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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女
元和的眼前只觉一阵疾风迅猛刮过，随即便被撞得直直向后倒下去，手中的长剑也被撞得掉落在地，他有些吃痛地坐起身，摊开手掌一看，被地面剐蹭之处已渗出不少红色鲜血。
突然，他的手被人一把抓过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条红布绢布已紧紧地包扎住他的伤口，细看之下竟是一双白皙嫩滑的小手，视线再往上抬，那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宫女。
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穿着粉色的宫女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泛着点点泪花，长长的睫毛因着她的难过像只悲伤的蝴蝶扑腾着翅膀，落下的梨花花瓣恰在她的肩头，竟是别样的好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小宫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是自己的妹妹般，忍不住就要替她抹去泪水。
小宫女意识到他看着自己，连忙规规矩矩地跪着，哭着道：“大殿下，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伤到您，请大殿下责罚！”
她的声音也如黄龄鸟般，好听得令人舒心。元和冲她笑笑，表示自己没事，不过是小伤罢了，但她还是不停地哭，整张小脸都快纠结在一处，他不大会安慰人，只好换了话题问：“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可是有人在追你？”
谁料他这一问，小宫女哭得更伤心了，一边哭一边说：“是浣衣坊的张姑姑，她责罚奴婢去洗衣服，可是奴婢的手太笨总是洗不好，张姑姑就不许奴婢吃饭，奴婢实在是太饿了便出来找吃的，可半路上碰到张姑姑派来的人，奴婢吓得撒腿就跑，这不就撞到大殿下您了……”
元和“噗嗤”一声笑得乐呵：“你起来吧，以后跟着我如何？保准你每顿都吃得饱饱的！”
小宫女抬起头，眨着大眼睛欢喜地问：“真的吗？殿下当真不骗人？”
“自然是真的，本殿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以后我罩着你！”
“那奴婢多谢大殿下，嘻嘻。”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唔……殿下就叫奴婢三儿吧。”她转了转眼珠想了想，又说：“大殿下身边都是小太监，奴婢这么跟着不好吧？”
“这有什么，以后你就装作小太监便是，从今往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2.失火
是夜，棠梨宫内灯火齐燃，青瓷地砖下的地龙烧得正旺，殿内犹如暖春，举目皆是笙歌曼舞的繁华盛景，大家言笑晏晏，觥筹交错，无一不在为英贵妃的一对双生子而庆贺。
今日是元瑞元璟的四岁生辰，皇上决定在棠梨宫大摆家宴，阖宫同庆。最瞩目的自然是英贵妃，她被安排和皇上同席，一席海棠色亮金牡丹花纹长裙更显鸾凤之姿，皇上时不时给她夹菜，平日里英姿飒爽的她此时只作小女子姿态，眉眼里都是说不出的柔情似水。
自从皇后薨逝，宫中就有猜测说英、宸贵妃究竟谁最后会坐上中宫之位。
尽管皇上专宠宸贵妃，可她毫无家室背景，说白了没有任何力量能支撑，就算真当了皇后也是空架子。反倒是英贵妃，虽宠爱不够，但父亲和兄长都是骠骑将军，这样的雄厚家世才配得上皇后身份。
这边陌歌饮了几杯酒后有些闷热，便请辞去外面散酒。这时宫人们点燃烟花，天空上瞬间开出无数火树银花，五彩缤纷，煞是好看，就像是彩色祥云在墨色夜空里荡漾出彩虹涟漪。
九夏脸上明显不悦：“她今日可出尽了风头，我们却奈她不得！”
陌歌轻拍她的肩，淡笑道：“让她得意吧，我相信她也没几天安生日子了。”
两人说着就往最近的纤羽亭走去，方坐下休息就看见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个人影，她们只以为是打扫宫人，并未多留意。然而下一瞬，英贵妃和她的侍女却匆匆出来。
陌歌觉着奇怪，她好端端地不在宫殿里，怎么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记烟花划破树林的寂静，伴随着焰火直朝这边飞来，英贵妃周围的花丛里竟不知被谁铺满了干草，火星子瞬间点燃干草，她们即刻被火包围其中。
陌歌本能地就要大喊救人，然而很快平静下来，李英岚作恶多端，或许现在就是报应。
是以她便静静地看着，她仿佛看到所有被李英岚害死的冤魂破土而出，和她一道见证着那个杀人凶手被大火吞灭。
看着看着，不觉就有眼泪流下来，打湿了整个眼眶。九夏感受到主子的情绪，连忙握住陌歌的手，斩钉截铁地说：“罪恶终有报，她这是自食恶果，那些被她害死的人终于可以瞑目了！”
3.秃头
然而事实并没如愿，很快就有太监发现树林里着火了，火势本来就小，没多久就灭了，英贵妃没有丝毫性命之危，只不过牡丹裙被烧坏几处，还有因火星溅落而被烫掉半边头发。
陌歌装作才过来，见到没了半边头发的英贵妃时，在心底里早已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然而面上还要表现得怜悯同情，主动过去搀扶住英贵妃，轻声宽慰：“英姐姐，性命无碍就好。”
这当真不怪她无理，实在是秃了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是秃了一半，这对爱美的女子来说无疑比死还难受，所以此时此刻的英贵妃实在是丑陋至极，难以入目。
英贵妃来不及从惊魂未定中走出来，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抚上烧掉的头发，一个劲地大喊：“快给本宫拿镜子来！快给本宫拿镜子！”
原本还在宴会中的大将军夫妇也匆忙赶来，看见女儿如此遭遇又气又心疼，但碍于天子在场，只得克制情绪，在一旁止不住地叹息抹泪。
皇上不忍心见英贵妃看见自己的样貌崩溃，便没让人去取铜镜，他柔声说：“英岚，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先好好休养，一个月后就会好的。”
然而英贵妃根本听不进去，她直往最近的沁心湖跑去，尽管是晚上，但湖岸边挂着的六角宫灯照得犹如白昼，她一低头就瞧见了水中的倒影。
之前顺滑柔美的青丝被火烧得只留下根须，有的完全烧没有，甚至能瞧见皮肉。那些没烧掉的头发也好不到哪里，焦枯地蜷曲在一起，活脱脱像是被火侵袭过的草原，只剩枯草一片。
她这副面容，哪里还是之前坐着的雍容贵妃模样，她只瞧见这一眼，就如同当头一棒，两眼一闭就昏死了过去。
在皇宫内眼皮子底下发生贵妃被害一事，皇上自是十分愤怒，扬言要找到真凶并严惩不贷，他将此事全权交予陌歌，吩咐完毕后则同大将军夫妇一道回到棠梨宫照拂英贵妃。
回去路上，九夏就低声地询问主子：“难道当真要替她找出凶手？会不会又是她自导自演以此博得皇上怜悯？”
陌歌摇摇头，笃定地说：“她的手段一向以利己害人为目的，像今晚这样自毁容貌的可不是她的作风，所以真凶另有其人。”顿了顿，又狡黠一笑，“不过找真凶嘛，本宫暂时还没任何头绪……”
九夏也笑起来：“是啊，今晚宫里这么多人，谁也说不好那烟花究竟是出自宫里的还是从宫外带进来的，要想查出真相就必须先查清这烟花的出处，这没有十天半个月可真查不明白呢！”
子时已过，棠梨宫里仍旧灯火通明，大将军夫妇早已离宫，留下皇上还守在床前，御医进进出出配了好些药，还说：“陛下放心，英贵妃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需调养一个多月头发自然会长出来。”皇上听后这才放下心，叮嘱宫女一定要好生照料后才离开。
翠荣得了令，丝毫不敢有任何松懈，时刻睁着眼等待着主子醒来。一直到第二天清早，床上的英贵妃终于呢喃出声：“水……水……我要喝水……”
翠荣激动又兴奋，连忙端了杯茶水扶起主子喂她喝下，英贵妃似乎是干渴了许久，咕咚咕咚就将茶水喝个精光，喝完后恢复了力气，面上也恢复了往日的气色。
她没有表情，只语气平淡地问：“找到凶手了吗？”
翠荣低下头，不知作何回答，良久才说：“皇上将此事交给宸贵妃彻查了，但奴婢却觉着凶手就是她。昨晚宴席上她不过才出去一会，主子就……”
英贵妃陷入沉思，眼眸里似翻腾起无限风起云涌，一字一句地道：“不论是不是她，本宫都要她成为真凶！”
4.失踪
宫中很快有谣言四起，说是英贵妃容貌损毁的背后真凶就是宸贵妃。若不是她，为何偏偏在她离开酒宴后不久英贵妃就出事。更有消息在宫人口中传，说是曾有小太监亲眼看见宸贵妃也在御花园，她分明离英贵妃出事地点不远，甚至还瞧着英贵妃被火烧而不喊人来救。
九夏听到传闻时有些担忧：“莫不是真有人看见我们了？”
陌歌只作一笑：“我倒是不觉得，我宁愿相信这是她故意让人传播的，无非就是要栽赃嫁祸到我身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怎么能轻易错过？”
九夏更急了：“那怎么办？要是皇上也听到该如何？”
陌歌拍拍她肩膀示意她放轻松，温然一笑：“要想扳倒我可不是随便一个流言就可以的，再说了，你觉得陛下是相信我还是相信流言呢？不过……”
她柔和的眸子里瞬时染上一层黑雾，透出冷冷的幽光：“她这样对我，那伤害她的凶手我更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小福子的声音，九夏去把寝殿门打开，就看见小福子满头大汗地进来，语气慌乱地说：“主子，不好了！棠梨宫又出事了！”
陌歌不以为意，李英岚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只听小福子继续说：“是小殿下不见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两个殿下本来还在花园里放风筝，小殿下风筝掉落在树丛里就去捡，谁知这一捡人就没了，棠梨宫的宫人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这才赶紧来禀报主子！”
陌歌莫名一愣，方才还漫不经心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元璟？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
“好端端地怎么就不见了？这里是皇宫，又不是街堂巷弄，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这个……奴才也不清楚。”小福子面露难色，“这是棠梨宫的宫人说的，说是要让主子做主，万一又是那个凶手做的，那可怎么办？”
陌歌没有说话，要真是一个凶手所为，那先前伤害李英岚未成，现在又掳去元璟，岂不是报复更甚？元璟定有性命之危啊！
这下陌歌不淡定了，她是恨不得亲手掐死李英岚不错，但孩子是无辜的，不管两人是什么深仇大恨，她都不可能放任一个孩子不管。
她腾地站起身，正想去事发地点看看，却在这时候听到门外的禀报声：“英贵妃娘娘来了！”
英贵妃几乎是冲进来的，她头上戴了顶白纱斗笠，遮住了那丑陋的半边秃头，她冲到陌歌面前，泪眼婆娑地说：“妹妹，你一定要找到我的孩儿！”
尽管两人都视对方为眼中钉，但至今不曾戳破，是以陌歌脸上也堆起悲色，抱住英贵妃：“英姐姐，你放心，我就算是将整个皇宫翻过来也一定会找到元璟！”
英贵妃凝住眼泪，似是无意地问：“妹妹可有那凶手的线索？”
陌歌面露难色，长叹口气：“宫中所有烟花数都有登记在簿，那晚花园中的烟花根本不是来自宫中，且不说凶手究竟是何时偷偷带进宫的，就算真要一个个查，实在是海底捞针啊！我这般无用，实在是愧对英姐姐！”说到这里，眼圈竟不觉红了，不乏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英贵妃用帕子小心地拭去眼泪，柔声道：“傻妹妹，姐姐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我受伤不打紧，就怕苦了璟儿，陛下最看重孩子，若真出事，陛下该有多伤心多难过啊……”
陌歌抬起头，盯着她小声问了句：“不过英姐姐明明在宴席上为何要出去呢？”
英贵妃神色不变，反问道：“妹妹又是出去作甚呢？”
她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都未作答，反倒是九夏和翠荣相继解释，两位主子都是出去透透风罢了。英贵妃又哭诉了好一会，才姗姗离去。
九夏盯着她背影，不解地问：“她这一出又是在做什么？”
陌歌揩去眼泪，冷笑着说：“一是来探我的口风，元璟是不是我绑架的；二么则是提醒我皇上看重孩子，若是元璟真出事，我也会跟着遭殃。”
5.嬷嬷
陌歌和九夏来到元璟放风筝处，听小太监说，元璟的风筝随风吹落到树丛里，元璟去捡时就不见了。来到这里后才发现，这里的树丛有高有低，风筝掉落处恰巧是个小灌木丛，而背后便是几座假山，从假山洞口进去，弯弯绕绕，要好一会儿才出来。
宫人们早就在假山内找了不下十遍，始终没有元璟的踪迹，这样一个大活人，究竟是怎样在青天白日下失踪的呢。
陌歌自是不相信会有奇术，又仔细询问了在场的宫人，让他们一定要回忆特别之处。小太监回想了许久，才说：“小殿下失踪前，那边的太液湖出现了鲤鱼跃水，三殿下和好多宫人都去围观，这里只剩下奴才和两个小宫女，当时小殿下的风筝线断了落在灌木丛里，奴才们进不去，便是小殿下去拿。”
“小殿下刚进去风筝就飞起来了，小殿下吩咐我们赶紧追风筝，我们不敢不听就去追了，谁曾想风筝是找回来了，小殿下却不见了。”
原来如此。陌歌瞬间明白怎么一回事，定有人故意引风筝掉落在此，当元璟去捡风筝时，凶手将早就安排好的一模一样的风筝放飞，宫人连忙去追赶，这边的元璟没人盯着，凶手便趁机得手。
既然是人为，那就一定能找得到凶手。因英贵妃一事，皇上早就命令禁卫军严守各宫门，禁止随意出入。
陌歌再次命人将皇宫内所有地方都搜一遍，然而连小皇子的人影都没发现。皇宫说大不大，毕竟只是京城一角，但皇宫说小也不小，所有宫殿楼宇加起来就有成百上千，若真要藏起一个人，想找到也是不容易的。
时间再拖下去，元璟的性命愈发堪忧。陌歌有些头疼，她到底该怎么办。就在这时，小福子又在门外通报，说是胡美人要求觐见主子。
陌歌和九夏相互对望一眼，胡美人可从不会到咸福宫来，她是英贵妃的人，听说胡美人的爹便在大将军手下做事，所以她对英贵妃唯命是从。难道白天来了英贵妃还不够，晚上她也要来催促一下？
胡美人朝她行了礼，然后开门见山地说：“妾身知道是谁带走了小殿下！还请宸贵妃娘娘一定要找到小殿下！”
陌歌追问：“你知道是谁？”
“是，凶手正是妾身宫中的冯嬷嬷。妾身原本还不能确认，但一天了还找不到她，这才更加断定她就是凶手！事情还要从前几日说起，那日英贵妃娘娘来妾身宫中喝茶，冯嬷嬷负责端茶递水，她在上茶时不小心烫伤了英贵妃娘娘，英贵妃娘娘当即便罚了她十板子，本以为她会谨记教训，谁料她竟怀恨在心不但致使英贵妃娘娘毁发，而且绑架了小殿下，还请宸贵妃娘娘赶紧命令阖宫搜寻她！”
“竟然是这样，好一个不知悔改的奴才！”陌歌连忙叫小福子进来，“赶紧吩咐下去，一定要找到冯嬷嬷！”
“等等，”胡美人又继续道，“冯嬷嬷之前一直在妾身寝宫做事，外面的人很少见过她，何不让妾身宫里的人配合去找？”
“何必麻烦？奴婢去找画师画像，然后分发下去不就行了？”九夏连忙开口。
胡美人摇头，焦急地说：“冯嬷嬷精于妆扮，若是真躲藏起来定会稍作改变，宫人们就算有了画像也不一定认得出，倒是妾身宫里的奴才和她日夜相处，自是不会认错。如今小殿下还在她手上，若是再浪费时间，小殿下的性命该怎么保证！”
她的话不无道理，陌歌同意了，她一走，九夏就讪讪地嘟囔：“她倒是一心为英贵妃卖命！恨不得所有功劳都是她的！”
陌歌笑笑：“只要她最后真能找到元璟，这功劳给她便是。”
6.交易
没想到胡美人当真找到了冯嬷嬷，也真如她所说，要不是她宫里每日照面的宫女认出来，光靠画像的确分辨不出那就是冯嬷嬷。冯嬷嬷不光在脸上贴了黑痣，还用泥土在脸上抹了一圈，一点都不像平常样子。
难怪找遍皇宫都找不到她，她不但样貌变了，更是藏在最让人想不到的辛者库。她隐瞒身份躲藏在辛者库里，与这里的受罚宫人一道干着苦差事，没人怀疑她是偷偷躲进来的，毕竟辛者库这种最脏最阴暗的地方，没有傻子会自己跑过来。
冯嬷嬷刚被带到咸福宫，胡美人就来了，九夏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她这邀功的动作可真是快。
冯嬷嬷承认一切都是她干的，只是却不肯说出元璟的下落，宫人翻遍辛者库也没找到。
原以为找到冯嬷嬷就能找到元璟，怎料她的嘴牢不可破。陌歌气极，命人把她拖去掖庭动刑伺候，然而各种刑具都轮流一遍，她的嘴仍旧是不说一字，到最后掖庭的宫人都无计于施了。
陌歌望着她，叹着气道：“本宫不明白你这么做究竟有何意义？即便真要报复英贵妃，你也已经报复完了，你现在拿着四皇子还想干什么！”
然而冯嬷嬷闭着眼睛，根本不搭理。
一直不说话的胡美人突然开口：“宸贵妃娘娘，她从前是以乳母身份跟随妾身入宫的，说起来总有些情分，倒不如让妾身来劝劝她。”
陌歌领着众人出去了，只留下胡美人和冯嬷嬷。冯嬷嬷身上全是伤，鲜血浸染了衣裳和捆绳，她本就年纪大了，现在还遭受这样重的刑罚，身子更加撑不住，一个劲地在大喘气，不时还有鲜血从嘴里吐出来。
胡美人用锦帕轻轻替她擦拭，泪水簌簌流下来，低唤道：“奶娘，你这是何苦呢……你只要说出小殿下的下落，我就可以救你出去了！”
只听“呸——”一声，冯嬷嬷朝她狠狠啐了一口，“你做梦！”
胡美人气得就要扇她，然而手扬在半空中又停下，努力忍住心底的气愤，缓缓开口：“到底怎样做你才肯说出来？”
冯嬷嬷将嘴里的余血全吐出来，冷笑道：“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立刻告诉你小殿下藏在哪里。你不是英贵妃的心腹么，这样立功的机会你不想要？”
胡美人思忖了许久，终于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7.咬舌
陌歌听完掖庭刘姑姑禀报的有关胡美人和冯嬷嬷对话内容后，忍不住问：“交易是什么？”
刘姑姑踌躇地答：“这个老奴真没听见，她们自始至终都没说明白，但老奴敢肯定地说，胡美人和冯嬷嬷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陌歌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回去了，她刚走，小福子就进来，急不可待地说：“主子，奴才有个新发现。”
拜过礼，他才开始解释，他早就安排人一直盯着胡美人寝宫的动静，原本是之前寻找冯嬷嬷的，冯嬷嬷找到后方要撤回人，底下的小太监却告诉他，胡美人寝宫除了之前消失的冯嬷嬷，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宫女。
打听后才知，小宫女似乎是冯嬷嬷的远房亲戚，从小就送入宫中跟着冯嬷嬷做事，前日冯嬷嬷不见了，连同这个小宫女也一道消失。一个小宫女本没什么，但冯嬷嬷找到后，胡美人却还命人一直在寻找小宫女。最奇怪的是，每次寻找都是悄悄地进行，生怕被别人发现。
小福子笃定地说：“之前胡美人从没提过这个小宫女，似乎是有意要隐瞒，奴才觉着她才是关键线索。”
九夏想了想：“会不会是因为冯嬷嬷虽然找到了，但那小宫女才是和小殿下在一起，只要找到那宫女，小殿下自然也就找到了？毕竟胡美人一心想立功，如此费心费力也不足为奇。”
“不会的，奴才也想过这可能，所以专门去偷偷找了她们询问过的宫人，她们每打听一人都会塞一锭银子，还叮嘱若有人问起只说是打听小殿下，不能透露有关那宫女一个字。”
“这……”九夏有些糊涂了，“那小宫女不过是个孩子，找她做什么呢？”
陌歌打断他们的猜测，冷静地说：“小福子的话有些道理，或许那个小宫女真是关键。既然她们极力想隐藏她的存在，那我们就一定要找出来。找个冯嬷嬷或许不容易，但找个七八岁的小宫女还是简单，传我的令，不惜一切都要找到她。”
隔日清晨，皇上刚从咸福宫出去上早朝，刘姑姑就急匆匆地来，说是胡美人一大早就去见冯嬷嬷，还拿了一个珠钗给她看，冯嬷嬷看到后就交代出小殿下的下落，这会儿胡美人已领着一众人等去找小殿下了。
陌歌心想，动作这样快？冯嬷嬷怎么突然松口了？难道两人的交易达成了？
她没去细猜，跟着刘姑姑前往藏匿元璟的地方，竟然是一处荒园里的枯井。这从前是先帝一位妃子的寝宫，因得罪了人被先帝赐死，这座宫殿后来也就荒废了，因这里风水不好，现在的皇上便下令将这里封了，是以这里不再住过人。
冯嬷嬷竟是将元璟藏在这里。宫人已将元璟从枯井里抱出来，御医早就在一旁候着，人甫一出来就上去诊脉，所幸冯嬷嬷在井里备了好些干粮和水，元璟的眼睛除了有些不适应阳光，身子并无大碍。
皇上和英贵妃全都赶过来了，英贵妃抱着元璟哭得撕心裂肺，皇上忍不住将他们母子抱在怀中，极尽宽慰：“朕保证，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英岚，你的身子还没痊愈，快回去歇着吧。”
英贵妃的头上仍戴着白纱斗笠，虽然看不清她面上的情绪，却不难听出她的悲愤：“陛下，璟儿这样小就发生这种事，您一定不能放过伤害我们母子的人！您一定要将她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皇上也早有此意，正欲开口，李喜却沉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说：“陛下，那个冯嬷嬷咬舌自尽了！”
什么！不止是皇上，陌歌也分外震惊。
皇上愤怒至极：“她倒是死得容易！来人，将她的尸体丢到后山上喂给野兽！”
既然找到了元璟，此事也算告一段落，陌歌对胡美人问：“本宫有些好奇，昨日冯嬷嬷还闭口不言，怎么今日就说了呢？”
胡美人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恭敬地答：“冯嬷嬷的家眷皆在妾身母家做事，妾身稍一威胁她便动摇了。”
说到这里，她朝皇上跪下认罪：“整件事都是妾身的错，妾身管教不严才致使冯嬷嬷绑架小殿下，妾身自知罪孽深重，对不起英贵妃娘娘和小殿下，请陛下治罪。”
英贵妃连忙道：“这事怎么能怪你？要不是你问出璟儿藏在何处，真不知会发生什么！陛下，您说呢？”
皇上自然也不会怪她，反而说：“这次你功不可没，朕决定晋你为贵人，快起来吧。”
胡氏激动地快要晕过去，又磕了几个响头：“妾身谢陛下封赏。”
8.试毒
夜晚的棠梨宫，恭贺声和欢笑声连绵不绝，由内而外漫延数十里而不停歇。就连皇上都留在那里用晚膳，毕竟找回了元璟，这是天大的喜事。嫔妃们都去送礼探望，而胡贵人又是英贵妃手底下的，如今晋了位份，这巴结的人更是只多不减。
尽管胡氏只是贵人，但这一年多来皇上几乎没有晋封后宫，现在开了先例，其他小主自然巴巴地瞧着羡慕，自然也明白跟着谁才大有益处。
九夏索性捂住耳朵，闷闷不乐地说：“之前还隔岸观火想看她的窘迫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风生水起了，还有那个胡贵人，当真是独得功劳！早知道就该让那个冯嬷嬷……”
陌歌适时堵住她的口，沉色道：“不得胡说！”
九夏明白自己下意识说错话，迅速低下头：“主子，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
陌歌拍拍她肩，柔声说：“这里是宫中，若是被人听到又是一场风波，不过话说回来，胡氏也得意不了多久，只要找到那个小宫女，其中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然而一天了，小宫女还没任何线索，后宫七八岁的小宫女并不多，统共也就二十多个，但所有都问过去，却没有一个是来自胡贵人宫中，也是奇怪。
正琢磨着，外面却响起动静声，小福子立刻冲进殿内：“主子，大殿下在宫外被毒蛇咬了！”
今天元和要出宫去吴府看望义父义母，看完后就去京郊的树林里玩乐，玩着玩着没注意就被一条毒蛇咬了一口当场就晕过去，侍从们连忙将他抬回来。
陌歌看着元和，心都要揪起来，小福子去通知了皇上，皇上也急促赶来，只等御医诊断。十几名御医排排站，表情神色都不好，站在最前面的魏综说：“这蛇毒已入五脏六腑，要不是路上耽搁许久或许还能用解药解毒，但现在……”
皇上心急火燎地问：“当真什么法子都没了吗？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救活大皇子！”
一个年老的御医犹豫不决，想了一会才说：“其实倒有一个法子，若以毒攻毒或许还有救，只不过大殿下他现在身子虚弱，轻易试毒反而会葬送性命，所以……所以……”他呢喃着两个字，却没再说下去。
九夏立刻听明白他的意思，神色也变得异样，接过话茬说：“所以必须掌握好毒药的剂量。这样一来，就要用至亲之人的血液去稀释毒药，也就是说，至亲之人要去试毒。”
皇上面露惊喜：“既然如此，朕来试毒便是，赶紧弄吧！”
怎料魏综吓得跪倒在地，面色苍白：“陛下万万不可啊！蛇毒需蝎毒来逼，蝎子剧毒无比，若是毒素无法控制，后果不堪设想……陛下身系天下安危，乃江山社稷之根本，无论如何，陛下都不能试毒！”
他这一喊，寝殿所有人都齐齐下跪：“陛下万万不可！请陛下三思！”
陌歌等不及了，朝着魏综就道：“快去取蝎子来！本宫试毒！”
太监已捧着木盒过来，打开后是几只叫人头皮发麻的毒蝎，皇上一把拉过陌歌，目光坚决：“朕不许！朕绝不允许你出一点事！要来也是朕来，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子试毒！”两个人便争相抢着要把手伸入木盒，吓得太监连连后退。
御医们满头大汗，试毒这个法子在寻常人家或许还能用，可皇上和贵妃都是千金之躯，不论是谁都绝不能出任何意外，大皇子的性命只怕是保不住了，他幽幽一声长叹。
正在这时，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太监突然从门外冲进来，直接将手放入木盒中，在大家惊恐的目光中，只见那些毒蝎蜂拥而上地爬上他的手，而后将毒刺猛地刺入，痛得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的手几乎布满了毒蝎，密密麻麻的全是伤口，他的脸上已褪尽血色，额头上也渗出不少虚汗，脚力虚浮，眼看他就要昏死过去，他却强撑着将臂上的毒蝎甩落，对魏综喊道：“快！快用我的血！”
这怎么能管用？若非至亲之人的血根本不融，简直是徒劳白费力气！
魏综没有动作，他根本不必尝试，试了也是白试，然而小太监目光异常坚定，几乎是用尽体力吼出来：“快啊！再不试来不及了！”
就因为他极具坚韧的目光和语气，魏综鬼使神差地命人取来元和的毒血，再用针刺破小太监的手指，让他的血滴入元和的毒血中，过程中他看都没看，只叹息小太监这条命白白没了。
怎料，九夏却激动地大喊：“血……血融了！殿下有救了！”
她话刚落，小太监再也熬不住，瘫软在地。
魏综不敢相信地看着，这怎么可能呢！然而此时已容不得他细想，既然血融，那大殿下的蛇毒就能逼出来了。御医们开始着手为元和逼毒，整整一个时辰才彻底将毒血逼出，元和的性命终于得以保全。
至于那个小太监，其中有御医已及时地给他解了蝎毒，只是探脉时发觉出异样并及时禀明皇上和贵妃：“她是个小姑娘！”
陌歌这才仔细打量她，虽未长大，却已是个美人面，又蓦地想到之前一直寻找的小宫女，心里暗道：难怪自己不曾找到她，原来她竟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快天明时，小宫女终于清醒过来，皇上柔声地询问：“你是谁？”
她眼神怯怯，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礼：“奴婢名叫三儿。”
9.提醒
三儿救治有功，皇上赏赐她不少金银珠宝，还提她为元和身边的一等宫女。又避免元和中毒一事造成宫内恐慌，关于三儿如何救了元和只做保密，具体细节并未对外言明。
陌歌守了元和一晚上，直到元和醒过来后才安心离开，刚准备去休息片刻，就听外面来报说是胡贵人急着要见她，陌歌只得强忍着睡意让胡贵人进来。
胡贵人一进来就在殿内四处打量，似乎是没看见想要的有些失望，她行了礼，然后急切地说：“妾身听说有个叫三儿的小宫女救了大殿下，妾身便是为此事而来。”
陌歌愣了愣：“出了何事？”
“贵妃娘娘可还记得冯嬷嬷？那三儿就是她带进宫的！当初冯嬷嬷逃到辛者库，可是将三儿带着一起的，也就是说三儿也参与了绑架小殿下！否则冯嬷嬷被抓住时，她如何能确定小殿下藏得可好？定然是她有帮手！”
“既然如此，本宫怎从不听你提过这个三儿？”陌歌仔细凝视着她的眸问。
“这……”胡贵人迟疑了会，“毕竟三儿还小，又是妾身看着长大的，多少都有些情分，妾身之所以不曾提起她，只是不舍得伤害她罢了。可现在……”她情绪立刻激动起来，“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知晓是贵妃娘娘您处置了冯嬷嬷，妾身只怕她会对大殿下不利！”
她说得是有道理，陌歌有些犯难：“但到底她救了和儿，于情于理，她都不会……”
胡贵人拼命摇头，抢过话去：“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从前英贵妃娘娘带着两位殿下到妾身宫里玩时，三儿和两位殿下还玩得不亦乐乎，谁知道转过身她就和冯嬷嬷一道绑架。英贵妃娘娘不过是责罚冯嬷嬷而已，她就狠得下心去绑架，而您是赐死了冯嬷嬷，她之后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都是无法预料的啊！”
“妾身最近一直在寻找她，只希望能偷偷将她带回去严加管教，但还是来迟一步，她竟然藏到大殿下身边。所以妾身一听到消息立刻来找您，及时让您发现她的真面目！”
陌歌的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而严肃：“她若真的要对本宫报复，那和儿他……不行！本宫冒不得险！多亏你及时提醒，这样好了，既然她是你宫里的，还是由你带回去管教，至于陛下那里，本宫亲自和他解释！”
又添一句：“对了，她到底还是孩子，又刚刚失去亲人，回去后也不要太苛责她，若能感化她自此为善就更好了。”
胡贵人跪下叩拜：“此乃妾身的本分，一定会悉心教导她。”
10.对峙
几天后的深夜，三四个身影扛着一个麻袋朝念雨湖走去，确定四下无人后将麻袋往湖中扔去，其中一人看着麻袋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后没入水里，无限感慨道：“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
任务完成，他们方要回去，就在这时一众明火突然出现在眼前，为首的竟是太监总管李喜，他尤为震怒地道：“大胆奴才，竟然在半夜草菅人命，给咱家抓回去！”
后面的宫人领了命，其余的则跳入水中将麻袋捞起来，打开后竟是前不久救过大殿下的小宫女三儿。李喜只觉事情不对，立刻回去禀报圣上和宸贵妃。
咸福宫里，九夏命宫女们重新掌灯，原本静谧昏暗的宫殿此时照得亮亮堂堂，堪比白昼。皇上和陌歌也从内室来到正殿，两人的目光皆如盯着猎物的猛兽般死死地看着跪着的几个太监。至于三儿，九夏已带她换了身衣服，此时也在一旁跪着。
陌歌先开口：“你们是奉谁的命令在杀人？”
几个太监对视一眼，当中身材最瘦的结结巴巴地回答：“奴才们是……是胡贵人宫中的，三儿她……她对小主出言不逊，还……还用匕首刺伤了小主，小主十分生气，这才……这才让小的们……去……去……”
皇上没有理会，朝李喜看了一眼，李喜立刻说：“奴才已将胡贵人叫来了，她就在外面。”
胡贵人在侍女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进来了，她的手臂上裹着厚厚的布条，脸色十分虚弱，看样子的确是受过伤，她有气无力地跪下去：“妾身认罪，请皇上责罚。”
她的侍女见状情急叩首：“皇上请明察，我家小主对三儿悉心关怀，可她却嫉恨小主害死冯嬷嬷，不但不给小主好脸色，还刺伤了小主，小主一时被气昏头，这才做了错事。小主虽然有错，但也是情有可原！”
陌歌看着胡贵人：“是这样吗？”之前几个太监纷纷点头。
又望向三儿：“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三儿一个劲摇头，小脸上堆满了委屈，哭着道：“他们撒谎！他们全部在骗人！胡贵人身上的伤根本不是我刺的，明明是她自己故意弄得，他们根本就是要我死！”
“你胡说！你一个小宫女，主子何必要害你？”
“那是因为……因为……”
“说不出来了吧！你小小年纪跟着冯嬷嬷不学好，专门学会骗人！”
“我……我没有！”
陌歌略表叹息地看着三儿：“本宫以为将你交给胡贵人教导便能放下怨恨，没想到你还是不知悔改，看来只能将你送出宫了。”
三儿一听，激动地大喊：“贵妃娘娘不要啊！我……我有证据表明我没有刺伤她！”
在众人不解地目光中，她突然爬起身就往胡贵人冲过去，几乎要靠近时手中竟多了一支珠钗，抬手对准胡贵人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胡贵人一把握住珠钗并用力地将三儿推倒在地。
就因为这一推，所有人都盯着她的手臂，那哪里像是受过伤的样子，分明是完好无损！
胡贵人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然而为时已晚，大家都看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她全是装的。她身子都颤抖起来：“陛下，贵妃娘娘，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妾身……妾身……”
三儿抢过话：“就是她要置我于死地！”
陌歌当场就拉下脸，厉声喝问：“胡贵人，你为何要害一个孩子！”
她还在垂死挣扎：“妾身是怕她报复才下手！”
一直默不作声的皇上龙颜震怒，起身走到她面前，朝她胸口就是踹了一脚，眼中的怒火恨不得要将她吞噬灭尽：“一个孩子能如何报复你，值得你这样动杀机，你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给朕看好了，朕也让你死了心！”
皇上摁住她的头强制她看向三儿，只见李喜端去一盆水，三儿将盆内的帕子拧干后往脸上擦拭，等帕子拿完后竟是变了个人，根本不是三儿。
胡贵人几乎是尖叫出声：“她……她是谁！”
皇上恶狠狠地松开她，看都不看她一眼：“你真当朕会放心地将她交给你？你个蛇蝎毒妇，还不赶紧交代出一切！”
11.遗珠
胡贵人终究是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轻飘飘地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喃喃地说：“原来你们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突然开始大笑，笑声由癫狂一下子变得凄凉，最后是绝望地低声哭诉：“是，我是想杀了她，早在七年前我就该杀了她，是我太心软了，就是这种心软害了我自己，有人说得没错，成大事者必须冷酷无情，我还是不适合吧！”
“那是八年前，皇上还会在后宫留宿，那一晚轮到我侍寝，我本以为是翻身的机会，怎料皇上喝得酩酊大醉，无奈下我和侍女添香只得侍奉在左右。那时候皇上喜欢我制作的熏香，因为不想让别人假手，我便亲自去取，怎料回来时却看见添香躺在床上……”
“我几乎要气得发疯，却也明白无力阻止，后来添香从屋内出来，她一个劲地求我饶命，还说是皇上错将她当做了别人。我根本不信，这个贱蹄子早就心思不纯，一心只想攀高枝，我千防万防，还是被她偷偷着了道。”
“她是跟着我进宫的，又同我一块长大，我实在不忍心杀她，于是我给她一个选择，要么去死，要么活命。她自然是选择后者，答应永远将此事烂到肚子里，绝无第三人知晓。皇上根本不记得半夜发生过的事，是以那件事成为了永远没人知晓的秘密。”
“我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直到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刚开始她还用布条束着，后来包不住了就说是腰身长肉，再到后来真的瞒不住了才彻底向我坦白。我只觉得上天真是不公，我不明白，我费尽心思连侍寝都没成功，她一个奴才却能获得天大的恩赐！我不甘心！我不允许她将孩子生出来，我要让这个秘密永远地消失！”
她脸上浮现出久违的恨意，眸中的光就像淬了毒的利箭，继续说：“我想杀了她，可她却苦苦地哀求，还说只要让她生下孩子，她怎么样都行。她还说，她什么身份荣誉都不要，甚至还能让我来抚养这个孩子，只要能保住这个孩子。”
“呵，人啊，一旦有了牵绊就什么都不顾了，她之前还想着荣华富贵，到头来还不是求我。我又心软了，我答应了她，而条件是待她生下孩子，她就必须死！”
“后来孩子秘密出生，添香也如约自尽，我将孩子交给冯嬷嬷抚养。我本想等待机会让孩子的身份曝光，但一想到添香是因我而死，若皇上为此责罚反而得不偿失。于是这个孩子一直被关在屋中，没有谁知道她的存在，一直到三岁，我才对外称她是冯嬷嬷带进宫的远房亲戚。”
“说起来，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多多少少都是情分，她越大越是舍不得放手，或许有个孩子陪着也不错。要不是冯嬷嬷，我根本不可能要她死！”
听到这里，陌歌不由得问：“所以冯嬷嬷伤害英贵妃并绑架四皇子皆是为了三儿？因为光靠她一个人的话根本无人相信，这才要以此威胁你？”
胡贵人点点头：“冯嬷嬷和她是最亲近的，她将冯嬷嬷视作亲人，她原本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前几天冯嬷嬷被诊断出得了绝症，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冯嬷嬷不想她这辈子都活在谎言中，拼尽所有也要揭晓她的身份，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可冯嬷嬷太傻了，她真以为伤害英贵妃娘娘引起您的注意，然后绑架四殿下来要挟就能让我昭告阖宫吗？我不过是给她看了一支珠钗，她误以为三儿在我手上，她怕我伤害三儿就乖乖将四殿下的藏身处告诉我了，她可真是蠢！她也不想想三儿那支珠钗还是我送给添香的，我让人打造了一支一模一样的就骗过了她，所以她简直是自找死路！”
“冯嬷嬷没了，剩下的就是解决三儿。都是因为我的一次次心软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我好不容易晋为贵人，我不能让她毁了这一切，所以我下定决心要解决她，只要她没了，就再没人能够动摇我的地位！”
她闭上眼，长长地吐了口气，自嘲地笑笑：“我自以为骗过了所有，没想到最后还是输了！”
真正的三儿从外面进来，盯着她的脸，目光中有恨也有不忍，情绪十分复杂，随后缓缓朝她跪下去磕了头：“这一拜是我真心感谢你这几年对我的抚养之恩，但你杀了我娘，杀了冯嬷嬷，从今往后，我对你再无亏欠！”
胡贵人掩面痛哭，也不知是绝望还是伤心，或许只有她自己才明白了。
陌歌又问：“整件事只有你一个人？”她自然不相信从头到尾李英岚完全不知，胡氏的脑子并没多好，若没有李英岚在后面操持，她不可能隐瞒整整七年。
然而胡氏谁都没供出，坚称全都是她一个人的主意，更和她的家族无关。
陌歌在心底冷笑，她倒也不蠢，她若供出李英岚，那整个胡家就真的完了。也罢，对付李英岚，后面有的是机会。
皇上摆摆手，胡氏就被人拖了出去。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的女儿抱在怀中，他望着三儿，眼眶中有热泪在不断地凝聚打转，这是他的女儿，这是他的骨肉，这是他弥足珍贵的沧海遗珠。
三儿也流着泪，想上前却又不敢，直到皇上站到她面前，那份难以割舍的血脉相连终是让她张开口，动情地叫了声：“父皇！”
生来丧母，她在宫中做七年婢女，一朝献血才知她本贵为皇室
皇上再也忍不住，有泪水一滴一滴掉落：“我的孩子，你受苦了！从今天起，父皇会弥补你任何一切！”
第二日，天光湛晴，风和日丽，皇上甫一上朝就公布了重大喜事，朝臣们惊讶同时又齐齐恭贺，高声大喊：“天佑我朝，天佑公主。”
皇上给三儿赐名为元静，正午又亲自主持公主册封仪式，将皇家宗祠大门打开，正式将元静记入皇家玉蝶，享最高公主礼制。皇上又命人将添香的名字加入皇室族谱，追封她为恩婕妤，寓意感激她诞下公主之恩。
他还命人寻回了冯嬷嬷的尸体，让人尽可能地修补她的尸身，寻了一处好风水后轰轰烈烈地安葬。为了感谢她对元静的悉心照料，赏赐冯府一族良田百亩，黄金千两，一辈子衣食无忧。
陌歌陪着元静为冯嬷嬷下葬，元静跪在墓碑前迟迟不肯起来，直到天快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含着泪做最后的告别：“冯嬷嬷，我走了，你放心，今后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我有父皇保护我，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了，你安心地睡吧！”
陌歌轻轻地擦去她的泪，拉起她的小手，也对着墓碑说：“这些年你尽力了，以后本宫会陪着她，本宫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护她百岁无忧。”
元和握住她另一只手，笑着道：“你以后就是我的妹妹了，我们是一家人！”
元静也开心地笑了出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点着头：“嗯，我们是一家人！”（原标题：《深宫计：隔岸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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