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盛世欢筵:权杖的游戏(171)

宇文融总领国家财政,抛开原有人马另搞一套,遭人嫉恨是免不了的,但由他开启的财政系统‘使职化’,却成为一个不可阻挡的潮流。

开元十三年(725年)二月,宇文融头上又多了两个职务:户部侍郎、封禅副使。

后面一个头衔好理解,封禅要花钱,宇文融是搞钱第一高手,不用他用谁?前面一个头衔就不那么简单,它既代表宇文融对旧有财政官僚体系的胜利,又证明了当初那些人反对他的远见。

《剑桥中国史》提出一个疑问很有道理:宇文融的改革‘不过是全面贯彻一个已经施行了两个多世纪,并详细载入玄宗早期精心修订的律令中的制度罢了,但竟会引起这样一场骚动,实在令人费解。’

什么意思呢?清查户口是依法办事,为啥那么多人反对?而且反对最积极的,正是本该干这件事的户部。

答案就在接下来一段话:

‘真正的反对与其说是针对重新登记,不如说是针对进行再登记时使用的非正规制度的方法,即专门任命宇文融为劝农使,并为他配备一批助手,使这些人摆脱本应通过它们进行这类改革的各级官僚机器而自行其是。’(外国人说话气有点长……)

这又是什么意思?就是不反对办事,但反对别人插手办自己的事。

组织和人一样,也有领地意识,其实户部的人知道哪里有问题,但他们解决不了。很多系统性问题都是这样,要跳出系统才能解决,但这样的话,系统里面的人又不乐意。为啥不乐意?看结果就知道了:宇文融一通改革下来,终于把户部这个老对头给兼并了。

不过,象这种系统性的改革,光靠宇文融自己是办不成的,没有李隆基的大力支持,他一天也混不下去。主要还是老板有魄力、有眼光。

这次改革还有个好处,就是不用改‘祖制’。新户口有六年的减免期,减免期一过,不管老户口新户口,都按‘租庸调’的老规矩办。通俗地讲,是动人不动事,改官不改民,对社会的冲击面较小,《剑桥史》对此同样有一段分析:

‘宇文融方案的成功,使玄宗能够以正规的租庸调这一公认的正规方式来为他的国家提供资金。并且能把汉代一度推行、以及专使刘彤在 721 年奏议后作出的关于恢复盐铁专卖计划暂时搁置下来。同年,姜师度已经成立军垦,以开采河东道南部的盐池,而已调到四川任节度使的苏颋,也奉命开采该地的盐池以作财源。如果在全国范围内采用这些政策,它们对行政现状构成的威胁,就会比宇文融检括农户政策的威胁严重得多。’

总之,在没有对现有制度作大改动的前提下,宇文融成功缓解了财政领域的矛盾。但在政治领域,他的成功却引发了一次官场大洗牌,洗牌的结果:李隆基第四任首相张说被罢免。

宇文融和张说的矛盾由来已久。

‘(张)说有才智而好贿,百官白事有不合者,好面折之,至于叱骂。恶御史中丞宇文融之为人,且患其权重,融所建白,多抑之。

张说当了首相,作风霸道又贪财,得罪人不少。他是天下文宗,靠写文章起家,宇文融是后勤干部,靠理财走红,两人本不是一路人,而且宇文融的后台是另外一个宰相源乾曜,‘张说首建封禅之议,而源乾曜不欲为之,由是与说不平。’从派系上看,两人也处在对立面,因此宇文融要办的很多事,张说故意压着不批。

中书舍人张九龄言于说曰:‘宇文融承恩用事,辩给多权数,不可不备。’说曰:‘鼠辈何能为!’

这个张九龄是张说的亲信,名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就是他写的,后来也做了宰相。他说,宇文融不是省油的灯,皇上又正在用他,这个人要重视,早作防范。

张说根本不当回事。

大唐往事不能出现的场景 大唐往事379(1)

张九龄《望月怀远》

他去年才主办的封禅大典,如此隆重的典礼,多少年赶不上一次,举办相当成功。好比当红明星,才拍出卖座大片,信心满满,感觉江湖地位不可动摇。

张说大错特错。

且不说他自己贪财霸道,得罪人多,光看几位前任的经历,张说就该多加小心了。

从姚崇到张嘉贞,三位首相有个共同的特点:干三年走人。张说开元十一年二月接替张嘉贞的位置,到这时正好三年,哪怕没有宇文融,他难道就不该警惕吗?

打击很快到来。

开元十四年四月,“隐甫、融及御史中丞李林甫共奏弹说‘引术士占星,徇私僣侈,受纳贿赂。’敕源乾曜及刑部尚书韦抗、大理少卿明珪与隐甫等同于御史台鞫之。源乾曜等鞫张说,事颇有状。

又是那个老罪名:交往术士、占星看相,再看这个审讯班子,张说倒台没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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