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前夕,是检验娃学习效率和验证家长陪读效果的时刻。老母亲们摩拳擦掌,紧盯日历,掐指算日。伴随学校进入“刷题模式”,老母亲们早已打起十二分精神,提前进入“hard模式”。
电子游戏不要再碰,作息时间重新调整,兴趣课先放一放,复习课安排在线上效率更高……时间不多了,全家头等大事就是娃的考试。容不得半点犹豫,老母亲吹响“集结号”,家中画风一夜骤变——
你排一三五,我排二四六;你来抓基础,我主攻错题;文理要分工,后勤要跟上;一家三口各司其职,不容有差。有老人助力的家庭,分工更细,老母亲“沙场秋点兵”,除了对日常“工种”排兵布阵,还要随时关注家中每位成员思想状态,不容懈怠。
更有“超强”老母亲,身兼数职“一肩挑”,语数外门门督导,竖笛、跳绳、短跑样样跟进。每次小测验都要“回头看”,每个知识盲点及时“打补丁”。即便有学霸娃拿下“免考金牌”,老母亲也不敢放松,反复提醒小儿“在战略上藐视,在战术上重视”——为保余下几门万无一失,节奏不能乱,题还得继续刷。
学习是娃自己的事,老母亲与娃已然“命运一体”、荣辱与共。
“下了班,又上班”成了很多在职妈妈的日常。工作一整天,回到家还有新岗位——陪娃写作业。字写得不认真擦了重写,口算不过关得再来一两条,听写、默写、背诵、预习、复习、阅读……样样要签字,一个不能少。
老母亲工作时间996,对娃学业关照的时间达到007(一天24小时待命,一周7天)。不只是学校QQ群里的各项指示,还有辅导班、培训班里各项要求。某某老师@你了要赶紧回复,某某语音作业记得及时提交,老师在群里晒出的“佳作”是新标杆,见贤思齐之余,关键是找准短板、即刻整改。
也有老母亲迫于无奈转包给“托管”,但接回家来一样得“回锅”,对娃的学习还得亲力亲为,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做不完作业不能睡”“作业检查过对错才能交”“培训课上娃在前排听、老母亲坐后排记笔记”……毕竟不是科班出身,又过了这么多年,ABC、123、组词、造句、作文、语法、奥数,之前不会的、已经忘掉的,老母亲跟着娃再学一遍。
娃搞不懂的难题,老母亲先行搞懂。娃消化不了的知识,老母亲“嚼烂”了再“喂”。也有高段位老母亲,讲究方式方法,正面管教,因势利导,但一样也得全情参与、深度介入。过多承担不属于妈妈的职能,过度参与孩子学业,一方面让老母亲难以淡定,另一方面也让娃的学习主动性、独立性日渐消磨。老母亲错位为“助教”,让亲子互动陷入僵局、步入怪圈。
一项针对小学生家庭教育现状的调查指出:半数家长仅以学习为亲子沟通主要内容,而亲子沟通中,孩子普遍反映不仅沟通内容不讨喜,方法也有问题。
一项网络统计发现,在215例死亡及未遂案例中,导致中小学生采取自杀行为的原因从多到少依次为:家庭矛盾、学业压力、师生矛盾、心理问题、情感纠纷、校园欺凌和其他。
一份报告显示,91.2%的家长有过陪孩子写作业的经历,其中每天陪写的家长高达78%。陪写作业也已成为亲子关系的一大“杀手”。
2019年,艾瑞咨询发布的《中国幼小衔接行业白皮书》表明,有近七成家长对幼升小感到焦虑,且收入越高,焦虑感越强。
淘宝一组消费数据进一步透露出老母亲的无奈:2019年1至11月,来自教育大省江苏的消费者购买“戒尺”用户数位列全国第一,而购买“莫生气”字画的用户数同样排名靠前。一边寄希望“戒尺下出人才”,一边又望着字画时刻提醒自己,孩子如此可爱,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
纠结到撕裂,焦虑到抑郁,当老母亲的身份从“啦啦队长”转变为“教练”,从“参谋长”转变为“司令员”,对孩子吼叫、打骂就不再是“意料之外”,一旦辅导孩子学习时出现挫败感,引发愤怒、焦虑等情绪也就再自然不过。
身份不同,立场不同。一位妈妈,会无条件接受自己的孩子,给予孩子尊重、支持、理解与爱;一位助教,会优先关注教学目标,极力配合老师督促孩子平时训练,以分数高低评价孩子。一位妈妈,对待孩子的学习是长跑心态,“三分教七分等”;一位助教,迫于KPI考核,难免陷入功利主义、工具主义,对分数的关注往往大于对孩子本身。
助教的行为基于生存,妈妈的行为基于意义。助教要么会“恐吓”孩子——你不好好学习就考不上好的大学,以后到了社会就没有出路;要么会“指责”孩子——“快点写,别磨蹭”“这么简单都不会,你笨不笨?”而在妈妈眼中,教育是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所有的学习都是自我探索,妈妈能做的是给孩子构建一个良好的环境,让孩子通过自学、试错成为他(她)自己。
分数是工业时代的典型产物,但分数作为“试金石”能测出的含金量有限。我们可以理解,一所学校、一位老师,面对那么多学生,为了把管理成本降到最低,会尽量用“一把尺子”“一面筛子”把学生分拣出来。如果家长过度配合老师,自然也会去寻求“低成本、高回报”的亲子互动,用简单粗暴的沟通方式解决问题。
“妈妈”与“助教”之间也许会有一丝交集,但当家长进入老师的场域,担负起不属于自己的责任,错位的同时必然伴随着缺位。陪伴不等于陪练,学习不是被动完成任务,而是亲子之间“爱的互动”。当“妈妈”与“助教”身份发生错乱,不仅伤害孩子的感情,也让妈妈感到迷茫。
教育焦虑是时代难题,每当焦虑涌上心头,心中默念三遍: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然后告诉自己:我是妈妈,不是助教。
文 | 潘晔
原标题为《我是妈妈,不是助教!》,首刊于《半月谈内部版》2020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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