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中捉鳖”这个成语,我想没有人不知道吧。鳖落进了大瓮里,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吗?确乎如此。但是,你知道吗?这实际上就是捉鳖的一种方法呢。我就亲眼看到父亲用这个办法捉鳖。
金秋十月,气温还很高,中稻也快要上岸了。月夜如银,行走在新小圩里,四溢的稻香包裹着我们,人都有些要迷失在其中了。走到湖心深处,来到垂柳依依的溪流旁,父亲从板车上卸下黑釉大缸。我帮着父亲把它放进溪流靠岸、水流较缓的地方;再在缸里填进石头,使缸沿微微露出水面,大约高出两三公分模样;最后在缸里放进猪肝、河蚌肉之类味道浓重鲜美的诱饵。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地方呢?老鳖(方言,不是指年岁老的鳖,而是泛指)晒阴,经常出没的就是这样的地方啊。老鳖经常在周围活动,闻到了香味,它们还不“奋不顾身”吗?老鳖贪念一起,就会蹿上缸沿。那缸沿要多滑有多滑。它一个不注意,就会一个倒栽葱跌进缸里。美味是能大快朵颐了,可是这却也成了它“最后的晚餐”。又深又滑的缸,它也最多就爬一个鳖身的高度,剩下的只能是徒呼奈何了。或许是父亲摸到了老鳖的活动轨迹吧,每次出去,几乎没有空手的时候。
我的家乡,在升金湖畔。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到处都是沟壑湖汊,鱼虾龟鳖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一场大雨之后,各种鱼虾就逆流而上,追寻找自己的“诗与远方”。这时,溪涧上,水荡里,田垄间,到处都是人。大人和小孩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投身到捕鱼这个盛大的节日当中来。有用丝网捕的,有用竹罾罩的,有用网兜捞的,还有筑堤围捕的,不一而足。而在这些活动当中,我最佩服的是乡人捉鳖时那让人叫绝的智慧。
瓮中捉鳖恐怕是捉鳖的方式当中技术含量最低的。和瓮中捉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就是洞中捉鳖啦。盛夏,池塘半干的时候,塘底总会露出一些隐没的土坝。这些土坝一般都比较宽大坚硬,但却是龟鳖活动必经之地。这时,要想引鳖入“瓮”,你就得为鳖着想,给它在土坝上开几条沟通的凹槽。要注意的是,这凹槽要略高出水面,不能被水淹没。每个凹槽的中间,挖一个深氹。晚上,鳖涉水而过,想抄近路,就会栽进深氹里。深氹上小下大,鳖无论怎样挣扎,都不可能逃脱。而捉鳖人第二天清晨,只要顺着深氹一一走去,那鳖就乖乖地进了他的笼子里。
和瓮中捉鳖一样是守株待兔的,还有钓鳖。一根细卡丝线系住大号缝衣针的中部,针上穿一块猪肝,放进水里。为了保证钓有所获,你得把卡丝线紧实地固定在岸上。老鳖贪吃,它一看到猪肝,就忘乎所以地扑了上来,不管不顾,张嘴就是一大口。这一口是把猪肝包圆了,可是针也卡死在了它的喉咙里。困兽还犹斗呢,更别说老鳖了。这家伙疯狂起来,也是让人震惊的。我其他捉鳖的方法不会,就只会钓鳖。而我钓鳖,尽管每次小心又小心,还是不时有鳖拖着针跑了。这对我是一种损失,但是对老鳖不也是灾难吗?钢针卡喉,不能进食,它也只有死路一条啊。
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围捕法。秋日,水位回落,五六个人穿上皮衣皮裤,手持钢叉,沿着一条河道展开地毯式的搜索。这样大的动静,老鳖是不敢造次的,它们的选择就是潜入淤泥里等待着。而这就意味着老鳖放弃了逃生的机会。这些捉鳖人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能够通过钢叉触及到的事物软硬来判断出是不是鳖。而一旦确定了猎物是鳖,他们就会用钢叉摁住老鳖,,再用钩子钩住鳖裙,把它从淤泥里拖出来。这些捉鳖人是不是很厉害?我就是到今天都有些迷糊,他们是怎么判断钢叉下就是鳖的,他们又是怎样做到钩子钩住的就是不伤鳖的鳖裙的。
捉鳖的能手,他们的本领是各有千秋的。我的邻居捉鳖就悠然轻松了许多。你看他捉鳖,都只有羡慕的份儿。据他自己说,他认识鳖路。鳖走过的道儿,他也能认出来,这是不是有些夸张呢?但,这确实是一种不争的事实。我就曾经跟着他跑过一段时间。他始终沿着河道走,就像鹭鸶守田阙一样执着,眼睛敏锐地到处睃着,就连一些野草小花上的痕迹都不轻易放过。这哪里有什么蛛丝马迹呢?可是,还没有一个时辰,他就用铲子挖开了一个鳖的巢穴,拿到了一只老鳖。我向他请教,他笑笑说,多用眼睛看,多用心琢磨。这有什么看的呢?到处是土坷垃、杂草,不都是一样吗?跑上三四里地,就盯着地上看,多无趣无味啊。几次之后,没有找到一只鳖,心下慢起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捉鳖的绝顶高手能呼鳖上岸。高手站在湖边,看到水面上冒的泡泡,就能判断出有没有鳖。要是有鳖,他就撮起嘴,发出类似麦哨一样的声音,只是声音略低沉些;手呢也轻轻地拍起来,悠悠的,类捣衣声,有节奏感。据说,鳖生性好奇,一听到捣衣声,它就会偷偷地浮出水面张望。捉鳖人一看到老鳖露头,他就会抓住机会,把一条系着长绳的钢叉向老鳖掷去。这种捉鳖的方法,我没有亲见,但是我的同学胡松林却是以此技艺谋生。就是现在,他每年还能捉到两十多斤老鳖呢。
捉鳖,当年是乡亲改善生活的谋生手段,但是今天许多的绝招都渐渐地失传了。那些过去了的生活都变成了不成章的碎片,残留在记忆的深处。偶尔想起,才把它从记忆深处打捞起来,擦一擦,来点缀一下今天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