的孩子多会被赶到这里玩。毕竟安全是最重要的。
一般在两个时间段,大家才会到这水塘里洗澡。
一是晌午十二点前(据说过了12点不太吉利,没人考证),是我们这群孩子们的主场。伙伴们热得满头满脸的冒汗,伴着蝉鸣,相约着成群结队往水里跳。有的带着废旧的车轮内胎(打满气),有的则更简易,把化肥袋里的透明薄膜袋吹满空气,这就是救生设备了,也是不会游泳的人学习游泳的辅助。那些年龄大点的孩子,水性都不错,往往空着手就跑去了。
另一个时段是傍晚,大约6点钟前后,陆陆续续大家都会聚过来。这时大人孩子都有,大人们忙着洗去一天的疲惫。在大塘稍深些、偏南一点的地方泡着,相互叙说着一天的见闻和辛苦,也阻挡着小孩子靠近这里,因为这一半水域水草太多且深。水塘彷佛也有着神奇的魔力,半个小时左右,所有的劳累和委屈都漂洗成了心满意足,三三两两、摇摇摆摆的,回去品尝各自家中女人准备的“晚宴”,尽管只是粗茶淡饭,尽管并不丰盛也心满意足。
村子西头稍远的地方有一条北至南向的沟,名叫“赶鸡沟”(传说神仙赶着鸡走,手中的鞭子在地上划过就成了这条大沟),水面也有十几米宽阔,它的功能和村东头的水塘是一致的。只是距离得远近,有效地区分了村子东西两边的人们,资源利用更合理。
水塘承载着我们对夏天清凉的记忆,也陪我们学会了游泳的技艺,诸如形似的蝶泳、仰泳、潜水,还有狗刨。
●除了野外的水源,很多不愿出去洗澡的人,也能很智慧地找到解决燥热的方法。
腼腆地男人和害羞地女人们,通常会在早上把化肥薄膜袋装满水,放在院中或屋顶,经过一日地曝晒,到了晚间,水温刚刚好。在扎口处接一根塑料管,从高处把水放出来,妥妥地就是最环保的太阳能热水器。想要泡澡的话,各种家中的大盆子就排上了用场。盆子很大,坐进去一个大人不成问题。
春秋两季温度适宜,大家通常烧好了热水,把夏天用的大盆移到屋里。再凉一些的时候,就用上了一种帐子。材质是塑料薄膜,摸起来就像一次性桌布,常常是红色的,就像公主就寝的纱帐,尽显奢华。挂起来很高,顶端是一个锅盖大小的圆环,四周斜斜地垂下,把盆和盆里的人笼罩在里面,雾气腾腾,就是这样的一点点温暖,足以让家家户户欢声笑语,满溢着幸福感。
冬天可就麻烦了,家乡的冬天都在零下十几度左右。
●在洗澡这件事情上,已经完全做不到自给自足了,只能去镇上的澡堂子。
扬州人“白天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惬意,在我们那里是完全寻不见的。
一块五一张的门票,洗发水和肥皂可以自备,也可以在澡堂里买到,一小包,旅馆里使用居多的那种。进去之后一样的雾气昭昭,确实有蟠桃会的氛围。一排排的铺位,找到合适的,把自己脱光了就可以开始了。很多人洗完会在这里迷瞪一会,也有人捏捏脚放松一下。只是白花花的不是桃,高矮胖瘦不一而足。嗅觉上的感受就不描述了。最幽深处才是洗澡的地方,异常憋闷。一般两个池子,一大一小。池子是水泥砌成的,灰黑颜色,灯光也显得昏暗。小的池子水温更高,小孩子是承受不住的,这个池子里的小孩子全部都是通过哭喊得意逃离的,真心实意、毫不作伪的哭。
关于冬天的洗澡,我的记忆最深的只有两处。一是父亲带我去洗。父亲的手劲非常大,这必然是经年累月的农活练就的,所以关于搓澡,自那时起也就留下了阴影。洗完不仅仅是全身泛红、像蒸熟的大虾那般简单,我怀疑在重量上也有明显的减少。父亲总是边给我搓边絮叨,做什么事都要像搓澡一样认真,留个尾巴就像留点灰,会痒的;还有什么太瘦了,要好好吃饭之类,搓澡时听到是不太有食欲的。再有就是约着小伙伴们一起去澡堂,我记得澡堂子开门时间是凌晨四点半,大家就约着三点起床,走到那里刚好赶上最干净的一池水。出发前各自父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路上小心、洗完不要着凉、在街上吃了早饭回来之类的话。言犹在耳,但出了家门也就“随风潜入夜”了。洗完出来天刚蒙蒙亮,没多会头发就因没有擦干,结了一绺绺的冰。别提,还挺有型的。
小时候洗澡,不管在哪,不论什么季节,无论是跟谁一起,父母总有叮嘱不完的话;
小时候洗澡,尽管水塘被我们混成了泥浆,但随便一冲洗依然觉得是最干净清爽的;
小时候洗澡,泛红的帐子保留的一点温暖,却可以长久地滋润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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