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言文读经典侦探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是种怎样的体验？
1916年，中华书局出版了中文版首个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全集由“侦探小说泰斗”的程小青，以及“鸳鸯蝴蝶派”作家周瘦鹃、严独鹤、陈小蝶和天虚我生等人翻译。全集推出后大受欢迎，三个月后即再版，其后不断重印。
明天是西方的传统节日圣诞节，我们特挑选了《福尔摩斯侦探案全集》中的经典故事《蓝宝石》一篇的文言文版，与诸位读者分享。值得一提的是，这篇故事还与中国有着神秘的联系——一枚来自厦门的蓝宝石引发了一段风波……
第九案 蓝宝石，原名（Blue Carbuncle）
英国柯南道尔著，常觉、小蝶合译
耶稣圣诞之第二日，吾往培克街为吾友福尔摩斯贶佳节。福正倦卧榻上，寝衣作紫色，长乃蔽足。旁有晨报数张，凌乱无序，其上压以烟斗，似方读罢者。壁之次悬硬胎之呢冠一，已旧且敝，间有数处裂缝。架上则置显微镜及钳。以状卜之，吾友正在察此破冠也，简言之，即又在探案耳。
余因进曰：“老友，予又来扰君，其见憎与？”
福曰：“否否，且甚欢迎。汝坐，吾正有事与子商略也。”
言次，翘其食指，指壁上破冠而言曰：“兹事滋小，然亦有一二处颇足引人兴味。华生，汝知其作用乎？”
余曰：“以吾度之，此破冠者殆为罪案之证据。”
福摇其首，似不以余说为然，笑曰：“此中无所谓罪也，汝当知丛天下无量数众，于区区数千万方里之内，欲其永不发生离奇之事，安可得乎？然离奇之事虽多，而离奇中含有犯罪之事者实鲜。”
余曰：“诚然。迩来余已为汝记案凡八，而无罪者竟占其三。证之子言，信也。”
福曰：“汝谓个人及密斯媚梨失婿、圣克来失踪案乎？然则并此而且四矣。”言次，伸足炉次，轮其十指不已。
盖其时寒威正盛，万家屋顶上积雪皑皑，一白如银，朔风撼窗，嗤然作声如冻蝇。室中虽炉火大炽，然指尖犹强木不仁。
西德尼•佩吉特绘插图
顷之，福尔摩斯忽昂首曰：“华生，汝识俾得森乎？”
余曰：“识之，其人为经济商人。”
福又指其冠曰：“此即俾得森携来者。”
余诧曰：“俾得森乃御此耶？”
福徐摇其首曰：“否，俾得森拾自街上耳。但汝今见此物，切勿以破冠视之。盖是物者，实一启发人智之研究品也。居，吾语汝。此冠之来，尚有一鹅与俱。今鹅已挂俾得森炉次矣。（西俗圣诞例须食鹅。）此事言之可发嗢噱。盖昨日之早晨四句钟，俾得森归自俱乐部，行过托登汉街，其时天色未白，故煤气之灯独明。其下有人影摇漾，盖一男子正负白鹅而行，人至颀长，而步履濡滞。将近戈旗路时，突有无赖多人起而殴之，拳至而其冠已飞。其人乃如梦醒，因举其杖欲与宣战，乃一不慎，适中街上之玻窗，窗立碎。俾得森因见其人众寡不敌，乃欲前与为助，顾其人方以误碎玻璃为惧，今见俾得森制服辉煌，则不禁大惊，立弃其鹅而遁。众无赖亦遁去，战场之上仅留俾得森一人。俾得森一出马即获全胜，则亦不禁自喜，遂掠其俘虏品而归，即鹅与是冠也。”
西德尼•佩吉特绘插图
余曰：“在理，俾得森宜以是物返之原主。”
福曰：“唯此乃其所难耳。鹅足之上虽有纸牌，署为密昔司亨利俾格，而冠上亦有HB字样，然伦敦一镇中之姓俾格者无虑千百计也，而俾格中之名亨利者又无虑百十计也，俾得森又安能执途人之臂，一一而问之耶？以是昨日上午，俾得森遂至余所，并携其俘虏品与俱，彼盖知余虽纤小之事亦乐为研究也。其鹅吾本乐为保存，唯及今日似受冷，而汝又不在，无人为之诊，余恐其死于非命，乃令俾得森携之归，依遗弃罪加五等宣死刑矣。唯其冠则仍留此，余已细察一周，或能返之原主。”
……
《福尔摩斯探案集》剧照
福尔摩斯方欲答，而寝室之门忽辟，有人呼曰：“福尔摩斯，汝视吾鹅。”余视之，则俾得森也。
时福已起坐，笑曰：“汝鹅飞去耶？倘来之物倘而去，又何所惜？”
俾得森曰：“否。汝视此，盖吾妻得自鹅膆中者。”言次，展其掌，则一蓝色宝石突现，小如黄豆，而光彩射目刺眼，几生芒角；托之掌中，直如明星夜坠，光几照满一室。
福曰：“俾得森，此何物耶？”
俾得森曰：“此绿钻也。其贵可值连城，以划玻璃，直如铦刀之划纸。”
福曰：“仅止此乎？”
余乃不禁呼曰：“嗟乎！此非瑁搿伯爵夫人之蓝宝石乎？”
福点首曰：“然也。华生，汝固日见《泰晤士晨报》之告白者，自当审其大小。至其价值，则吾人不妨估而得之。盖其所出一千磅之赏格，实未及物价廿分之一也。”
俾得森愕然曰：“一千磅乎！嗟乎，仁慈之上帝！”言次，竟颓然而坐，盖其心花怒放矣。
西德尼•佩吉特绘插图
福曰：“然吾则知其中尚别有原因，虽令夫人以家产之半易此宝者，彼亦愿之也。”
余乃搔余首曰：“歇洛克，设吾所忆而非差者，则其失当在汇众旅馆。”
福曰：“然，其时为十二月廿二，去今已五日。尔时诸人佥谓系一修煤气管者所窃，证据确凿，今其人已在缧绁之中，将受判决矣。其事吾尝有记载，今当为汝诵之。”因从纸堆中检出，诵曰：“约汉汤讷，年二十六岁，向以修理煤气管为业。月之廿二日，由汇众旅馆侍者极痕司莱特召入瑁搿夫人寝室，令修其火炉铁栅。时适有人呼莱特，莱特自去，而汤讷遂独。迨莱特返，则汤讷已不在，橱门已启，似撬开者，一小摩洛哥皮匣即藏蓝宝石者则置梳妆台上，空矣。当由莱特报警，将汤讷拘获，遍搜身畔，曾无蓝宝石踪影。然一般人言，则谓汤讷必已窝藏矣。预审之时，夫人女侍嘉得柯刹克复上堂作证，谓彼实闻莱特警呼之声，因奔入室，视之，匣果空也。警吏勃拉斯亦称汤讷被拘之时，实多方抗拒。且闻人言，其人果尝作贼也。问官以证据确凿，遂不再问，令系汤讷入狱。而汤讷则称祸来不测，痛哭流涕，竟在堂晕去，一般人莫不佩其作伪之精焉。”
福读已，乃掷之一边，曰：“华生，汝谓我为无谓之研究，今且得其实用矣。吾人所应探索者，即此摩洛哥皮匣中之物，果何因而入戈旗街侧亨利俾格鹅膆之中。吾甚欲一见密斯脱俾格，不知彼于此事亦有所知否。”
余曰：“汝将何由而见其人？”
福曰：“藉告白耳。华生，汝试以铅笔授余，容我措辞。”因书且念曰：“兹于戈旗路侧得白鹅及呢冠各一，敢请密斯脱亨利俾格于今日下午六点半钟来培克街B字二百十一号，当以原物奉还。”
余曰：“语甚明晰，但汝以何法而能必其见此告白乎？”
福曰：“吾但广为登载可耳。彼之弃鹅及冠，本出于一时迫促，事后未有不悔。设见此而仍不来者，吾不信也。密斯脱俾得森，顾汝为我将去，付报馆告白经理人，令插入晚报中。”
俾得森曰：“以何家为限？”
福曰：“唯汝意想所能及者，咸付之。如《寰球》《行星》《泡尔胃而》《圣极姆斯》《回响》，种种均可。苟尚有他家，亦可付之。”
《河滨杂志》1917年九月刊。这份杂志是让福尔摩斯小说声名远扬并誉满全球的重要媒介。
俾得森曰：“诺。但此宝石如何？”
福尔摩斯曰：“老友，此物吾当暂为保存。”
俾得森点首欲行。余曰：“俾得森，汝来时可市一鹅来，盖其原物已膏汝吻，故不得不觅其替身。”
俾得森去。福尔摩斯乃取石就光审视不已，且叹曰：“华生，此物出世仅二十年，而因此发现罪史已复累累。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宝石之老者，几乎每一线光芒中即有一篇罪史。此物最初得自支那南部之厦门，以其光彩之佳，遂为世人犯罪之焦点。其可屈指而数者，则杀人之案二、抛镪水之案一、自杀案一，以外盗劫之案尤不可以胜计。推厥原因，均莫不因此四十格林之结晶焦炭耳。嗟乎！若此物者，吾殊无以名之，或者当名之曰魔鬼之精。今且藏之铁柜中，然后以书告伯爵夫人，谓吾人已为觅得，以便返璧。盖久置吾处，吾身亦且为众矢之的矣。”言次而笑。
余曰：“汝意俾格必无辜乎？”
福曰：“必无关系。吾闻穷人每有痴想，望其墙壁一旦易砖而金。然吾知彼虽梦想，亦未必知此鹅膆中乃有巨宝。此宝之值，虽尽翻其屋而盛金者，亦不过抵其什之一也。”
余曰：“然则约汉汤讷有罪乎？”
福曰：“是未能知。吾尝谓凡事而未得实，即加以理想，则是非转淆，亦犹是也。”
余曰：“以是言之，君于未见亨利俾格之前，将不能有所建树矣。”
福曰：“然。”
余曰：“余当暂别，俟下午更来视君成功。”
福曰：“愿汝早来，吾当迟吾餐至七句钟，以吾方购得一锦鸡，将与汝同尝鲜味，特不知其膆中亦有宝石否耳。”
余不禁失笑，握手为别。
……
（上文原载《福尔摩斯侦探案全集》1916年中华书局版，标点符号与分段为整理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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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插图珍藏版）》
[英]亚瑟·柯南·道尔 著 李家真 译
32开 平装 木质函套
978-7-101-15852-6
328.00元
中华书局2022年11月出版
内容简介
福尔摩斯探案系列早在1896年就已传入中国。1916年，中华书局率先推出《福尔摩斯侦探案全集》——这是第一个中文版福尔摩斯探案全集。2012年，中华书局全新打造“插图新注新译本”（全七册），译文准确，注释靠谱，更有超值赠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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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本：以兰登书屋旗下Bantam出版社1986年版本为底本，同时参校牛津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本、美国Wings Books出版社1992年版本及古腾堡计划电子版本。
•插图精选：近400幅原味插图，图文相得益彰；
插图：多来自《斯特兰杂志》（Strand Magazine）原版插图，由英国画家西德尼•佩吉特（Sidney Paget, 1860—1908）绘制，深受福迷推崇。
•注释靠谱：由于福尔摩斯探案的时代背景为19世纪英国社会，今日读者对之不甚熟悉，故译者精心结撰约1500条注释，为读者扫清阅读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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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初版（2012）为豆瓣高分作品，深受读者喜爱，评分9.4分，并曾多次被英国大使馆文化教育处官方微博指定为活动用书，译文质量获得高度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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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真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插图珍藏版）》译者
华斯比 民国侦探小说收藏家，“中国近现代侦探小说拾遗”丛书主编
刘 臻 侦探小说研究者、推广者，著有《解码福尔摩斯》
徐卫东 中华书局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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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筹：一北；编辑：思岐）
