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半,俗称“鬼节”。在我们老家是个很隆重的节日,我爸爸经常教导我们说:“他们(指那些已经逝世的祖先)年不看,节不看,全看七月半。”可见这个鬼节的意义非常重大。

七月半那天,我们除了在厅堂设宴,烧金银纸祭祖外,还要在大路旁、园边地角墙根等僻静处,焚烧纸钱,布施孤魂野鬼,称“化散纸”。

在我们家乡,这鬼节却过得颇有意思——平阳三;本地四;畲族五;乞丐六。一个节日,却被过了好几天,是不是很有意思?

据说我们的“根”是生在是浙江平阳,所以我们被叫做平阳人,我们说的话就是平阳话,至于我们过节为何选在农历的七月十三,那我还真不知道;本地人,也就是那些讲 “闽东话” 的本地人,他们在十四过节;畲族人,是我们那里唯一的少数民族,在我们附近聚居着几乎所有的畲族人,他们就在十五过节。

我爸爸经常就这事调侃:“畲族人很傻,他们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选在十五过节。月半、月半当然是十五了,这次我们都错了,只有他们畲族人才是对的!”

艳山姜

说是九层糕,其实也就是那么四五层,只不过取它的“九——长长久久”的寓意罢了。

艳山姜叶长得非常肥硕,碧绿无比,而且每一片叶子都是那么宽、那样平滑,让你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艳山姜叶子不仅好看,还很香,那种香不是特别浓烈,但却是那样沁人心脾,一点儿、一点儿地渗入你的身体,让你整个人都沉浸那一大从绿油油、香喷喷的香薰里面,让你觉得好像自己也变成了那挺拔直立的艳山姜一样,而融化在那大片香薰的海洋里面。

在我们孩子去摘艳山姜叶的时候,母亲或者嫂子就提着一大桶的米去打磨米浆了。等我们摘回香喷喷的艳山姜的时候,她们也提回雪白雪白的像浆糊一样的米浆回家了,九层糕就是用它作成的。

母亲用一根大棍子搅拌米浆,等搅拌均匀了就把它倒进另一个大桶里面,然后又进行再次搅拌,然后又倒回来。

这样折腾了好几个回合以后,米浆就可以下锅炊煮了,我估计这样反反复复地折腾的结果就是为了增强九层糕的劲道,让它更有韧劲、口感更好,更加好吃。

那白花花的米浆像瀑布一样从天而降,那种感觉真的很壮观、很让人向往,我仿佛闻到了九层糕的香味了。

大家怕鬼节吗(原创也说鬼节)(1)

九层糕

要知道,那可是上个世纪啊,任何一种食物都可以勾起我们体内所有的馋虫,如今一点儿也不起眼的东西,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都会显得弥足珍贵而让人垂涎三尺。

等米浆搅拌得非常均匀了,这时候就要换人了——嫂子上场了。炊煮九层糕是一项技术活,而母亲是马大哈,她不太会做这些细活。

嫂子首先是查看米浆的稀稠度,这是决定是否做好九层糕的第一要素,太稀了,九层糕不容易成形,太稠了,硬邦邦的不好吃。等嫂子查看完毕,就开始炊煮九层糕了。

第一步,先在大饭甑里细细密密地铺上一层我们摘来的、洗干净的艳山姜叶,而且叶子一定要铺得平平整整的,不能此起彼伏,否则会影响九层糕的形状。

第二步,把一部分的米浆倒进热气腾腾的大饭甑上面炊煮。因为有好几层,所以这米浆不能一次性倒完,要分好几次。

开始时候,嫂子总是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米浆倒进饭甑,并且要让米浆均匀、整齐地分布在饭甑的角角落落,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否则等下炊煮出来的九层糕就会变得不好看、厚薄不一样了。

倒完第一层,并且确保米浆分布均匀、布满整个饭甑以后,就盖上盖子,然后用大火炊煮。

大概几分钟以后,第一层初步成形以后,就开始倒第二层,重复第一次的动作;然后第三次,然后第四次,甚至第五次。

次数的多少就看米浆的多少以及女主人的手艺,手艺精湛的女主人,就可以炊煮出又好看又好吃的六、七层的九层糕,否则就是烂兮兮的、抓都抓不住的米糊糊,那是要让大家伙笑话的。

等这边女人们把九层糕下锅炊煮以后,男人们就开始上香祭祀祖先了,在我们那里男女分工特别严格——女人不能上香,女人不能祭祀祖先、女人不能敬神,这些活儿都由男人完成,否则是要遭报应的。

作为小小的女孩的我,当然也不甚关心祭祀,我满心思地惦记着灶台上那即将出锅的香喷喷的、劲道无比的九层糕。

本来糯米就清香无比,再加上艳山姜的香味,那九层糕真的是香中香、味中味啊,而且还摇摇晃晃的,谁见了都想咬上一口!但我还是会分点耳朵留意祭祀那里的动静——要是父亲或者哥哥一放鞭炮,那就说明祭祀完毕了,那么我就可以吃那丰富多样的“果子”了。谁让我是只不折不扣的小馋猫呢。

天很快就要黑了,我们就开始吃晚饭了,桌上的丰富食物就不一一述说了,但是不得不提的就是那九层糕,那味道别提有多好吃了。

微微有点儿黄色的、香气扑鼻的、劲道而又韧劲十足的九层糕被切成一个个小正方体,然后加上葱花、瘦肉末儿,还有那绿油油的空心菜叶,再来点红艳艳的辣椒,还有那扑鼻的醋味儿,哇,多美味的一道菜啊,我的口水哗啦啦地流了一地了!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鬼节,热闹,期待、美味,当然还有那急不可耐的大快朵颐的馋猫心态,总是记忆犹新地出现在一个又一个的鬼节的日子里。

只不过,时光流逝,节日留给我们的记忆也越来越少得可怜了,如今只剩下伤心与心酸了——母亲走了,奶奶走了,父亲也走了,连大姐也走了……嫂子再也不炊九层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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