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与杨绛
北京总布胡同3号,在1930年后,是林徽因与丈夫梁思成的新家。
从此,这个新家的客厅,成了20世纪30年代国内文化名流的聚会场所。
而且这处住所,还引发了20世纪文化界两段知名的“公案”。
其中一个是,作家冰心,曾经写文《太太的客厅》,由此引发了冰心和林徽因的恩怨。
另一个则是钱钟书和林徽因之间,因为猫而引发的纠纷。
事实上,钱钟书和林徽因,无论是在年龄还是学术层面,并无太大的交集。
其两家为邻居一说,也仅仅是新中国成立后的前两年,钱林二人同在清华教书。
至于两家在当时是否真的为邻居,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了。
林徽因与梁思成
不过,钱钟书的夫人杨绛,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散文中,曾提及过丈夫钱钟书打邻居家猫的事情,而且,这件事连杨绛都看不下去。
用钱钟书当年所写小说《猫》的第一句来说,就是“打狗要看主人面,那么,打猫要看主妇面了”。
杨绛散文的字里行间,表明钱钟书所打的猫,是林徽因家的。
于是乎,一些没有去梳理时间且不明就里的后人以为,是钱钟书与林徽因“猫战”在前,而后钱钟书写了《猫》来嘲讽林徽因,以至于两个人彼此间开始相互厌恶。
可事实并非如此。
为何林徽因家里会引发两段“公案”?
其中一段还让后人以为钱林二人有很深的过节?皆因当时进出总布胡同林家的人,往来无白丁。
那是1930年的秋天,林徽因和梁思成原本受到张学良的邀请,前往东北大学任教。
但彼时林徽因肺病发作,她便离开沈阳回到北京静心疗养。
刚到北平的时候,林徽因暂住在大姑姐梁思顺家,后来便搬到了东城区的米粮胡同独自居住。
因为觉得这里的院落格局太小,其后才又搬到了总布胡同3号。
这是一处有两进院落的大四合院,前后大大小小一共有四十多间房子。
所以,不但主人完全够住,就连自家来了亲戚以及日常的仆人佣人,也完全够住。
然而,这处院落成为林徽因新家的第三年,《大公报·文艺》的9月27日第2期至第10期,就刊登了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
小说的作者,正是和林徽因同乡的冰心。
冰心文中所指的“太太的客厅”
文章开头就这样写道:所谓太太的客厅,当然指着我们的先生也有他的客厅……我们的太太自己以为,她的客人们也以为她是当时的一个“沙龙”的主人。
当时当地的艺术家,诗人,以及一切人等,每逢清闲的下午想喝一杯浓茶,或咖啡,想抽几根好烟,想坐坐温软的沙发。
小说看似白描,但从头至尾充满了浓浓的嘲讽意味。
文中的太太,是一个“整日受男人环绕,并且爱出风头”的女人。
出入客厅的,则是诗人、哲学家、画家、科学家以及外国的风流寡妇。
彼时,担任《大公报》副刊编辑的,正是如日中天的小说家沈从文。
他不会看不出这篇小说的影射,因为在现实中,他也是林徽因家客厅里的常客。
梁思成胡沈从文
当然,更让人认定冰心就是在影射林徽因的缘故,是因为徐志摩生前在林徽因香山疗养期间,曾不间断对其探访,以至于在文化人的圈子里传出了不少流言蜚语。
最终,冰心的想法落于笔端,即使她并没有影射之意,但挡不住看到的人会对号入座。
但是接下来事情的走向,似乎就有些戏剧性了。
有人认为,编发了这篇小说的沈从文,向彼时正在山西做文物考察的林徽因,传达了一些不为人所知的信息。
而后出人意料的是,林徽因给冰心邮送了一坛山西老陈醋。
这件事情的戏剧冲突性立刻显现了出来,林徽因的指向是不言自明的,她送醋的举动,确实是认为冰心是在影射自己。
冰心和林徽因早年留学时合影,当时两人还未决裂
不过林徽因在情绪上似乎并没有爆发,只是通过送醋的方式向外界表明,写这篇小说的作者是因妒生怨,醋意浓浓。
这件在文人圈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公案,看上去有爆发的趋势,只是后来事情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至于冰心文中有没有在影射林徽因,她想要表达的思想又是什么,长久以来也一直是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思想上相对传统的冰心,看不惯林徽因生活中的诸多做派。
尤其是结婚后,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女性不应该与其他男人有任何的关系或者纠葛。
但是很显然,林徽因的生活中,一直充斥着其他男性的身影。
林徽因家中的文艺沙龙
虽然这些人与林的交往仅限于友谊或学术层面,但在持有传统观念的人看来,林的做法是非常不妥当的。
所以,才有了冰心这篇文章的问世。
假如说冰心真的是在影射林徽因,那么她想表达的思想以及她自己所持有的观点,和林徽因自己的思想观念,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换言之,两个人根本不在同一个思想区间,相互不理解是必然的。
不过,晚年的冰心也曾提及这起公案,她说自己当初其实是在影射陆小曼。
时过境迁,究竟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后人永远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掀起的涟漪,人们或许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该过去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1945年的时候,钱钟书的《猫》发表了出来。
林徽因与儿子梁从诫,女儿梁再冰
读者蓦然发现,这篇小说,和12年前冰心的小说几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相比前一篇,这篇的用词和用意更为毒舌。
在钱钟书的这篇小说里,他影射人物的范围,似乎更是大而化之了。
作家萧乾,也即是后来翻译《尤利西斯》巨著的人,可在彼时,他还只是一名青涩的文艺青年。
萧乾在1933年秋天的时候,小说《蚕》恰好也发表在了《大公报·文艺》副刊。
于是在这之后,沈从文将这名文艺青年,带进了总布胡同里,那间有名的太太客厅。
多年以后,萧乾都自认为,当时受到邀请后感到坐立不安,老早就准备好了当天要穿的蓝布大褂和一双旧皮鞋。
在林徽因的家里,他表现得更是有些受宠若惊。
北总布胡同3号院,梁思成和林徽因曾于1931-1937年在此居住
于是,萧乾的这副样子,被钱钟书写进了《猫》里,小说中的大学生齐颐谷,去见李太太的时候甚为窘迫。
钱钟书在文中提及,齐颐谷平日与寡母相依为命,毒舌的老钱,似在调侃萧乾是遗腹子。
至于沈从文,在小说被写成了作家曹世昌,钱钟书在小说中更是直言不讳地写道:
他现在名满文坛,可是还忘不掉小时候没好好进过学校,老觉得那些“正途出身”的人瞧不起自己,随时随地提防人家损伤自己的尊严。
钱钟书在小说中这么落笔,差点就直呼沈从文的名字了。
此外,文中似乎还影射了林语堂和周作人,后者更是殷勤地为李太太家的猫起名字。
至于文中的主角李太太,钱钟书将其描写为八面玲珑,以衬托的丈夫李先生庸碌无为。
他还在书中直言李太太“皮肤黝黑,甚至为了拉双眼皮,不惜漂洋过海去日本”。
没有证据表明,钱钟书与林徽因有私人过节,但同样也没有证据能表明,钱钟书的这篇文章就是在影射林徽因。
然而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十几年前的冰心就曾写过类似的文章,那时的人们已经普遍认定冰心是在影射林徽因。
如今,钱钟书写了一篇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文章,虽然在事实逻辑上难以将两篇文章直接划上等号,以证明其就是在影射林徽因。
但是在感情逻辑上,这前后出现的两篇小说,并非是彼此孤立的。
因此从感情的角度来看,钱确实在影射林。至于钱钟书为何这么做,恐怕不是冰心此前的那种想法。
有人推测,钱钟书通过这篇小说想要表达的是,讽刺挖苦那些在抗战期间逃亡的知识分子。
于是,林徽因家的客厅,就成为了钱顺手拈来的模板。
值得一提的是,钱钟书的小说发表后,林徽因始终保持了沉默。
因此,关于太太客厅的公案,也就此划上了句号。
至于后面发生的“猫战”,则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事情了。
彼时,钱钟书夫妇和梁思成夫妇共同任教于清华大学,有后人说两家在此期间成为了邻居,其后因为猫的缘故,便发生了一段纷争。
病中的林徽因
钱钟书爱猫是人所共知的,他家里养着一只叫“花花”的猫,体型较小,十分惹人喜爱,钱钟书日常也十分呵护自己的猫。
而林徽因的身边,此时也养了一只猫,但是相比钱钟书体态娇小的花花,林的这只猫体型硕大,这只猫同样被林徽因视为掌上明珠。
原本养猫的两家人并无直接纠纷,也无意制造纠纷,但是猫会。
钱钟书的花花太过于玩闹,经常溜出家门在附近转悠,有时候还会进入别家的屋子里制造麻烦。
只是每当进入林徽因家里的时候,花花似乎每次都是狼狈而逃。
毕竟体型上不占优势,花花经常在和林徽因的大猫打斗中吃亏。
而且,花花有时候还在林徽因家里制造混乱,甚至把一些碗碟踢落在地。
气不过的林徽因,就会拿着笤帚驱赶它。
这些,恰巧都被钱钟书看在了眼里。
于是,爱猫的他决定给自己的花花报仇。
他准备了一根棍子,随时准备替自家的猫出头。
只要听到两只猫在外面打架,他就会气势汹汹地拿上棍子,把林家的猫赶跑。
看着那只肥猫惨叫着从自己身边逃走,钱钟书才感到无比舒心。
时间久了,妻子杨绛似乎也看不下去,于是就劝丈夫要大度一些。
而劝丈夫的话,正是1945年钱钟书所写小说的开头:“打狗要看主人面,打猫就要看主妇的面了。”
这些逸闻趣事,事实上都是杨绛晚年的散文中,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
至于当年的情况究竟如何,外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周培源、梁思成、陈岱岳、林徽因、金岳霖、吴有训、梁再冰及梁从诫(两小孩)在昆明西山华亭寺
所以梳理下来不难看出,钱钟书和林徽因之间,除了那篇发表的《猫》,让人浮想联翩之外,其他在生活和工作方面,两个人乃至两个家庭,事实上并没有频密的交集。
至于说钱钟书和林徽因究竟有没有嫌隙,那就得问当年经常出入总布胡同3号,林家客厅里的那些人了。
然而由于年代久远,当事人早已逐一故去,多年以前的八卦轶闻,也就难以证实了。
林长民林徽因父女合影
不过在后人眼中,名人的逸闻趣事,总是最好的八卦谈资。
拂去历史的尘埃,事情的真假究竟如何其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发现,这些有学问的知名人物,生活中与普通人其实并无区别。
他们有自己的喜怒,也有人际交往中的亲疏好恶。
正视这些轶闻,事实上,会让很多历史人物,形象变得更为立体和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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