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 受访者供图
【人民需要这样的文艺家⑰】
2022年7月1日，是在于洋的希冀中走来的。
这一天，是党的101岁生日，也是他和爱人杨静结婚69周年的纪念日。“一天过两个生日。”于洋格外珍惜这份美好，一早就穿戴齐整。红卫衣、白马甲，一顶针织帽，神采奕奕，92年的时光沧桑仿佛在此刻隐遁了。
当女儿把鲜花和蛋糕端上来，准备吹蜡烛许愿时，于洋指了指旁边的柜子。女儿立刻懂了，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
冬日的一个午后，于洋再次回忆起那个瞬间，脸上漾满笑意。岁月沉淀后的从容，掩盖不住记忆带来的心动，平静的讲述下，一份激情在心中盘旋，缭绕，如星火般闪动。
这位从烽火年代里走来的战士，新中国电影事业的缔造者，早就把党的文艺事业镌刻进他的生命、融入他的灵魂。从主演新中国第一部电影《桥》开始，革命战士、土改队长、钢铁工人、体育健儿、公安干警……于洋一生都在用饱满的角色、充盈时代气息的表演，演绎共和国如歌的岁月，诉说他的赤子情怀。
聊到成名作《英雄虎胆》，他眼中透出惬意的光。在这部反特题材影片里，于洋饰演潜入土匪中的侦察科长曾泰。一角两面：在我军队伍中，真诚朴实；而在土匪窝中，狡诈放佚。两副面孔经常要快速转换，考验着他的表演技能。
为了演得比敌人更像敌人，于洋费了不少心思。他专门设计了一套“洋行头”，国军上衣，吕宋帽，手持拐杖，挺胸腆肚，霸道骄横的匪气顿时显现。不过，当时在广州拍摄，正值七八月份，于洋可热坏了，整天都是汗如雨注。剧组同志逗他说：“你自己嚷着要穿的，就自己受着吧。”
1958年，影片上映后，在全国引起轰动，于洋成了家喻户晓的“曾科长”。他每天收到几十封来信，有位天津观众说他看了226遍。
拥抱生活，就会得到生活的馈赠；深入人民，自然能得到人民的赞赏。这是于洋在表演中提炼的法则。“演员的脑子里要装下一个小仓库，储存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生活体验多了，仓库才会殷实丰富，角色才能真实生动。”
电影《暴风骤雨》的成功，也得益于他的生活经历。1959年，北京电影制片厂准备改编小说《暴风骤雨》。导演谢铁骊知道于洋有过土改经历，一张试装照都没让他拍，就定下于洋演这个角色。
对于影片中的场景，于洋再熟悉不过了。曾经的那片黑土地上，破旧凋敝的乡村、迎风摇摆的禾苗、拉犁翻田的黄牛、衣衫褴褛的老乡，还有那贫苦中的涌动、改革时的火热、分田后的喜悦，在他的脑中不断回荡，清晰且深刻。
即使这样，于洋在拍摄中，还是对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每一件衣服，都会细细琢磨，反复跟生活进行对比。影片中，肖队长去马厩看望老田头时，老田头给他递烟斗。肖队长接不接烟，怎么接烟？这个细小动作，他研究老半天。最后，他选择迅速接过来，不擦就叼在嘴里——肖队长不会因为老田头是农民而嫌弃。
原著作者周立波看过影片，兴奋地说：“于洋同志扮演的肖队长，显露了这位出身部队的共产党员立场坚定，讲究政策，作风朴素，而又富有阶级感情的风貌。”电影还参加了在捷克斯洛伐克举行的卡罗维·发利电影节，接着在海内外放映都收获了很高的评价。
1961年，周恩来总理提议评选电影界“新中国人民演员”，最后评出22位，于洋位列其中。
在于洋的创作信条里，没有电影明星，只有人民演员，演员就要跟群众同甘共苦。拍摄体育题材电影《水上春秋》时，他和运动员一样，每天游一千多米，影片中绝大多数游泳镜头，都是于洋自己完成的；尽管之前演过两次钢铁工人，拍摄《火红的年代》前，他还是一头扎进炼钢厂，在炎热的夏日，和工人一起往上千摄氏度的钢炉里填砖……
70年代中期，于洋做起电影导演。穿过战火硝烟，遍览新中国的无限风景后，他始终觉得这个时代有数不完的成就，道不尽的故事，演不够的英雄。于是，他把所有情感、思索、心血、时间，一股脑投入创作中，不知疲倦地忙碌着。
导演《戴手铐的旅客》时，于洋又是“火力全开”。这部电影讲的是公安干警与特务之间追捕与被追捕的较量。于洋不仅是导演，而且是主演。片中有大量的武打戏，为了表演真实，于洋坚决不用替身。在云冈石窟追逐特务时，他饰演的刘杰被砖头砸了，砖头虽是泡沫做的，但经不起演员手劲大，打得于洋头晕眼花，在追逐时，又把脚扭伤了。他在医院住了两天，第三天就坚持出院，拄个拐开始拍文戏。
在拍列车上的追捕时，于洋更是昼夜连轴转。同行的一位记者，曾这样写道：“于洋摄制组的同志们，在黎明的曙光洒满车厢时，又投入日景的拍摄。他们忘记了吃饭，顾不得喝一口水。直至夕阳西下，摄制组再次转入夜景的拍摄，一天工作长达十八个小时。三个昼夜的旅程就是这样度过的。”
“这是我拍的最过瘾的一部戏，我把对电影的感情都倾注到人物的思想、感情和动作中去了。”说到这里，于洋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影片中那片树荫，静寂的小道上，他和战友依依惜别，耳边响起了电影的旋律：“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路漫漫，雾茫茫，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
2010年，第19届金鸡百花电影节授予于洋“终身成就奖”。回忆起那个时刻，于洋激动地说：“一个盛世和平的年代，那么多众志成城的电影人在推动着中国电影逐步走向世界，我感到由衷的高兴。但是我们要居安思危，千万要沉得住，不要浮躁，要深刻地懂得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做好我们的基本功课。”
正是对时代的热忱、对电影的敬畏，于洋始终坚守着艺术家的情操，无论是戏里戏外。面对找上门来的活动和各类邀请，于洋只坚持一条原则，只要是公益活动，无论大小，一定参加。“一个演员也好，一个歌唱家也好，一个导演也好，做任何职业都好，一定要有一点思想，要有一种责任感，要有一颗火热的心。”
聊到这里，于洋转头看向窗外，暖阳斜射，大地一片金黄。他想起，65年前，似乎也是一个午后，他结束了在北京电影学院的专修。告别校园时，苏联表演大师卡赞斯基给他写的评语是：“你是一艘大船。大船，就应该在大海里航行。”
从影70多年来，于洋这艘大船，始终怀着对党和人民的赤子之心，向着大海深处，扬帆远航。采访结束，于洋向我们哼起了那首《大海啊故乡》，旋律依然婉转动听。那是他拍的《大海在呼唤》的主题曲，也是他电影人生的主题曲。
（本报记者 刘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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