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在北平的一场纪念死难同胞的活动中,有人问:“如果日军侵入了北平,应该怎么办?”
有人说要去南京找国民政府,有人说要去陕北参加红军,也有人说自己会留下来与古城共存亡。
轮到一名女学生时,她回答说:“我会站在北京的城墙上。”
当时没有人能听懂这个回答背后的含义,对于这个女学生来说,日军如果侵入北平,自己会是夹在中间最为难的那一拨人,因为她叫李香兰,一名有着中国名字的日本人。
李香兰在12岁之前叫作山口淑子,因为祖父热爱中国文学,所以李香兰的父亲很早就带着家人在中国定居,平时也十分喜欢和中国人打交道,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父亲对于中国人的热情却招来了祸患。
1932年,父亲被日军怀疑其“通敌”而遭到了拘捕,一家人被迫搬家到沈阳,暂住在父亲的朋友李际春家中。
山口淑子活泼可爱又聪明,很受李家人喜欢,于是李际春就把淑子认作干女儿,并为她取了一个中国名字——李香兰。
成为李家的干女儿后,李香兰每天跟着吃涮羊肉、学北京话,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中国小女孩,一点也没有日本人的样子了。
李香兰自小就喜欢音乐,一次偶然的机遇,她认识了一个苏联少女柳芭,在她的引荐下,李香兰成为苏联著名歌剧演员波多列索夫的学生,接受了系统的专业训练,获得了不少奖项。
伪满洲政权成立后,为了美化日本的侵略行为、宣传“大东亚共荣圈”,丰田广播电台开办“满洲新歌曲”节目,当时只有13岁的李香兰被选中,开始了她的歌唱生涯。
因为怕引起中国听众的反感,李香兰并没有使用“山口淑子”这一本名,而是将中国名字直接当了艺名。
李香兰在中国出生长大,又操着一口流利的北京话,即使后来去北平读中学,身边的同学、老师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她的身份。
1937年,李香兰中学毕业,再次回到了东北,演唱了《满洲姑娘》、《何日君再来》等歌曲,美丽的长相和甜美的歌喉让她一炮而红。
其中很多歌曲直到今天还不断被传唱、翻唱,可以想象当时李香兰有多红,但是谁又能想到,这些优美的歌曲都是日军企图从精神上同化中国人的“糖衣炮弹”呢?
很快,已经颇有名气的李香兰被日本操纵的“满洲电影协会”相中,成为一名电影演员。
满洲电影协会跟“满洲新歌曲”从本质上来看是一样的,都是通过文艺的表现方式,包装、美化日军的侵略行为。
在这期间,李香兰出演了大量影片,是当时伪满洲国不折不扣的巨星。
李香兰参演的影视角色,大部分都是推崇日本的中国女子形象,从1938年的《蜜月快车》到1942年的《迎春花》,十几部电影中李香兰的角色都很相似,一般都是一个备受欺凌的美丽的中国姑娘,从一开始蔑视、仇视日本青年,到后来放下了偏见并爱上了他。
联想到当时日军在中国的所作所为,这些电影虚构的情节实在是让人有点恶心。
李香兰从少年时就被日军选中,作为美化侵略行为的“宣传工具”,时间长了,她也开始对自己“洗脑”,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在做好事,让中日关系更加紧密,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心中没有矛盾和痛苦。
李香兰曾经在自传中写道:中国人不知道我是日本人,我欺骗了中国人,一种罪恶感缠绕着我的心,仿佛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陷入了绝境。
这种罪恶感一直隐隐折磨着李香兰,据说她曾经想要对外宣布自己是日本人,然而遭到了电影协会的反对。
在记者会上,她被问到:“李香兰小姐,你是中国人吗?为什么拍摄那种侮辱中国的片子?”
李香兰无言以对,不久她便离开了让自己成为巨星的满洲电影协会。
1942年,李香兰来到被日本占领的上海,在那里她的演艺事业开启了新的辉煌。
上海很多电影公司冲着李香兰的名气,都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李香兰出演的《木兰从军》和《万世流芳》轰动了上海滩,她演唱的《夜来香》、《苏州夜曲》等歌曲,也俘获了众多歌迷。
在当时,李香兰与周璇、白光、张露、吴莺音并列为“上海滩五大歌后”。
李香兰当时有多受欢迎呢?上海每条大街小巷几乎都能听到她的歌声,很多人都能随便唱上两句《夜来香》。
1945年6月,李香兰举办了自己的个人演唱会,事业达到了顶峰,但这份辉煌并没能持续多久。
1945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伪满洲国也随之瓦解。
抗日战争结束后,国民政府开始搜捕汉奸,由于过去拍的那些电影,李香兰被认为是勾结日军的“文化汉奸”,也遭到了逮捕。
8月28日,李香兰被关入上海虹口的一个收容所,所有人都知道,李香兰跟日本人关系匪浅,再加上她之前出演的电影美化了侵华日军,就连李香兰自己也明白,可能不久后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等待死亡的日子并不好过,李香兰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一听到汽车的声音就会吓得躲起来。
李香兰被正式逮捕,罪名是“身为中国人却演玷污中国的电影,为日本的大陆政策推波助澜”。
一时间,国内民众群情激昂,大家那么崇拜的、光芒四射的女明星,却是出卖祖国的汉奸,以前大家有多爱李香兰,现在就有多恨她。
在检察官宣布李香兰将会以“汉奸罪”判处死刑时,李香兰终于说出了隐藏多年的秘密——“自己是日本人,不是中国人”。
在这个关头,李香兰的话没人相信,大家都认为李香兰是想用这个借口脱罪,因为如果是日本人,当然就不能说她是汉奸了,一旦成功脱罪,李香兰就可以借口去日侨区,然后再趁机逃到国外。
李香兰“死到临头还嘴硬”的态度,激起了民众更大的愤怒,纷纷要求立刻处死她,有报纸甚至刊登了李香兰即将被枪决的消息,利用舆论的力量来向法庭施压。
李香兰虽然说的是真相,但是没人相信,正当她百口莫辩的时候,童年时的好友柳芭带来了她的出生证明。
李香兰确实是日本人,这个消息一出,大家都傻了眼,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的发展竟然如此具有戏剧性。
不管舆论是震惊还是揣测,军事法庭只认证据,李香兰被无罪释放。
法律上李香兰虽然无罪,但是法官还是当庭谴责了她的行为,在道义上是不对的,法官的话让李香兰良心难安,当庭向众人道歉。
1946年,李香兰被遣返回日本,出发那日,船上的广播播放《夜来香》,这是她最知名的歌曲,听到歌声,李香兰心情复杂,泪如雨下。
在船上,很多人认出了李香兰,请求他她为大家再度演唱,她说:“李香兰已经死了,今后我要做回山口淑子。”
回到日本后,李香兰当选了日本参议院议员,开始涉足政坛,她是第一批承认日本在中国残暴行为的日本公众人物,并且一直倡导日本人要正视历史。
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她对于两国都有深厚的感情,并曾在两者之间扮演了不那么光彩的角色,中日能握手言和,李香兰可能是最欣慰的那些人之一。
李香兰的后半生都在致力于中日友好,2005年她曾公开发表文章,劝告时任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不要参拜靖国神社。
她还写了自传《在中国的日子——李香兰:我的前半生》,在书中揭露了日本侵华给中国人民带来的巨大灾难,呼吁青少年认清并牢记历史,同时表达了她反战的和平愿望。
作为政治的牺牲品和历史的见证人,李香兰的一生是传奇的,也是无奈的,她的命运从来无法由自己掌握,只能被动地接受别人赋予她的角色。
2014年9月7日,李香兰去世,享年94岁,结束了她颇具传奇色彩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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