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熹)

曾国藩背书的小故事(跟曾国藩学公文)(1)

同治二年三月十八日,清廷实授曾国荃为浙江巡抚,上谕专门还就曾国荃的工作职责做了说明:“曾国荃即着仍统前敌之军,驻扎雨花台,一意相机进取,以图金陵,毋庸以浙事为念。此时曾国藩巡江谅已旋抵安庆,任着随时与曾国荃熟筹战守机宜。”并且勉励曾氏兄弟,“东南军务惟在该督抚等勠力同心,统筹全局,共图挽救。国家异数酬庸,尤为地方择人起见,该督抚等谅能益矢公忠,以副委任也。”

这确实算得上“异数酬庸”,哥哥曾国藩为湘军统帅,此时已入阁拜相、身任兼圻,总督两江并节制浙江军务;弟弟为湘军金陵战役的前敌司令,又由江苏布政使擢升浙江巡抚,正式进入封疆大吏的行列。曾国荃并无需真正担负浙江的地方责任,只需熟筹战守机宜,专心攻打南京即可,此时的浙江巡抚由同时提拔的闽浙总督左宗棠兼署,由此可见曾国荃升官并不是工作需要,而是“异数酬庸”,即太后老佛爷对一线攻坚克难干部的激烈政策。

当然,从另一个方面看,也正如李鸿章的玩笑话:“惟有位无地,有权无财,仍系美中不足。须盼金陵大功早成,以两粤四川酬庸”。李鸿章的玩笑虽稍稍有点刻薄,也确实是事实,明明是实授,对于奋战在前线的曾国荃来说却成了虚衔,有位无地,有权无财很容易遭人笑话。但对比曾国藩厄于江西时的凄惶景象,真是不可同日而语!那时不但曾国藩自己无地方之权,处处掣手,自己的部下明明军功赫赫,甚至保举至二三品虚衔也无从实授。不管虚不虚,曾九爷此刻在金陵并无大功可表,就先补授浙江巡抚,总算是不薄的酬庸吧!

以上是曾氏兄弟所处的一个大背景,在这种情况下,曾国荃如何上奏折呢?按照大清的体制,作为督抚大员,给皇上递折子既是权利也是工作需要。曾国荃“补授”以后也跃跃欲试,打算通过上奏折在朝廷露露脸。清史学者谭伯牛先生打个一个生动的比喻,颇为贴切,“小孩子新得套鞋一双,不管是否下雨,先穿上出外溜达一圈,曾九急于奏事之情,颇具此种童趣。”但作为阁部堂的曾国藩却明白此中的厉害,急忙给弟弟泼了盆冷水。

“弟应奏之事,暂不必忙。左季帅奉专衔奏事之旨,厥后三个月始行拜疏。雪琴得巡抚及侍郎后除疏辞复奏二次后,至今未另奏事。弟非要紧事件,不必专衔另奏,寻常报仗,仍由余办可也。”(《同治二年四月初八日与沅弟书》)

曾国藩明确要求弟弟暂不必忙于奏事,且以左宗棠和彭玉麟作为榜样,让曾国荃无话可说,在当官和写奏折这件事上,曾九爷大约是不敢瞧不起左季帅。

为什么不让曾国荃上奏折呢?一个表面的理由是曾国藩知道弟弟的水平,奏折写什么、不写什么、写到什么程度,是一门技术活,曾国荃缺少政治历练,此刻还干不好这件事情,所以不让弟弟写。我们猜想,在曾国藩的心里应该有着这样的想法,且后来曾国荃确实因为“李国泰事件”在奏折的事情上搞砸了,受到严厉的训斥,朝廷勒令其不能单衔奏事,但水平问题不是全部。曾国荃此时已经跻身封圻,将来说不定还可能当上总督,总不能一直不上折子吧!

最现实的一个考虑是,曾国荃虽然职位变了,有了奏事的权利,但他的职责并没有改变,依然是金陵前线的前敌司令,上谕明白指示其不用管浙江的事务,那么单衔奏事目前就没有必要。有了这个权利,而不轻易使用,这是一种谦逊。当然,主要还是看各人所担负的职责,如果此时担负东南重任的统帅曾国藩也谦逊,也不上折子,那朝廷非着急不可。同治元年,朝廷就问责过曾国藩为什么不及时上折子。曾国荃没有如此重大的职责,又是新上任的“荣誉巡抚”,自然应该表达这样的谦逊。另一方面,朝廷虽然实授前敌司令曾国荃巡抚的职务,但并不想改变目前的权力结构和战略部署,在此背景下,作为新人,应该尊重既有的运行体系,否则就会打乱朝廷的部署,不利于工作。因此除了礼仪性的谢恩折之外,最好不要单衔奏事,左宗棠、彭玉麟都深谙于此,所以不轻易上折子。

更重要的是如果曾国荃此时上折子,他跟皇帝讲些什么呢?围攻金陵的战略及军事部署?军饷筹集?这些大事由大哥曾国藩负责,轮不到他。汇报战果?目前处于围城准备和打援的阶段,前线并无攻城略地的战果可言,有什么好报的呢!至于“寻常报仗”,按照原来的运行机制,由曾国藩统一汇报即可。

浙江的事务么?那是朝廷明白说曾国荃不必管的!其实曾国荃是想插手浙江的盐务,但因为事关重大利益,曾国藩立即提醒弟弟:“浙盐并无办法,左帅为浙盐政,石樵为浙运使,自必大有经营,段无篪轩插手之处。弟既不履浙任,即不必提浙中一字。”(《同治二年四月十九日与沅弟书》)

这事,咋哥俩插不上手!曾国藩还向弟弟传授了一条心法:“凡督抚以多奏新事,不袭故常为露面,吾兄弟正在鼎盛之际,弟于此等处可略退缩一步。”(《同治二年七月廿三日与沅弟书》)这段话虽短,却说出了关键点,一是此刻并无新事可奏;二是以你我兄弟现在的情形,退让为佳,来日方长嘛!

没这个能力,此刻又无新事可奏,加上曾氏兄弟太显赫,有这三条理由,是不是就能一直不操心奏折的事呢?显然不是这样的。曾国藩多次提醒弟弟要在奏折上下一番苦功夫,亲自为弟弟规定学习课程,编订教材,即后来的《鸣原堂论文》;还要求弟弟收集当时督抚大员的奏折,圈点批抹,多下功夫。直到同治四年,都还在就学习奏折的事对曾国荃耳提面命,不可谓不尽心。这一点,我在《跟曾国藩学公文:时贤与古人》(时贤与古人,公文写作须用一番功夫 )一文中已经论及,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考。

除此之外,曾国藩还为弟弟曾国荃预先选定了一个上折子的最佳良机,甚至亲自拟好模板,要弟弟来一个光彩照人的露面和亮相。

到底是甚良机,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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