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绿色中国】

神木垒到双桥沟自驾(从青龙峡到黄安坝)(1)

2004年,我跟着老友王继和他的团队到城口,爬的第一座山是九重山,还是从几乎无路的樱桃沟溯溪而上。后来才知道,陡峭的九重山是最令登山者生畏的,而从樱桃沟上山,则是上九重山最难的选择。就像是无意中选择了最严酷的考验,我过关了。

次年到城口,穿青龙峡上黄安坝,就像进后花园一样轻松而惊喜,山水美景和珍稀物种同样多,却没有任何难度。

那是五一节期间,重庆主城区已近初夏,而山路盘旋的车窗外,却春意盎然,一派清新。到了山顶,才发现,我们竟然还来早了,坝上一片枯黄,草都还没发芽,唯一的绿意来自溪边的皂柳,它们的枝头上遍布雄花的花序,看上去颇有声势。

我提着相机沿溪走了一阵,发现没什么可拍的。午餐时,我想出了个主意,脱队自已下山去半山的溪沟里考察半天。上山的时候,我就留意到那一带了,花多蝶飞,季节正逢其时。一小时后,我就如愿出现在溪边的公路上,我在这里下车,是因为看到了似乎可以走进溪沟的小路。

刚走进小路,就看见一对当地装束的年轻男女在那里拌嘴,姑娘很不高兴地撅着嘴,小伙子从另一边讨好似地捧着红色的果子走了过来。原来,他们在这一带采集,姑娘负责摘野生花椒树上的嫩芽——花椒芽炒肉是超级美食,但是不小心被花椒刺扎了,呼叫男的求安慰,小伙子却在那边只顾吃。我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果子,立即吃了一惊,这果子好生奇怪,每一枚都像是一个红色的裤头,质地和色泽看上去又有点像枸杞。

见我感兴趣,小伙子热心地带我去看长着这种果子的灌木。大约有两米高,单叶对生,叶子背面有白色绒毛,果子结得很密。摘了一粒放在嘴里,感觉到甜甜的汁充满了口腔,是那种很舒适很单纯的甜。我只看出是忍冬科的植物,小伙子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能吃。后来查资料,原来是苦糖果,如果要顾名思义就要被带偏,因为根本就没有苦味。它的土名叫裤档果,取其形,很生动。大名苦糖果只是土名的谐音。

神木垒到双桥沟自驾(从青龙峡到黄安坝)(2)

△裤裆果

告别了他们后,我继续溯溪而上,逐渐小路消失,好在是枯水期,溪水退让出平坦的沙滩来,行走无碍。

溪水中有敏感的鱼虾,没有工具,无法仔细观察或拍摄,我拍了一会蜉蝣和石蝇的稚虫,就放弃了水里的物种,专心在灌木丛中寻找昆虫。其实都不用找,各种有趣的虫子太多了:蜂虻悬停在空中,蝎蛉在阴暗处一动不动,硕大的天牛举着它们长长的触角冷不丁闯进视线又飞远……一个小时内,我就记录了20多种。

当我来到又一处沙滩时,眼前不觉一亮,一处潮湿的沙地里,竟有一群蝴蝶在那里汲水,可惜那是一个低凹处,必须靠得很近才有合适的机位进行拍摄,我远远拍了点资料,再小心靠近观察,发现蝶群种类还不少,至少有剑凤蝶、碧凤蝶、黑纹粉蝶等。

这时,剑凤蝶被我惊动了,拖着它们长长的剑突飞了起来,露出了原本被它们遮住的一只蛱蝶。好漂亮!我不由得惊叹一声,这只蛱蝶的反面,后翅咖啡色,前翅却带有黑白鲜明的色斑。我决定放弃所有的蝶,只盯住这一只从未见过的蝴蝶。

随着我的靠近,蛱蝶没给我任何机会,敏捷地拉长到空中,远远地落在了20米外一处长满青苔的石壁上。担心它离开我的视线,我只用余光保证脚下安全,眼睛死死地看着那处石壁,慢慢走了过去。10米、5米、2米,我不敢再靠近了,但奇怪的是,石壁上没有蝴蝶的影子。我一动不动,目光几乎是一行一行地扫描着那处石壁,终于,在同样黑白相间的苔藓里把它找到了。没有好的拍摄角度,我举起相机,远远按了几张,它就飞走了。这是累积蛱蝶,一种相当罕见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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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地栖息在岩石上的累积蛱蝶,你能找出来吗?

我抱着侥幸心理,又回到那处潮湿的沙地,看看还会不会有蝴蝶回来。没有,一只也没有回来。这里的蝴蝶真是太敏感了。但是,在不远处,我又发现了一只蛱蝶——大二尾蛱蝶,它吃得很投入,根本无睱理会我,我尽量不打扰它,慢慢趴下身子,获得好的机位后按下了快门。

神木垒到双桥沟自驾(从青龙峡到黄安坝)(4)

△大二尾蛱蝶

晚上的节目是烤全羊,大家就在一个大棚下面玩各种游戏,正在气氛热烈时,我一眼瞥见灯光里有一只大蛾子在扑腾,赶紧拎了相机就冲过去,待它终于停稳后,看清是一只从未见过的天蚕蛾,后翅的眼斑很特别,里面有一个银光闪闪的丁字。后来才知道,这是分布范围很小的尊贵丁目天蚕蛾,重庆陕西交界一带,正是它的分布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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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贵丁目天蚕蛾

活动结束,我们回房间的路上,都缩着脖子,寒风有刺骨之感。其实我白天在坝上所看情形,就知道晚上不可能夜探。于是径直回了房间,当然,路过走廊、大厅等有灯的地方,我都习惯性地仔细看看,有没有被灯光吸引过来的昆虫,还别说,冷清的走廊灯下,发现一只从未见过的褐蛉,它的翅上竟有两个弧形的缺口,我不敢动手抓,只有在它灯下扑腾的时候,把手伸上去,它果真停在了我的手上,让我得以仔细观察和记录。这是我唯一一次见到双沟大褐蛉,半年后才知道它的名字,而且再也没遇到过。

神木垒到双桥沟自驾(从青龙峡到黄安坝)(6)

△双沟大褐蛉

离开黄安坝,听说有个山民,收容了两只黑熊孤儿,大家都想去看。到了这家院子里,远远看到三个黑糊糊的家伙,我还有点诧异——不是说的两个吗?再仔细一看,原来,其中一只是黑狗。看上去三个宝宝很和谐,但是山民端出牛奶来后,真正的关系马上就暴露了,两只小熊各霸占了一盘牛奶,黑狗畏畏缩缩地凑上去,立即被一掌拂中,一声哀嚎退了下来。小熊一边贪婪地吃奶,一边用眼睛的余光警惕地盯着黑狗,护食的意识非常强烈。

2011年7月,我率领一个团队到城口县采访,其中旅游资源部分涉及到青龙峡和黄安坝,终于有机会在青龙峡多呆一会。

晚饭订在一个山庄,半山上。和大家交流完后,我登上山庄的顶楼,发现有一个超大的视线无敌的大露台,当即决定饭后不回县城,先在这里搞灯诱。

和主人落实完灯诱细节后,我乐滋滋地沿着石梯小路上山了,因为看上去能进树林,这条路很陡,走完了也没什么收获,只好灰溜溜地原路返回。我放弃了林子,另寻了一条田野里的平坦小路,一个人慢悠悠走进去。一条路旁是一条小溪,算是青龙峡中小河的支流,水气蒸腾,蜻蜓不少,其中颜值较高的是巨齿尾溪蟌,我等到机会,拍了一组,本来想拍它们的交尾,可惜没找到成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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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齿尾溪蟌

离开溪流后,小路逐渐变窄,植物倒是丰富起来,拍了一些草本植物后,我发现坡上竟开着几朵硕大的百合,要靠近它们却不容易,瀑布一样的悬钩子植物阻档在前,仔细一看,是高梁泡,正值花果期,我摘了几粒放在嘴里,酸甜可口。我一边吃,一边慢慢把它们长满刺的藤条拉开,然后侧着身子,从间隙里往前挪动身子,慢慢接近了其中一朵百合,拍到了照片。百合属里面,百合和野百合只看花很难区分,要凭叶子,百合的叶子是披针至卵形或倒卵形,而野百合是披针至条形。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野外拍到百合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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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梁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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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

晚饭后,高潮来得让人来不及作好思想准备,大露台上的灯刚点亮,各种精灵便蜂拥而至,说蜂拥还真没错,因为第一批来到灯下的就有四种蜂,然后就是天牛,我记录到四种……总的来说,蛾类和甲虫最为丰富。

锹甲是众人都喜欢的类群,它们稳重些,晚上10点之后才到,先到了一只褐黄前锹甲,接着就厉害了,空降一只深山锹。

“斑股深山锹”!我脱口而出,那段时间我正在对锹甲感兴趣,看着这只很像。

确实很像,但不是!所有特征都对得上,但这厮的胫节都是鲜艳的黄色。我有点受挫,连声说错了错了。后来回家一查,原来是黄胫深山锹。两个种还真是非常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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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胫深山锹甲

青龙峡是一个绝对能让人意外的地方,当我们从甲虫的包围中分神出来,在灯光下观察别的深夜访客时,真正的主角华丽地登场了,它就是意草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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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草蛉

意草蛉颜值高,相当罕见,昆虫爱好者在野外极难发现,还好它有趋光性,灯诱时有机会一睹芳容。在此之前,我本人仅在重庆的四面山大窝铺的灯诱中见到一只。但是青龙峡的意草蛉,不是一只,而是几十只集体来到,一时间,它们精致的小翅膀密密地闪耀在灯光里,直到一个普通的灯诱现场变成了童话世界。

意草蛉是很不安分的,灯下几乎不停地降落、起飞,我好不容易拍到了清晰的照片,顾不得满头大汗,就举着相机欢呼了一声。

几乎就在意草蛉集体空降的同时,现场还来了一只特别的蛾类——李拖尾锦斑蛾。锦斑蛾的观赏性众所周知,有些锦斑蛾还喜欢白天活动,但李拖尾锦斑蛾恐怕是气质最为高贵的,它一袭纱衣,衣领似有黄色花环,后翅拖着宽大的尾巴,仙气十足。可以预见我的拍摄机会不多,勉强拍到几张,它就扑腾到一个够不着的高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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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拖尾锦斑蛾

2014年7月,我和同样痴迷昆虫的任川各驾一车,约了几个朋友来到城口,正逢连续降雨,四处水气弥漫,晚上休息时我还在想,专门选了这个高山草甸最好的时节来看黄安坝,难不成要被雨阻于山下?

还好,上黄安坝那天,非常晴好,当地朋友带我们上山,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公路,据说看风景绝佳。其实,还没拐进这条路之前,风景就已经很好了,我们几次忍不住停车,回望山下,一尘不染的蓝天下,山峦高低错落,随便一个角度看过去都是风景大片。可惜,我们都不是来拍风景的,所以,我观察了一下,多数人都是赞叹几声风景真好,便低头甚至转过身去,只管在草丛灌木上寻找有趣的昆虫。

那一路,我倒是被野花迷住了,拍了十多种,其中第一次见到的有两种:紫斑风铃草和大卫马先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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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斑风铃草

紫斑风铃草,有着倒垂的筒形花朵,确如风中之铃,和其他的风铃草比起来,它的花朵硕大,紫色的小雀斑深藏在筒形里面,你须小心地把花朵转动向天,才能看见。这个野花,简直是太好的园艺植物资源了,我想,植株小花量大,形色俱美。六年之后,有一次我在重庆逛花市,还真在花市上看见有人售卖,我请教了店主,说很受客人欢迎。

我在重庆第一次看到的马先蒿,就是从未谋面的大卫马先蒿,它们生长在一堆乱石里,高达10CM,花序挺拔优雅,花朵也精致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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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氏马先蒿

那一路很精彩,除了野花多蝴蝶多,我们还看到一条缩在草丛中晒太阳的蛇,我勉强辨认出是菜花原矛头腹蛇,此物剧毒,不可靠近,我只远远地拍了个记录,头都没拍到。

我们从另一个方向开上了黄安坝,当眼前一片辽阔,众人惊呆了,有人脱口而出:“这个场景太熟悉了,不就是windows最经典的那个桌面吗?”绿草坡、蓝天和白天构成了我们熟悉的桌面,不同的是,桌面是静止的,而我们眼前却是移步换景,走几步画面又会生变化。

一边看着风景,听到身后有轻微的欢呼声,转身一看,几个年轻人已经蹲在草丛中,吃起野草莓来。这里的野草莓密度惊人,我侧着身子,找了个角度看过去,草叶下竟是拥挤的红色、白色果实。白色的更甜,但要拍出来好看的还是红色的果实。

接着,我拍到一种蝇子草,后来有人认出是石生蝇子草,这个物种资料上说陕西有分布,城口县紧挨着陕西,这就不奇怪了。

下山的时候,我在一条小道旁的土坡上,发现一个奇怪的洞,洞很浅但灌木多,看不清楚。我把相机举起来,伸进蕨类植物中盲拍了一张,然后收回来看,不禁乐了,原来是一个鸟窝,怕惊动亲鸟造成弃巢,我没敢拍第二张,也没有及时告诉同行的伙伴,默默地继续赶路了。

2014年8月,是我第四次上黄安坝。这次走的线路迂回曲折,东道主安排我们看了好几个镇,去往青龙峡的路上,我看到了极为震撼的画面。绝壁之上,垂下几根绳子,两个山民背后各扎一个口袋,正缓缓向下移动,酷似墙上的蜘蛛。东道主介绍说,这是采岩耳的山民。真没想到,我们喜欢吃的岩耳,竟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采来的。我们一行人全看呆了,我看了一阵,才想起换了个镜头,拍了几张。

这一次上黄安坝,我动植物都拍,但毕竟是集体观光,不容我有太多时间独自搜索,我拍了鹤草、细毡毛忍冬等20多种植物。其中最爱的是香青花,这种花要凑近看,才能发现它的特别,每一枝都像是一扎菊花,但是花瓣骄傲地坚挺着,一副决不讨好谁的样子。

好几次碰到蝴蝶,如果我是单人行动,肯定是能拍到的,但人一多,要不然是怕掉队不敢花时间缓缓接近,要不然就是正在拍摄时好奇的人凑过来把蝶惊飞,总之太难了,我错过了好几种从未见过的蝴蝶。这是另一种折磨,我暗想,以后来黄安坝这么好的地方,再也不能跟团来啦。拍到的几只蝴蝶,都是胆大的,人越多,越来劲,围着人飞个不停。其中有我第一次记录到的蝴蝶红灰蝶,也算略有安慰。(文/摄李元胜 《绿色中国》2022.5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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