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约2200字/通读约7分钟/精读约10分钟
贾元春是贾府最大的后台,她贵为皇室之人,地位至高无上,贾府里一切都按她的眼色行事。但凡事都有例外,她在省亲当晚,就接连两次对一个有名无姓的小戏子进行了赏赐。这种举动在整个省亲过程中比较扎眼,也比较蹊跷,她为何要“巴结” 龄官呢?
原文如下:刚演完了,一个太监托着一金盘糕点之属进来,问:“谁是龄官?”贾蔷便知是赐龄官之物,连忙接了,命龄官叩头。太监又道:“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再做两出戏,不拘那两出就是了。’”贾蔷忙答应了,因命龄官做《游园》《惊梦》 二出。龄官自为此二出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从,定要做《相约》《相骂》二出。贾 蔷扭不过他,只得依他做了。元妃甚喜,命:“莫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 额外赏了两匹宫绸,两个荷包,并金银锞子之类。
龄官是十二个小戏子之一,是贾蔷买来的,应该是穷人家的出身,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背景。倘若有什么特殊之处,定然会如同妙玉一样,单独被请进贾府,而绝非混在戏子中被一起买进贾府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有背景,在贾元春眼里也是无足轻重的。她已经做到贵妃的程度,贾府里的任何人对她都是仰视的。所以越是如此,越说明她的这一举动就越有问题。
龄官的特殊在薛宝钗生日宴会上暴露出来,她像林黛玉。
原文如下: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瞧不出来。” 宝钗心内也知道,却点头不说;宝玉也点了点头儿不敢说。湘云便接口道:“我知道,是像林姐姐的模样儿。”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众人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像他!”
像林黛玉就能让贾元春对她“巴结”?应该不是!贾元春对林黛玉并不感冒。虽然林黛玉出身名门,父亲又是探花出身,又当巡盐御史。这些条件在外人面胶还可以抖一抖,在贾元春看来,其实也是稀疏平常的。她省亲过后,利用赏赐端午节礼,暗示了薛宝钗和贾宝玉金玉良缘,就很明确地将林黛玉排除在外。所以,贾元春对龄官的关注绝不会是因为她像林黛玉。
不仅省亲之际,贾元春对龄官有过特别之举,除此之外,她在宫中还曾经让龄官进宫去唱戏。但是龄官竟然抗旨不遵,推说身体不舒服,断然拒绝。
原文如下:宝玉素习与别的女孩子顽惯了的,只当龄官也同别人一样,因进前来身旁坐下,又陪笑央他起来唱“袅晴丝”一套。不想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身起来躲避,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一娘一娘一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
一个戏子有何底气如此对待贾元春,而贾元春为何对如此“巴结”龄官而不顾皇家威严呢?其实是源于内心的一种恐惧。她害怕自己在宫中的位置不保。
贾元春十几岁时入宫做女史,后来突然加封贤德妃。由此可判定她绝非靠着美色上位,从她后来突然失宠的情况看,她大起大落的根本原因都源于宫中斗争。省亲表面上看是皇上的恩宠,其实本质是宫中斗争胜利的结果。对于自己如何上位的,贾元春心中有数。自己承受多少压力,也只她一个自知。省亲之际,她忍不住对贾政说过皇宫“是个不得见人的地方”,其实就是自己的心里话。复杂的宫中斗争,别人只看到她荣耀无比,无人知道她内心的恐惧不安。龄官所唱之戏恰恰给她带来了一种慰藉。
龄官所演的戏是这样的。
贾元春省亲点的是这样四出戏:《豪宴》《乞巧》《仙缘》和《离魂》。脂批对此点评为:《豪宴》伏贾家之败,《乞巧》伏元妃之死,《仙缘》伏甄宝玉送玉,《离魂》伏黛玉之死。这四出戏演完之后,贾元春赏了龄官,说明龄官所演之角色引起了贾元春的共鸣,四出戏中只有《乞巧》中杨贵妃与唐明皇与她的人生迹轨接近。故事虽最终以悲剧结尾,但《乞巧》的片段却让人高兴。乞巧原是七夕节的习俗,是少女们在七月初七的夜晚进行的各种乞巧活动。这种习俗起源于汉代,东晋葛洪的《西京杂记》有“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的记载,后来的唐宋诗词中,妇女乞巧也被屡屡提及,唐朝和凝有诗说“阑珊星斗缀珠光,七夕宫娥乞巧忙”。据《开元天宝遗事》载:唐太宗与妃子每逢七夕在清宫夜宴,宫女们各自乞巧。这一习俗在中国民间也经久不衰,代代延续。龄官所唱《乞巧》必定唱的是喜剧人生,唱出了贾元春被封妃的“乞巧”之态。
龄官自己所选的《相约》《相骂》。《相约》是老夫人请丫鬟坐客位,丫鬟不好意思,后来只得从命,一屁股蹦到椅子上;而到了后面的《相骂》也就是《讨钗》这一出,丫鬟云香为了气老夫人,故意抢老夫人的主位,结果被老夫人拱倒在地。老夫人骂丫鬟“小贱人”,丫鬟回骂“老不贤”!这两个剧幕应该就是贾元春封妃前的生活写照,刚开被宫中的“老夫人”架到火上烤,后来形势变化,自己从次到主,终于爬在了主位,取得了胜利。但这种胜利始终都是在血与火的考验之中的,贾元春自然会担心这种幸福来得突然去得也会变得突然。她两次赏赐龄官,以及后来让龄官进宫为她唱戏,其实都是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如同龄官在舞台上表演的那样,永远是幸福的,永远是胜利者。
贾元春的宫中生活是动荡不安的,始终处于各方势力的此消彼长,永无宁日。我们普通人,每个人都处于各种利益的角逐之中,只是我们普通人,损失最多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她关联的,除了幸与不幸之,还有人生的生与死。时时处于这种压力之下,无从逃脱,更无力摆脱,而龄官所唱之戏犹如心灵之音,给她以慰藉,让她心灵得以安宁。这样的戏子,对于她来说,如同现代的心理治疗师,是帮助她内心疗伤的。所以,她自然会“巴结”,会关照,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龄官进行赏赐。
本文由大愚原创,一家之言,仅供闲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