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我的丈夫,也是我孩子的父亲。
一个是我的好朋友苏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珍惜的人之一,不能再狗血的剧情,却发生在了我身上。
1
比我想象之中的要好一些,我是说,眼前的场景。
一个小时之前,我正在家照顾六个月大的瑶瑶,突然收到了很糟糕的消息,之后我不顾酒店服务生的阻拦冲进了这个位于酒店顶层的房间。
此时此刻,惨淡的月光隔着半透明的纱帘斜斜地照进室内,斑驳地落在酒店白色的床单上。空气中,还有浓郁的酒味在弥漫。
我站直了身体,默默地环视着这个房间。除了那些惯常的配置,地上是散落的衣物。
呵,一场出轨。
床上的陈伟峰正在趴着睡觉,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他的头发被揉成了一团鸡窝,沉稳而均匀的打鼾声在告诉我他现在睡得很踏实。
他是我的丈夫,也是我孩子的父亲。
刚才为我开门的女人裹着浴巾,她脸上的妆容未卸,长发微微凌乱,反倒增添了一种别致的美感。
她是我的好朋友苏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珍惜的人之一,不能再狗血的剧情。
见到我这个正室,苏虹却也不惊慌,狭长的丹凤眼挑了挑,然后她走过去,轻轻地拍了一下床上的那个睡成死猪一般的男人,声音里带着几分懒意,“伟峰,你太太来了。”
陈伟峰的眼睛微微地睁开了一下,但很明显,意识没有恢复。
我扬起右手,就扇了那个女人一巴掌,清脆利落的声响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床头柜上摆着两瓶没有拆的百岁山矿泉水,我随手拿起一瓶,拧开瓶盖,不管不顾,哗的一声,一把泼光,全倒在了陈伟峰的脸上。
陈伟峰的头微微动了两下,双眼发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我的天!”苏虹尖叫着,打算拉开我。
这一刻我忽然有了勇气,抬起胳膊就给了苏虹一个巴掌,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陈伟峰忽然腾地一下坐起来,看了一圈室内,然后手足无措地从床上滚下来,几乎是半跪在了我的面前。
他握着我的手,嘴唇吞吐,“康馨,你……你听我……”
他上一次在我面前半跪,还是为了向我求婚。
这么些年过去,陈伟峰的脸变圆了许多,可眼睛却依旧澄澈,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过往的许多年,叫我动容的那许多年。
我终究还是心软了,“好,我听你解释。”
陈伟峰的身上穿着我给他买的衬衫,手上戴着我们结婚时的对戒,他的头发在滴水,啪嗒啪嗒,一声声地滴在地上。
他看着我,嘴角翕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好解释的,错了就是错了,一切都是如你所见。”
我叹了一口气,“伟峰,我们离婚吧。”
然后我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床头,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还没等我走出门,我就听见了他的声音,夹带着那么一点惋惜,“康馨,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那么我同意离婚。挣扎了这么久,你受够了,我也受够了。”
轻轻的一句话,却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一般,砰的一声,穿透耳膜,在我的脑海里炸裂出来。
说散就散,原来也可以这么轻易。
2
宾馆的玄关处摆着一面全身镜。
临出门的时候我瞥到了自己:头发开叉枯黄,面色苍白,双眼也十分无神。最惨不忍睹的,是产后再也没能恢复回去的臃肿身材。
每天要面对这样的黄脸婆,也难怪陈伟峰会经受不了诱惑。毕竟,相比较我,单身的苏虹明显更具有属于女性的魅力。
想到这里,我笑了。
我们的婚姻,还是终结在了我的手里,终结在了我的预谋里。
宁城三面环山,早晚温差大,刚推开酒店的门,寒冷的风就猛地往我的脖子里灌,透心凉。
我突然感到胸口传来一片心悸,双腿也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我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下一口饭。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一紧张,我就完全无法进食。
但是我没有,因为有一双手扶住了我。
是刚才在房间里的苏虹,她已经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修身的淡灰色西装外套和酒红色的过膝鱼尾裙,脸上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想必是刚才尾随着我而来。
她搂着我的肩膀,将我撑起来,扶到了一旁的墙壁上,我从包里掏出两片药,帕罗西汀,抗抑郁的。我手中没有水,便直接干吞了下去。喉咙处的干涩上涌,我忍不住呕了两下。
苏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我冲她惨白地笑笑,“苏虹,微信上刚给你发了个大红包。”
她点点头,看了眼手机,“嗯,收到了,我要回去继续加班了。”随后又问我,“你还好吗?能走吗?要我陪你回家吗?”
我摆摆手,“我没事,你走吧,亲爱的,谢谢你刚才陪我演那场戏。”
临走前,她冲我叹气,给了我一个怀抱,“康馨,以后好好生活,女人不是必须要依靠男人,随时联系我。”
苏虹现在是企业高管,曾经有过一段很短暂的婚姻,之后就一直坚持独身,不再相信爱情。这也是为什么,我向她提出这场戏时,她不问缘由,就答应我的原因。苏虹巴不得,天下渣男都不得善终。
吃完药,我终于好受了很多。
望着眼前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如此旖旎,我的心里却还是充斥着一片灰色的黯淡。
我的产后抑郁症没有治愈,这个秘密,我一直对陈伟峰守口如瓶。
3
从前的我,不是这样的。
我是说,那个总是活泼快乐的谢康馨。
我在皖南山区的小镇里长大,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重点大学,获得研究生硕士学位后又成功在一所大家都挤破头的世界五百强公司里谋得工作,深受甲方和上司青睐,一路顺风顺水,人生大多数人艳羡都来不及。
我是幸运的,总是不需要付出太多的努力,就可以得到很好的结果。考大学时我是压线进去的,研究生考试我也是倒数三名,而之所以能顺利进那家公司,也是因为我在过马路时顺手扶了一个老奶奶,而她的儿子,恰好是公司的CEO。
所以,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我很快乐,无论多么累,身边的人都爱我,宠我,给我支持与信赖,我甚至都没有遇到太多的挫折与苦难。
除了一样——男朋友,或者更详细一些,是可以做老公的男朋友。
因为害怕恋爱耽误学习,家人并未对我多加敦促,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晚熟的我二十七岁才意识到这个要命的问题。
工作一两年之后,我的朋友圈日益狭窄,身边的人,比我优秀、令我青睐的,大多已名草有主,甚至早早地成了家立了业,而迟迟没有成家的,要不就乐得做个逍遥郎,游戏人间,要不就是一聊天就觉得是了无生趣之辈。
久而久之,我也不太相信,自己能遇到那个所谓的“不将就先生”。
那一天,我又结束了一场极其失望的相亲,收拾完毕准备回公司继续加晚班,路过二十四小时便利超市时,忽然觉得有些饿,便停了下来,想要去买一个火腿三明治。
排队等待付款的时候,我觉得饿极了,自己拆了塑料袋开始吃,只留下了外面的条码准备给收营员扫。
不曾想,现代社会的便利早已经让我习惯了用手机支付,那一天的手机却早早地被我打电话打没电了,我后来掏遍浑身的口袋都没有找到可以用的零钱。
我窘迫至极,整张脸比西红柿还要红,恨不得立马找到一个地缝可以让我捡到五个大洋。
直到一句温柔的男声拯救了我,“小姐,我帮你顺便付了吧。”
我抬起头,看见了陈伟峰的那张脸,清瘦的脸庞,穿着一件格子衬衫,右手拿着手机,指节修长分明。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是我喜欢的类型。他当时只要买一杯酸奶,却因为我一直不能付款。
陈伟峰出现在那个特定的时间,那个特定的地点,对我来说,这个男人简直是自带光环。那一瞬间我有些愿意相信命运。
原来,他和我在同一栋写字楼里工作,就在我的楼下几层。电梯里,他施施然地告诉了我那些基本信息,二十九岁,宁城人士,项目经理职位,在宁城市区买的房子刚装修好,养了一只拉布拉多,平时喜欢看书和健身。简直是不能更理想的伴侣。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主动加个微信时,他忽然抓住我的手,递来他刚才在便利店买的酸奶,“嘿,谢康馨,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
4
陈伟峰说过,“有些人,要不就不相遇,一遇见就注定是天雷勾地火,怎么也无法逃脱。”
他不知道的是,天雷是危险的,地火也是危险的,两种危险的事物相碰,酝酿出来的,也许就是一场灾难。
那场相遇之后,我们吃了三次饭,他喜欢的西北菜,我喜欢的杭帮菜,以及他在出租屋里为我做的饭。
第三顿饭吃完,我主动去厨房里刷碗,洗到一半,他忽然从身后环抱住我的腰部,将头埋在我的肩膀和脖子之间,“谢康馨,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荷尔蒙气息,一阵一阵,有韵律地吹来,令我忍不住想要沉醉。
更重要的是,如小鹿一般乱撞的心跳告诉我:我也喜欢他。
于是我将双手洗净,转过身来,勾住他的脖子,主动迎了上去。唇齿交缠,就连血腥味也尝起来很甜很腻。
半年之后,我选择了接受了陈伟峰的订婚,戴上了据说一生只能买一次的Darry Ring戒指。
一切都水到渠成,和我那顺风顺水的人生太相得益彰。可是我习惯了,习惯了得到什么都不用费什么气力,所以没有丝毫怀疑。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总会继续,我会幸福、美满,直至自然老死。
结婚后不久,我怀孕了。宁城虽也算是一二线城市,但相较于北上广,生活成本还是低很多,陈伟峰的工资已经足够我们的生活。几经权衡之后我选择了辞职,在家安心养胎。
这期间我看了很多关于胎教的书,我每天都坐在家里静静地幻想着宝宝降临的神圣时刻,我的梦里都是纯洁的白色小天使们在飞呀飞。
虽然期间也会伴有孕吐、腹痛、情绪化等现象,但是因为有那么一个盼头,我总觉得,这些真的不算什么。
因为身体素质还算不错,陈伟峰和我一致同意选择了自然生产。
那天,他也穿着医院的病服,陪伴在我的身边,握着我的手,鼓励我,静静地和我一起等待小生命的降临。
产房里,我叫得撕心裂肺,将伟峰的手掐得四处都是印子,还是花了整整四个小时才完成生产。我累得满头大汗,几近虚脱之际,听到了瑶瑶清脆响亮的啼哭上。
伟峰说:“是女儿,她很健康。”
我早已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一切都是值得的,我的努力换来了这个小小的新生命。她将来会奶声奶气地叫我妈妈,会穿上我买的漂亮衣服,会带给我看她喜欢的男孩。多么美好的新生活啊。
殊不知的是,美好的新生活没有来临,我的痛苦却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5
据说,产后抑郁在中国的发病率已经快要高达百分之三十。我属于那不算少数的十分之三。
我是在病房里被吵醒的。
醒来时,我浑身酸痛无力,病房里却熙熙攘攘,公公婆婆,还有我的爸爸妈妈都来了,他们一个个地在轮流抱着孩子。陈伟峰也混在他们之间,和他们一起嬉笑着。
也许是刚生产结束的缘故,我的感官变得十分敏锐,他们大声笑着说话的声音显得异常刺耳,从窗外投射进病房的光也显得格外夺目。
我眯起眼睛,望着伟峰的背部,轻轻说了一句,“伟峰,我要喝水。”
但是他没有听见,他沉醉在小女儿降生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妻子此时很虚弱,需要关怀。
就这样叫了好几声,他依然没有听见。终于,我受不了了,开始嚎啕大哭。他们的目光终于被我吸引过来,陈伟峰走过来,柔声问我怎么了。
我举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僵硬地伸着手,指着襁褓中的孩子,无法言语。
伟峰把瑶瑶抱到了我的怀里,她还在沉睡,我抬起手,轻轻地点在她粉嘟嘟的小脸颊上,也许是我的手重了一些,她像是不认识我这个妈妈一样,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如果说那些大人的说话声是利箭,将我的耳朵扎得生疼,那么这声啼哭,就是利剑,直接剜在了我的心口,剜得血肉模糊。
她的哭令我很害怕,明明已经事先看了那么多的育儿书籍,明明已经事先做好了心里预防,可是此时此刻,我却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样去对待她,我一碰她,她就哭个不停,好像我们上辈子真的是冤家,她是来索命的一样。
6
瑶瑶一碰我就哭个不停,这种状况始终无法改善,我照顾不了她。我没办法直接给她喂奶,她一饿,又闹得厉害,导致我每次都要用吸奶器准备好才可以。
为了瑶瑶的健康成长,我只能多吃再多吃,结果身材不仅没有恢复过来,还越来越肥胖,我每天都不敢照镜子,也不敢上体重秤。我每天穿着宽松的大衣,因为自卑,也不敢让陈伟峰碰我。
为了更好地照顾我坐月子,不,是更好地照顾我和瑶瑶,婆婆经常过来,她对我管得很严,不让我玩手机,不让我读书,也不让我下床,我每天能做的事情,只有吃饭、睡觉和发呆。
我抗议了好几次,却都被她压制了下来。她总是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月子做不好,病根落一生。”
我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只觉得整个人都在下垂下陷,仿佛要坠入无边黑暗。
我向伟峰抱怨,他说:“你迁就一下妈妈,妈妈是长辈,她是为你好。”
我只有更沉默了。
我甚至还产生过不要瑶瑶的可怕想法。那天晚上,陈伟峰加班到十二点才回来,他澡都没洗就爬上了床,鼾声很快四起。我白天睡太多,作息已然不正常,本就失眠,又被这鼾声弄得心烦意乱。
瑶瑶突然在一旁哭得凄厉,我条件反射地起身,拿着奶瓶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却不得其法,她哭得更狠了。我只好回过头去,摇晃着伟峰,求他帮忙,他一脸不情愿地爬起来,将瑶瑶抱在怀里,横放着奶瓶,一点点地喂她。谁知道小家伙偎依在他的怀里,吮吸得很自在,很开心。
小家伙那夜睡在我们的中间,我问伟峰:“我究竟哪里做错了呢?”
他拍拍小家伙的胸口,哄她入睡,“你没错呀。”
我又问,“伟峰,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我,娶我呢?”
他随口答,“因为你长得漂亮,身材好,性格坚强,我喜欢。”
那晚,我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的这句话反反复复,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这些优点,早已离我而去了,这样的我,他还会喜欢吗?
望着熟睡的小家伙,我忽然觉得她是这一切罪恶的根源。
鬼使神差般,我的左手忍不住地放在了她的脖子那里,慢慢地,一点点地收紧了。淡淡的月光洒进来,照耀在她的脸上,伟峰的鼾声又起,我慌忙将手缩回来,吓出一身冷汗。
我在做什么?
我后来有去偷偷地去医院看过神经内科,做了脑电波图,诊断出来脑部神经过细,血流过快,医生开了一些舒缓的药,嘱咐我多休息少操心,不用太担心,便没了。
不用太担心?
我的人生简直不能更糟了。
7
瑶瑶无休无止的哭闹,以及我与陈伟峰之间渐行渐远的生活将我击打得体无完肤。
这样的我,哪里还配得上陈伟峰,配得上他那本该幸福美满的人生?
于是我想到了离婚,与其彼此折磨,不如各安天命。当我给不了你所有,爱也可以是放手。
生活如此,我没有做勇士的魄力,现在只想做个逃兵。
酒店事情之后,陈伟峰没有回家。
过了几天,我们一起约好去办理了离婚登记。从进门到出门,我全程黑着脸,没有让他说一句话。
我铁了心要离开,自然不能心软,更何况,他值得更好的人。
虽然如此,但目送陈伟峰离开时的背影,我还是哭了。
借用托尔斯泰的名言,幸福的婚姻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婚姻却各有各自的不幸。
我本来想将瑶瑶交付给伟峰照顾,可最终还是不忍心,将她留在了身边。
离婚后,我才鼓起勇气去做了抑郁症测试。果然是有抑郁倾向。
根据医生的建议,我选择带着瑶瑶回到了清水涧,这里是我的故乡,因为一汪清澈的水涧而得名。地理上来说,清水涧位于皖南山区一带,离我工作生活的城市很远,交通也极为不便,下了高铁之后要转长途大巴,再坐出租车,所以虽然嘴上很是顾念,但是我也很少回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回来,竟是为了定居。
在高铁上的时候,我给爸妈发送了一句“回来了”。爸妈已经早早地等在了“清水涧”的门口。
我一下车,妈妈便扑过来,将瑶瑶抱在怀里,轻轻地颠着她。说也奇怪,离婚之前,瑶瑶见到我就哭,可是这次回来,漫长的旅途,颠簸来颠簸去,她却在我的怀里安静了一路。
爸爸拎着我的行李,他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是一尾又一尾游动的小鱼,“我今早刚去清水涧里叉了点鱼虾,待会让你妈烧了,藕也捞了几条,白白的,粉脆。”
他们还是这样地爱我,爸爸说过,无论我长多大,在他的眼里,永远都会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这句话,坐月子的谢康馨,为了装出那个“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埋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痛,又曾经在多少不为人知的深夜暗自舔舐伤口,不敢与人言说。
进门的时候,我停下了,看着小院,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小时候,应我的请求,妈妈在小院的门口种了很多的白色康乃馨。此时正是盛开的季节,它们一朵又一朵地绽放在花圃里。幼小,纯洁,而美好。
可到底,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8
抑郁就像是一场洪水,冲刷掉了我辛苦搭建起来的生活,也摧毁掉了我的家庭。好在我还有清水涧这个地方,这个无论我走多远都可以回来的故乡。
山中岁月悠长,晨光熹微时分我会从床上爬起,然后绕着清水涧跑步,之后回家给家人准备午饭,下午的时候读读书,陪着小家伙,偶尔料理花圃。
到了晚上,我会默默地抓着小家伙的小手,陪她睡去,我知晓生活沉重,但是我不能沉重。毕竟,我得坚强起来,我得重新站起来,开始新的生活。
也许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我的睡眠质量也开始有所改善,梦里充斥的不再满是凶险的场景,而是和伟峰相识相恋的美好回忆。只是偶尔醒来时,才发现枕头早就已经湿透了半边。
期间苏虹来看过我一次,她夸我离婚以后终于有了一点人样。我再问她伟峰过得如何,她却闪烁其词,叫我不要再去想那个渣男。
我笑笑,自然以为伟峰过得很好,毕竟少了我这个累赘。他或许很快另觅新欢也非不可能。
毕竟他那样优秀,放在人群之中,精气神都令人感觉卓尔一新。
但是我不允许自己去想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去想他。只有当我重新变回那个漂亮的坚强的谢康馨时,我才能回去找他。
也许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盼头与信念,我每天跑步时的步伐也轻快许多,就连瑶瑶也开始经常对我微笑。甚至有一天,她还奶声奶气地叫了我一句模糊的“妈妈”。虽然模糊,但我还是确认无疑,那是“妈妈”这个词。
想到苏虹的话,我忍不住怀疑,离婚当真有这样大的功效吗?
如此两个月时光过去,而我浑然不觉。
9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打开吸奶器的防尘盖,上半身前倾,给瑶瑶准备明天的母乳。瑶瑶就在一旁的小摇篮里躺着,粉嘟嘟的小脸窗户开着,一阵风吹进来,摇篮上挂着的风铃发出叮铃铃的声响,和瑶瑶清浅的呼吸声混在一起,成了悦耳的背景乐。
我一只手抓着奶瓶,一只手将座机电话夹在肩膀与头之间,然后轻轻拍着瑶瑶的胸口,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就问了一声,“喂?”
“康馨,是我。”
我心下一沉,没想到,是伟峰的声音。
距离我们的离婚已经好几个月,我以为他活得很好,不知道他此时打来电话是为何,“怎么了?”
他继续说道:“康馨,我看见了你的抑郁症诊断报告,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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